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77.人湯繭
「那個『鏡中幻境』就是周警官妳在這次報告中屢次提及見到幻象……或者稱展現死者記憶片段的地方對吧？而它也是一處時空錯置的空間，就是妳剛才提到的『故事載體』，是以過去的林庚呈住所現為江宅的房子為基礎營造出來的幻境？」
調查局陳局長正色提出確認，在此之前他已檢視過臨時的紙本報告中並無關於此詞彙的加註或說明，基本上都是出自周在會議上述及關鍵內容與自己所見之幻象片段呼應時的口頭報告中。
因此，面對接下來將涉入玄學現象與現實證據相互嵌合的說明內容，在場官員勢必得先反芻在此之前提及的關鍵詞彙。
由此進一步理解接下來拼湊回收的事件全貌。
「沒錯，現在基本上也可以理解成一旦我們踏入現實中的江宅也將面對那虛實交錯的幻境，同時我也相信此刻的江宅真的已經成了生人勿入的致命凶宅，那裡無疑是坐落現實當地社區中的最大煞物。
而且它還是女魔『主體』所在處；沒錯，也就是各位長官所關心的三女屍體的所在位置。」
周孟欣總算在這裡提及方才由於與詹亭瀅短暫的人格錯動會議中斷時，他們一夥人根據領軍回收小組的尹靜蕙大師那裡帶回的資訊，所討論出關於消滅女魔需要找到作為本體的三女屍體，而屍體可能就存在江宅內這件事。
果不其然，此番話一出，現場官員略為表現出躁動情緒。
「這是你們確定的事嗎？」
「沒錯，根據當時率領回收小隊前往江宅的師傅給出的判斷。」
事到如今，儘管尚有一絲不確定，特別又是關乎玄理面的推斷，不給出一個肯定的回答絕對會遭致質疑甚至是斥責，於是周孟欣很直接就斷定了。
「既然這樣，你們怎麼沒有入內進行屍身的回收呢？如此一來，關於林庚呈是否對自己妻女下毒手這點，剛才也不用單以推斷反而受到我們質疑了吧？」
其中一名官員提到了這點，當然，這個問題很好解釋，只不過同樣與根據玄理的推理一樣，不容易說服聽者。
「各位大人，正如周警官所說，那裡現在已經不是一般人……老實說，即使是有道行的修行者也沒辦法隨便進入的地方了。」深知需要說服力說法的張天師此時又出面說明。
「儘管就像各位長官所說應把握機會，而且當時作為同樣率領回收小隊的施警官有意入內確認尹靜蕙師傅所說之情事，然而最後還是在對方的勸阻下，加上一些情況打消了念頭。」
事實上施茗學警官正因整夜的回收工作在精神打擊與疲累之下欲打道回府，但為了因應接下來長官可能會要其說明現場情況，張天師先給了對方一個台階。
當然，光只有張天師的訊息轉告這樣還不夠，因此其語畢後目光轉向線上的施茗學警官，畢竟耳聽不如親眼所見或親身經歷，就像不久前新聞局長被操控做出的自殘行為，因此事關「屍體回收」如此重大之事，仍需現場當事者又同為現實官方的人員出來陳述會更具分量。
施警官發現眾人目光紛紛轉移到自己身上後，趕緊平復緊張，卻也想起那時候的心有餘悸，吞嚥唾沫後開口：「是的，張天師說得沒錯！那可不是尹大師或是我們這群有帶槍的警察衝進去就能辦到的事。除了牽涉正當行政動機與程序，我認為一般想要活命的人都不會想進那間屋子。」
隨即施茗學便將於江宅前所見尹靜蕙與女魔鬥法的驚人過程如實以報，所有人聽完各個面色凝重。
「但也請各位大人不必太過掛念，我們這邊已經思考相關對策與安排人馬了，因為回收屍體不只是警方最重視的一環，對於我們消滅女魔也是成敗關鍵。
既然周家祕法令女魔必須以同樣人數置換三女屍體，那無庸置疑曾經因屍體受咒術束縛的它，也會因為屍體受牽制甚至影響存滅；請各位就當成我方玄學人士也在為了協助警方思考如何回收屍體這點，收起不必要的質疑吧！」
張天師行雲流水的把對話引導至雙方須負起共同責任，共同組織力量免除歧見才能達到相輔相成的結果。
「當然，進入江宅回收女魔『本體』這件事亦包含破譯周家祕法的對策，只是在這裡事先提出恐會影響會議進行，為了避免徒增各位的混亂，還是先交還給周警官。」
「感謝張天師。正如張天師所說，目前所有有關女魔的虛實元素皆藏在江宅之中，無論是破除『鏡中幻境』還是回收屍體都需有另行對策，不過現在還是先讓我們回到現實推理與證據上頭。
正如剛才陳局長所說，幻境是集三女生前遭遇記憶片段的關鍵場所，也可以看出女魔在進行大型屠殺時也會令其展現，只不過不光只有這樣。
細數過去我方人馬不管是面對詹亭瀅或是林庚呈妻女鬼魂時，同時也可以見到三女記憶，這裡不只反映了我剛才所提到女魔殺人方式一定程度上受制於三女，另一方面，它也利用『鏡中幻境』作為自己養精蓄銳與發揮殺害生靈能力的主場，如今更將其嵌入到現實的江宅，成為了保護自身本體的有形空間。」
「簡單來講，這個幻境原本是三女生前遭遇片段生成的靈幻場域，只是最終被依附在它們身上的雜質，也就是現在的女魔拿去利用，而且還更加地發揚光大。」鏡頭外的何潔沁在周孟欣身旁神情嚴肅的說，不過聲音有傳入眾人耳中。
「當然，所有事物皆有其因果，『鏡中幻境』不乏也是。
如前述所提到的林小妹被塞入冰箱的屍身處理手法，反映至相關死者的死狀，那麼這個幻境也是如此，只不過它反映的是另一位受害者，也就是林庚呈的妻子王美鈴鬼魂的出現形式與依附媒介。」
周孟欣接著說：「幻境既然是作為三女遭遇與記憶的總集合，那我們也可以視其為事件原初情況的集合空間。
冰箱作為一開始裝載林小妹屍體的家具染上了極重的陰煞，那麼自然可以視第二個回收證物『鏡子』出現一樣的情況，而且它是直接和王美鈴女士有關的。」
「可是……鏡子根本無法裝載屍體不是嗎？」
結果問出這個問題的官員立即接收到在場同仁投射出的同情眼神。
眼下周孟欣的解釋已經相當明瞭了。
「『鏡子』的確不可能裝載屍體，但它可以裝載入一個世界，一個與現實世界一模一樣的虛像，又或者稱之為幻境。」
周警官在這裡把第二項回收證物先是與最後一名被害人王美鈴連結到一起，接著又串聯上幻境空間。
「可以說，我是透過幻境片段，得知了最初接觸到並促使它成為陰煞之物的鏡子正是林庚呈的妻子王美鈴。
我從片段中看到了王美鈴當時同樣遭受了林庚呈的施暴，同時……也受到其丈夫精神上的侮辱。
林庚呈不只施暴，還拉起已經被他打到鼻青臉腫的王美鈴女士至鏡子面前，並說道──要王美鈴好好看看鏡子，且指出為何對方不好好珍惜自己，他也不願意施予這樣的暴力對待此類的話語。」
周孟欣在這裡提到片段中所見的林庚呈言行。
「而且從話中可以聽出林庚呈這種行為已不只一次，記得在我最後一次見到的片段中，林庚呈有提及過去曾經拿房間的鏡子這麼做，而最後一個場景是在浴室中，那時林庚呈亦抓著王美鈴的頭強行壓入馬桶中，這裡也就同時說明為何江偉辰雙親會被發現只剩下頭顱跟絞爛的軀體在馬桶裡面了。
毫無疑問，鏡子最終成了容納王美鈴極大怨念的陰煞之物，也在於鏡子映照出現實世界的一切，儼然讓『鏡中幻境』成形。」
現場氣氛凝重，就像方才眾人聽聞林小妹被殘酷對待時一樣。
周孟欣話說到此，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正色道：「另外，根據當時林小妹也在場的鏡子反射畫面片段，我們研判，王美鈴女士被暴行對待的這一天晚上，也正是林小妹被殺害藏屍的時間點，那也是王美鈴被迫參與處理自己女兒屍身的夜晚。」
「的確可以想見為什麼那個幻境會被創造出來了……」行政首長語氣沉重的說。
此刻，周孟欣準備順勢將會議重點回歸到那個如何在使現場不沾染上血跡，又同時可以處理屍體的方法上。
只是在此之前陳醫師有話要說。
「雖然是這樣，但周警官所提到的鏡子並不能和冰箱一樣被當成實質證物。」年輕醫師神情輕鬆地啜飲一口咖啡。
「不過，在我看來，它應該是可以用來應證玄理上的物證。」
周孟欣看了一眼陳醫師，附和道：「沒錯，鏡子這物品解釋了『鏡中幻境』的形成，還有其帶來分局和機場屠殺事件的關聯性，同時解釋了我重回分局現場時見到的李景皓員警面對鏡子時的詫異神情片段，連結上江偉辰與其雙親的遇害場景。」
不僅如此，還有周孟欣所見到的──
陳予仁四年前所看到於時空交錯幻境中出現在鏡中的詹亭瀅倒影；
許孟謙遇害的百貨公司廁所鏡子中一閃而過的女性黑影；
以及其中一名男大學生林聖輝搭乘即將墜落的電梯時，從後方鏡中出現的女人模糊影像。
但這些不須一一道出，只要給出重點訊息就夠了。
「而它之所以不能成為實質證據就在於前面所提及的不留下血跡又能處理屍體的方法上。」周孟欣接著說：「所以回歸到這個重點的現在，我得先提出我們經過推理假設出的可能。
當時高宇文警官已經從牆壁留下的膠帶殘段，被清潔過的浴室，以及林庚呈嚴謹的處事態度，推導出了浴室清潔可能並非經由林庚呈之手，恐怕王美鈴也共同參與了小孩屍體的處理這點。
其中他也設想林庚呈在家期間不可能完全避開浴室的使用，可是謹慎的林庚呈更不可能忽略牆壁和天花板的膠帶殘段，因此結合了自己所見到的靈異現象還有可能作為證物被丟棄的家具這幾點，推測林庚呈那段期間應該鮮少使用浴室，或至少會刻意避開顯現出王美鈴亡魂的鏡子。
加上事後警方入室沒有檢出任何血跡反應，以及廢棄物處理場收到疑似林庚呈丟棄的家具以泡棉跟防塵套包裝得很嚴實之情事，我們結合綜上各點，推理出林庚呈營造出不沾染上血跡，又同時可以處理屍體的現場。
這個現場無非就是在浴室裡面多架設出一個能夠及時處理掉證據，但足以容納入夫妻倆與小孩屍體的空間。
依循這個方向從隨著家具載走的物品中，就能找出有一個東西能夠做到這點；那東西就是──」
包裝家具的大型防塵套。
「這也是我們回收小組沒辦法找回的物品。應該說，這個東西幾乎也不可能在同個地方一直被重複使用，恐怕早就丟棄了。」施茗學警官在這裡補充道。
官員們對於這個推理議論紛紛，無非是在思量其中可行性，接著知道應該進行說明的陳醫師開口了。
「以目前所知數據，兒童總血量約為體重百分之八，每公斤約80毫升，並考慮到分屍或凹折屍身的手法血液噴濺程度，將處理屍體的空間完全包覆毫無疑問是減少血液殘留最佳的應對手法。
只是這便形同要將裡面的人包覆在一個大型水滴狀般的膜中，可是這樣就會出現一個無可避免的情形，意即林庚呈夫妻倆會浸泡在自己女兒的血液中。
因此，要做到這點的話，就得考慮如何排除掉積累在其中的血液，估計林庚呈夫妻倆是另透過同樣套上塑膠膜的水管連接隔離空間，然後再將這個水管接至浴室的排水孔這個方法。
所以為了避免讓自己變得狼狽不堪又不好收拾，這種情況下的處理屍身最佳方式莫過於就是利用鈍器或一些直接暴力的方式凹折、撕扯等來處理屍體。
簡單來講，我不認為周警官或是高宇文警官給出的推理不存在可行性，可是如果真的要這麼做的話，為了避免麻煩，王美鈴女士也必須在同一天被殺害才行。抱歉，這是考慮到我是犯嫌的思考下。
依照我個人針對周警官剛才給出的片段畫面內容來看，估計王美鈴也是在當晚就被林庚呈一併殺害了。
利用什麼方法現在當然不得而知，但雖然處理屍體麻煩，殺人方法可說是五花八門了，以當時條件，最有可能是徒手勒斃，當然，也有可能存在一種方式，就是強制灌入藥物先讓受害者昏迷，最後慢慢處裡。
我想最後這也能說明為什麼王美鈴女士被路口監視器畫面拍到時是三天後這點，這無非也誤導了警方推斷王女士與林小妹並不是在同一天遇害的主因。」
待陳醫師給出自己的專業看法與推理後，周孟欣先讓在場所有人消化完當前資訊才又發言。
「目前由於沒有屍體，我方確實也只能做出這樣的推理，實際情形與動機仍然得從林庚呈本人口中得知。」
周孟欣至此再次深吸一口氣，隨後道出會議終結前關於玄理部分即將提到的重點。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必須確保林庚呈不被女魔所殺。如陳醫師所說，女魔的取命手段同樣五花八門，但就如同『鏡中幻境』一樣，是建立在與三女遭遇有關的片段基礎上。
而在會議的最後，我將統整在此之前所有內容，帶出那樁邊坡滑落空棺事件、分局長之子王霖文詭異的死狀等死者慘狀的涵義連結，還有……關於林小妹的塗鴉為何象徵死亡預言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