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菲再次踏入喪家,或許是跟夜丹的連結再次加強,已經沒之前那種不適感。
白貓卻顯得躁動,面對大門背毛豎起頻頻發出嘶嘶聲,似乎那裡有什麼。
幾人本想上來搭話,但全被夜丹一句妨礙執勤回絕,才上前跟師父打招呼。
「我們是塔派來支援的,我是哨兵夜丹,那位是嚮導白菲,我們要怎麼協助各位師父?」
幾位師父合掌行禮,剛剛說話的年長師父接著站出來,說起接下來的流程,請求他們負責護法。
夜丹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是怕作法過程出差錯,才跟塔申請維安。
白菲聽出這其中有隱情,不是單純意外身亡,但也不免有點疑慮。
過去在廟裡幫過忙,稍微懂其中的門道。送草人是家裡親人相繼過世,避免煞氣過重影響生者,所舉行的送煞儀式。
現在送草人看似正常,但萬一死狀有異,恐怕會招來不好的東西。
白貓不停想往屋內去,白菲乾脆先讓牠進去看看,或許能發現什麼異狀。
等工作交代得差不多,白菲便找了空檔,拉過夜丹低聲說:「我想進去看看遺體⋯⋯說不定能發現什麼⋯⋯」
「這樣有點危險吧⋯⋯萬一你又感覺到不好的東西⋯⋯」
夜丹不敢輕易答應,現在情況複雜不明,怕輕舉妄動會出什麼事。
「如果你願意跟我進去看一下⋯⋯不會有事的。我一直覺得⋯⋯不太對勁⋯⋯」
白菲見白貓遲遲沒出來,莫名有不好的預感。
「⋯⋯好吧,聽你的。我跟師父他們說一下。」
夜丹猶豫許久,最後還是妥協,轉身去交涉。白菲身為嚮導,應該真的有感覺到什麼才會這麼做。
以防萬一,還是找了位師父跟家屬陪同進去。
死者躺在冰櫃裡,身上的瘀青腫脹清楚可見,手腳還有幾處變形,可見撞擊力有多大。
白菲目光看到遺體的一瞬間,頭突然猛地刺痛,幾個可怕的畫面閃回在眼前。
青年騎在山道上的時候,突然感覺脖子發癢,從後照鏡看到了個鬼臉,才嚇到重心不穩。
好不容易穩住車身,車燈卻忽然照在轉角鏡上,清楚看到裡頭的鬼影。看起來像是長髮的女子,趴在他背上,手逐漸伸向車頭。
還來不及反應,把手就忽然不受控制傾斜,直接撞向山壁,死不瞑目。
白菲渾身發抖,呼吸變得急促,差點就站不穩,但很快就緩過來。
死者沒什麼執念,但驟然死亡留下的恐懼,卻間接形成怨恨。要是能順利超渡就沒事,但他死狀過於詭異,要送走恐怕不會那麼容易。
女鬼散發強烈的怨念,恐怕不是單純的抓交替,可已經來不及調查,儀式只怕還會有變故。
剛出屋子,白菲便把夜丹拉到角落,小聲說出看到的事。
「這樣⋯⋯該怎麼辦?」
夜丹變了臉色,任誰都聽得出,根本是撞見髒東西慘死。但現在也無能為力,要查到底是什麼東西害死人,可沒那麼容易。
隨便中止作法不是明智之舉,誰都無法擔保不會有下個倒楣鬼出現。萬一再鬧出人命,責任他們可承擔不起。
現在只能盡量讓送草人的儀式順利進行。
白貓在師父周圍繞圈圈,仰頭盯著他們正在準備的東西。
白菲順勢下了命令,要牠看好儀式的前置作業不能出差錯。
夜丹思考許久,也放出哈士奇去暗中偷聽別人的對話,說不定能搜集到有用的情報。
幸好除了特定人群,普通人看不到精神體,才可以這樣任意差遣。
他們沒發現太多異狀,師父經驗老道,準備上都很小心,怕出了差錯。
夜丹這邊聽到的都只是些閒話家常。
大多感嘆他死去堂弟是大有前程的醫科生,沒想到就這樣走了,但也有怪罪他死去嬸嬸的人。
幾個生前照顧她的人待在一起,小聲抱怨她難侍候,半夜吵得人不能睡。拖累子女就算了,現在人死還要害自家人。
夜丹有點聽不下去,沒忍住指使哈士奇咬了他們幾口。
生前苛待就算了,都還沒出殯就講這些難聽話,難怪死者會怨念深重。
他們叫了幾聲,以為有蟲咬人,紛紛跺腳找蟲,才終於清靜點。
白菲觀察起靈堂擺設,本想利用嚮導能力窺探周圍人的心思,說不定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但擔心精神力使用過度,萬一等會有什麼狀況無法及時應付,只好先打消念頭。
儀式準備得差不多,師父將小草人以硃砂開光,穿著亡者衣服放入小棺材內。
這一瞬間,靈堂內的燭火驟然晃了一下,險些熄掉。
白菲雖然不算真正的陰陽眼,但也能瞄見有個黑影闖入靈堂。白貓反應極快,炸毛衝了上去。
奇怪的是,什麼都沒找到,不是什麼貓狗或老鼠,其他人更像是沒發現異狀,仍然安靜坐在位置上。
師父額頭冒著冷汗,小聲跟身旁幾位說起話。夜丹清楚聽見內容,但聽得不是很懂,只能知道是變故發生了。
為了掌握目前情況,只好把白菲拉到一旁,把師父的話轉達給他聽。
「意思應該是說⋯⋯有不好東西招了過來,附在草人上面,不知道會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他們打算怎麼辦?」
白菲微微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祭空棺是為了替下一個受影響的對象擋煞,上面若有不乾淨的東西,祭了恐怕會有問題。
「聽起來是⋯⋯他們要找主人家商議,說是要就地燒掉草人重新準備?不然會有問題。」
夜丹看向師父幾人,他們也很快找來家屬商議。
最前面負責發言的是靈堂死者的兒子,夜丹得叫他一聲大伯,在家族裡很有地位,掌事權幾乎都在他手上。
大伯得知會誤時辰,整個激動起來,罵罵咧咧說花那麼多錢還出這種差錯。
他全然不聽解釋,堅持不能延誤,就怕會影響到其他人。
夜丹越聽越無奈,可以理解每個人都怕死。但這樣鬧要是真的搞砸,只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讓他閉嘴。」
白菲旁觀到一半,冷冷冒出這句。這種行為根本是無理取鬧,要是真的出事,誰都承擔不起。
「我也想。」
夜丹嘆了口氣,但腦袋還算冷靜,直接搖頭說:「但就算你暫時控制住他,也不代表能改變他想法。萬一他清醒發現做的跟他想的不一樣,你說他會不會抓狂?」
「也對。這樣更容易出事。」
白菲思考起來,也認同不是好辦法。
他抬頭看向身邊的哨兵,忽然有種異樣感。或許是眼前的人,變得比以前沉穩,更加有魅力,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有股衝動想再靠近一步,但想到自己所做的事,就不敢再有別的念頭。
他甩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事。
不過這事外人很難干涉,只能看師父說服他們,最後採取折衷的方式。
儀式進行的同時,由另位師父負責誦經,送走草人身上的東西,最後出行到村外橋邊燒掉。
這看似可行,但絕不是好方法,要是途中出任何差錯,後果都很嚴重。
白菲有些不安。可看師父也相當為難,還拜託他們絕對要隔絕任何干擾,就怕會有什麼變故。
「師父,借一步說話。」
趁準備的空檔,白菲來到師父面前,小聲的直接問:「想問儀式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是有什麼變數嗎?」
「嚮導大人,這不好直說。只能先做看看,如果出了狀況,就要辛苦兩位大人了。」
師父雙手合十,話說得委婉,但也擺明恐怕會出事。
「⋯⋯看來,要有心理準備了啊,唉。」
夜丹按著額頭,忍不住唉聲嘆氣。特勤隊的任務比他想像得麻煩,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完成。
「我明白了。」
白菲心裡有了個底。這下能確定,屋裡的人會死八成跟鏡中的鬼影有關,不是受到死者怨念影響。
但畢竟是接在家裡人之後去世,只怕在詭異的巧合之下,會有什麼不好的狀況發生。
這種事本就不是常理能夠理解。
隨著誦經聲響起,師父並排在一起開始作法。
其他人跟著拿著香祭拜,但沒多久就有幾人不耐煩。
夜丹雙手抱胸,看有不少人根本不當一回事,不免想搖頭。
白菲注意力全放在那個空棺材上,裡頭的草人只有簡單的紅點代替五官,穿著死者的衣服,卻給人種詭異感。
隨著祭拜進行,有位師父翻開淨化用的經文,手持搖鈴念了起來。每一句就搖鈴鐺。
夜丹聽得有些頭痛,這清脆響鈴對哨兵過於刺激。就算依靠屏障,也很難根除對感官的影響。
白菲察覺到他不太對勁,乾脆靠過去握住他的手,調節聽覺疏導負擔。
「⋯⋯謝謝你啊。」
夜丹小聲道謝,忽然很慶幸身邊有他在。
就在此時,後方突然傳來騷動,伴隨著驚叫聲險些打斷念誦經文。
夜丹迅速反應過來,要白菲待在原地,就匆忙過去看是怎麼一回事。
沒想到卻是有人跌坐在地上,驚恐指著掛在門口的八卦鏡。
那上頭竟碎成了無數塊,還掛著慘死的烏鴉。血流淌下來染了一地,格外觸目驚心。
夜丹忽然有不安的預感,回頭看祭壇的燭火也搖搖欲墜。幸好師父法力還算鎮壓得住,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白菲盯著師父作法,忽然有點頭暈,再次接收到熟悉的怨念。
「⋯⋯恨。」
燭火瘋狂搖曳,白菲恍然見到有張猙獰的臉浮現,但這次他沒輕易受影響,握住胸口的護身符,穩住心神。
此時搖鈴聲越來越頻繁,白菲忽然意識到嚴重的事。
「我錯了,不要這樣看我,不是我害妳的⋯⋯」
隨著這驚叫聲響起,只見剛剛怨懟死者的婦女跌坐在地,指著靈堂上的遺照,身體發抖不止。
她雙眼瞪得很大,能清楚看到血絲,似乎那裡有什麼東西。
「喂!說什麼呢,別在那裡嚇人,妳會影響作法!」
她身邊的丈夫嚇得不輕,想強拉她起來,但卻動也不動。
夜丹見情況不對,趕緊上前硬扯她起來,想先把她帶出去。
「別過來啊!她在那裡!」
她瞪著前方,臉孔扭曲瘋狂搖頭,好像那裡站著什麼人,無論夜丹怎麼拉都死活不出去。
夜丹沒辦法,不能任她這樣干擾作法,只能直接動粗,硬把她架到外面。
白菲承受著怨念干擾,精神有些撐不住。師父臉色皆不太好,明白狀況有變,但眼下只能強撐主持儀式進行。
草人點綴的五官,竟像是融化般,出現血淚般的痕跡,已經不是怨氣影響會有的現象。
恐怕真招來了不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