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遊戲燄城篇XIII◇虹彩道路◇

整片天空由原本的漆黑轉化為了耀金色，以撒菈芙的身體為中心璀璨奪目的金色火焰急遽膨脹，幾乎像是要吞噬這早已破毀的大地與天穹。彷彿所有地方都遍布著黃金般的色彩，不，是確實化為了黃金。黃金鍊成的力量將大地、雲氣、甚至是飄燄都給轉化成了黃金，加上微笑世界的影響，視線中的所有事物全都被染成了金黃。

以撒菈芙的身體為中心，一個浮雕了眾多神秘文字的金色球體飄浮在空中，如若太陽。恐怕那是她的第三法理的象徵，就像燄城那樣，是兼具特殊性質的要塞。至少，創造領域跟微笑世界宮憐懷都是見過的，完全沒看過這顆金球的存在。不知為何，在看到這顆金球的瞬間她就直覺地感覺到了，絕不能讓這顆金球碰觸到地面。事實上，從三重世界完成之後金球就開始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在下降，或許是具備某種特殊條件才能讓法理完整運作的假想世界。

然而，即使已經展開了三重法理，撒菈芙卻未立刻發動攻勢。她在等待，愉快地，緊張地。雙方主要使用的應該都是火焰，而且都是比拚破壞力的戰法，這將是一場歡快淋漓的決鬥。既然宮憐懷可以擊斃珮瓏，那意味著她肯定已經完成了假想世界的技藝，因此撒菈芙正歡喜地等待對方展開法理。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唯有戰鬥方為撒菈芙永世無盡的歡愉，她教導、培養、訓練宮憐懷，就是為了享受這至高無上的一刻。她很清楚宮憐懷有不能輸的理由，她很清楚這場戰鬥背負著這個世界，如果有什麼事物能令人發揮出超越極限的能力的話就應該是使命感了。她知道的，宮憐懷會為此拚盡一切，所以她也為此期盼。即使經過了和珮瓏的戰鬥而削弱了不少力量，但並不是沒有戰鬥的餘力，只要展開法理就還有對抗的可能性。

然而，撒菈芙的認知雖然非常正確，但她不知道宮憐懷還不能穩定展開假想世界。對上珮瓏時借助了實體的燄城迴路才得以發動法理，現在要單純依靠自己的技術發動的話，成功率恐怕不到兩成。如果發動失敗會浪費大量的力量，現狀來說即使成功使用俱燬之炎也幾乎看不見勝算，但不依靠薪火之法理的話則是必敗。也就是說，雖然風險很大，她也只能選擇強行發動假想世界了。

荊先生，請為我喚起奇蹟——宮憐懷再度用雙手手掌壓住自己的胸口，像是想感受在自已體內永遠睡去的靈魂。無歎、繼炎、刃鋒自抱······以傳承意志與自毀傾向構築而成的法理，以身為薪柴而驕傲，她決心依靠自己的技藝強行展開「燄城．俱焚」。可就在撒菈芙等待到覺得有些奇怪的時候，就在宮憐懷抱持完全覺悟的時候，劇變忽然便來到了。

倏然間，毫無預兆地顯現的湛藍色幽光便籠罩了整個星球，甚至連周遭的星體都被包覆了進去。宮憐懷能感受到巨大的威壓感，散發出近似於這次業獸降臨時的特殊恐怖，甚至凌駕其上。也就是說，是如雅乎威華那樣超越性的存在現身了，連業獸幹部相比之下都如同小貓般可愛。然而，與單純以為這就是先前所說的琉璃的宮憐懷相比，撒菈芙更感訝異。但不管如何，該做的事情早已決定，她立刻打出預定的暗號回去。

這次，總數一百一十三萬六千四百一十九隻業獸能在同一時間入侵，是雅乎威華親自使用了特殊技藝才能一次將所有業獸投射過來的。之所以要這麼做的真正原因就是為了此刻，在接到撒菈芙的緊急傳訊之後，雅乎威華立刻向收網那樣拉取投射的力量。幾乎是一個瞬間，所有業獸、異形、以及牠們所吞噬的生命全都回到了罪業宮殿中，只有靠自身能力穿越世界的撒菈芙與珮瓏核心殘留。

「這就是妳先前說過的那個琉璃對吧？力量確實強大。」宮憐懷想著反正業獸全都撤退了，這下也不用急著戰鬥。倒不如說應該盡量拖延時間，好繼續整頓自己的身體，為繼續戰鬥做準備。

「不，不是琉璃，這股幽光······應該是另一位太極荒神的使徒。殲亡群星之鋒刃、萬城枯亡之劍、幽蓮箴言之劍、籙法符文之劍、魂靈管理者、失落魔女、蓮池書記、回生者······枯萎．熾夜，是擁有強大破壞力量的死亡使者。可是，很奇怪，表現太不穩定了——或許是凡人在驅使萬城枯亡之劍。這樣的話，或許妾身應該先撤退了，為了安全妳也一起回罪業宮殿再繼續這場戰鬥好了。」撒菈芙驚愕地下了結論。要問為什麼的話，是因為包覆了星球的湛藍色幽光顯得搖曳且紊亂，顯示了驅使者根本無力控制枯萎魔劍的力量。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很危險，因為凡人當然不受上神禮法的拘束，有可能會攻擊其他上神的奴僕。

「我不會捨棄這個世界，即使意味著死亡。」宮憐懷當然不想遁入罪業宮殿。她能感受那些幽光開始運轉，並非朝著她倆而來，而是向著另一個方向奔馳而去。那是星象異變的方向，也就是噬星之龍的所在，幽蓮箴言之劍釋放出了足以輕易擊碎星辰的光之砲擊轟向遙遠彼方。下一刻，籠罩世界的幽光與那可怕的威勢都化為細小光點退散了，讓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原來如此，妾身完全明白了······琉璃真是善良的使徒。」撒菈芙卻恍然大悟般驚嘆。

「到底怎麼回事？」宮憐懷皺眉。

「上神之間大略上有互不干涉的默契，近似於某種盟約，使徒們稱之為上神禮法。雖然五太荒神自己經常不遵守，但使徒的下級們正常來說都會嚴格遵照禮法，我等業獸不會與其他上神的奴僕戰鬥。同樣地，琉璃或枯萎也應該不會過度違反這項規則，主動攻擊噬星之龍是不合宜的。所以，琉璃找到了拯救這顆星球的辦法，她讓一個願意犧牲的人類使用萬城枯亡之劍。擔負責任的是選擇如何使用這力量的人類，而不是使徒，上神禮法允許並非出於己意的傷害。」撒菈芙說明。

「意思是噬星之龍已經被擊斃了？」宮憐懷驚喜。

「不，當然不。即使發揮出萬城枯亡之劍的完全威力也很難殺死噬星之龍，更遑論驅使它的只是區區人類，能發揮出來的只是一小部分的力量。伊格西昂非常古老且強大，這種程度的攻擊，頂多只能讓牠感受到麻煩。但這是最恰當的，因為如果真的重創了伊格西昂，即使只是提供協助也可能違反了禮法。倘若妾身的判斷沒有錯誤，噬星之龍應該已經改變了行進方向，因為牠不會想跟使徒交戰。」撒菈芙搖了搖頭。

「所以這個世界已經得救了，從噬星之龍的利牙之前。剩下的問題就只有妳，只要把妳殺了，人類就能從所有威脅中得到解放！」宮憐懷相當興奮。這下子就算把珮瓏的核心拿來使用也無所謂了，已經沒有必要讓人取得業獸幹部的力量，因為沒必要帶領倖存者橫渡星空躲避。

「是這樣嗎？小憐，妳似乎沒注意到一個問題。如果妾身跟珮瓏都死在這裡，再加上切爾納伯格，失去三名業獸幹部並不是能一笑置之的狀況。多半，吾主雅乎威華會親自調查並回收核心，妳不可能勝利。」撒菈芙的龍首搖了搖頭。

「所以呢？要我放棄？」宮憐懷很訝異對方會這麼說。

「因為情況改變了，如果是在此時此刻，妾身能提出新的條件。全體業獸都看到了萬城枯亡之劍的力量顯現，而只有妾身親眼見到結局，這意味著報告的自由度。只要妾身回報這顆星球已經因為力量的餘波而毀壞，這裡就再也不會成為業獸的收穫目標，能真正從我等業獸的威脅中解脫。只要妳交出珮瓏的核心並成為我等的一員，妾身願承諾這件事。」撒菈芙提議。想以這世界的安危來做為交易籌碼的前提條件是牠們能決定這裡的未來，但因為噬星之龍的存在而不可能，現在則獲得了機會。事實上這顆星球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生命都已經在業獸入侵的這十分鐘左右摘取了，即使雅乎威華查覺到報告有異，也不會為此質疑自己的部下。沒有必要，只要宮憐懷願意加入，雅乎威華會很樂意接受撒菈芙的謊言。當然，這是因為珮瓏已經死去才可能做到的交易，牠不會接受為了這種理由瞞報。不得不說這真是巧妙的時機，如果琉璃再早一點借出萬城枯亡之劍的話，那珮瓏就不會死去，這場交易也就不可能成立。或許，就像是命運的安排那樣，乍看之下持劍太遲的那個人其實意外地為這世界創造了徹底擺脫威脅的可能性。

「妳要我成為狩獵人類的怪物一員？」宮憐懷嗤之以鼻。縱使以身體的現狀來說與撒菈芙戰鬥可說是百死一生的選擇，但這不構成背叛人類的理由。

「如果不適應，可以先負責狩獵業獸叛徒和戍守罪業宮殿，妾身以前就說過背叛者意外的多。追根究柢，妳的戰鬥，難道不是為了守護那些仍然倖存的生命嗎？還是說，妳只是為了自己的尊嚴和驕傲而戰？如果加入我等業獸更能守護那些無罪的生命，妳有什麼理由拒絕呢？」撒菈芙遊說。

「不······」宮憐懷想要拒絕，卻一時說不出理由。因為正如撒菈芙所說的，保護那些無辜的生命才是身為英雄的義理，戰鬥與否並不是最重要的。然而，即使理智如此認為，她也絕不能接受這個提議。不是因為這背叛了信任，不是因為她憎恨著業獸，而是因為正好相反。這些年來，她跟撒菈芙就像朋友一樣，不，應該說她們之間的確就是朋友。能夠交換彼此的心事，能夠交談彼此的興趣，親暱地一同漫步於各個地方······如果這不算是朋友，那什麼才是呢？但即使如此宮憐懷也不會認為自己背叛了信任她的人，因為她確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夠殺死撒菈芙。到了那時候，所有曾彼此交付的愛與關懷，全都會化成臥薪嘗膽般的贗品。可如今若接受了撒菈芙的邀約，就意味著她便是人類的叛徒，而且自始如此。這是不行的，精神上是不能接受的，但為了自己的榮光而拋棄那些好不容易從最後之日中倖存下來的人們卻也教人無法承受。

「事情不能拖太久，小憐，妾身只能再給妳一分鐘。加入，或者繼續這場決鬥，一分鐘內決定吧！」撒菈芙的聲音似乎有些意外的焦躁。就在這一瞬間，宮憐懷意識到了奇怪的地方，然後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睛。以撒菈芙的立場，她真的會希望宮憐懷選擇加入嗎？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戰鬥，唯有賭上一切的戰鬥方乃她純粹的歡喜，邀請宮憐懷加入完全是與她的夢想背道而馳的行為。現在的她希望的是宮憐懷確切地拒絕這個邀約，然而，即使她如此希望卻還是選擇把決定的權利交給了宮憐懷，原因再明白不過。

「小芙，妳和我都很不容易呢！責任······我明白的，我們都不是會拋棄責任的人。所以，我接受，我會成為業獸的一員。」宮憐懷笑了，比起自嘲更像是單純的放鬆。撒菈芙之所以提出與她願望相違的邀約，當然是因為她背負著身為幹部的責任要增添能力足夠的新人，即使已經苦苦期盼而且耗費心力培養的對手也必須以責任優先。要提到屈辱與痛苦，要提到為了責任背叛自己的夢想，彼此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就讓雙方都成為叛徒吧！背棄了自己的願望，將各自的使命完成。

「恭喜妳，小憐，妳踏上的道路充滿了虹彩般的絢爛未來。」撒菈芙解除了三重假想世界，然後變化為人類小女孩的樣貌拍掌鼓舞。

「在我面前用不著硬撐，哭出來也沒關係喔？」宮憐懷開玩笑，耗費力量快速再生出血肉後，散去餘火之後飛到撒菈芙前面摸了摸她的頭。這軀體相當脆弱，甚至遠不如白燄凝聚的義體，但卻擁有人類的知覺。要強化到過去的程度至少得要花上好幾個月，現在沒有要戰鬥，沒必要急著凝鍊肉體。

「嗚啊——屬於妾身的戰場啊！同樣駕馭火焰的最佳對手啊！為什麼妳要接受啊？理智什麼的拋棄就好了，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賭上生命與信念彼此廝殺是那麼快樂的事情，居然不得不在即將到手的瞬間放棄掉！」撒菈芙哭著握起小小的雙手亂敲宮憐懷的身體，就像真正的小孩子。

「因為我們有屬於自己的責任，即使我們憎惡這麼做。」宮憐懷笑著眺望星空。彷彿，荊雪樓就站在那邊看著這一幕，露出意味深遠的微笑後轉身往遠方悠悠走去。託付責任的最初英雄就此遠去，不須喝采，不需掌聲。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即使幾乎所有人都死去了，但希望留給了未來。

荊先生，你會憎恨我的選擇嗎？還是會認同我呢——宮憐懷在內心獨自呢喃。抱住撒菈芙那嬌小柔軟的身軀，她想著這是殺死了荊雪樓、毀滅了她故鄉的兇手，可心中卻沒有多少憎恨。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撒菈芙也不過是聽命於雅乎威華，而雅乎威華不過是聽命於先天五太荒神。要恨的話就去恨天吧！就像是憎恨颶風，就像是憎恨暴雨，就像是去憎恨命運本身那般。回想起來，宮憐懷自己的家人都死在荊雪樓的手中，但因此憎恨荊雪樓卻也是沒有意義的。荊雪樓也好、撒菈芙也好、宮憐懷自己也好，全都不過是為了各自的使命而殺戮，達成使命遠比個人的情緒要來得重要。

接下來就必須跟著撒菈芙前往罪業宮殿了，之後就會切斷與這個世界的連接，徹底解放此處。雖然跟原本的計畫不同，但殘存的人類如此之少，薪火組織在世界各地庫存點中準備的糧食與資源足夠支撐倖存者慢慢地重建世界的秩序。然而，在那之前還剩下最後一件事情要處理，雖然這是非常殘酷的一件事。但是宮憐懷已經習慣了，為了更多的生命與更長遠的未來，窮極殘酷是她的標誌。目標非常簡單，就是將抵達第三階段的受膏者都給殺死，因為原本背負引渡倖存者往其他星球使命的他們現在已經變成了危險的累贅。在這殘破的世界，掌握業獸力量的他們將很容易成為新世界的支配者，而且藉由長生不老永遠支配這個星球。更危險的是他們為了壯大力量可能會去殺害本應守護的人們，這本是宮憐懷打算接受的風險，但現在已經沒這個必要了。將所有移植業獸核心的受膏者通通殺死，這就是宮憐懷在這世界最後的任務，為沒有威脅的未來獻上最後的活祭。然後，她會前往罪業宮殿，與懷中摯愛的仇敵一起生活。

——終響已過，薪火之輝落入塵埃，直至漫長的漆黑時代重建所有曾經的榮光。

——惟一的英雄與燬壞的燄城一同消失無蹤，只餘下歷史殘卷訴說著悲傷記憶。

由餘燼篇、薪火篇跟燄城篇組成的燄燼三部曲就這樣結束了，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撒菈芙跟宮憐懷認真打一場。主要原因是荊雪樓已經跟撒菈芙打過了，該輪到其他業獸幹部秀一波，所以從餘燼篇就決定由珮瓏來跟宮憐懷生死對決。而且因為前兩部的主角都死了，所以第三部的主角從一開始就確定不會死亡，不然這小說就該改叫自殺三部曲了。至於宮憐懷的後續發展，有想過在幾十萬年後一次與撒菈芙一起出任務的時候，讓她趁機擊斃撒菈芙獨自叛逃的版本。又或者，是多年之後被碧芒所揀選，成為使徒的一席的版本。之後的劇情發展還有調整的空間，更有可能的是她不會再出場了，就算出場也只會是配角。

關於薪火之法理，原本版本中發動的時候需要派遣大量的受膏者在燄城各處與地下大空洞中協助宮憐懷發動，而發動之後他們本身也全都會化為理法的薪柴燃燒掉。這段設計是為了強調宮憐懷的信念，為了最後的勝利，她願意接受付出任何犧牲。自當年荊雪樓殺掉她全部家人而她決心將這件事視為崇高犧牲開始，她的道路就注定布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英雄與應當守護之人皆可成為薪柴。畢竟，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家人都願意視為祭品的話，犧牲其他人就更不用猶豫了。可惜的是故事裡似乎沒機會再度提到這點，即使在餘燼篇中已經提過，但找不到地方放入仍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