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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遊戲雪鏡篇V◇哀嘆狂母◇

夜嘯荒星滅 | 2024-02-28 12:00:16 | 巴幣 102 | 人氣 49


一步,又一步,睽違超過十年的凍霜緩緩走入雪鏡村中。已被放逐的她不應該有權利進入,但不知為何,村民們這次沒有將她阻止。或許是因為憐憫,又或許,是因為恐懼。凍霜的身上散發著某種氛圍······或者該說是氣勢,那是擔憂自己孩子的母親,那是願不惜一切戰鬥的受傷野獸。
一步,又一步,內心彷彿被恐懼凍結的凍霜走向祭台,那是村中實行裁決的設施。她的孩子就躺在那裡,表情因曾經的痛苦而扭曲,卻又有著某種殘酷的寧靜。從胸口流淌而出的鮮血仍未凝固,如果能再早一點點,或許一切都有挽回的機會······不,從最初就不存在那種機會吧。凝視著鏡垢的屍身,表情中全是哀痛的凍霜舉步艱難般一點點慢慢走近,像是沒有勇氣看見她孩子的慘況那樣。
以灰色岩石雕刻成的祭台上,孩童的屍體看上去是多麼脆弱,鮮血染紅了周遭的落雪。凍霜顫抖著碰觸鏡垢的屍體,即使是在這冰雪之中,她似乎仍能感受到一丁點的餘溫。不,這一切都只是妄想吧,這世界嚴酷、醜惡、且冰冷得不容許任何禁忌存在。能夠看到的只有絕望與悲嘆,凍霜慢慢地抱起鏡垢,她不打算讓祭司依村中的慣例在死後的隔日把屍體扔入墮落谷。
啊啊······究竟該付出多少努力,我們的罪孽才能被赦免呢?究竟要承受多少懲罰,這孩子的存在才能被原諒呢?現在答案已經很明顯了——自始至終,我們都是不被允許存在的。祭司說鏡垢是不該生到這世上的汙穢,將其處決,那才是符合神意的正義。而縱使商人叔叔為我們求來了這個護身符,也沒能讓我們躲過這災禍。不管世界有多麼廣大,或許,我們都無處可棲——凍霜茫然地看著鏡垢配戴的香囊,想著即使是異教的神明也不會守護他們吧!既然誕生本身就是罪孽,那麼除了死亡之外就沒有其他答案了,是如此簡單卻毫無差錯的結論。
「神明不會守護我們。」凍霜握住染血的香囊,想取下來扔掉。反正,不管是哪個神明也好,誰也沒有救這孩子。可就在她碰觸到香囊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感受竄過身體,像是某種與冰雪截然不同的恐怖寒冷。同時,視線之中出現了無數片漆黑羽毛在飛舞,與香囊中的鴉羽並無二致。
「神明又不是人類的奴僕,憑什麼要去守護呢?」一名女性的嘲諷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近得彷彿在耳邊吹氣。
「妳是誰?不······妳是什麼?」凍霜一邊轉身一邊拉開距離。那名女性飄浮在地面上三十公分處,明亮的紅色瞳眸散發愉悅,身上穿著極為華麗的黑紅色晚禮服。
「這次的名字是莉蓮呦,小鏡沒跟妳說過人家的事情嗎?佩莉婭.莉蓮.法莉希夢露,時而被稱為魔王,時而被稱為聖母,所以想怎麼稱呼人家都沒有關係喔。」黑衣女性開心地自我介紹。那是黑羽教會信奉的神靈之名,是散播絕望的災難之源,也是支配冥域的死亡女神。
「為什麼要到這時候才現身?如果——」凍霜急促地叫喊。如果是平時的她,應該會對忽然現身的神明感到恐懼與敬畏,但現在的她已然癲狂。
「『如果更早一點』?對人家來說,沒什麼所謂呢!喚回死者也好、復生亡者也好,都不過是小事一樁,沒必要著急呢。而且,早在小鏡死去之前人家就已經提供了人道救援方案,只是很可惜他自己拒絕了吶。」莉蓮說明。
「這孩子不會選擇死亡。」凍霜不相信。
「事實是他就是這麼選了喔?人家提出了交易,用他人的鮮血換取小鏡生還的權力。可是,他拒絕了,小鏡說他答應過媽媽要當一個好孩子——即使被他人所攻擊也不能恣意妄為,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構在他人的痛苦上。嗯啊!小鏡真是個乖孩子,可惜單純的善良無法讓人成為好人,而只會優先成為祭品。」莉蓮悠然說明。要知道善良的人需比自私的人更具智慧,否則,那份善良只會成為自己致命的弱點。而對於孩童而言,追求良善是近乎於殘酷的路標,畢竟那是連成人都難以取得的奢侈品。
「妳的意思是我害死了鏡嗎?是我教錯了嗎?」凍霜像是被捅了一刀那樣表情猙獰,雙腿一軟跪坐到了雪地上。
「不,妳教對了······太對了。正義的大樹需要以善良者的鮮血來澆灌,如果沒有人自願犧牲,世上就將只剩下邪惡橫行呢。所以妳是對的,妳的教育是對的,小鏡的犧牲至少能讓村民們多開心幾天呦!要說有誰應該失望,那就是人家了,期望見到的殘酷劇目沒能在這裡上演呢。」莉蓮的言語究竟是在嘲諷還是在稱讚,根本說不明白。如果要說有什麼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惡意,她的身上滿懷著對他人悲慘的期待。
「妳到底······想要什麼?」雙目盈著淚水的凍霜抬頭仰視飄浮著的死亡女神。
「人家說得還不夠明白嗎?不管是人類還是神明,果然都喜歡殘酷的事情呢。現在的話,雖然原本預定的劇本已經毀壞,但有新的殘酷表演來獻給神明的話要賜下神蹟也是可以的喔?吶——小鏡的母親,妳願成為他人眼中的怪物嗎?」莉蓮的笑容彎曲得猶如月牙。
「早在十二年前,我懷了那孩子的時候,就已經是他人眼中的怪物了。所以,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能讓那孩子回到我身邊。」凍霜用力往自己的臉部一擦,把淚水甩到雪上。表情中充滿了堅毅······不,恐怕不是能用那麼正面的詞彙來形容的神情。那是願浸泡在血海之中的覺悟,那是願踐踏一切生命的殘暴,那是失去孩子的母親跨越人類界線的面目。
「契約成立囉,就讓人家欣賞至為殘酷的絕望吧!」莉蓮大笑著,伸出帶著手套的右手輕輕碰觸了鏡垢胸前的香囊。
香囊中的黑色羽毛發出強烈的紅色光芒後融入鏡垢的身體,接著,一支有著複雜蓮花花紋的紅色短刀從鏡垢的胸口處緩緩浮出。凍霜將屍體放回到祭台之上,然後伸手握住短刀刀柄。一瞬,凍霜的雙眼眼角開始流出鮮紅的血液,身體多處都傳來彷彿要被撕裂般的痛苦。不,不是彷彿要被撕裂,凍霜能感覺到自己的肌膚真的在裂開,涓細的血流淌在身體多處。
不過,無所謂了,全都無所謂了。衣服都被自己的鮮血染紅,村民們全都一臉驚恐地看著樣貌突變的凍霜,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麼。祭司尤其驚懼,當村民們全都把視線投向他尋求解釋時,祭司只能強迫自己勉強冷靜下來編織理由。說詞非常庸俗,但結論十分正確,就是該盡快把凍霜殺掉才是最好的選擇。因此,樵夫舉起斧頭,獵人拉滿弓箭,茶農拿起鏟子,將區區一名纖弱女性包圍。
凍霜環伺周遭的人們,曾經是尊重著的長輩或一同嬉鬧著的朋友,現在全都帶著警戒與殺意緩緩迫近。要說為什麼不一口氣撲擊過來,當然不是因為念及舊情,而是因為她手中的短刀閃耀著妖異的紅色光芒。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那是不應屬於這世界的武器,半透明的紅色刀身看上去晶瑩剔透,蓮花紋路上流動的光芒華美而危險。而凍霜,拿著短刀的她再無往日那軟弱女性的氛圍,渾身都是極端危險的氣息。
的確,鏡垢的誕生是一場錯誤,要承認這點並不難。然而,為了矯正一項錯誤而犯下另一項錯誤,這似乎也大可不必。但既然事情已經走到了今日這步,正義也好,律法也罷,對秩序的堅持也無所謂,對凍霜而言所有一切都不重要了。遺留到最後的真實只有一件——就是這些人殺死了鏡垢,就是他們將犧牲視為理所當然。既然如此的話······就讓我也這麼做吧,凍霜已經下定了決心。
拖曳著明亮的紅色光芒,凍霜主動朝著人群衝去,將短刀朝著距離最近的樵夫砍去。樵夫的短斧同時砍來,刀刃與斧刃彼此碰撞——不,根本沒有碰撞。短刀像是單純劃破空氣那樣順暢地被揮舞,斧頭碰觸到的部分像是麵條般被輕易切斷,短刀可說真正是削鐵如泥。然後,斷掉一半的短斧撞上凍霜嬌弱的身體,重重砸中她的胸口。凍霜的肋骨直接被撞斷了三根,劇痛扭曲了她美麗的臉龐,但沒人會為這戰果歡呼。因為,短刀也削過了樵夫的腰際,而且造成了完全無法比擬的駭人傷勢。
不只是被短刀刀身劃過的腰間噴出鮮血,樵夫在中刀的下一刻發出了彷彿不該存在於這世界的尖銳慘叫,然後從四肢百骸全都噴出了鮮血。從雙眼、兩耳、鼻孔、嘴巴到全身的毛細孔,無一例外地盡數湧出血液,讓周遭白雪全都染成了汙穢的紅色。在他面前的凍霜就這樣浸泡在噴出的血水之中,然後朝著下一個人走去,讓所有見到的人都只能以怪物來形容如此恐怖的存在。
金色秀髮被血漿黏得難以分離,凍霜此刻的凶戾形貌連宛若厲鬼一詞都遠遠不足以形容,只能說是恐怖。一支箭隨即射中了她的左邊肩膀,凍霜順手就將沒有插進去的部分木頭削斷,以避免動作遭到拖慢。然後,她奔跑了起來,將刀刃劈砍到下一個人身上。祭司瞪大了雙眼,感覺到自己的生命隨著鮮血噴灑到了雪地上,被自己的鮮血所浸濕的他想著自己到底是哪裡做錯了才會變成這樣。不過,這問題沒有意義,因為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如果所有人都一擁而上全力攻擊的話,雖然凍霜擁有斬無不斷而且命中必死的武器,犧牲掉幾個人應該就能把她擊斃。然而此時此刻,在場全員都被這駭人的景象所震懾,比起擊斃凍霜更想從她的面前逃掉。事實上,已經有人開始想要奔逃出村,但雪鏡村這小小的村落居然怎麼跑都跑不出去。明明是非常熟悉的地方,但不知怎地就是繞不出去,讓他們只能認為是自己太過慌亂而出錯。然而,真正的原因是在祭台上翹著腿飄浮的莉蓮所動的手腳,她不允許在帷幕落下之前有演出人員逃出這鮮血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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