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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望— 26

Asterio | 2023-04-02 11:29:07 | 巴幣 20 | 人氣 112




腦袋還在驚嘆對手的技術,身體已經率先逃跑,事與願違,一股強大的抓力從後方抓住我的後頸,另一股更強大,約拳頭大小的力量重擊我的下脊髓,碎骨疼痛與逃脫本能同時發作,兩種本能都沒幫上忙。薦骨與周邊神經一同碎成大片碎骨與肉泥,脊髓液流入體內汙染四周區域,強烈麻木與痛覺霸佔身體,下半部神經幾乎失去傳遞,半身不遂就是這麼回事。
對方曾以刃器對付棕狼,卻只是以外力束縛我,並精準避開內臟,僅癱瘓下身,很明顯是想活捉。雖然故意被抓,逆向滲透對手也很有意思,但眼下並不適合,要是守夜人失去隊長與重要僱員,茶茶肯定會把我大卸八塊,撒鹽窯烤,塞入坦克砲管,絕頂升天。
強制驅動全體細胞,無視所有次等生物創傷,包括危及性命層級的高速新陳代謝,優先集中修復組織,細胞群於短短數秒內重建與下半身的連結,以電流強制固化受創肌群,重新構成暫時性脊髓。
痛得要命。
但是歡迎回來,雙腿。
強制驅動剛恢復的背骨,我蜷起下半身,1200公斤的雙腿重踹直接命中對方,這麼近的距離就算看不到,也不至於偏到哪去。
腳底傳回命中的回饋,從接觸的材質來看,對方的裝備採用金屬內層與某種類蜘蛛絲的合成纖維,能有效抵擋任何近身攻擊,一般口徑的炮火,以及少部分輕型狙擊槍的正面射擊。
對方沒有因為承受攻擊而放開抓脖子的手腕,只是稍稍鬆開,但也夠了,我勉強掙脫束縛,頸部的表皮與淺層肌肉遭到撕裂,留下一道手腕般的血紅抓痕,還稍微脫臼,不礙事,雙手一壓,喀的一聲回歸原位。頭暈,嘔吐感隨之而來。
深呼吸,搖頭甩掉噁心感,重置專注力。
我拔腿就跑,跟看不見又難以偵測的對手在狹小的空間裡交手根本就是自找死路,必須找到空曠的區域。我持續狂奔,穿過好幾扇閘門,一路上空無一人,想必是白貂的誘餌狙擊戰術與第三方勢力的支援發揮了作用,士兵要不忙著找尋不存在的狙擊手,要不忙著對付眼皮底下的敵人。
雙腳雖然不停奔馳,而音覺空洞也緊追在後,但某種不尋常的感覺持續在腦中作祟,警聲大響,與對手交手的過程中腦袋必定發現某些違和處,但資訊不足,尚無法定論,我也還未能察覺這份不協調感的來源。
穿過長廊,我推開閘門,來到空曠的停機棚。
很好,這裡空間廣大,很適合——
對手消失了。
不是只是視覺,連聽覺空洞也蕩漾無存。
我加強壓縮器官的力道,同時以精神力探索四方。
但什麼也沒有。
不對,對方沒有消失,是我剝奪了自己的探測能力。
荒野狂風颳過空曠的停機棚,帶來大量沙塵,也擾亂音覺探測能力。所有發出的聲音都受到強烈氣流吹襲,隨風而逝。沒有任何牆壁或阻擋物的情況下,更惡化了眼前的戰況,沒讓風帶走的聲音不再反彈,所有震動一去不回。
必須回到有牆面的基地內部——
刺痛。
某種又猛又急的物體快速通過我的身旁,對方並未出手,我愣在原地思考原因,是失手了嗎?我向後轉,保持警戒,面對完全失去蹤影的對手。
對方沒有失手。
一隻熟悉的左手躺在地上,紅潤的鮮血從完整的切面大量流出。
神經系統開始哭嚎,來自左臂斷處的強烈痛楚大肆肆虐,混在血液內的分離細胞與破碎組織傾流而出,在地上形成好幾攤小小的紅色。
我感受熾熱疼痛,一股強而有力的緊實感與電流貫穿全身,身心靈一同進入心流。血紅腥血刺激中樞網絡神經,引發最底層的生物本能,戰或逃,喚醒所有待機的神經細胞,進而推動五感集中力,我感到亢奮,感到冷靜,感到敏銳,感到——無畏
鮮紅濃稠的血液聽從重力指示,從切面完整的手指斷處奔流而出。每次見到鮮血,聞到鐵腥,我總會想起那個問題:「血為何而紅?」
很簡單,因為血紅素。
但或許不只如此,或許,血液為紅是種警告。
人類大半時期都與蓊鬱的山林為伍,而血紅,正好是互補色,同時,也是可見光下十分顯眼的色調,紅色,能有效刺激視神經,令警覺心發揮作用。我不知道這樣的理論有多少真實性,甚至具不具有任何科學基礎,但我總是心生警惕。
愚蠢,真是愚蠢。
解答明明就在眼前,我卻總愛踏破鐵鞋,偏要繞遠路。
看不見對手又如何?
哪怕只是毫克,我都能清楚感應暗中蠢動的自體細胞。
我「看見」附著在對手表面上的「我」,名為血紅素,名為細胞,名為血液的我,發出生物特有的微弱脈動,我撿起斷掉的左腕,以斷處對準漆黑空無的冷空氣揮砍——劍斬般的血紅圓弧劃破夜空,碰到不可視的人牆,沒多久便遭到同化隱形。
「你知道,自己站在哪嗎?」我閉上雙眼深呼吸,口眼鼻腔染滿鮮鐵血味,聲音震動彷彿來自肺臟深處:「你站在,我與他們之間。你站在,我和捕食者間。你站在,我和獅子間。你維護他們的世界,讓他們逍遙法外,讓他們衣食無缺,讓他們為所欲為。你,就是我。你贏,孩子們繼續受苦。我贏,你們的權力、資源、優勢,全部,歸屬孩子。」
我「看見」染血的刀狀物朝我砍來,便不疾不徐側身閃躲。沾染體細胞的拳頭掃過冰冷的空氣襲來,我出腿抵住,旋轉身體,踹開對手。
或許是驚訝,對方向後退開,保持一定距離。
「怎麼會被看見!」是吧?
不過來嗎?
那我過去囉?
深呼吸,以我精神力進入硬體加速,心臟,腦袋,粒線體,體內每顆細胞全部進入過度輸出的狀態,關閉一切消化器官等無助作戰的區塊,全身承受不可逆的永久性傷害,與,那股傷害帶來的——超生物能耐。
細胞過度活躍,能量產生熱能。
血液與細胞,達到沸騰般的致命高溫。
力量,因蘊而生。
感受超越人類與生物的能量,我蹬向對方,僅僅一次衝刺,便大幅縮短距離,我瞬間便貼近對方面前,甩動身體,以腿會敵——超過1噸的猛烈踢擊直接命中對方胸口。
暴風沖走所有音感回饋,重擊的聲響消逝風中,但接觸實體的體感回饋不會說謊——蜘蛛網狀般的震波透過軀體向外傳遞,我的小腿骨骼出現微量斷裂,對方的裝備僅僅受到少量損傷,內部幾層的金屬防板紋風不動。
一隻強壯的左手用力抓住還在空中的我,緊緊掐住脖子。
握緊右拳,再次深呼吸,我朝那隻左臂的關節處重擊,過熱的拳頭直接命中脆弱的骨節,打破原本密合的接合點,重創對方的捕捉能力,那隻脫臼而失去力量的手腕不情願似地將我放開。
對方調整戰略,側向退開,舉起帶有刀刃的右腕砍向我的胸口。
命中。
熾熱的血液從胸口噴出,砍斷數條肌肉,還差幾毫米便砍中鎖骨,以刀刃的鋒利度來說,要是沒能躲開,非常有可能直接令我開膛落臟。
我向後退開好幾步,一股炎熱的氣息從胃部傾洩而出,口腔鼻孔充滿腐蝕性酸苦味,胃液開始氣化,言下之意,硬體加速即將到達極限。
對方以異於人類的詭異動作快速繞到我的後方,尖銳的刀刃對準頭部襲來。
我試圖深呼吸,然而硬體加速箝制自主呼吸系統,連深呼吸也已是不可能的行動,好消息是,風夠冷,還能再撐一會。
我並未解除硬體加速,而是強迫身體進入更加強烈的深度加速——原本就已經逼近沸騰邊緣的細胞不再嚐試存活,而是完全成為粒線體的奴隸,專心一致產出能源,直到細胞凋亡,沸騰溶解。細胞、組織、器官,所有構造並行如一。
硬體加速最大化的副作用之一,除了死亡,便是那慢得像靜止的時間。
我閃過那片彷彿凝在空中的尖銳刀鋒,逼近對手。
抱歉,親愛的老婆。
將力量集中右腕,對準對手的頭、胸、腹進行一連串的猛擊,第一次重擊,右腕指骨、中間指骨、近端指骨、尺骨、頭狀骨完全碎裂。第二次重擊,軟骨嚴重位移,血管破碎,生質液四處逆流。第三次重擊,骨節粉碎,韌帶斷裂,腕部神經麻木癱瘓。
從觸覺回饋能得知,對方的厚重內裝僅只受到少量擦裂傷。
然而這不是重點,從來就不是。
無論穿著多重的裝備,擋下多少子彈,血與肉構成的人體就是無法抵禦震波。
一次次的猛烈震波衝擊柔軟的人體內臟,造成內出血、臟器破裂與神經壞死。
到此為止。
寒風帶走不斷升溫的體熱,然而降溫效應也迫近極限,在肌肉與脂肪著火燃燒之前,我退出硬體加速,向後退上好幾步,跪地喘息,喘息再喘息,幾乎要融化的眼球又乾又痛。整副身體從內燙到外,彷彿剛逃離火場。將近半數的體細胞奄奄一息,群體細胞凋亡帶來的疼痛令我一時半刻難以起身。
碰!
水泥地面颳起陣陣煙霧,一個類似人型的模樣癱倒在地。
白色,一片片白色從什麼也沒有的空中慢慢「浮出」,渲染般似地為空氣上色,猶如倒入水中的白色顏料,暈開四散,慢慢勾勒出形體——外表宛若假人模特兒的隱形人體於焉現形。或許是剛才的攻勢破壞了部分隱匿裝備,未受損的部分肢體依舊不可辨識,若隱若現。但也夠了。
對方動也不動,我則是拖著過熱的身體慢慢靠近,彎下腰,我伸出那隻曾經是妻子的右肢,脫去對方的頭罩,扯下的瞬間,我楞住好幾秒,眼前的物體與預期差異過大,腦袋花上比平常多上好幾倍的時間辨識——那是什麼?一個又大又圓的黑色反光體。
恍然大悟,這樣啊,精神力對他沒有作用,並不是隱身裝備能過濾腦波,而是因為——這個懂得光學隱身的傢伙,從一開始就是架徹頭徹尾的機器。
違和感,先前的違和感產生自與動作完美的機械交手,怪不得這傢伙俐落得不像常人。不只如此,攻擊時產生的觸覺回饋也異於人類該有的柔軟彈性。意識很快認定這種差異是裝備造成,腦袋卻早已發現與事實相左的末梢細節。於此,違和感油然而生。
或許是狗屎運,針對軀幹與內臟的連續重擊雖然沒有產生預期的效果,但確實震壞了裏側局部系統,癱瘓機體並解除部分隱匿迷彩。
有人,有某個不知名的人士或團體,在這個時代、這個科學背景、這個軍備水準的條件下,製作了有能力完全隱形、不發噪音、馬力強大、動態超群的機器人。
無論如何,我得回收這部機器。
但是要怎麼搬運呢——
機器主幹中央發出強烈閃光,並非任何燈泡或電子燈源,而是更加強烈的能源釋放。第一次爆炸將機體內部潛藏的導燃微粒散播至空中,此一過程時效極短,短到皮膚完全無法意識到熱浪,短到體表還未感受任何事物便燃燒著火。緊接著迎來第二次爆炸,前後不過毫秒,高溫火焰點燃四散的燃素,幾乎同時點燃空氣,引發猶如白熾燈的高熱的火團,同時推動空氣,產生能夠震碎內臟與骨架的音爆。
還沒結束呢。
爆炸同時點燃周邊空氣,火焰藉由吞噬燃素而四處肆虐,燃盡而消失的空氣產生真空,而真空進一步產生吸力,將原本爆炸而向外擠壓的空氣一口氣吸回原處,產生第二次更加強烈的衝擊波。
我沒聽見爆炸,也沒感受到熾熱燃燒,更對強力的碎身之痛毫不知悉,但我知道我的皮膚受到高熱侵蝕,泛黑脆化。強烈高溫燃燒融蝕我的眼球結構,震破燒穿我的五臟六腑,支解粉碎我的骨架。
蒸發昇華,我的腦袋。
爆炸與高溫很快便帶走我的意志,我對之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但有件事不容質疑,隱身機械與我都不可能存活,那架機器必定不復存在。
然而,我懷疑那是世上唯一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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