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87.化道退魔
由張天師與玄虛法師事先揉合兩人預判，令白色巨塔成為演出女魔出現誤判陷阱的大戲舞台；果不其然此策奏效，趁著玄虛內觀林庚呈殘餘的魂魄碎片空檔，災厄隨之而來。
同時間內連同張晨高等人所在處，迎來女魔突襲。
剛進入魂魄碎片空間中的玄虛自然分身乏術，而迅速嗅聞危機進逼，同為道茅修行者剛碰面不久的尹靜蕙與何潔沁立刻手持法器、符令，結下咒印沉穩心境，準備迎接衝擊。
「池上仙道觀的尹家嗎？過去曾有耳聞，只是沒想到會找一名少女出線驅邪大會，果真道茅末支已鮮有後人。」
語畢。晚尹靜蕙一步進房的何潔沁右手持打神鞭、左手緊握卦型金水盂，直盯敞開的病房入口。只見本該人來人往的醫院長廊，此時竟忽成僅剩數支日光燈不停閃爍深不見底的橫型深淵，其中彼端更出現一道比人類孩童還要嬌小的黑色僂影正如變形蟲般蠕動逼近。
而一般面對如何潔沁這類言論的尹靜蕙總會劇烈反應，如今她僅轉頭再看一眼已闔眼進入軀魂解離狀態的玄虛，因現況眉頭緊鎖。
「原來從頭到尾只有我被蒙在谷底啊？張天師那老……傢伙根本早就知道依我的個性一定會衝來醫院，玄虛剛才的話根本也暗示妳就是他的保鑣。」
豈料，何潔沁貌似因語中出現某關鍵字忽然情緒激動了起來，那投射過來的岔怒堪比正逼近的鬼怪。
「妳說誰是保鏢？道佛一直以來本就有階級意識、水火不容，會有今天這局不過是情勢所逼！況且我根本就沒有參加驅邪表演，也是被從頭騙到尾的人，被躺在那裡的垃圾！」
用詞尖銳且完全沒有語帶保留，何潔沁以下巴指向躺在床上的林庚呈。
至此，尹靜蕙已經可以推斷一切狀況如此巧妙應是某種安排，要說最有可能的謀劃者無非就是張天師跟玄虛兩人了。儘管昨晚才剛到這座城市，但她可以感覺出如今主導修行者團隊的就是這兩人。
當然，她也隱約察覺團隊中似乎還有一股未能被張天師所掌握的「第三勢力」，藉由另一頭依附在前往周家廟壇己方夥伴身上的妖物帶來的他們在現場的精神感念來判斷，恐怕就屬像眼前這位主張道佛無法共榮的何姓修行者的這類人物了吧？
亦是認為妖物、鬼魔應從現世拔除一派。
不過，眼前這名女性貌似也沒有立場自我類比該派的核心認知，因為尹靜蕙自對方入房後，便感覺到其與玄虛有著相同的氣息。
──這個女的身上也有強烈的陰寒之氣，而該股氣息帶有強烈的腐肉與血腥氣味。
就在此刻，她和何潔沁才發現原來正從走廊彼端而來之物身吋演變並非距離感下的呈現，原來那團變形蟲般的漆黑物質是正在迅速長大的人類？
仔細觀察會發現該團塊從一開始的圓形胞體分裂，隨後變化成母體中沉睡的胚胎，最終長成一名全身被漆黑氣場壟罩僅露出蒼白臉蛋的小女孩。
猶如短短一分鐘內欣賞一齣人類胎兒的變化，只差在正常女孩的雙手雙腳不會繼續蛻變成被毛髮覆蓋的蛛足模樣。
「竟然選擇正面進攻？為什──」
「來了！」
不待尹靜蕙把話說完，以林庚呈之女形姿而來的女魔帶來潮水般的泥濘穢土，其爬過的走廊牆地皆被筆痕般的深色筆觸所沾染，濃烈的冰寒氣息更令人如置身冰窖之中，眼前一幕使尹何兩人有被強行拖入宇宙空間中的駭然錯覺。
何潔沁見狀立即拋下左手金水盂，不過卻馬上以腳踢出，下一秒與硃砂相混的特殊香灰於房間門口散開，女魔接觸剎那猶碰滾燙之物，面露猙獰，而該香灰確實非比一般，在觸及瞬間亦迸出火花，化成火藥炸入長廊。
「妳的左手……無法用嗎？」
「還不是被這東西在機場搞的。」何潔沁短暫說明骨折原因，接著又大聲驚呼：「祂過去了！」
尹靜蕙當然已察覺到女魔力量已隨那濕土進入房中，抬頭之際一顆頭顱正好從天花板劃過頂上，她趕緊回身開啟手印，一道圍繞在其周邊的半透明圓柱結界猛然朝上竄升，金光亦至。
原來從一開始她便將符令置於腳邊圍繞住自己，是相當倉促的攔魔陣，此作為見效帶來女魔的哀號，隨後從天花板露出一張女性臉龐，是為林庚呈之妻王美鈴的模樣。
可是，事情沒那麼簡單。
何潔沁這邊旋即發現有某種物體正從爆炸灰塵中高速而來，定睛一瞧才知道竟是方才自己踢飛，早已支離破碎的金水盂。
可見金水盂碎片上頭附帶著鮮血與某種肉渣，意會到那是什麼的她趕緊側身閃過，儘管還是有一塊碎片擊中腰部。
剩下子彈般快速飛馳的碎片來到尹靜蕙面前，無暇反應的她只好請出那位得力幫手。
「白己！」
忽地一堵褐中略帶白色調的動物毛皮環牆拔地而起包裹住尹靜蕙，代替她擋下彈襲，但也同時耳聞自某處發出的吃痛聲；那並非人類嗓音，而是獸類嘶吼，緊接著不待房內的一魔兩女反應，幽藍狐火迸發擴散至整個房中，濕土、長髮、女孩轉眼消失。
「祢想把我們都燒了嗎？」
「感受痛處吧！妳這個慣主人！」
尹靜蕙聽聞與自己共存的妖物語出狂言差點要和對方吵起來，卻也在這時她察覺何潔沁癱軟倒地，地上還流下一灘鮮血。
「喂！女人，我是說……哎呀！妳沒事吧？」
尹靜蕙嘴上是這樣講，但已經開始在隨身帆布包中找尋可以緊急對應的物品了。
毫無疑問，血液是從對方被水盂碎片擊中的傷口流出的。
「真是聰明的明槍暗箭兩面手法，也許……比起詛咒跟幻象，現實中的東西……反而會讓我們措手不及。」
「所以哪天那些妖魔鬼怪直接拿槍對付我們都有可能了！」
尹靜蕙沒找到繃帶，只好脫下外套替對方包紮，而自己這番話卻也正不久後在張晨高等人所在病房內上演在老高身上。
可惜，喘息空檔不過數秒，兩人再次感受到惡寒與壓迫感襲來。
見狀，何潔沁要尹靜蕙低下頭來，她則在對方依言埋首之際口吐自嘴唇咬破的血塊，接著唸誦不明又短促的咒文後張嘴，吐出腐臭難聞之氣，擊中那顆探入房內，巨大且披頭散髮的女性腦袋。
更令尹靜蕙出乎意料的是，她見對方又彷彿在隔空咬下什麼東西般，上下牙床撞擊瞬間使女魔發出悲鳴，同時也聽見骨肉碎裂的聲音。
「妳竟然可以直接咬到魂體？」
當然，尹靜蕙沒有吃驚太久，要說能直接接觸到鬼怪魂體的方式她自然也有，下一秒她手持金龍鞭打在女魔攀附在門口的雙手，熱煙竄出，再顯擊退成效。
「糟了，玄虛法師有危險了！」
危機才剛解除，但與修行者共存的化物卻帶來告急訊息，迫使尹靜蕙馬上做出決定。
「內部也不行嗎？白己，祢進去裡面幫助玄虛！」
「呃……我不喜歡那個男的。我是指躺著那位。」
然後在尹靜蕙舉起握拳的右手之下，名為白己的妖狐才不得不逃難般迅速消失。
「當然，這裡也沒有辦法一直跟對方玩這種手法，妳有感覺到吧？那東西不只有來我們這邊。」
「警察那邊嗎？我知道……」
躺在地上的何潔沁儘管勉強止住腰傷喘著重氣，豈料女魔再度襲來，這次直接以女童林函薰之姿，手持畫筆跑到兩人面前。
「根本是看不起人啊。」
而小女孩在與兩人對上眼後便露出詭異笑容。
「我可以讓妳活下來，可是這個姊姊和爸爸我要帶走。」
相當完整又恐怖至極的一句話。不同於鬼怪與人性雜質集合體模仿又或者說是學習人類說話行為的語不成句，這次女魔透過天真無邪孩童之口給出殘酷的交換條件，然而卻也如尹靜蕙所言，對方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單單透露出未具人性的殘忍。
「滾開！」
尹靜蕙當然沒打算接受，張開早置入掌中以硃砂與加持之血融合的法印照映在林函薰臉上，豈料竟是對方與何潔沁同時發出痛苦悲鳴。
──怎麼回事？難道是那個？
尹靜蕙很快就判斷出是什麼原因，卻也在這時一陣尖銳刺耳的金屬音充斥整間病房，隨後帶來成倍的女魔和何潔沁的痛苦反應。
沒有多餘時間思考能讓何潔沁更舒適的處理方式，尹靜蕙趕緊解開纏在對方腰部傷口的衣物，口吐些許真火在掌形師刀上一把刺入血肉，不待何潔沁哀號聲落，已徒手取出傷口中的水盂碎片。
「該死！我怎麼覺得自己像個軍醫。」
「沒錯……去死吧！」
兩人語落，何潔沁緊接舉起不知什麼時候握在右手的銀鈴，一陣挾帶金彩光圈的勁風再度成功擊退女魔。
「如何？出奇不意……對吧？」
危機解除後，撿回一命的何潔沁氣喘徐徐的坐起身來，將手中銀鈴舉至還未把完全消化現況的尹靜蕙面前。
「這個……比……老鬼那把……劍，好用多了。差別在於……我不是偷來的。」
明顯看出對方是拿手中銀鈴和地上那把一開始她握在手中的桃木製打神鞭對比，只是尹靜蕙一時不解所謂偷來是什麼意思。
同時，醫院走廊恢復原狀，不少發現異狀的人們紛紛朝此處投射詫異目光。見此，尹靜蕙判斷女魔應該暫時不會進攻，何潔沁倒是已站起身來。
「等等！女人，妳要去哪裡？我去找醫生！」
「這裡安全，不代表……另一邊沒事啊。」
何潔沁攙扶牆壁站穩腳步後要尹靜蕙將地上的法器遞到自己手上，儘管照做了，尹還是跟上前，然而卻被往後推開。
「等一下！妳──」
「我叫何潔沁，不是什麼女人跟喂。呵呵……沒想到我也會有跟那老鬼作出一樣決定的一天。」
見對方依舊在自言自語，尹靜蕙火氣也上來了，她不顧走廊是否有其他人在，情緒驅使下拉高了聲量。
「快去幫忙叫醫生來！還有妳給我留在這裡！玄虛不是這樣交代我們的嗎？」
何潔沁這下才總算是回過頭和對方對上視線，可是下一個動作卻是先從口中吐出血塊到桃木製法器上，接著以齒咬住劃出一條血色劃痕。
「像不像那女孩畫出來的？」
「妳已經語無倫次了！」
「的確。」何潔沁簡短回答，仰望一眼天花板後，眼神也在這時候再次展現光彩，正色道：「妳不能離開這裡，妳必須協助玄虛跟那頭妖狐，支援張警官那邊就交給我吧，我跟玄虛一開始講好的也是這樣。」
並非全然謊言的謊言，同時也是為了貫徹那從一開始伴隨在自己身邊至今的「謊言」；那個化為贖罪之力，如今仍背負在身，更進一步幻化成能對抗妖魔的自己口、舌、齒，盤繞在親族身邊的謊言。
感到無語又茫然的尹靜蕙無法阻止她，也找不到能否決此番話的話語，最終只能目送對方消失在走廊轉角。
然而，她亦在低首回身瞬間，對纏繞在對方身上那股陰寒與腐肉血腥之氣恍然大悟，透過眼角餘光所見，站在走廊轉角的一名半透明少年。
略帶著怨恨，其中也挾帶著悲傷與不捨矛盾情感的祂，自始自終都跟在何潔沁身邊；如影隨形，又宛如不著痕跡的煙塵般。
祂與自己的親族共存，亦是對方的口、舌、齒，那是祂所在現世殘存下來，唯一僅有的真實。
不久，來到張晨高等人所在病房成功救駕的何潔沁才剛把抱怨、慶幸與自我澄清脫口而出，下一秒竟也反芻出令她意想不到的──恐怖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