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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遊戲雪鏡篇VI◇殘酷赤紅◇

夜嘯荒星滅 | 2024-03-14 12:00:04 | 巴幣 2 | 人氣 43


雪鏡村的天空終於停止了落雪,就像是上天不願意讓新降的白雪掩埋掉血腥的祭祀場那樣。一名母親渾身都是鮮血,雙眼和左耳被刨去,幾乎連抹布也稱不上的破爛衣服之下是千瘡百孔的身軀。很明顯地,從她身上流出來的鮮血已經超出單一一具人體所擁有的量了,但血液仍然從傷口流出。凍霜所承受的傷害無疑足以致命,倒不如說還沒有死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神蹟,連呼吸都能感覺到從被斧頭砍開的胸膛傳來劇痛。然而,她沒有倒下,即使她早應該死去。
殘存的村民們終於意會到不消滅眼前的怪物他們是無法逃出這恐怖的,因此人們拿著比起武器更像是家具的東西,鼓起勇氣朝著凍霜的身上砸去。如果正常的致命傷不足以帶走面前的怪物,那就應該破壞心臟或頭部,人們只能想到這個方法。但即使臉部已經有多個器官被破壞,喪失視力的凍霜卻依舊能戰鬥,就像她不需要依靠眼睛來看似地。每一次揮動刀刃,仍然能夠劃破身體,仍能讓人全身濺血而亡。
「是你們,看著我的孩子死去。」凍霜的聲音彷彿深淵底部的死者哀叫,寒意森森。
「噫!」村民們看著幾乎已經赤裸、用殘破不堪的身體揮灑著殺意與鮮血的凍霜,忍不住因恐懼而哀叫。
終於,所謂的理性判斷在恐懼面前不堪一擊,早知道逃不出去的村民們放棄戰鬥而開始各自逃竄與躲藏。凍霜每走一步都會在身後留下腥紅的足跡,指引她方向的當然不是已經喪失的視力,而是手中短刀的牽引脈動。雖然輕微,但刀刃會捕捉最近的生命的方向,讓她雖然無法看見卻能感受到正確的路徑。是誰,是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茫然地將所有敵人都給殺死,就只是這樣,沒別的事情好做。
在模糊的意識之中,凍霜聽到無數的驚惶叫喊,以及狂亂的咒罵。好幾次,在刀刃插入他人之前,自己就先一步被木椅或菜刀之類的東西給砸中了,畢竟她根本無法視物。骨頭斷折、肌膚裂碎,血肉幾乎像是掛在瀕臨崩解的骨架上,但凍霜依然繼續前進。大概,這把由死亡女神賜予的短刀有著令死者繼續活動的力量,因為凍霜很難相信自己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活著。然而,事實是她的身體仍有體溫,她被打歪的鼻頭仍在吸吐空氣。
嗤笑著,嗤笑著,穿著黑紅色華麗蕾絲禮服的女神翹著腿坐在祭台邊緣高聲嗤笑著。佩莉婭.莉蓮.法莉希夢露那紅彤彤的臉龐顯露出興奮,彷彿在她眼前的是香豔撩人的激情戲碼,而非實際存在於此的殘酷屠戮。那白纖手指編織出無數的淒慘劇目,莉蓮此刻的笑容顯得如此開心與激動,肌膚因愉悅而泛起的紅霞看上去說不盡的邪惡扭曲。
一次又一次,揮舞著那刀刃,將生命化作濺到身上的溫熱鮮血。總是如此的,人們總是漸漸地變得遲鈍,對於他人的痛苦失去同理心。此時此刻,凍霜只能感覺到自己的麻木不仁,連耳邊的慘叫與噴灑到身上的血都像是發生在遙遠國度的戲曲那樣。故人的哀叫也好、惡魔的嗤笑也好,全都像是環境噪音那樣,無法抵達自己的心——直到那一瞬間,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那一瞬間,莉蓮現身在凍霜的背後,用雙手手掌交錯覆蓋凍霜的上半臉。下一刻,雙手誇張地向後一甩,就像抽去魔術包巾那般浮誇的動作。戲劇效果甚至還在魔術之上,凍霜本已近半毀壞的頭部瞬間復生,不管是五官還是被切斷的頭髮都恢復如初。要說有什麼沒有恢復的,就是沾粘秀髮的濃稠血漿,就是臉龐上如罪人烙印的褐色血痕。然而,死亡女神在此時此刻治癒她頭部的傷勢當然不可能是善意的贈禮,顯而易見地。
「妹妹啊······妳就這麼地、恨我嗎?」從嘴巴吐出一大口鮮血,冷雨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悲傷憂愁。這是地牢,凍霜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砍斷牢房進來的,她的視力才剛剛取回。
「我——」理解現狀的凍霜看著自己手中的短刀,那散發紅色妖芒的惡魔贈禮貫穿了冷雨的腹部。
「也是啊······這一切,全是我的過錯。」冷雨忍住全身出血的劇痛,擠出一個苦笑的表情。
「不是的、不是的,我從來就沒有那麼覺得——」凍霜著急地想要否認,視線因淚水而模糊。
「沒關係······沒關係的,我明白。所以,用不著哭泣,不是嗎?」冷雨的身體向後倒下,倒在用他自己的血液形成的池子裡。
「哥哥······我,我,我——」凍霜想說些什麼,最後卻無語哽咽。
「······」冷雨張開了嘴似乎想表達些什麼,最後卻只是吐出了更多血水,隨即斷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凍霜撕裂喉嚨般的慘叫聲淒厲得不似人間應有之音。那是悲嘆,那是嗟怨,那是無法面對現實的鳴叫。
「慶賀吧!契約已經成就,此正是獻祭予神靈的甜美絕望!」一人份掌聲與讚頌聲在這的地牢中迴盪,莉蓮地如此宣告,螢紅色的雙眸溢滿愉悅。
凍霜幾乎算是逃跑那樣衝刺離開了地牢,就像是無法承受自己剛才殺死了至為重要的人,就像是無法面對自己親手造就的地獄。然而,即使走出了地牢,雪鏡村中遍地都是淒慘的屍體。木造的房屋也好,路面的石塊也好,全都沾滿了暗褐色的人血,被染紅的雪甚至比潔白的比例還高。這一切全都是凍霜的罪孽,為了達成她目的而犧牲的祭品。
以踉踉蹌蹌的腳步走向祭台,凍霜將短刀放到鏡垢的屍身旁,祈禱惡魔不會失信。下一刻,短刀變回羽毛的模樣後飛回鏡垢胸前的香囊之中,然後香囊放出紅色的耀眼光芒流入鏡垢的體內。連一分鐘都不到的時間裡,鏡垢身上的所有傷口都消失了,蒼白的臉色也漸漸恢復。從重新開始起伏的胸部可以清楚判斷,鏡垢已經取回了自己的生命,呼吸著這殘酷世界的空氣。
「交還了人家的禮物,妳馬上就要死掉了喔?真可憐。」莉蓮在一旁看著。她只治癒了凍霜的頭部,脖子以下的部分甚至比千瘡百孔所能形容的程度都要誇張的多。比起活人,倒不如說是一條破破爛爛的血肉架子,簡直不如破抹布。
「只要這孩子能活著,就好。」凍霜伸手準備去抱鏡垢。
「等等,這個樣子也太難看了啦。就算妳自己不在乎,也該考慮一下孩子的感受嘛,這個就送妳了。」莉蓮憑空抽出一片純白色的寬大絹布,像斗篷一樣將凍霜的身體整個包住。這麼一來,唯一裸露出來的臉部已經治癒完畢,搭配臉上與頭髮沾黏的血漿看上去就只是個普通的連續殺人犯了。
「謝謝。」凍霜意外這女神居然還有提供額外的服務。
「等等,妳想抱著小鏡去哪?這村莊所有人都給妳殺了,沒人可以收養他的。」莉蓮好奇。
「我要回我的家,在這最後。」凍霜被白布包覆的雙手抱起靜垢。很痛,幾乎使不上力,但凍霜還是將自己的孩子抱了起來走向她近十二年沒有回去的家。
「妳要讓小鏡獨自活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哇!好過分的媽媽啊。」莉蓮批評。
「是妳說的,我就要死了。而且往山下的道路也被落雪冰封了,我沒辦法。」凍霜淡然指出問題。
「早說嘛,這對人家而言只是小問題喔?來,是時候演出終幕了,這次就來個看上去希望無窮的戲劇性結局吧!」莉蓮口中的希望跟正常人的定義相不相同著實不好說。但只見她一打響指,所有沒染上鮮血的白雪全都化作薄霧消散了,這意味著除了雪鏡村內整座山脈連同通往山下的道路都已經瞬間暢通。凍霜對此般神蹟瞠目結舌,可就在內心充滿了感謝與崇拜的下一瞬間,她終於意識到了真相。
「是妳做的,對吧?這一切都是妳做的。」凍霜恍然大悟。
「當然是人家囉,不然誰會幫妳融雪啊?」莉蓮故意裝作沒明白。
「之所以在夏日會持續落雪,是妳——」凍霜的語調中開始加入憤恨的節奏。
「當然是人家囉,難不成會有人覺得是自然現象啊?」莉蓮撓了撓自己的頭。
「為什麼?」莉蓮質問。
「為什麼?妳真的想問這麼沒意思的問題嗎?當然是因為好玩啊!王的娛樂必須是至為絕望的殘酷遊戲,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妳的絕望、小鏡的絕望、冷雨的絕望、村民們的絕望······如此滑稽,作為觀眾笑爆了好嗎?還是說,小鏡的母親,妳真正想做的事情是對人家說教呢?話說在前頭,我可沒有做太多事情,除了偶爾陪小鏡玩之外就只是下了這場大雪罷了。之所以會變成是這樣,是這座村莊的人們自己做出的判斷,還有······還有妳自己做出的決定。哎呀呀,如果妳想因為人家做的事情而生氣,那不如先細數一下自己的罪惡如何?為了妳的愛與憤怒,便將整座村莊所有人都給屠戮至盡,那還是人嗎?」莉蓮譏諷地笑著。她大致上沒有說謊,精巧地設計局面不是莉蓮的愛好,只是娛樂遊戲用不著那麼費心。只不過她很清楚,一旦面臨足以威脅生命的危險,人們就會自然地將壓力抒發到最無法反抗的對象上。以雪鏡村的情況來說,遭到迫害的必然會是本就遭到放逐的凍霜與雪垢,而她要做的不過就是提供被壓迫者武器。這麼一來,本就選擇互相傷害的人們將輾轉毀壞所有的幸福,甚至不需要任何誘導。不過,原本選定的主角確實是鏡垢,但他拒絕了成為人們眼中的怪物。
「是妳要求我這麼做的!」凍霜不加思索便立刻反駁。
「妳可以選擇說『不』,就像小鏡那樣。但妳的答案呢,卻是踐踏他人的生命好成就自己的願望,太自私啦地方的媽媽。雪鏡村村民是無辜的,至少大部分是無辜的,但妳卻把他們全殺了。甚至有三個孩子比小鏡還小呢,這都下得了手,好可怕呀!」莉蓮揶揄,就像自己完全沒責任似地,就像她不願意事情變成這樣似地。然而,她的笑容足以顯露一切,這是她的娛樂。
如果凍霜的精神狀態再好一點的話,或許會立刻反唇相譏也不一定,畢竟面前的女神所做的事情是如此的可怕。然而,不管是她的精神還是肉體,如今都已經支離破碎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那些慘叫彷彿仍然在耳邊迴盪,凍霜無法將冷雨沐浴在鮮血中的悲慘模樣趕出腦海。
抱著靜垢緩緩走出村莊,能看到四處都是七孔流血的悲慘屍體,全是凍霜自己的傑作。最小的被害人甚至只有兩歲,那些無罪的孩子們如今都已經死去,兇手顫抖地走出雪鏡村。在激情退去之後,剩下的就只有內心的空洞,像是被掏去了所有冀望。不想再看到了,不想再思考了,逃、逃、逃······凍霜的臉上滿溢著無法承受的罪惡感。剩下的希望只有懷中的孩子,那微微吞吐的氣息是唯一的溫暖,是她之所以還沒有躺下的唯一理由所在。
一步,又一步,凍霜抱著靜垢走下積雪已經徹底消融的山路。走著走著便看了一大片未曾見過的草原,自出生開始就不曾離開山上地的她感到莫名慌張,這不是她熟悉的世界。然而,她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經被她親手割捨了,如今沒有一絲一毫的回頭可能。事實上如果不是香囊微微散發的紅光仍不斷流入她的身體的話,根本不可能讓凍霜活著走到山下,這無疑是一種神蹟。
「媽媽,這裡是哪裡?」剛轉醒的鏡垢看著陌生的景色。如同噩夢般的今日,他一時半刻還沒有去回憶,或許要真正理解死亡對他來說是過於艱難了。
「是山下的世界喔,我們要去找商人爺爺,如同先前的約定。」凍霜看著孩子微笑。
「媽媽的臉好髒,不先擦一下嗎?會不會沒禮貌?」鏡垢看著血汙擔憂。
「小鏡,對女士的服儀不整應該只在合適的場合提出批評,這種適當的視而不見是成為一個優秀的大人必備的體貼喔?」一旁的莉蓮隨便瞎扯。
「妳要跟著我們到什麼時候?」凍霜抱怨,人生的最後與惡魔相伴也太慘了。
「到妳生命的盡頭。不必擔心呢,那不過是片刻之後。」莉蓮聳聳肩。
「咦?媽媽看得見莉蓮姊姊啊?」鏡垢很驚訝。
「鏡,要聽媽媽的話······接下來,媽媽要跟這傢伙一起去很遠的地方,可能要很久以後才能見面了。鏡要跟商人爺爺一起生活,記得當個乖小孩喔!」莉蓮開始叮嚀。等等商人叔叔看到自己的模樣肯定會被嚇到吧,一身血汙,連刻意包裹身體的白布都被染得斑駁。但是沒有辦法,凍霜沒有其他人可以託付了,只能拜託一直照顧著他們的他。
「凍霜小姐說話挺幽默的呢!」莉蓮笑聲如鈴音。身為死亡女神的她當然會帶著凍霜的靈魂一起遠去,要相見,就得等到多年後鏡垢自己死去才有可能了。
「我不想跟媽媽分開——」鏡垢立刻反彈。
「小鏡想成為男子漢的話,就別老是想依靠媽媽喔?成天撒嬌的話,怎麼成為優秀的大人呢?」莉蓮哈哈大笑。
「是呢,就是這樣。鏡,你已經長大了,要學會自己生活。」凍霜只好順著說教。就這樣,三人一邊聊著天一邊走向村莊,走向結局。看到的人們都非常驚駭,當然不是因為莉蓮,而是因為凍霜渾身散發著難以形容的血腥味。即使是最殘暴的犯人,也不可能像凍霜那樣反覆淋浴於血雨之中,她的身上滿是死者的氣味。

——後來,傳聞有一名商人捐款在雪鏡村遺址立了塊慰靈碑,弔唁那些被屠殺的村民們。
——在十年後,一名青年在山下某片草原的墓碑前放下花束,漆黑的羽毛在墓旁飄舞。有人信誓旦旦地說看到那名青年在碑前與非人之物言談,那是世界之外的暗影,抑或是來自冥府的映照。唯一能夠確認的,是那名青年悲傷的笑容,就像是向著遙不可及的願望告別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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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回歸魔王遊戲系列本心的篇章,總之就是魔王搞人,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我確信這一篇的人物都不會出現在其他故事裡,很久沒有寫這種不需任何戰鬥力系統的短篇了,挺懷念的。原本想寫凍霜把鏡垢交給商人之後失去了加護而整個人化成一灘爛泥散落於地的,這場景應該可以嚇嚇商人,增添一點神怪故事的氣氛。不過算了,雖然有魔王.莉蓮在瞎搞,但刻意強調血腥程度也沒有必要。

<魔王遊戲雪鏡篇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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