請勿對深海有所慾望 序～第一章

請勿對深海有所慾望第一章

　　骯髒的地下水道瀰漫惡臭，臭味由倒地的幼童屍體散發，腐爛的血肉受驅蟲與老鼠啃咬顯得模糊不清。沒有人來嫌棄此處骯髒，彷彿地下水道本就不存在，死去的幼童也從未存在過。

　　女孩的頭顱滾落在下水道中央，無瑕白髮染上了骯髒的汙水，緊閉的雙眼面朝著自己的軀體。屍體沒有溫度，在骯髒的環境中等待衰敗與腐朽，本該如此。

　　忽然間頭顱睜開了雙眼，白色睫毛下藏著一雙血紅的眼眸，眼瞳凝望著自己的身體——隨後咧嘴露出了牙齒，成列的牙齒不再是人類的模樣，而是鯊魚的尖牙。

　　女孩的軀幹抬手撐起了身子，在惡臭與死亡的擁抱下站起身子，她踏著嬌嫩的腳步走到了頭顱的面前，俯身撿起了頭顱安置回脖子上。血絲與肌肉迅速連接，脖子接合了腦袋，血管卻驟然變成藍色在女孩的皮膚下亂竄。

　　金色的燈光轉瞬被染成了藍色，女孩用手抓著自己的臉龐抬頭面朝下水道頂端的吊燈大笑。笑聲中牆面出現了無數魚影，女孩腳下所踩的汙水頓時變成了海水，藍色波光在牆面上順著燈光閃爍。

　　她不是女孩，猖狂的笑聲說明了一切，笑聲像是在表達喜悅，可女孩的眼中卻流下淚水。因憤怒而笑，對於自己的降臨感到憤恨不已，嘲笑著奪走新生的昧行，祂譏笑著奪走新生的殘忍。

　　可笑聲在狹窄的下水道傳出，總能讓管理者感覺到不對勁，當女孩的笑聲持續了兩分鐘後……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從水道出口走出，男人拿著提燈且腰間掛著槍，看見女孩時他楞了許久。

　　「不可能！不……妳……妳是剛剛才丟來這裡的屍體……怪……怪物！」男人的雙腳止不住地顫抖，他迅速抽起腰際的槍對準了女孩的額頭。

　　女孩緩慢地彎下腰，駝背的女孩回首盯著男人，女孩的雙眼猶如血色的月亮綻放著血光，咧嘴的笑顏有幾分癲狂。在浪花綻放的下水道，女孩的身旁圍繞著許多影子。

　　男人眼看女孩朝他的方向邁出步伐，他嚇地雙手發抖，下意識間扣下了板機。槍聲接連想起，男人一口氣將六發子彈打空，女孩的頭上與身上被打出六個彈孔，藍色血液從傷口處中流出，流落水中的血液散發著螢光色澤，上方彷彿映出了一抹星空。

　　「先生，為什麼要開槍呢？我僅僅是想要活著。」女孩的嘴角流著鮮血，她仍然保持著笑容，腳步蹣跚地朝男人走去。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男人激動地吶喊，他的臉色鐵青，心底想要逃跑可雙腿卻無力地跌坐到地面上。

　　當人類看見了未知與無法理解的事物，總會失去理智與判斷力，陷入恐慌之中。男人看著額頭被開了洞仍活著的女孩走到自己的面前，女孩面朝她笑著並伸出沾滿海水的手輕撫他的臉頰，女孩的瞳孔極度收縮，笑顏十分瘋狂。

　　男人的視線輕眼看著女孩被一群男人砍斷脖子殺害，再接受委託將女孩扔到下水道任由她腐敗消逝，可如今她被女孩用雙手捧著臉頰呼著女孩的氣息。女孩的氣息是海水的味道，給人故鄉的溫存，本該感到瘋狂的笑容在額頭的洞補上後多了份溫馨。

　　「啦……啦，聽，是故鄉的聲音。生命在故鄉內誕生，他們一同綻放一同伸展觸肢，期待著新生。悠悠上岸的觸肢呀，你在岸上看見了什麼？做了什麼？請分享給你們的母親。」女孩在水波中歌唱，她的笑容變得溫柔，撫摸臉頰的指尖更像是在輕撫嬰兒般溫順。

　　「啊——啊！」男人看著女孩的臉龐，他淒聲慘叫。

　　在他人看來女孩只是個孩子，可男人眼中看見了巨大的海蛇，狹長地能夠包裹整個世界，包裹整個被認知的宇宙與智慧。海蛇凝望著男人的眼瞳，血紅色的雙眼凝視著渺小的個體，海蛇上方是萬千生命的巡迴，順著海流向前編織成廣大歷史。

　　海蛇的眼睛隨著水光逐漸變成藍色，女孩與海蛇終於融為了一體，個體的意識與廣大海流合而為一，一成為了全。

　　視角相反地，海蛇從男人的眼中看見了噴發的蒸汽，高高升起的飛行器與建築、被交易的生命與奴隸買賣、以金錢衡量價值的汙濁社會、以權力為名的血腥殺戮……比深海還要陰暗的大地。

　　女孩笑了起來，她放聲大笑，笑臉中混雜著一絲悲哀，笑聲中僅有名為哀嘆的惋惜。

　　擁有智慧的人，卻是個最踐踏智慧的存在。

　　「先生，你喜歡殺戮的感覺嗎？說實話，你十分喜歡掐斷孩童脖頸的感覺，對吧？這讓你覺得自己十分優越，讓你感到了征服，在被壓迫的生活中得到了解放。透過踐踏比自己更弱小的生命，獲得幸福感，沒錯吧？」女孩捧著男人的臉頰，她瞇起雙眼，勾起嘴角用撫媚的視線盯著對方。

　　「……」男人呆愣在原地，他跪著雙腿兩眼無神地看著女孩。

　　他從女孩的眼中看見了自己掐死無力孤兒的畫面，又看見自己接受無數黑幫的要求將屍體扔進下水道的畫面，再看著自己向他人炫耀自己殺死無助孤兒的事情，若這不是罪惡什麼是罪惡？

　　可他回首望去，看著自己被上級用皮鞭抽打，遭到辱罵與鄙視的風景。再看到自己拿不到幾毛錢連生活都難受的景象，又看著自己沒錢治療生母只能看著她病死的絕望。緊接著看見上層的人們享盡榮華富貴的景象，又看著他們不斷宣揚口號卻遲遲沒有做出任何改變的社會。

　　若是自己是罪惡，那麼造就自己的「環境」是什麼？

　　怨天尤人是不對的，一切都是自己不夠努力？當真是如此嗎？

　　「聽，是故鄉的呼喚，解放自己的心靈，說出你的憎恨。」女孩將投靠上男人的耳邊，她細語說道。

　　男人的眼瞳快速收縮，橘金色的雙眼染成了藍色，男人的神色還隨之逐漸放鬆。他張開嘴巴呼著海潮的氣息，呼著泡沫與水氣，在故鄉的懷抱下愣了許久。

　　人無法決定出生的環境，環境注定支配成長，成長注定支配許多事情，個體不過是小數。若是多數都將遭受苦難，藉此換取少數的幸福，那這不是平等，而是圈養。

　　你是被圈養的野獸，還是掌握自己命運的存在？

　　女孩在男人的耳邊問道，可女孩的嘴沒有張開，聲帶沒有發出任何震動，男人卻能仔細地聽聞這個問題。男人愣了許久，在被海潮包裹的下水道中陷入沉思，女孩對此一笑。

　　去吧，去成為獵食者，將圈養你的人類啖食殆盡，為了你的後代，你必須成為獵食者。

　　說完，女孩便鬆開男人的臉頰，她站在男人的面前保持微笑。這時男人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子，他嗅著故鄉的氣息轉身離開下水道，從此「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偉大的「改革者。」

　　目送男人蛻變後，女孩轉過身子面朝下水道的盡頭，她的背脊裂開裸露出潔白的脊髓——藍色淡光在脊髓周遭的神經上散發，女孩的雙眼失去焦點，雙手垂下失去了反映。

　　脊髓突出，肌肉拉扯脫離肌膚，內臟滾落地面流成了一地血泊，脫離出去的脊髓與肌肉重新組成一套新的骨骼與血肉。

　　黑色的血肉，藍色的血液，鼓動的心臟與胸口的藍色光紋，祂逐漸成形。

　　潔白無瑕的長髮在水波中飛舞，藍色眼眸向上凝望著水道中的一切，尖銳的牙齒整齊成列呼著海水的氣息，精緻貌美的五官艷美地像是性愛娃娃。女性的肉體成形，豐美的酥胸與修長纖細的大腿，緊致優美的身軀外穿著一套漆黑的修女服。

　　蛻變完成的女性抬手抓住自己的臉龐，祂笑了幾聲。

　　「啊哈——我到來了。」女性的臉龐有幾分紅暈，她的笑顏中充滿了喜悅與幸福，她的嘴中還喘著一絲期待的熱氣。

　　仰躺在地上的遺骸逐漸聚集，腐敗的幼童屍體與女孩的遺骸合而為一，骨骼與肌肉成形，一條優美地鯊魚從屍骸中誕生圍繞在女性的身邊優游。

　　「我的孩子，與我一同前行，直至歷史的洪流斷裂，直至行星不付存在，我等必將讓世人回歸故鄉。」女性閉上雙眼並綻放出優雅地微笑。

　　她踏著潔白無瑕的靴子穿過水面，漣漪在她的腳跟綻放，女性朝著下水道的出口走去，鯊魚穿過她的身旁落入海中，留下一抹水花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女性認為自己即將看見一片充滿了人類的城市，可當她踏上無數階梯，她看見了被蒸氣和鋼鐵所覆蓋的巨大城邦。萬千高樓大廈林立於街道上，既古樸又充滿科技感的街道上噴發著蒸氣，大量金屬裝飾藝術被放置在街道上，無數花卉與磚瓦相間在街道上，耀眼的玻璃壟罩住部份天空形成一條條繁華的商店街。一切都被壟罩在夜色之下，可都市卻散發著璀璨燈光永不入夜。

　　「這是……什麼？」女性的眉頭略皺，她站在下水道的出口愣了許久。

　　女性的記憶深處，上一次所見到的一切是樸實的木頭與石磚房，地面上滿是鄉野與舒適的微風。如今眼前只剩下灼熱的蒸氣熱風，以及霓虹地人造燈光，周遭雖然水氣濃厚卻無法感覺到生氣。

　　眼前所見的一切過於陌生，女性不禁睜開眼皮用肉眼確認，能夠看見更多色彩的女性瞬間被閃瞎了雙眼，她嚇地用手遮住眼睛低聲哀號。

　　這是什麼？用肌膚去感受能夠知道是什麼環境，可肉眼一睜僅看見如日光般耀眼的光線，但是女性從不會去直視日光，這令她感到難受。

　　你們這些人類到底都發明了什麼！女性在心底大聲哀號。

　　對於女性來說，生物就該追尋作息，若是夜行狩獵就該於白日修養生息，日行生活就該於入夜後休養身體。但是女性感覺到許多人類還在街道上飲酒作樂，四處追尋殘害身體的喜樂，女性微微睜開嘴巴感到無法置信。

　　他們是在自殺嗎？女性不禁產生了這種疑惑。

　　女性緩慢地回首，她感覺到一個少女醉倒在路邊，少女留著一頭金髮且身穿白色芭蕾舞裝，本該優美華麗的身姿如今顯得頹廢。少女喝得爛醉，她跌坐在牆邊呼呼大睡，大開的雙腿引的許多人駐足欣賞她的私密衣物。

　　女性在意的並不是她露出了私密衣物，至少女性的觀念內人本裸體，那沒有什麼好羞恥的。可她不明白用酒精荼毒身體的意義，她看著少女醉醺醺的身體時不禁搖頭嘆息。

　　她主動走上前來到少女的面前，她伸手抱起了少女的身姿，醉倒的少女絲毫沒有發現自己被陌生人抱起了，她仍然沉淪在熟睡中。女性低頭一看發現少女的領帶上有逆戟鯨的徽章，她因此稍稍一笑。

　　「孩子，好好睡，好好歇息，現在不是清醒與付出的時刻。」女性低頭面朝少女低語，當她接觸到少女的額頭時，許多記憶流入她的腦海。

　　女性看見了巨大的水箱，水箱內有鯨鯊與無數熱帶魚，後方卻燃燒著熊熊烈火與無數人類的骨骸。同時女性還看見了一間非常小的屋子，她順著記憶中對屋子的印象緩慢地走了過去——

　　遊走在大街上的女性十分顯眼，眾人不禁回首盯著她的背影，這是她第一次出現在世人的眼前。

　　卻無人知道，這會是個世界變革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