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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望— 25

Asterio | 2023-04-01 11:10:57 | 巴幣 20 | 人氣 107





比白貂的意識還早恢復知覺的是她的內耳,對於自身的處境,身體率先感覺到這股來自氣流差異與重力不平衡的違和感,當她逐漸恢復五感,看見的是不可能的景象——自己的左腿浮在空中,彷彿遭到某種不可視的力量緊捉,不斷往前移動,上半身則是不斷與地面磨擦,頭上腳下讓對方拖著走。
眼前的對手尚未察覺白貂的甦醒,她也很機警維持此一優勢,不動聲色拍拍身上的裝備,什麼也沒有,沒有槍也沒有刀,全都不翼而飛。於是轉頭四處查看,對方將她拖至一處較為空曠的區域,四處都是灰白的牆面與鐵架支撐的屋頂,看上去是倉庫或機房,她默默尋找能作為武器的工具。
經過一根粗壯的方形柱,白貂瞧見一根紅色的扳手——總比沒有好,她想。
抓起扳手,她使勁坐起上身,運用大腿肌、結實的腹肌與後背肌群拉近與腿的距離,握緊金屬扳手,猛地往腳踝上方的空氣重擊!
鏗!金屬扳手的前端撞上空氣,擦出些許火花。
對方停下拖行,但沒有攻擊,不知為何,白貂直覺對方正盯著自己。沒有時間瞎猜,她持續攻擊空氣,然而除了火花,那股力量依舊緊緊抓住白貂。
對方在思考策略嗎?這樣的念頭短暫閃過她的心中。
但她不在乎,沒時間在乎,也沒本錢在乎。
突然間,那股力量抓住白貂手腕,緊緊擠壓,她看見空氣壓縮戰術手套,勒出痕跡,痛得她放開扳手,落下兩滴不爭氣的眼淚。
一道強烈的衝擊撞上白貂頭部,力道之大,把臉上的防毒面具也打飛,猛烈襲擊令她麻木,半邊臉什麼感覺也沒有,又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口鼻眼耳流出,又腥又鐵,她的意識幾乎消失。
金屬。
好像是金屬摩擦聲。
白貂聽見銳利清脆的聲響,隨即是來自腳部的溫熱感受,然而溫熱沒多久便成了灼燒,再轉為炙熱,猶如一片燒得紅通灼熱的鐵板直接貼上小腿。原本陷入昏厥邊緣的白貂被痛楚抓回現實。
她疼得放聲大吼:「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過因為痛楚而模糊的雙眼,她看見一段熟悉的黑色軍靴與完整切面落在地面,血紅色的液體竄流而出,另一邊則是自己截短的小腿,同樣鮮血直流。
她很清楚一旦失血超過人體20%,自己將陷入極端虛弱的狀態,而超過30%,不但無法作戰,性命也將受到威脅。
白貂不斷向後爬行,她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對方在等待什麼?難道是以狩獵為樂,打算慢慢凌遲嗎?
面對不可視的未知與死亡的逼近,她卻感到無垠平靜,某種她未能理解的化學作用正在腦中發酵,於焉想起過去茶茶說過的一段話:「我乃守夜人,逆夜抵暗,總會迎來深不見指的暴雨狂夜,屆時,『他』將現身,引領我們劃破夜幕,逆風而行,除去最深的黑夜,帶領我們步向黎明——那不受任何顏色渲染,身輕如風的姿態,是故野兔。
一架SR-71黑鳥偵察機在白貂眼前墜毀,不偏不倚擋在自己與敵人之間,機體撞毀部分屋頂與牆壁水泥,激起陣陣煙霧,她聽見人聲,看見穿連身帽的影子踹開透明的機艙蓋,踏上金屬外殼,跳下機艙。
那人說了句:「去你的G力——嘔嘔嘔嘔嘔嘔!」然後吐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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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兔從長褲口袋拿出止血繃帶,迅速貼上自己的腹部,也不管美不美觀,先加壓止血再說。快速處理過自己的傷口,她在鐵撬旁跪下,扯開他的上衣,進行緊急包紮。
「嘿嘿……哈哈哈哈!」倒地的鐵撬冷不防放聲笑,身上的彈孔令他又麻又痛。
灰兔忍痛繼續治療程序:「想到笑話嗎?」
「妳打算……逮捕我……嗎?哈哈!天……真。」
「很明顯……你沒聽過警察。」
「很明顯你沒聽過……美國警察。」
灰兔無視他,繼續處理傷口:「繼續……耍嘴皮子吧。」
「這不是我笑的唯一……原因。」
……不然呢?」
「單獨入侵敵方陣營,還敢大吵大鬧,等等就會有無數士兵來抓妳。」他轉向天花板角落的監視器:「說實話,要逃趁現在,不過……大概也逃不了多遠就是了。
彷彿一切早經安排,好幾十名士兵的腳步聲從遠方傳來。
灰兔警覺心大作,腎上腺素激增,顧不得痛,舉起消音手槍,對準門口。
好幾名士兵衝入地下室,紛紛舉起自動步槍,對準眼前的兩人。鐵撬下令:「抓住她……別失手弄死了……查清楚她背後的……主使者。」
一名士兵走向灰兔。知道大勢已去,她只得乖乖繳械,放下手槍,高舉雙手,但士兵卻只是經過她,來到鐵撬身邊。
「別管我的傷,捉住她——」
士兵以槍托甩擊鐵橇頭部,從力道判斷,不是為了殺害,而是擊暈。
「為什麼……?」灰兔這才察覺異常。
另一名士兵進入房內,在灰兔身旁蹲下,大喊:「醫療兵!」
「探員22……!?」灰兔認出對方的聲音。
「抱歉來晚了。」她以雙手壓住灰兔腹部:「別擔心,我們抓住那王八蛋了。」
攻擊鐵撬的士兵蹲下身,對著半昏迷的他嗆聲:「FBI,你被逮捕了,罪名是叛國跟人口販賣,選一個你喜歡的吧,臭渾球。」
「對不起……我還沒查出……野兔的身分……!」放下心中大石的灰兔頓時感到疲憊與寒冷,持續失血的狀況令她陷入昏厥邊緣。
「別昏過去,保持清醒,探員94,妳已經做得很好,接下來由我們接手……保持清……就對了……」探員22的聲音漸行漸遠,逐漸化為遠處的海浪聲,最後碎成秋日落葉般的沙沙聲。
失去意識前,灰兔聽見探員22下令破壞牢房,撤回地下室裡所有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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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貂的防毒面具掉在腳邊,我擦擦嘴,撿起借來戴,省得還得消耗精神力抹除她的記憶。那個看不見的玩意兒應該沒這麼容易掛,但一時之間大概也無法靠近。我撿起白貂斷掉的腳,在她身旁蹲下,連結斷肢與斷處,利用自體細胞「侵入」她的皮下組織,強制接管生長與復原機制,大幅活化周邊細胞,藉由「暫時失控的癌細胞分裂」強制接駁斷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疼得放聲大吼。吼得青筋浮上脖子與額頭,疼痛達到神經極限,她無法出聲,吼叫成了寂靜的哭嚎。
我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瓶小藥水:「喝下去,鎮靜止痛。」
即使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她還是擠出了幾個字:「你……你是誰?」
「玄隼在西方停機坪旁邊的六層建物裡,他被困在倒塌的拘留室中,去找他。」我將她扶起。「妳會感到疼痛跟疲憊,那是細胞過度快速分裂的正常現象,過一會就好了。」
「你……怎麼做到……?又為什麼幫我?你有什麼……企圖?」
「我想跟隱形人親密接觸,妳在這裡會礙事,所以快去幫妳隊長。」我輕推她一把。「去就對了。」
她顛簸小步跑向破碎的牆壁出口:「別死,我有一堆問題等你答案。」
煙霧逐漸散去,大多沉澱落地,奇妙的是,隱形仔並沒有因為沾染灰塵而露出形體,至少,我並未看見他。將視覺切換到感熱受器,不見人影,切換成夜視濾鏡,依然不可視。由此可斷,對方的光學迷彩有能力躲過任何電磁波頻的偵測,或至少,大部分電磁波頻。
「偷偷摸摸襲擊別人家的傭兵很無恥喔。」我隨便拋出幾句幹話,測試對方反應。「給你個機會現身道歉,我就不提告。」
毫無回饋。
看樣子對方不吃這套。
我壓縮發音器官的肌肉,發出類似超音波的高頻聲波,以回聲定位代替視覺觀測四周,依舊不見人影,對方的隱形技術似乎還包含吸音系統,話雖如此,即使無法精準定位對手,依舊能大致看出位置——遭到吸收的音波形成音覺空洞,缺乏聲音回饋的地區,就是敵方位置。
颯!
宛如過度驚嚇的野貓,我向後跳開,旁邊的牆壁猛然爆開。
超音波能稍微捕捉到對手,然而區域過廣,不夠精準,再慢個半秒就得頭身分家。我跑了起來,往其他建物跑去,必須找到能使用的工具。好消息是,我知道該用什麼道具,壞消息是——這裡不是倉庫。
才剛跑入隔壁的軍備室,腦內的警覺系統大肆作響——躲開!
話雖如此,可是往哪躲?
意識還未反應過來,身體肌群先行接手——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放低姿態再說。
身體才剛四肢著地,旁邊的水泥牆猛然炸裂,暴風灌入室內,激起點點石屑,颳起團團煙霧,一隻強勁的手腕兇猛襲來,再晚個幾毫秒被抓住的就不是頭髮,而是脖子。
我驅動大腿肌群,以鞋底的鋼板為攻擊接觸點,猛然重踹對手。
攻擊確實命中對手,但不見其效,煙霧中,一隻模糊的手腕再度襲來。
我立刻向後跳開,拔腿就跑。
對手十分棘手,我啟動精神力,一陣腦波掃向八方——毫無回饋。
我感覺不到任何思想,那件隱身裝備,似乎能夠阻擋精神力,或至少能阻擋侵入性腦波。是對方針對精神力做的阻礙構造嗎?不,不太可能,應該只是巧合,比較合理的可能性是——那件裝備內部具有某種高密度流動性電流,或封閉性磁波迴路。
還未參出答案,對手再度攻來,我憑藉音覺空洞勉強躲過攻擊,對方究竟是出手還是出腳,以眼下的探測手段實在無法精準判斷,勉強交手毫無意義,於是繼續逃跑,穿過軍事基地灰色乏味的長廊時,我撇見牆邊一張簡易地圖,倉庫的地點,記住了。
既然無法從精神下手,那麼轉求物理手段便是。
經過兩個轉角,倉庫就在眼前。
門,但是門,倉庫門八成上了鎖,以目前的奔跑速度就算直接撞上也不可能破開,還會反過來造成無意義的自體損傷。正確的踹門技巧既不是飛踢也不是用力衝撞,而是集中腿力重踹門把周圍的圓周地帶。
於倉庫門距離縮至一公尺時,我稍事煞車,抬腿,對準門鎖五公分旁的平滑區塊——重踹,厚重的金屬門應聲大開。
進入灰暗無光的倉儲室,一股陰溼霉味襲鼻而來,我掃視鐵架上的各項物品,捲尺、鏈鋸、膠帶、刷子、油漆、釘子、拖把、水桶、推車、清潔劑、木板條、修繕工具、DIY工具組和其他零零總總好幾十項物品。
運氣真好。
缺乏聲音回饋的空洞從後方高速襲來,無聲寂靜,毫無電子生物電流,也不散發任何氣味,對方俐落踩牆、扭動身軀、迴旋引導施力,高速轉過走廊,速度不減反增,一口氣將距離縮短至十米,我很確定已被鎖定。
我拿起油漆桶,啵第一聲打開蓋子,喔,是無臭油漆,這群傢伙挺懂刷的嘛。
向後方180度轉身,我單手執起油漆桶,以腰與大腿提供扭力,藉由單臂提供推進力,將1.4公斤重的無臭防水油漆往後方的隱形仔砸去。粗估彼此距離不到5米,以對方每秒將近8公尺的加速度與反應時間計算,絕不可能滴漆不沾完全迴避。
大概是右手,隱形人在最後一刻單臂擊飛迎面而至的油桶,但大勢已去,他的上身與手臂皆覆蓋沾染片片紅液,完全失去隱匿的優——
空無吞噬紅色。
猶如遭到背景空間吸收,沾染紅色的不完整人形逐漸消失,凝在空中的鮮豔紅液一點一滴消失眼前,那套隱形裝備——同化了接觸物的色調。
那是怎麼做到——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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