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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望— 35

Asterio | 2023-04-11 11:09:49 | 巴幣 38 | 人氣 139




上午十點,灰兔聽見外頭傳來的聲音,經過還在呼呼大睡的棕狼,逕自離開病房。走在乾淨溫暖的長廊上,她往廊上一排排的日照窗探頭,看見好幾個孩子與幾名類似教師的成人正在花圃中教導新知。
灰兔推開窗戶,一陣清新的空氣馬上吹入耳邊,她向外探頭觀察環境,在白天的日照下,才發現自己原來身處荒野,四周有高高隆起的巨牆與守衛塔,還有好幾座層層包圍的建築,中間則是廣闊的中庭,有花圃、樹木、草皮、空地、農田、溫室、遊樂場、儲水區等基礎民生設施。
除了實地教學,灰兔還瞧見好幾個在空地上丟球的孩子,柯爾也在那裏,她看上去十分開心。灰兔四處掃視,盡可能多多收集資料,不經意瞥見樹下的人影,是頭兒,他靠著樹幹輕鬆抽菸,直到一群小孩跑到他身邊,好像是要跟他玩。只見頭兒向後退開,皺著眉頭遁入灰兔的視線死角。
「不擅長與孩子相處……嗎?」灰兔暗忖。
出乎意料,頭兒再次現身,手上沒了菸,擺出健美先生的動作,將粗壯的手臂當成單槓,讓孩子們在他身上盪來盪去,那戰場上衝鋒陷陣的兇悍表情,這會看上去也成了溫柔的代理父親。
「看不出來他會跟孩子玩,不是嗎?」
白貂突然冒出的聲音嚇得灰兔差點跳起。
灰兔一手按住胸口:「白、白貂小姐……」
「抱歉嚇到妳啦?」白貂舉起手上膜拜酒:「喝一口壓壓驚?」
「好、好啊。」灰兔淺嚐一口。「啊……很好喝,有水果的香氣。」
「喔~妳很懂嘛!」白貂趁機捅刀:「茶茶就不懂,說這太甜她不喜歡。」
灰兔回望庭園:「那些孩子是不是……」
「都是我們帶回來的受害者。」白貂指指那些四處走動的成年男女:「那邊那些是老師,另外拿著筆電的是心理治療師,啊啊,那邊的壯丁是工程師還有水泥師傅,穿白色衣服的是醫生,那邊的女孩子是女僕跟侍女,大門附近的是守衛,其他還有很多不在這裡的人啦,他們都身兼多職,工作之餘也會跟孩子玩耍。」
「全部都是野兔先生聘請的嗎?」
「一個個都由野兔跟茶茶精挑細選,我很懷疑野兔根本是某種人力資源公司的大老闆或報社總裁,人面廣到什麼層級的頂尖人才都能挖到,而且還個個重視倫理,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滿口道德經。」
「想必所費不貲。」
「大概吧,但是會來這裡的人,多半不在乎錢財。」白貂啜飲一口。「他們都想為世界做出改變,但在先前的職位與人生,蚍蜉撼樹。」
灰兔點點頭,看著高高矗起的圍牆,心裡有些疑慮。
「孩子關在圍牆裡,野兔的做法有比較好嗎?」白貂察覺她的眼神,道盡一切。
「不,我不是……您怎麼……!?」被精準讀出心聲,灰兔直冒冷汗。
「大家最初都這樣想的啦,誰叫那圍牆那麼高?」白貂聳肩。「不過,野兔是真的不太一樣,他很歡迎孩子離開,想到哪個國家都不是問題,護照、公民、手續,全部都由他一手包辦,孩子只要願意說出口就夠了。妳可能還會想,孩子們離開後真的有獨立生存的能力嗎?野兔早就想好,他會負責雇人打理食衣住行,每個月還會撥一筆為數不小的生存資金給離開厈的孩子,想上什麼學校都不怕沒錢繳學費。」
灰兔這下更不懂了:「為什麼?那他究竟得到什麼好處?」
「我也不知道。」白貂靠上窗邊,用力吸上一口清新的空氣:「啊~舒服。我不知道野兔到底想幹嘛,是想暗地利用孩子得利,還是別有用心,沒人知曉。但我猜大概不是,我們守夜人自己也偷偷見過脫離厈的孩子們好幾次,私下調查各種蛛絲馬跡,結果,什麼也沒挖到,野兔他,大概就真的只是想好好對待孩子。要我瞎猜的話,他八成是某個有錢到爆,但是對社會與世界心有虧欠的富二代,才會想拿錢做些好事,安撫安撫他毫無意義的巨富人生吧?」
「您……相信他嗎?」灰兔試探性發問。
「相信?我和野兔間的關係只是互相利用,我利用他的資源確保孩子不受侵害,他利用我的身手回收受害者,除去加害者。」
「彼此利用……嗎?」灰兔沉靜下來,不再多問。
見灰兔不語,白貂反過來發問:「所以妳決定得怎樣?」
「決定?」
「對,妳加入守夜人嗎?」白貂伸伸懶腰:「妳該不會以為跟我們出一次任務就成了固定班底吧?說是行動,實質上也是妳的入門測試,更是妳和守夜人的默契測驗。說實話,我還挺喜歡妳的,野兔跟茶茶也是吧?我猜他們正在等妳回復?說來,我們有好一陣子沒新血了,要有妳這樣的軍醫加入,實在很方便。」
灰兔頓時覺得胸口一股暖意:「我……」
「啊,算了。別跟我說,跟野兔報告吧,我就等聽上頭消息。」白貂拉住灰兔上臂:「走,跟我到中庭!至少跟妳救回的孩子打個照面。」
兩人走過長長的走道,路途上,灰兔看見好幾間教室與餐廳,但總覺得有點不同,不是很制式,整體裝潢十分居家,不只如此,還大多採用木板地面,裏頭的孩子與人員個個表情放鬆,臉上掛著愉快的笑容,除此之外,人人脫下鞋子,席地而坐,輕鬆自在,儼然就是心靈的避風港。
「喔~?今天教的是電車難題啊?」白貂瞥一眼黑板上畫的簡陋電車。
灰兔往教室裡探頭:「這裡……厈還負責教學嗎?」
「教學,供餐,娛樂,心理治療。妳想得到的都有,無所不包。」
下了樓梯,灰兔從小小的木門窗看見一間奇妙房間,裏頭有很多軟墊,還有好幾名孩童與兩名大人,房間的隔音相當好,因為她看見孩子們正在大哭大叫,卻什麼也沒聽見。
灰兔理所當然感到困惑:「那是……?」
「心理治療。」白貂頭也不探就知道房間的作用。「我剛來的時候也進去過,裏頭的治療師很溫柔,會慢慢引導受害者釋放情緒,學會自我接納。通常這邊的治療也會配合近身格鬥或肉體鍛鍊,藉由鍛鍊孩子的身體,獲得實體力量,重拾健康,也能有效增加自信心,擺脫過去,再次掌握自主權。」
灰兔點點頭,或多或少認同野兔的做法,符合科學也貼近醫學。
來到一樓,好幾名孩子經過白貂身邊:
「大姐姐妳好~!」
「姐姐是不是又在喝酒啊?」
「要遲到了要遲到了!姐姐拜拜!」
「姐姐晚一點一起吃飯好不好?」
「大姐好!」
白貂對著跑得老遠的孩子們大喊:「走廊上不要跑啊你們!晚點一起吃飯喔!別忘了!還有鞋帶要綁好啊!大人喝酒……小孩別插嘴!人小鬼大……!
灰兔默默微笑:「就好像媽媽呢。」
「我才不要生孩子咧。」白貂到抽口氣,領著灰兔來到中庭。
看見兩人,原本與孩子玩得愉快的頭兒拍拍身邊超過十名的小鬼頭:「好了,去玩,叔叔要去跟姐姐談事情。」
孩子們異口同聲:「不要~!」
「去~」頭兒雙手叉腰。「不然晚餐吃紅蘿蔔。」
「呀啊啊啊啊啊!」一群小孩又叫又跳跑到旁邊的遊樂器材爬上爬下。
「紅蘿蔔?你這惡魔。」白貂想起那味道就不自主吐舌。
「真該把這群小鬼丟到野外一個禮拜,回來就什麼都不挑食。」頭兒看向灰兔:「那邊那個妳,傷員別到處亂跑啊。」
「是、是……!不過,沒有大礙,請您放心。」無法鞠躬,灰兔點頭回應。
「嘛,妳說了算。」頭兒瞧見白貂手上的膜拜酒:「好喝吧?」
白貂晃晃酒瓶,低調稱許:「不……得不說,你很會找喔。」
頭兒搔搔鼻頭聳聳肩:「帶新人熟悉環境?」
「走走看看囉,順便讓她瞧瞧帶回來的孩子都在幹啥,上課種田什麼的。」白貂剛說完,茶茶就不知從哪現身。
她走向三人,手裡拿一個鐵盒:「正好,大家都在。」
灰兔突然覺得尷尬,於是稍微低頭避開視線。
頭兒:「有新指示?」
「不是指示,只是更新情報,我剛剛已先通知過墨梟和棕狼,現在換各位。」茶茶言簡意賅:「野兔先生表示不走法律訴訟途徑,也就是不對清單上任何加害者採取國際告訴。」
聽見此言,灰兔反射性開口:「野兔先生不提告?為什麼?那我們這次的行動究竟……?
「等等。」白貂拍拍灰兔的背,短暫插話:「是因為橫條紋嗎?」
「是。」茶茶直言:「橫條紋的死亡對提起訴訟造成很大不便,雖然他提供的電子紀錄帳本是非常強力的物證,但缺乏人證的情況下,野兔先生認定力道不足。」
「力道不足?」灰兔感到一股莫名憤怒。「等等,人證的話,橫條紋的孩子呢?他們能作為證人出庭——」
「——她們知道的不多,而且野兔先生已經決定好了,各位不須多操煩。」茶茶打開手上的鐵盒,裡頭有個防毒面罩:「野兔先生給妳的。」
白貂接過防毒面具,沉吟半晌:「所以……他還活著?」
「那隻渦蟲死不了的。」茶茶婊雇主的瞬間表情十分不屑。「野兔先生表示擅自拿走妳的面具,深感抱歉,然而該面具損毀過重,因此以新品代替歸還,還請妳別介意。」
白貂搖搖頭,笑了笑:「不,我不介意,茶茶,麻煩妳……替我向他道謝。」
「妳真的不介意?就這樣放過他?」茶茶摩拳擦掌,骨節發出劈啪聲:「我很樂意替妳『抱怨一下』,賞他幾發老拳喔?那種隨便拿人物品的垃圾就該吃吃過肩摔。」
白貂汗顏:「不,不用啦……!謝謝妳,就,替我跟他說聲謝謝吧,茶茶。」
「我會的。沒其他的事了,我先去忙,你們歇息吧。」說完茶茶便逕自離去。
灰兔五味雜陳,大多是憤怒與疑惑:「野兔先生為什麼不提告……這對孩子們太不公平了!」
「誰知道呢?或許他有其他打算。」頭兒磨磨下巴微刺的鬍渣。
「可是我們都那麼努力了……
白貂盯著手中的面具:「我覺得……他是想保護那些受害者。法律訴訟這種東西呀,就是要有受害人出來說話才成立,可這對受害者又何嘗不是二次傷害?呃……我不知道啦……誰知道他是不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擊垮那些人口販子跟客戶呢?
「用自己的方式……」灰兔仔細咀嚼白貂的一席話。
頭兒轉向白貂:「妳……見到野兔了?」
「對,沒看到臉就是了,是男是女也不曉得。」白貂憶起當時混亂的情境:「他把我斷掉的腳接回去,還獨自面對那個隱形的傢伙。」
灰兔這下更加困惑:「斷掉的腳?他是怎麼……?」
「這就是啦。」頭兒咧嘴笑了笑:「這樣妳就知道遇到本人了。」
「野兔先生……到底是什麼人……?」灰兔試圖想像接駁斷腳的畫面,但怎麼想都難以接受,究竟過於不可思議。
「野兔就是野兔,不需要多想。」頭兒將目光投向中庭裡的孩子,職員以及正常人該有的純粹互動。「重要的,是眼前的一切。」
灰兔看著一切,觀賞四處跑跳的孩子,內心逐漸暖了起來,決定暫時放下追逐野兔先生真實身分的任務,靜靜與守夜人享受平靜的一刻,好好保護孩子,點亮黑夜。她沒有忘記初衷,只是現在,還不需要急著打獵,暫先守株待兔,直到不得不追捕野兔的那天為止,她都會是,守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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