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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和我同居的宅室友被性轉這件事~文庫版(一下)

夏目上將 | 2023-03-20 17:13:05 | 巴幣 1104 | 人氣 214



在弄清楚阿傑的狀況,知道他在加護病房養病後,我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節奏。依然過著每天上班工作下班回家的生活,只是房間裡少了個人,安靜得很不習慣。

之後又過了三個月快四個月,這段時間我忙著對付成堆的工作與機車的客戶,每天回到家都累得像條狗。但不管多累,在睡前我都會滑一下手機。看是否有未接來電或簡訊,怕不小心就漏掉對方的通知。

有幾次想打過去,卻又覺得那女人肯定不會接,便忍住了。我想說反正有她在,阿傑應該不會有甚麼問題。雖然心裡還是有點擔憂,可也不會衝動到想直接跑去那間大樓找人。

當然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做,這段時間我還是在網路查找了一下凱瑞克昂的公司資訊,還有性轉病的相關論文。

原來凱瑞克昂並非醫療企業,而是生物科技企業,主要產品是癌症藥物與醫療用分子機械。後者算是最近幾年才現世的尖端科技,目前也只有他們壟斷相關的所有專利。

至於性轉病的論文,也是由這家企業與北都統合醫療大學的教授們共同發表的。論文的內容在網路上找不到完整版,不過從大綱來看,跟楊醫師當時的說法差不多。

在論文大綱中也提到性轉病患者的死亡率至少四成,這還是在及時發現並送醫的前提下。如果沒有接受妥善治療,死亡率高達八成。還好當時阿傑發病後很快就被帶走,否則我現在大概只能去探望他的墓碑。

時光匆匆流去,漸漸地我有點習慣沒有阿傑的生活。不過就在學生放暑假回家,宿舍裡都沒人的炎炎夏日時,那女人總算打來了。

「你朋友已經離開加護病房,過來看看他吧。」

「可以挑我放假的時間嗎?」

「既然已經轉到一般病房就沒那麼多限制,但還是有宵禁的,別約太晚。」

這次我把探訪時間預定在自己放假的日子,不過在中間又遇到些麻煩。有機車的客人要求假日維修,上司原本打算派我去,被我嚴詞拒絕了。

如果是平常我當然會適度抱怨一下然後乖乖加班,畢竟假日的加班費還挺高的。但我不想為了賺這點錢讓阿傑白等,所以還是拒絕上司的請託。

週六下午,我帶著一籃水果再次回到那棟白色大樓前。這次保全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倒是櫃台小姐見到我就打起招呼:

「午安啊林先生,來探望你朋友的嗎?」

我感到有點驚訝,忍不住問了句:

「這次又是只有我預約?」

「並沒有呢,不過我已經記住你了。」櫃台小姐露出甜甜的一笑,遞給我一個黑色磁卡「這是臨時通行證,等等電梯門開了會有機械看護來接你,把這張卡交給他,跟著他去就能見到你朋友了。」

我跟著笑了笑,等櫃台小姐把手抽回後才去拿那張磁卡,順便不著痕跡地換個話題:

「上次那位醫師不在嗎?」

「你說楊醫師嗎?很不湊巧她正在開會,抽不開身呢。」

「我知道了。」

沒看到那女人讓我鬆了口氣,畢竟之前我們兩人的相處有點不愉快。在見到阿傑以前,我不太想見她。

「你請稍等,嚮導的機械看護很快就到。」櫃台小姐很友善地提醒我。

沒多久電梯門打開,一台上次在走廊上看到過,造型流線的四輪機器人出現,只見它緩緩來到我面前,伸出機械手臂後用沒有抑揚頓挫的合成音對我說:

「來賓請出示通行證。」

我把黑色磁卡放在它的機械手臂上,幾聲像是在讀取甚麼的嗶嗶聲響起後,又聽它說:

「認證成功,請隨我來。」

跟著機械看護搭上電梯,過沒多久電梯門到達指定樓層並開啟。走廊上還有一些機械看護四處移動,偶爾才能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穿梭在各個病房。

跟隨機械看護來到最深處的一間門前,看著灰色的病房門旁的名牌寫著阿傑的姓名,我感到有點緊張。

畢竟已經幾個月沒看到,怕是陌生不少。但那台機械看護完全無視我忐忑的心,自顧自地按下對講機,用它那沒有感情的電子音道:

「陳小姐,您的訪客到了。」

對講機並沒有傳出聲音,但病房自動門已經解鎖打開。


迎面而來的是比走廊還要低幾度的冷空氣,原本大樓裡就比戶外的溫度還低不少,但跟這裡比竟然還算暖和。

我望向病房深處,只見一個穿著病人服的削瘦身影正坐在病床上,他臉上纏滿紗布,連頭髮都沒有,跟我回憶中那個有點胖的矮子阿傑完全不像。

那人用手指敲打著放在支架上的鍵盤,然後在他臉旁的螢幕顯示一排字。

「好久不見了,老皮。」

聽到這稱呼,我總算確信眼前這人是阿傑。因為我不喜歡別人叫本名,所以他才幫我取了這個綽號。

至於為什麼叫老皮,其實那是一部幾十年前的老動畫「冒險時代」中主角好友的名字。動畫中兩人一同冒險犯難,並建立起深厚的情誼。我想阿傑會這樣叫我,大概也是因為我跟那個角色一樣,總是陪在他身邊幫他解決問題吧?

「怎麼?沒辦法說話嗎?」我把探望用的水果放在病床前的桌上。

「還沒做聲帶手術,只能這樣將就。」

我看了他手上的鍵盤一眼,又看向螢幕。不著痕跡地,盡量不去注意他那纏滿紗布,看不清表情的臉。

正想說點甚麼的時候,螢幕上又出現一行字:

「而且楊醫師說打字對手指的復健很有用,反正我以前很常在網路上跟人拚手速對罵,沒多久就習慣了。」

輕鬆打出來的兩句話,透露出來的卻是艱辛的復健過程。想起鍵盤上那雙纏滿繃帶的手,在手指的部分還隱隱滲出紅色的血跡。

「你怎麼會弄成這樣啊?」我嘆了口氣。

阿傑的手指飛快地動著,馬上就打出一長串:

「誰知道啊,你回去後沒幾天,大概初二還是初三的時候我就開始發燒。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沒想到越來越嚴重。過了一個禮拜後我已經沒辦法起床,全身疼痛不已又餓又渴直到失去意識。等我再度甦醒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加護病房裡了。」

「抱歉啊,我應該早點回來的。」我一臉愧疚地說:「你送上救護車時我剛回來,那時候連你的臉都沒看到救護車就開走了。要不是那個楊醫師跟我要了聯絡方式,我都不知道去哪找你。」

「你是說楊小姐嗎?她是個好人呢,本來我拜託她找你的時候,她還擔心說你不會過來。」

「你是說上次?」

「對啊,她說接下來的手術可能都會有生命危險,希望我找一個代理人幫忙簽手術同意書。我跟她說我沒有親人,真要說有誰能幫忙得只剩你了。她還不相信,特地去查了我的戶口,才發現我說的是真的。」

「這件事她找我談了,然後我簽了。」

綁滿繃帶的手指停頓了一下,才又敲兩個字。

「謝謝。」

「別客氣。」我習慣性地舉起手想拍拍阿傑的肩膀,但想到他的狀況,手只舉到一半就停下。

「一直以來我好像都在麻煩你呢。」螢幕上又出現新的文字「以前也是,要不是你我大概不知道死在哪了。」

雖然被繃帶包裹的臉看不出表情,但我感覺得出他的情緒很低落。

阿傑在幾年前父母與妹妹因為意外逝世後,整個家只剩他孤身一人。突遭變故,他出現重度憂鬱的症狀。要不是因為跟他同住的我在照顧,可能真的活不下去。

我也是自那之後才慢慢跟阿傑熟起來的,原本在那意外發生以前,我們只是各過各的。他是讀夜校上大夜半工半讀的工讀生,我是讀日校,無憂無慮的普通大學生。我們之間只是共處一室的室友,沒甚麼交集。

在他無法振作只能躲在家裡後,我們相處的時間才增加。當時實在是放不下他,只好擔負起照顧他的責任。幫他買吃的,偶爾帶他出去走走,陪他看動畫玩遊戲。

我們之間的交情就是這樣慢慢建立起來的,所以當我知道他出事的時候真的很難過。畢竟看他好不容易度過人生低潮,現在卻又發生這種事,總覺得命運對他很不公平。

我把手輕輕放下,問:

「話說回來,之後那幾張還要我簽嗎?」

「應該不用,現在我的身體狀況還算穩定。」

「呃……」

下意識地想問他變性手術的事,但我總覺得現在問會很尷尬,只好住嘴不提。

「怎麼了?」

「沒甚麼啦,就突然想到你房裡那堆東西,想問你要怎麼處理。」我假裝很隨意地岔開了話題。「雖然我已經幫你收到壁櫥裡了,短時間內不用煩惱吧。」

「啊……你說那些收藏嗎?」阿傑尷尬地舉起手想搔臉頰又停下來。「原本我在暈過去以前還想著要拜託你燒掉的說。」

「但你現在還活著,不用燒啦。」

「也是呢,哈哈。」

可能是打太多字了,我注意到阿傑的手指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看來就算離開加護病房,他的身體依然沒很樂觀。

不想太勉強他,我決定快點結束對話,便說:

「我差不多該走了,之後要是有放假就會找時間過來看你。」

阿傑愣了一下,然後又敲一排字:

「那就拜託你常來了,不然我一個人會很無聊,甚麼都不能做。」

「欸?這裡不能用手機上網嗎?」

「當然不能,手機電磁波太強,長期使用可能會影響到我體內的醫療用分子微械。」

「這……這樣啊,還好我的手機剛剛都沒響。」

「現在情況穩定許多,只是偶爾響一下還好,要是那種隨時拿著手機的情況才會有差。」

「好吧我知道了,總之下次來看你,我會先把手機關掉。」

說完後我便站起來,準備轉身離開。我看著螢幕,發現又跳出一行字。

「對了,你下次幫忙帶幾本輕小說吧,我在書架的角落有好幾本還沒拆封的。」

果然還是我熟悉的那個喜歡動漫的宅宅阿傑,就算不能用手機也想看輕小說解悶。

「知道啦,下次會幫你帶的。」


接下來幾個月,我還是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因為要把假日的時間留給阿傑,我努力把工作效率提高了。原本每天午休會出門吃午餐,也都省下來工作。

本來以為這樣做其他同事就沒意見,沒想到公司裡跟我交情不錯的前輩會跑來發牢騷,因為我不出去吃飯,他找不到人一起吃。

顧慮到公司的人際關係,我只好答應他的邀請,兩人進了常去的排骨便當店用餐。我們夾完菜走到沒人在的桌子坐下開始吃飯,前輩才扒幾口飯菜隨意咀嚼吞下後,就舉起筷子指著我問:

「小林你老實說,最近是不是有女人了?」

我愣了片刻,才一邊用一種你到底在說甚麼的眼神看著他,一邊咀嚼嘴裡的飯菜。等我緩慢地吞下去後,道:

「蛤?」

「你現在假日都不留在公司加班,不就是因為有約會?」回應我的是連最不用動腦的俗套偵探漫畫都不敢這樣畫的假設。

我把筷子放下,冷淡地說:

「前輩,假日加班並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正常來說放假本來就該休息而不是工作。只是因為真的忙不過來,所以我妥協了,但不代表我非做不可。」

「等等,別岔開話題啊,所以說有沒有嘛?」

「這是我個人隱私吧?」

「身為前輩,偶爾得關心一下後輩的私生活嘛。」前輩大言不慚地講著歪理。「不然要是你被女人騙了怎麼辦?像你這種剛出社會的菜鳥,最容易遇到壞女人了。」

我白了他一眼便低頭專心對付便當裡的飯菜,不想回應了。

「欸,你別這樣,我是有苦衷的。」

我還是不說話,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前輩看我這態度便嘆口氣,繼續說:

「之前就有個新人迷上酒家女,搞到借高利貸還不起結果黑道的來公司找麻煩。所以現在新人進來我都會想了解一下,免得出事。」

願意解釋就表示前輩知道自己理虧,再加上這理由還可接受。畢竟誰也不想看到哪天因為同事的私事,而影響到辦公室的氣氛。

所以我吞下嘴裡的飯菜後,很無奈地開口道:

「前輩,我還不至於那麼傻吧?」

「你是不傻,但看你平常也不像有女朋友的樣子,我覺得你對女人的那些手段大概沒甚麼抵抗力。」

「並不會好嗎,我看到女孩子都是躲遠遠的。」

鑒於青春時的慘痛經驗,除非必要我是不會主動跟女生接觸的。但我不想跟前輩解釋那麼多,就懶得講了。

「蛤?你一個正值性慾旺盛的年輕人,躲女生?」前輩一臉狐疑地問:「這不太對吧?你是不是有甚麼隱疾在身上?」

見我態度和緩,前輩又開始嘴賤調侃我了,這人實在是不知道甚麼叫適可而止。

「這話傷人了啊,前輩。」我沒好氣地說。

「我只是誠實了點。」

「難怪老闆不喜歡你。」

「欸,你這話也傷人了!」

「彼此彼此啦。」我繼續低頭吃我的午餐。

其實我也知道前輩沒甚麼惡意,至少不是來試探甚麼。所以幾經斟酌後,我想跟他說一些事也沒關係。

「前輩,我現在假日不加班真的不是因為有女朋友。」

「那是為什麼?」前輩邊吃邊問。

「我朋友住院了,所以我現在假日都得去照顧他。」

「他沒親人嗎?怎麼還要你來照顧?」

「沒有啊,只有我能幫他。」

「男的女的?」

「男的。」我豪不猶豫地回答了。

「男的你還這麼上心?」前輩一臉古怪地看著我,應該是在懷疑我的性向。

「前輩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你不也對我的感情生活很上心嗎?」我只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不一樣這不一樣,不過要再問就過頭了,就這樣吧。」前輩果斷地中斷了感覺有點糟糕的話題。

我總覺得自己該講點甚麼來澄清,否則照前輩這大嘴巴,明天大概全公司的人都會知道我可能性向有問題。

「前輩你到底在想甚麼啊,他能依靠的親人全都沒了,做朋友的我不幫他誰幫他?」

「原來如此,我懂了。」前輩很認同地點點頭。「是我的話我也會這麼做。」

「所以說在他出院前,我大概都沒辦法假日加班。」

「好吧,我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惡上司,以後就盡量不要動到你的假日。」

「謝謝前輩。」

「不客氣,你工作也不用太勉強啊。人是鐵飯是鋼,每天都少吃一餐的話,長久下來你也會撐不住。」前輩豪爽地笑著拍拍我的肩膀。「工作進度我會幫你跟上司協調,大家都是有經驗的人,不會為難你的。」

我感到有點意外,原本以為這公司工作量那麼大,像這種私人的事情身為新人的我是很難請假的。沒想到前輩一句話就說能幫我搞定,願意幫我這個忙讓我有點感激。

「那就拜託前輩了。」

「別那麼見外,我這餐就給你請吧,哈哈哈。」

好吧,剛剛湧起的感激之情瞬間就消退了。

總之,這次假日我也不用去公司上班,就照預定計畫前往那棟神秘的白色大樓探望我的室友。我開車過去的時候,順便還幫他帶了幾部動畫的BD。

至今離阿傑被救護車載走的日子,大概已經過了七八個月吧。這段時間我感覺得出他的病情越來越好,病房裡的儀器跟點滴也越來越少。

上個月來時才聽楊醫師說,他現在體內的醫療用分子機械已完成大部分循環系統的修復。雖然我不懂是怎麼治好的,總之聽起來好像很厲害就是。

本以為之後不會再出甚麼問題,但上週還是遇到不得不找我簽名的狀況。阿傑雙眼的角膜突然發生嚴重的排斥反應,已經甚麼都看不到。

接收到通知當天下午我就請假,從公司趕到凱瑞克昂的大樓。在我簽完同意書後,楊醫師也立刻緊急啟動角膜移植手術。

這次移植使用的是人造角膜,這門技術也是由凱瑞克昂取得專利。手術當然是在那棟白色大樓內進行,到晚上時手術室的燈已經暗了。

直到楊醫師告知阿傑的狀況已經穩定後,我才放下懸在心頭的大石。不過那天我沒有去探望他,想說剛做完手術一定很虛弱,就讓他好好休息。等假日到了,再過來看看。

現在站在病房門前,我有點擔心阿傑因為這次手術心情又變差,總想著要說點甚麼要讓他開心才行。

隨著自動門打開,進病房時看到的是雙眼被紗布覆蓋的阿傑,他穿的依然是跟上次同款式的白色病人服,不過身上綁紗布的地方已少許多。

露出病人服的雙手皮膚有許多顏色偏粉紅的淡淡疤痕,那些聽他說都是手術時留下的。現在的他看起來依然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跟我記憶中的矮胖身影還是差上不少。

「是老皮嗎?」

明明看不到,阿傑的頭卻往我的方向轉來。他的聲音已經沒有過去那男性特有的低沉,而是偏向中性有點沙啞帶著磁性的聲線。

「是啊,我來了。」

我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仔細看著他的臉蛋,覺得比上次拆完紗布後看到的圓潤許多,男性特有的輪廓都沒了。現在的阿傑跟進醫院前的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我想要是這時候我才來看他,大概也會認不出來。

「上次真是謝謝你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還蠻有精神的,不像剛動完手術的樣子。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有氣無力,很怕中途就會昏倒的感覺。

「眼睛感覺如何?」

「楊醫師說過幾天就能拆紗布了。」

「那不錯啊。」

阿傑頭上有薄薄一層短毛,是自然生出來的。不過顏色全白,不在是原本的黑髮。仔細一看他的皮膚也白的異常,感覺像是白化症那般。那膚色也讓粉紅色的疤痕更明顯,看得讓我有點難受。

這樣不行,來安慰人的怎麼反而把自己的心情搞差呢?我在心裡為自己打氣,才說:

「BD我幫你帶來了,可是你現在也不能看,過幾天再看吧。」

「是說這幾年想看的番我都快看完了,下次可能要拜託你帶一些比較老的動畫。」

「比如說?」

「廢怯少女小圓系列?」

「那部你竟然沒看?」

「第三話學姊掛掉後就氣到不想看了,現在實在是無聊,乾脆就看一看吧。」

「還有呢?」

「我想想……瀧川爆笑團?」

「這部動畫也很老囉。」

「是嗎?我本來還想要找秋風原電機組來看。」

「這三部完全看不出你的喜好在哪欸。」

「我想看得可多了,沒甚麼在挑的。對了,還有白兔棉花糖跟甜蜜幸運草我也想看。」

「我記得白兔棉花糖你不是看過很多遍了?」

「總有些細節忘了嘛,何況回顧自己喜歡的動畫不是基本操作嗎?」

「……好吧,如果能找到的話,我就帶過來。但醜話先說在前頭,我還要上班,可沒太多時間幫你找舊番。」

說是這麼說,能夠滿足阿傑的需求我還是會盡量去做。

白兔棉花糖還好,應該在他的收藏裡能找到。其他的就麻煩一點,也不知道電器街那邊的二手CD商店能不能挖到這些動畫。真要不行的話,我想還是去網路上找人收購二手貨吧。

「對了,最近有甚麼新番?已經過兩季了吧,有推薦的嗎?」

「抱歉呢,最近都忙著工作,很久沒追番啦。」

畢竟學生時代時間多,有那個閒情逸致。但出社會後被現實毒打,現在回家幾乎沒甚麼精神力追番,總是提不起勁。有時只是看著YT網站的短片打發時間,也沒動力追番來看。

「你這樣不行啊,要是連休閒都沒有,精神壓力會一直累積。」

「放心啦,我都早早就睡了,不會累積壓力。」

「你又不是吉良吉影。」

「哈哈。」我乾笑幾聲,心想最近要有空就去看看新番好了,這樣要來探望也有話題可聊。

又瞎扯了好一陣子,等到會客時間快到我才跟阿傑道別。走出病房時我看到那個穿著白大褂跟黑絲襪的楊醫師靠在牆邊,沒有正眼看我,只是小聲地說:

「跟我來一下。」

看她那冷淡的臉色,我點點頭。跟著她走到她的辦公室,只見她把門關上,跟上次一樣泡了兩杯咖啡。

等她把咖啡放到桌上,坐在我對面的沙發,我才開口問道:

「阿傑怎麼了嗎?」

「不是陳小姐的事情,她的狀況穩定,手術一直都很順利。」

楊醫師改口稱阿傑為陳小姐,應該是已經把他當女生看了吧。雖然聽得有點彆扭,但還不到會讓人不快的程度。

「所以是來找我囉?」

「對啊,我是來通知你,她已經答應要做性別重置手術了。」

「欸?」

看到我一臉錯愕,女人冷淡的嘴角微微上揚,輕聲問道:

「你不知道?」

「他沒跟我說。」我的心情有點低落,畢竟這麼重要的事阿傑連提都沒跟我提,就擅自決定了。「我也沒問。」

「看你這樣子,好像不能接受?」

「我當然沒辦法接受。」我一臉不解地看向楊醫師。「我真的不懂,維持原來的性別不好嗎?」

楊醫師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嘆了口氣。接著她一手取下眼鏡,另一手揉揉眼睛。沉默半晌後,她才戴上眼鏡,說:

「你要知道,不是陳小姐個人想做性別重置手術,我們就會幫她做的。」

「甚麼意思?」

「性別重置手術要動的前提是要通過身心科的測驗,確認有性別不一致的症狀才會答應。」

「那阿傑的測試結果呢?」

「她的分數很高,如果不動手術的話,出院後可能很會因為性別不一致而誘發憂鬱症或躁鬱症,甚至重鬱症都有可能。」 

楊醫師提到重鬱症的時候,我想起阿傑以前也曾得過重鬱症的事情。童年時的一些不好的回憶自腦中閃過,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哼……」楊醫師走向辦公桌。「接下來我懶得講了,你先看看這些文件吧。」

說完,她從桌上拿出一份文件丟到我面前。

我勉強自己將注意力放到文件上,稍微掃過一遍後發現這是份合作契約書。雖然有許多複雜難懂的條款,但大致上都是在描述性轉病患者在治療完畢後,協助凱瑞克昂(Kerykeion)」醫療企業進行性轉病相關的宣傳與研究事宜。

上面也提及在合作關係建立後,性轉病人可以得到多少報酬。包含每個月的固定薪水與年度營利分紅等,這些數字對我這個剛出社會的人來說不啻是一筆巨款。

「你們要給阿傑簽這個嗎?」我看向楊醫師。「他沒答應對吧?」

「是啊,她沒答應。」眼前的女子一臉冷淡地問:「你知道為什麼嗎?」

「既然你給我看這個,我猜是因為我的關係,對吧?」

「你這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嘛!」她陰陽怪氣地調侃著我。

「不,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阿傑會因為我而拒絕簽約,這份合約看起來對他非常有利。」

「如果簽了這份契約,她就必須拋頭露面,公開自己的性轉身分。」楊醫師難得好心地詳細解釋給我聽。「一旦公開後,所有跟她有關的人都可能被捲入閃光燈中,成為媒體的焦點。」

「原來如此……」我有點失落地說:「他應該是怕麻煩到我吧,就跟以前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我認識的阿傑從一開始就對於麻煩到別人這件事有很深的心病。若不是一直在照顧他建立起深厚的信任關係,或許他這次出事也不會想找我。

「所以說,你們希望我說服阿傑接受這合約嗎?」我收起繁雜的心緒,試著拉回正題。

「陳小姐不接受這份契約是她的選擇,我們尊重。」楊醫師回到我面前的沙發坐下。「找你過來是有別的事情。」

「甚麼事情?」

「因為陳小姐不打算在術後繼續待在本公司,自然也不能讓她一直住在這裡。那麼問題來了,她離開這裡之後,會住哪裡?」

「當然是住在我這不是?」我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了。

聽我這麼說,楊醫師立即擺出一臉遇到白癡的不屑表情看著我。

「要住你那,那幹嘛要瞞著你動性別重置手術?」

「……對喔。」

「總之,找你來就只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楊醫師把文件收回。「接下來該怎麼辦,就是你跟陳小姐的事了。」

我跟楊醫師的會談到此為止,在回程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著她跟我說的事情。活許楊醫師希望我能留住阿傑,才特地告訴我這些。知道阿傑瞞著我想離開的事,讓我有點難過。但要怎麼說服阿傑別走,也讓我傷透腦筋。

畢竟他是個一旦下決定,就很難更改的人。雖然他很少做決定,大多時候都是被動接受別人的決定,但不代表他是一個隨和不固執的人。

現在能打動他留下來的東西很少,親人不在了,除了我他也沒其他朋友。而且我還是他現在想要遠離的對象,根本沒轍。

用消去法把最不可能的選項都剃除後,我才發現真要說的話,大概就剩下課業吧?

「不好,我竟然忘了這整個學期阿傑都沒去上課…」我自言自語道:「記得他的學分有點危險,也不知道楊醫師有沒有幫忙處理。」

我猶豫了一下,便在車上打手機給楊醫師。這號碼第一次於宿舍相遇時她就給我了,但我還是第一次主動打給她。

電話沒多久就接通,楊醫師那冷淡的聲音傳來,只聽她問:

「怎麼?不是剛離開嗎?」

「我問一下,你們有幫忙處理阿傑的休學申請嗎?他已經快一年沒去了。」

「之前緊急處置時有請相關單位辦理休學手續,但也只辦了一學期。」

「他延畢一年,休學一年,但還是想畢業。如果能幫他處理後續的休學,我想應該可以增加他留下來的機率。」 

「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

「謝謝妳。」

「不客氣。」

通話到這對方就掛斷了,而我看著結束通話的手機好一會兒才收起來。然後我呆呆地坐在自己開來的電動車裡,望著車窗外的景色放空。


時序入冬,最近性轉病相關的新聞開始在網路與各大媒體上出現。

先是研究論文的曝光掀起一陣網路上的討論風潮,再來是LGBTQ族群的社運人士對性轉病的宣傳與表態力挺。很快地,性轉病就成為搜尋網頁上的熱門關鍵字。

除此之外,與性轉病患者相關的權力法案也在聯邦公民網路議政平台(FCEP)上被提出,得到不少支持度。這些法案有不少是為了保護性轉病患者不被沒有天良的醫療企業給利用而立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通過就是。

在這波輿論風潮後,開始有性轉病患者在一些新聞播報的公開場合出現。

某個大型服飾品牌舉辦的秋裝發表會,第一次有數名性轉病患者模特兒參加。文藝電影的頒獎典禮,也有一名演員在頒獎時承認自己是性轉病患者。還有一名性轉病患者以主持的身分,出席大財團主辦的慈善基金拍賣會。

看著電視螢幕上的新聞畫面,不得不說已經完成性別重置手術的他們都是美人。以現今的整形技術如此之高,真的很難看出有人工斧鑿的痕跡。若不是有從楊醫師那裏得知一些隱密,我大概也會以為這是天生的。

「最近這世界來越離譜了,連男人生個病都會變女人。」

我把目光從餐廳裡的電視螢幕收回,轉頭看向一同來吃午餐的前輩。他正仰頭看著新聞,喃喃自語幾句又扒幾口飯。懶得回應他的我決定繼續專心應付今天的排骨,總感覺這塊排骨特別難咬,可能是炸太久了。

「欸?你怎麼反應那麼冷淡?」前輩又開始他的無腦言論。「你不擔心哪天自己睡一覺醒來就變女人了?」

我把好不容易咬爛的排骨肉吞下,說:

「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變成女人呢?沒看新聞都說了,這可是致死率高達八成的疾病啊。」

「嗯哼…說得也是呢。還好不是傳染病,是遺傳疾病,不然又會引起恐慌了吧。」

「是啊,我也無法想像前輩變成女人的樣子。」

真的太辣眼睛,這句我沒說出口。

「我當然也不想變成女的好嗎?我只是在擔心。」

「擔心甚麼?」我吞下難嚼的肉後才開口問。

「擔心如果以後我的兒子帶回來的媳婦是不是哪個男的變的這樣。」

「你怎麼會擔心這種事,你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我毫不留情地吐槽著。

「總……總會有的啊!說不定今年我就會遇到一個對象,然後結婚生子。」

「那你也該先擔心自己找到的女朋友,是不是男的變成的啊。」

「對欸!還是小林你考慮的周到,那如果你真得遇到了該怎麼辦?」

「嗯……我目前是沒打算找女朋友啦。」

「啥?你不找喔?這麼熱衷在工作?」

「對啊,我要趕快經濟獨立,最好能在三十歲錢備好頭期款買個房子。等有了房子再來考慮要不要找對象,現在是沒那個想法。」

「談戀愛又不需要考慮那麼多,你現在已經有工作生活也算穩定了,家裡也沒甚麼問題,怎麼不乾脆就交一個?年輕只有一次,不要這麼浪費啊。」

「交了又怎樣?要對方等我五六年嗎?要是這五六年過去才發現彼此不適合,那不是浪費時間嗎?」

重點是我現在不想跟任何女生有親密接觸,但這句我也沒打算說,只怕又讓前輩想歪。

「你這樣說不對,現在這麼開放,談戀愛又不是一定要結婚。只要你情我願,開放式關係也沒問題吧?」

「可是對我來說,沒有打算走到結婚的戀愛,就沒有談的必要喔,浪費那個時間跟金錢在這種注定沒有結局的關係是能幹甚麼?」

「煩欸,那你乾脆相親結婚算了。呃等等,你該不會就是這麼打算吧?」

「應該會吧,我可不想浪費時間跟女人猜心,直接找有意願的最好。」

「你喔…」前輩指了指我,就沒再說下去。

「所以說如果前輩要遇到的話,你要怎辦?」

「怎辦啊…」前輩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如果他老實承認又很可愛的話就沒差吧,也不是說不能生小孩,還是可以傳宗接代啊。」

「這麼隨便啊,那就算男的偽娘也行吧?」

「偽娘的不行啦,基因上就不可能。」

「但能生小孩啊,你就做個試管嬰兒,把受精卵移植到他身上就好。」

「不行不行,就是無法接受,我可不像你們年輕人那麼開放。欸不是,你又把話題帶偏了喂!」

「是前輩開始提結婚的不是嗎?」

實在沒辦法反駁我的詰問,前輩也只能放棄討論,尷尬道:

「不聊了不聊了,專心吃飯。」

看前輩這樣子,我就覺得即使阿傑完成性別重置手術,想在外面生活大概也會很辛苦。就算外表改變了,偏見也不會消失。像前輩這樣的人一定不少,要是被他們知道了,日子只怕會更難過。


「這幾年在LGBTQ等團體的努力下,我們對於性別歧視與性別的刻板印象已有相當大的改進。也希望各位對於新加入的性轉病族群能有更多包容與鼓勵…」

看著手機螢幕上的演講影片,性轉病學術交流會的主持人楊醫師一絲不苟的表現與精采的演說令全場的人忍不住起身鼓掌。至於在她身後那個雙蛇杖徽章,似乎是他們公司「凱瑞克昂(Kerykeion)」的標誌。

那標誌我曾在那些手術同意書跟楊醫師給我看的代理人用手術同意書上面看到過,但為甚麼在白色大樓沒有看到這個徽章,就不清楚了。

「下一站,聯邦抗疫紀念公園。」

現在我正搭公車去探望阿傑,因為下雨天實在不想開車出來。剛剛的廣播正提示目的地即將到達,我便關掉手機準備下車。

到戰後從公園走向對面的白色大樓,因為來很多次了,進大門時保全也沒把我攔下盤問。可是櫃台後的客服小姐現在換了一位,沒想到是我剛剛在螢幕中看到的其中一名性轉病人。

「來賓您好,請填寫姓名跟來訪目的。」

新來的客服小姐把一塊平板遞到我面前,我稍微縮了一下,卻覺得沒想像中難受。總覺得這位比之前那位還要隨和好相處,於是在填表時我小心地問了一句:

「你是新人嗎?原來的那位櫃台小姐怎麼了?」

「是的,今天開始由我在這裡位訪客服務。至於前輩她已經調回原來的單位,她在這只是暫時性的兼職而已。」

並沒想要問太深,就只是了解一下狀況。畢竟突然換個人,我也有點不自在。

「好了嗎?」

「再等等。」客服小姐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我還不太熟練。」

「沒關係,別急。」

弄上好一陣子,在第三次好不容易成功,她才把磁卡交給我。

接下來的流程沒甚麼改變,不過阿傑的病房卻換了位置,途中還得多走一道閘門。這次來到病房前,機械看護還沒發出聲音門就自動開啟,應該是阿傑開的。

「唷。」走進病房,我舉手打個招呼。

「唷!」

短髮清秀,看起來滿滿中性氣質的阿傑也跟著舉手打招呼。

他身上的紗布已全部拆除,不過頭髮還是白色的,眼睛則是紅色。聽說這是性轉病治療的副作用造成的,但連楊醫師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現在的他看起來跟以前印象中的外表完全不同,感覺女性化多了。如果是這時候才跟我見面,我八成認不出他。但這些日子與他的相處不是白費,我知道他的確就是幾年前就開始與我同居的阿傑沒錯。

「你愣在那幹嘛?」

略為低沉,有點陌生的中性嗓音從阿傑嘴中傳出,我才回過神來。此時正想開口回答卻又念頭一轉,心說不能剛剛那樣實在太尷尬還是略過不提,便隨便找個藉口填塞過去。

「我只是在想自己出門前有沒有鎖好房門。」

「太粗心了吧?我的收藏都還在那呢。」室友沒好氣地抗議著。

「應該不會有人想偷啦。」

「誰說的,我那堆畫冊很多本可是上萬起跳欸。」

「上萬起跳?你是把錢都花在美少女畫冊上嗎?難怪有時窮到要吃泡麵。」

「因為那些是精神食糧,是必要的。」阿傑指指身邊的椅子。「算了不提了,坐吧。」

「等我一下,我把這次找到的好東西拿出來。」

說完,我從包包中拿出一個六角形的紙盒子。

「這次沒找到血契大逃殺,不過我找到加坦島了。」我打開盒子。「要來玩玩看嗎?」

「好啊好啊,不然我想看的動漫畫跟輕小說都看完了,超無聊的。」

加坦島是適合2到4人玩的桌遊,遊戲時間大約一小時左右。在玩的過程中我們又聊了最近有甚麼新的小說或漫畫可以看。

「是說現在的新作感覺都太輕鬆了,缺少了沉重感跟懸念。看了開頭就能猜到結尾,完全期待不起來呢。」

「不不不,幾十年前就是這種情況了,你想看的那種沉重作品,是千禧年左右的事囉。」

「是這樣嗎?等等,我要跟你交易,一個木頭換三個石頭。」

「我沒有很缺木頭欸,三個石頭我換不下去。」

「但你等等就會缺了,而且你石頭那麼多,放著好看嗎?」

「我有囤積癖好,不然你用銅跟我換?要換嗎?不然我要…」

一邊玩桌遊一邊閒聊,快樂的時光總是感覺過得飛快。很快就到了會客結束的時間,跟在一旁監視的機械看護也發出提醒。

我跟阿傑互看一眼,彼此無奈地笑了笑。

「下次要我帶甚麼來?」

「下週膝蓋要開刀。」

「膝蓋?所以要手術成功的話,就可以下床走路了嗎?」

「應該吧,只是之後還有大量的復健訓練要做。」

「你一定沒問題的。」我站起身。「前面的難關都撐過來了,這次也可以。」

「也是呢,都撐過來了。」阿傑有點勉強地笑了笑。

「而且不管怎樣,直到你康復前,我都會找時間過來陪你,可以順便陪你做復健。」

「我知道了。」

「那我走啦,兩週後再見。」

「再見。」

時光匆匆,很快在忙碌的工作裡度過兩週。再度探望時,我看到阿傑已經開始用支架,在機械看護的指引下練習走路。

這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雙腿,之前他都是躺在床上,用棉被蓋著。現在看著這沒甚麼肉,同樣佈滿粉紅色疤痕的兩根竹竿腿,我心裡有點難受。

「抱歉啊,今天不能玩了,我還有幾圈要走。」

「沒關係,我就是來看看你而已。」

從他額頭上的冷汗看得出他很難受,我也就沒主動開口,大多時候是他停下來休息,主動找我聊的時候才回應。

復健室一圈大概不到一百公尺,但他足足走了快一個小時才走完剩下的幾圈。最後一圈時我看他剛走完就差點手軟跌倒,連忙跑過去扶住他。

阿傑喘了許久,才弱弱地說:

「不要扶我啦。」

阿傑的聲音聽起來很像小孩子剛變聲,還有點稚嫩的感覺。他原本的聲音是怎樣我已經沒印象了,但像現在這樣也不錯。

「既然已經走完了,你就別太勉強。」我柔聲道:「要受傷的話就白開刀了。」

大概是因為太累了,他沒說話,只是任由我攙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雙腳有感覺了?」

「本來就有感覺,只是站起來會痛到不能走,開完刀後就好多了,但像現在這樣復健還是很難受。」

一旁的機械看護緩緩朝我們移動,拿了裝滿透明液體的水壺過來。我替阿傑拿了,然後放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謝謝。」

阿傑的雙手還在發抖,剛剛的運動其實都是靠他的手撐著。所以我想他現在大概沒力氣抓住瓶子,便提醒道:

「等手好點了再拿。」

「知道啦。」

之後又聊了些冬番動畫的消息,聽說獵獸人要再重製的消息,他的眉頭整個皺起來。

「都停更多久了還重製,太混了吧?」

「可能想說那些國中生沒看過,所以才又老套重置吧。」

「都有人死後遺囑寫說希望後代子孫能燒最後一集給他了…」

「再過幾年也不能燒紙囉,你看燒金紙都已經全面禁止了。」

「也是,到那時還能不能用紙本出版都不知道呢。」

「反正我也不看了,從小追到大,都等不到下船。」

我們聊到一半,就看到楊醫師打開復健室大門。她看了我們一眼,就問:

「復健狀況如何?」

「還可以喔,楊醫師。」阿傑回答了。

「那就好,等妳的腳復原後,剩下的手術就不多了。」

「嗯,謝謝。」

感覺楊醫師是特地來找阿傑的,我想時間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說:

「看你狀況不錯就安心了,那我先走啦。」

「欸?」

阿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楊醫師。那個冰山美人也沒透漏甚麼,只是站在那等我離開。我想有些事不該知道的還是不要過於好奇比較好,朝阿傑揮手道別後就直接離開復健室。

漫步在走廊上,除了機械看護外,竟然還能看到幾位新來的護士。來這太多次大部分的人我都認得,也巧遇過幾次之前出場的那三位性轉病人。但除了在當客服小姐的那位以外,另外兩位似乎都只是來回診的。

不知為何,開始感覺到這裡跟自己越來越格格不入,似乎只有我是局外人。明明已經來過很多次卻還突然有這種感覺,或許是跟不認識的人越來越多有關。

「林先生。」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已經離開許久的前客服小姐。我回頭一臉意外地看著她,不自覺地往後退半步。

「又來探望你朋友嗎?」

「是…是啊。」我有點手足無措。「聽新來的那位說,妳已經去別的單位了。」

「對啊,我之前的論文幸運地被上層承認,就直接調回研發部門。這次是過來回收實驗數據資料,畢竟性轉病的研究數據就屬這裡最完整。」前客服小姐笑著說。「能遇到林先生我也很意外,該說是巧遇嗎?」

「是呢,我才剛要走。」

「那我們還真是有緣不是?」

「或許吧。」

總覺得這女的好像有甚麼想說卻欲言又止,但我並不想跟她有太多交集。以我的經驗來說像這種情況肯定有麻煩,還是少問為妙。

於是我決定先下手為強,說:

「我看妳還有事要忙吧?就不打擾了。」

她楞了一下,露出感到有點錯愕的表情。隨後她一臉釋然地笑起來,道:

「好喔,希望下次還有機會遇到。」

不知道是不是客套話,但我還是禮貌性地回應。

「後會有期。」

說完後她與我錯身而過,走進我身後的電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剛剛她那一笑似乎在暗示什麼。只是轉念一想,以後也不太可能再遇到,在意這個幹嘛。

我一邊在心底這樣告誡自己不該胡思亂想,一邊走出白色大樓。迎面看到一台大型吊車停在前方馬路上,巨大的雙蛇杖徽章正被它高高吊起。看那移動方向,似乎是要掛在大樓頂端。

在前方施工保安機器人的引導下,我從旁邊的步道離開大樓前廣場。走到遠一點的公園後回頭仰望,我看著那個徽章在幾分鐘的懸吊後總算掛在大樓頂。

來時的小雨早就停了,夕陽西下,已經掛上那招牌的大樓陰影壟罩在我周遭。我瞇起眼想在背光中看清楚全貌,心裡突然有種這裡的變化越來越快,快到我無法適應的感覺。

也不知道下次過來,這裡會是甚麼樣。胡思亂想的我搭上剛到的公車,離開這個讓我有點難受的地方。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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