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撥動琴弦的青春共鳴〉
字數：2400 字 預計閱讀時間：6 分鐘
曉婷癱坐在操場旁的樹蔭下，百無聊賴地彈著本來準備在音樂課表演的曲目。她並沒有演奏音樂的心情，只是抱著吉他，雙手便自顧自地開始動作。
她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和弦被拋擲出去，有些卡在樹枝裡，有些撞到枝葉裂成碎片，也有一些被風捲動一圈之後，如落花紛飛。
「只有這種時候才有用。」曉婷鼓著臉頰，抱怨自己的雙手根本派不上用場。
現在曉婷不太知道該怎麼辦。這是她人生第一次蹺課，而且她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跑出教室。雪上加霜的是，音樂課是今天的最後一堂課：她的書包和外套都還在音樂教室裡面。
「要直接回去嗎？還是要等到下課鐘響，同學們離開之後再偷偷回去呢？」曉婷設想了幾個方案。可是不管哪一個都讓她想像鴕鳥一樣鑽進地洞裡躲起來。
「什麼嘛，這不是彈得不錯嗎？」
「⋯⋯文玲！」
不知道什麼時候，文玲已經蹲在曉婷身旁。曉婷嚇一跳，手裡的撥片彈出，被文玲接住。
「這個pick真的很調皮呢。」文玲揮著撥片，尷尬地笑兩聲。
「現在不是還在上課嗎？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文玲嘟嘟嘴巴：「怪我囉？還不是因為某個人突然發出怪叫，然後跑出教室。」
「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啦。」文玲伸一個懶腰，她說：「多虧了妳，我才有機會在上課的時候在學校裡閒晃。這種明明所有人都在，卻很安靜的感覺很新奇呢。」
曉婷順著文玲的視線望向遠方。確實，雖然現在操場上還有上體育課的學生，不過曉婷不認識，就沒有平時需要交流的同學們造成的那種擁擠的壓迫感。
「我也是第一次蹺課。」
「妳這算是翹課嗎？」文玲笑出聲來。她倒在地上，閉上眼睛享受微風。她說：「嘛，算了。能呼吸到新鮮空氣都很好。」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曉婷知道文玲是來帶她回教室的，她很感謝文玲沒有主動提起這件事情。不過文玲的體貼反倒讓曉婷感到有些愧疚。
「文玲，剛剛我那樣很遜嗎？」
「很遜喔。」
「唔！」
「不過不用擔心，下星期就沒有人記得了。我倒是有點擔心妳。」
文玲翻身，用手撐著頭看向曉婷。曉婷發出詢問的眼神。
「我有點擔心，妳是不是又在勉強自己。」
「我沒有勉強⋯⋯」
「妳之前準備直升考試也是這樣說的。那時候妳聊天都不說話，走在路上也沒有表情，甚至都要我們叫妳才知道晚自習結束了，好像靈魂都不見了那樣，每天行屍走肉。大家都很擔心妳喔。」
「我只是不努力一點，就什麼事情都做不到。」
「這次有必要這麼認真嗎？這只是音樂課的才藝表演而已。」
「這不是『只是音樂課的才藝表演』！」回想起國中的那段時光，曉婷激動的吼叫出來。隨即她低下頭，蜷縮在吉他後面。她低聲嚅囁：「這是⋯⋯的機會。」
「什麼的機會？」
曉婷臉紅起來，後悔自己提到這個話題。可是話說出口，就向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她重述一次：「證明我可以跟其他人一樣的機會。」
文玲抿了抿嘴唇，她不知道曉婷要證明什麼，也不知道她要證明給誰看。她沉默許久才開口。
「小小妳為什麼會學吉他呀？」
「因為妳很酷。」
「蛤？」
「我想變得跟妳一樣酷。」
「是因為看到我在班上彈吉他嗎？」
曉婷搖搖頭，發出否定的哼聲。她說：「我是覺得妳可以自信地跟老師對話很酷。」
「什麼呀？那不就跟吉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嗎？妳到底為什麼要加入吉他社呀？」
「因為我想⋯⋯」曉婷越說越難為情，聲音也越來越小：「我想跟妳加入同一個社團。」
「哈！」文玲聽到曉婷不明所以的行事作風大笑一陣，她平躺回去，雙手擺在肚子上，嘟起嘴巴：「我本來聽到妳要學吉他還很高興，以為喜歡吉他的同伴變多了。結果跟吉他完全沒關係。」
文玲舒一口氣，接著說：「妳想跟我加同一個社團我是很高興啦。不過這也太迂迴了吧？」
「對不起，明明妳很喜歡吉他。我卻不是因為喜歡吉他才學的⋯⋯」
「小小，妳彈吉他的時候開心嗎？」
文玲突然轉過頭來，打斷曉婷。曉婷嚇了一跳。不過她對問題的答案沒有遲疑。事實上從剛剛開始，她的左手就在偷偷地按著和弦。
「開心。」曉婷堅定地說。
「那不就好了嘛？」文玲嘻嘻地笑著。
看著文玲，曉婷不禁睜大了眼睛。
她永遠忘不掉，那一刻文玲的笑容，是如此的耀眼。
「好，決定了！」文玲大喊一聲猛力坐起。
「什麼？」
「妳以後每個星期六，要錄五分鐘的練習影片給我，我幫妳看！」
「欸——？」
※※※
「欸，曉婷。」
「幹嘛？」
再過一個月就是畢業典禮，高三學生已經開始自由到校。畢業籌備小組的成員們在禮堂裡忙東忙西，大家都想為自己的高中生活點綴上最後的光輝。
雖然不是籌備小組的一員，曉婷待在家裡閒著也是閒著，就來幫忙佈置工作。她手裡拿著金黃色的珍珠紙，負責剪出一顆顆迎賓的星星。身旁承彥抱著吉他，正在修改畢業歌的譜曲。
「妳覺得這句歌詞配這個和弦，還是這個和弦好？」
「只是多一個輔音，還是少一個輔音，我聽不出來啦。」
曉婷沒有看過去，她專心地剪紙，聽上去像是隨口應答。承彥聳聳肩，把筆記改回第一個版本。在他書寫的時候，曉婷又說了一句話。
「和弦我是聽不出來。不過那一句的第二個字要不要試著降半音看看？文玲說一般的歌曲偷偷用一下藍調的音階會很有味道。」
承彥停下手中的筆，找到譜面上曉婷說的那個音，打了個記號，然後從樂句的開頭彈奏一遍。
「哎呀。」曉婷瞇著眼睛笑著，搔搔頭說：「好像怪怪的喔⋯⋯」
「曉婷。」
「是？」
「妳要不要來彈畢業歌的伴奏？我們下禮拜六錄音。」
「我、我嗎？這種事不是應該要找文玲嗎？」
對於承彥的邀約曉婷感到非常驚訝。不要說文玲了，吉他社裡演奏技巧比曉婷更好的大有人在。再不濟，承彥自己也可以上。
「現在是文玲負責彈奏沒錯。不過她說如果伴奏能編成雙吉他的版本更好。但我要確認有人可以負責第二把吉他。而且馬上就要錄音了，那人也得跟文玲有默契才行。」
「我怎麼有辦法⋯⋯」
「事到如今還想跑。」
承彥用平淡的語氣，誦念不知道從哪部電影裡借來的台詞。他拿起他的手機，從他和文玲的聊天紀錄裡點開一段影片。
影片裡，有著曉婷樣貌的少女酣暢淋漓地演奏著吉他。
「乖乖束手就擒吧。」
面對承彥毫無熱情地模仿警匪片地高潮橋段，曉婷只能伸出雙手接受逮捕，無奈地說了一聲：「是——」
第一章在曉婷的高中生活逐漸展開的同時，悄悄地結束了。
下回，青春的玫瑰色濾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