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
大廳
小說

—十三望— 28

Asterio | 2023-04-04 10:51:21 | 巴幣 40 | 人氣 118





茶茶的辦公室裡,有著好幾座大型原木書架,全都塞滿各類書籍,牆上一座老擺鐘,落地窗旁一張辦公桌,房間中央一張長木桌,下方則是柔軟的人造纖維地毯,整個房間採杏仁色調,通風與採光十分良好。
白貂雙手叉在下背稍息,對辦公桌後的茶茶報告:「很遺憾,橫條紋已經死亡,我們沒能將他救回,是我能力不足。」
「是嗎?」茶茶看上去不怎麼失望。「我會向野兔先生呈報。」
「咳……請告訴他,並不是灰兔的錯,是我堅持分開行動。」
「分開行動的原因是?」
「我想盡早撤出頭兒。」白貂低下頭:「很抱歉,是我的過失。」
「這點,我也會讓野兔先生知悉。」
「我了解。」心情彷彿道別,白貂認為自己再過不久將遭到革職。
茶茶走到桌前,靠近白貂:「行動中是否有再遭遇看不見的敵方單位?」
「是,但是……」白貂欲言又止,有口難言。
「但是?」
「我……我遇見一個詭異的傢伙,他從墜落的戰機冒出,還接回我斷掉的腳……我知道聽來不可思議,但是——」
茶茶頓了一下,露出微笑:「喔,我懂了,所以妳遇見野兔先生了。」
「野兔……?那就是野兔先生……!?」白貂頻頻搖頭,試圖理出頭緒:「等等,茶茶……野兔為什麼會……」
「是我通知他的。」
「妳……通知?」白貂這下子更多疑問。
「嚴格而言說不上通知,我打給他說:『你家的守夜人身處險境,看你是要給我親自滾到現場解決,還是我大張旗鼓攜兵帶團M1A2戰車移平整座美軍基地?』他就很聽話乖乖自己介入。」
「妳……妳讓他前來幫忙?但為什麼?」
「我可以接受失去傭兵,再招新人。但世上總有無可替代的事物,例如志同道合的朋友。」
白貂感到一股強烈情緒湧上心頭,眼眶也跟著發熱濕潤:「茶茶……我……」
「沒有必要哭鼻子,我只是一廂情願將各位當成朋友,真要說,或許你們該感到困擾,畢竟像我這種世人唾棄的——」
話未說完,一雙手用力抱住茶茶,白貂無法用語言表達內心想法,但至少,她能身體力行,以擁抱傳達感謝之情。
「嗯……我說錯什麼了嗎?妳為什麼要哭呢?」茶茶雖未搞懂,但依舊伸手拍拍她的背。「好了,不哭不哭。」
白貂摟得更緊:「對不起,茶茶……我沒能救回橫條紋,沒有證人……就無法起訴那些人……」
「別自責了,我很確定野兔會想出其他辦法。」茶茶拿出口袋裡的碎花手帕,替她揮掉淚水:「我的意思是,我會親自逼他想出辦法。」
/
純白無瑕的方正房間裡,胡安四肢癱軟,背靠牆壁,雙眼空洞盯著白門,更正確的說,他是盯著什麼也沒有的空無,腦袋空轉,思緒無法形成,連眼前的事實究竟是真是假,也難以分辨。我打開房門,在他面前蹲下,與他直視,然而並未獲得任何反應,一條口水從他的嘴角流出,沾上衣角,那裏有好幾滴乾掉口水的污漬。那雙失焦的雙眼,流出了些許眼淚,他看著我,辨識我的臉,慢慢笑了出來。
「又是幻覺……你是幻覺……嘿嘿嘿……我也是幻覺……嘿嘿嘿黑。」他逕自發笑,肩膀跟著顫動。說實話,我並不是很確定他究竟是哭是笑,或者兩者皆是也不一定。
我搭上他的肩膀,晃晃他:「我是真人。」
他笑了笑,繼續流口水。
白色房間,五感剝奪。
白色刑罰最初的用意是減少受刑者的身體外傷與社會譴責,將拷問原則從破壞人體與精神的嚴刑拷打轉變成完全無害——看似完全無害的零刺激策略。
直觀而言,一般人認定毫無刺激絕對好過嚴刑峻罰,然而從生物學來看,剝奪刺激是最惡毒的手段。人腦需要刺激,需要與世界互動,在最極端的情形下,負面互動也好過風平浪靜。一旦進入白房,人便會失去判斷虛實的能力,長期處在「不變」的時空中,腦袋會失去時間與空間概念,接著產生幻聽與幻覺。長時間缺乏真實世界的輸入,聲音,影像,受刑人的腦袋將出現腦傷,以及永久性的——心靈創傷。
受到鼓勵的孩子最能發揮潛能,受到責罵的孩子能逼出潛力,受到冷落的孩子——很可能養成反社會人格,對社會大肆復仇。
任何刺激,正面,負面,都好過零互動。
愛的相反不是恨,是無視。
就體感時間而言,我讓胡安待在房裡不過一周,他就已經成了這副德行。我不定時給他食物以破壞生理時鐘規律感,讓房間裡的空氣幾乎停滯以免產生風聲,並確保四周寂靜,以剝奪任何可能的聲型刺激。
第一天,他大吵大鬧,羞辱飆罵。
第二天,他痛哭流涕,不斷道歉。
第三天,他不分虛實,產生幻覺。
第四天,他縮在角落,彈舌自娛。
第五天,他以手拔髮,自殘自傷。
第六天,他以額撞壁,呢喃低語。
第七天,他失去自我,腦體受損。
但我對他一點同理心也沒有。
「告訴你個好消息,這些全是假的。」我解除精神力構成的假象。「抱歉,你的朋友們被我失手弄死了,打從一開始,馬雷就死了。」
眼前的白色小房間化成煙霧,隨風而逝。
純白的圍牆染上深黑,頭上的白色天花板變回遙遠的小片天空。
過了好久,他才終於回過神:「你到底是什麼人……這是什麼……科技?」
「問題不正確。」
他繼續盲目發問:「你為什麼要幹出這些事……!?你究竟想要什麼……!?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拜託你不要在折磨我!!求求你!!」
「深陷囹圄而不知自身過。」我俯視四肢攤趴地面的他。「我想要什麼啊?嗯,好問題,我什麼都不需要,我只是很單純地,想看看完全崩潰的人心會是什麼模樣。」
他涕淚橫流,臉上全是鼻水與淚水,不斷重複那句:「我什麼也沒錯……什麼也沒做錯……!不要傷害我!!不要傷害我!!讓我出去!!讓我離開!!」
我侵入他的精神,翻動過往的記憶,在那不堪入目的歷史中,有個上滿鎖鏈的鐵櫃,裏頭,是一張照片,一張小孩子的照片——孩童時期的胡安,臉上沒有笑容,只有憎恨世界的眼神。情緒與回憶從照片邊緣滲出,我看見胡安的父親斥責他、毆打他、將他壓在床上侵犯,一次又一次。虐待從未終止,直到父親死去的一年才畫下句點,整整二十個年頭,他只能逆來順受,於是,將一生積蓄的憤怒,一股腦全部釋放到其他人身上,其他——與他一樣的幼童身上。
退出胡安的回憶,我在他面前蹲下,與他平視:「你的妻子們,女兒跟兒子,嘖嘖,真是可愛俊俏。」
「求求你!不要對我的家人下手!求求你!」他用盡全身的力量大喊,口沫橫飛,淡白色的唾液在口邊垂流。
「放心啦。」我拍拍他的肩膀:「我才不會對你的家人怎樣。」
他縮回上身,再次陷入自我呢喃:「什麼也沒錯……什麼也沒做錯……」
「但我無法保證被你欺壓的底層市民會怎樣說。」為了幫助他想像,我隨口說出:「隨便想像一下的話,對啦,大概是不分晝夜連續輪姦吧,包含你那五歲的兒子,小孩子的肛門很容易受傷的呢,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住手!你!你不能這樣做!你必須救救我的家人!錢?你要錢對吧?我可以、我可以讓你變成富豪!我可以弄到所有國家的護照!權力好不好?我可以讓你當名利雙收的政府官員!北美黑道也聽你的!你、你你要什麼儘管說!儘管說啊……!」
「很無趣的提案呢。」
「名單!你要名單對吧!我的客戶名單——」
「名單,我早就有了,所以我什麼都不需要,你,什麼籌碼也沒有。你的錢跟權力早就是我的了。」我安慰道:「嘿,別灰心,往好的方面看。至少你的家人會死得很快,暴徒們通常不會長遠計畫,只會本能性洩憤,你的家人短時間內會承受地獄般的痛苦,不過很快就會被輪暴致死,總好過被關在地牢,每天性侵長達數十年好吧?還是說,你比較希望他們也被關入白色房間?」
他哭了出來,像個孩子般哭號,毫無保留,痛哭流涕。
是懺悔,是恐懼,是無助,是人最原始的情感。
曾經是財權雙握的財務長,現在只是無力的中年人類。
他淚涕縱橫,泣不成聲:「我錯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那些孩子……對不起啊啊啊啊……!都是我的錯!不要……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他懺悔了,確確實實,毫不虛假的懺悔。
一個犯下滔天大罪,而悔過自新的男人。
「其實,這也是假的。」
眼前的景象再度破碎。
「你看,我替你做了些許改造。」
墨西哥財務長什麼也看不見,一片漆黑。
「喔對,我忘了……你沒有四感,只剩觸覺了。」
經過手術,他的身體早已不成人形——眼皮完全縫閉,四肢截除,腹部與胸部異常腫大,一株巨大的植物從脖子與腦門長出,植物本體的根深深植入肉體與血管,完全纏住神經系統,奪去肌肉的行動能力。他看起來就像一坨巨大肉泥,披上一張變形的人皮,長出巨大植物,少了整副人體骨骼架構,不管是誰都會變成這種近似水滴魚的怪異模樣。
「你再也不需要語言,也不需要四肢,從現在起,你的人生將成為大自然的一部分。人類社交與食衣住行已和你再無干係。你頭上的植物會透過光合作用提供你足夠的養分,腸胃等不必要的器官業已摘除,特化的剩餘內臟能有效率運用植物提供的葡萄糖,不會讓你餓死。」我拍拍隆起的肚皮:「這個腹部,將成為毛毛蟲卵的預孵地,此後每年,大量的蝴蝶將在你的皮下組織產卵,不出幾日,數以百計的幼蟲將孵化,萬頭攢動,牠們將於未來化蛹成蝶,一年後回到你身上重複循環。」
我聽見他的精神吶喊,如此無聲,如此強烈。
「我會將你埋入某個荒郊野外的地底,你將在那,度過僅剩的餘生,最後,光合作用將無法支持你的生命,屆時,你會活活餓死,不過……或許會花上三十年吧?我知道,很長,為了確保你不會因病驟逝,我分享了一些體細胞給你,朋友嘛,就要互相照應,不會讓你死得快活。」我從抽屜拿出鋼鉗。「雀躍吧,雖說犯下天理不容的罪過,但至少,你將成為孕育生命的力量,為大自然貢獻自己的微薄之力。」
拿起截肢後的手臂,我以鋼鉗一一移除手指,小心翼翼包裝,分別放入設計精良的木盒,準備寄給十九家國際報社。多出來的一根,裝入一只小小的密封袋,看上去儼然就是大師等級的藝術品。

創作回應

F.Freeze
19支手指?包含馬雷的?
2023-06-15 00:15:55
Asterio
手指加腳趾,「手指」是筆誤,應該要寫成「指頭」,馬雷第一章就被失手殺掉了。
2023-06-15 00:22:27

更多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