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青春的玫瑰色濾鏡〉
字數：2400 字 預計閱讀時間：6 分鐘
「欣儀⋯⋯」
「我只是要去廁所，不要跟過來！」
曉婷跟著欣儀走到另一棟教學樓。被欣儀喝住，曉婷只能乖乖等在門口。對面的幹部們和學長姐已經開始分發便當。就算少了她們兩個人，糾察隊的氣氛看起來依舊是那麼的歡快。曉婷低下視線。
過了兩分鐘，欣儀遲遲沒有出來。曉婷探入廁所，只聽見隔間裡面傳來了細細的哭聲。她小心翼翼地探問。
「妳沒事嗎？」
「就說不要跟過來了。走開啦！」
曉婷想到了學長姐們說的話，又想到了欣儀平時拿著相機的開朗模樣，曉婷握緊了拳頭。她強自鎮定地走進欣儀隔壁的隔間。
「妳到底想怎樣？」
「我⋯⋯也想上廁所。」
「妳傻嗎？」欣儀已經掩飾不住哭腔，她大吼出來：「看看氣氛啊！」
「我很急啦！」
自顧自地跟上，曉婷自己也覺得很尷尬。她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上馬桶蓋。欣儀似乎被曉婷的氣勢嚇到了，停止了哭泣。
「真的假的⋯⋯」
曉婷臉紅起來，她嘟著嘴巴抱怨：「當然是假的。」
荒謬的對話一來一往，欣儀忍不住笑出聲來。笑了幾聲之後，她嘆一口氣：「我們到底在幹什麼呀？」
「我也不知道。」
「那妳幹麻跟過來？」欣儀的聲音裡摻著無奈的笑意，她說：「多管閒事。」
「不是多管閒事。」
「嗯？」
「因為妳走了，我就要負責主持活動。」曉婷緊握雙拳，用盡全身的力量和勇氣說話：「所以這不是多管閒事，這是我死生相關的問題。請妳好好接受我的關心！」
一陣沉默。
曉婷說完之後，兩人就這麼沉默了三十秒。曉婷開始不安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難道不熟的朋友講出這樣的話很噁心嗎？」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隔壁傳來欣儀的聲音。
「謝謝妳。」
感覺欣儀不再擺出防禦姿態，曉婷鬆一口氣。但光是讓欣儀冷靜下來是不夠的——至少對曉婷來說並不足夠。
她不想要看到欣儀變成一個「學到教訓」的活動長。她自己也不想要變成那種說要用「機會教育」讓人成長，其實只是想看好戲的學長姐們。
曉婷想知道更多。
「妳為什麼會想拍導覽影片？如果只是要做校園導覽的雨天備案，準備幾張投影片，讓帶隊的人直接在教室裡解說不是很好嗎？」
「妳也覺得那是多此一舉嗎？」
「我只是覺得，妳不可能想不到這麼簡單的辦法。」曉婷揉捏著手指。她覺得自己的推論僭越了兩人目前的關係，但她不得不說：「大費周章地拍一支影片，不可能只是作為活動的備案。我想知道妳真正的動機。」
「我為什麼會想做這件事嗎？」
「我想如果能讓大家知道妳心裡的想法，他們一定會願意幫忙的。」
「我倒是很清楚，他們聽過理由之後一定不會幫忙。其實，就連我自己，都沒辦法理性地說服自己做這件事。」
聽到出乎意料的回答，儘管兩人之間隔著隔板，曉婷還是忍不住看向欣儀。她靜靜地欣儀繼續說。
「接下這次的工作，可以擴展糾察隊的業務、增加糾察隊的曝光度，抑或是讓幹部們得到對外接洽有償活動的經驗……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我自己心裡知道，這並不是我想拍影片的真正原因。小小，妳之後大學想考哪個科系？」
話題突然回到自己身上，曉婷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她結結巴巴地說：「目、目前是建築系。」
「真好呀，聽起來很不錯。我其實對影視相關的工作比較有興趣。」
「欸？不是攝影嗎？」
「那也是一部分啦。」欣儀苦笑著說：「整體上我還是比較喜歡影像創作。可是平常也只會拍拍自我感覺良好的影片。不曉得當成工作會變得怎麼樣。而且，要說服我家人讓我讀相關的科系，也需要實績。」
欣儀說完，又停了一陣子。當她再度開口，她聲音裡細微的、絕望的顫抖滲入曉婷的骨髓。曉婷不禁顫抖。
「我知道的，他們不可能讓我去。」欣儀「喝」一聲岔氣，再度哽咽：「所以我只是，想在一切結束之前，能有一個小小的回憶。」
「這就是我想拍導覽影片的理由。」
欣儀說到最後，再度回歸開朗語調。不過曉婷可以想像她正在拭淚的樣子。
「很幼稚，很自私對吧？全部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任性而已。其他人沒有理由幫忙的。」
「來拍吧。」
「嗯？」
「只有我們兩個人也無所謂。來拍吧。」
曉婷想要有一個精彩紛呈的高中生活，這一希望在她加入糾察隊的那一刻就破滅了。她知道光芒消散之後的淒涼光景。現在她想要護住欣儀心裡這一朵小小的火苗，儘管她知道火苗終將熄滅。
或許這麼做很傻，但曉婷不後悔。
因為在漆黑的暴風雨裡，那發出微微光亮的燭火，看上去是那麼的耀眼。
曉婷一陣鼻酸，她激動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
「只是拍一支影片有什麼不可以的，現在可是暑假啊！」
「小小！我的超人！」
欣儀衝出隔間，撞開曉婷的門，一把抱上去。
「欸？嗯？」
曉婷這才意識到剛剛忙著安撫欣儀，忘了鎖門。被人抱著，曉婷慌起來，剛剛的氣勢消失殆盡。她又回到一開始那個結結巴巴的樣子。
「可是，妳還是要回來當活動長。要我主持活動，我會死的！」
「太誇張了吧？」欣儀呵呵笑著，揉了揉發紅的眼角。
曉婷沒有理會欣儀的吐槽，她折著手指細數接下來該做的事情：「為了跟大家和好，妳要跟大隊長還有美術長道歉，還有⋯⋯」
欣儀閉上眼睛，嘟著嘴巴，不屑的「哼」一聲：「為什麼是我要道歉？他們這麼刻薄！」
「因為妳嚇到大家了嘛。明明隊內大小事大隊長都要知道，結果剛坐上隊長這個位置，屁股都沒坐熱，就天外飛來一個大任務，還牽扯到學校，當然會嚇到。」
「美術長也是。組員們都還不熟，如果他一口答應額外的工作，那他和他的組員之後就沒辦法互相合作了。不只是他們兩個，我們大家也都被嚇到了，所以也要跟大家好好道歉才行。」
「然後也要聯絡主任。要確認沒有了糾察隊的後援，他還願不願意委託我們製作影片。而且這件事跟糾察隊脫鉤了，也有可能會跟新生訓練脫鉤。要依照影片之後可能的使用範圍決定形式、長度和品質⋯⋯」
「好！我知道了，我會做的，不要再說了。」
曉婷的碎念聽得沒吃中餐、血糖已經很低的欣儀頭眼昏花。欣儀在腦袋超載之前，阻止曉婷把影片製作會議的會議章程都定下來。
稍微洗個臉、整理好心情之後，欣儀頂著咕咕叫的肚子，躲在曉婷身後，跟所有人當事人挨個道了歉。
就這樣，糾察隊的幹部訓練終於順利結束。
稍微談到了未來志向。
下回，關於未來的小插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