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78.願望的胎籃
冗長的臨時案件偵查報告會議逐漸來到尾聲。
從事件背後的人物關係，死者們與事件的因果連結，相隔四年案件與事件之間構築女魔生成的巧妙節點，以及這之中玄理邏輯與科學實證的梳理、推理，蘊含諸多細節的資訊量龐大繁雜，過程不免使人煩躁生厭，耗費眾多成員的心力，但也終於完成近九成的故事拼圖。
然而最後的關鍵圖塊，無非仍需核心人物林庚呈來填上。
一切的慘劇始於頑劣、腐臭、怯弱的人性；無助、無知與無解的不甘悲嘆，如今事件謎團揭露的終幕亦回歸那宛如潘朵拉魔盒被開啟的場景。
周孟欣先是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接著開口。
「所以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折骨案》在未到如今完全被女魔掌控之前，發生在幾位死者身上足以作為本案命名的標誌性死因──全身骨肉遭受凹折與分屍、絞碎的死狀是從何而來了。
當然，綜觀下來其實尚涵蓋不只如此的細節內容。
細看『折骨』這個死狀本身，它亦是反映林小妹屍身被強行塞入冰箱後的結果。
這裡我將所見三女遭遇片段、部分死者死狀、幻境與現實現象之相關性做出總整歸類：
一、王美鈴女士在三女鬼魂匯集後的力量增大之後，製造出『鏡中幻境』，在可能自身死前與女兒屍身遭遇一樣的情況下，滋生出『折骨』這樣的殺人手法。
二、林小妹由於和母親有著同樣的死後境遇，因此『折骨』手法上產生重疊，不過在這裡它卻另具備了影響實體環境的展現，也就是將人藏入或置入自己曾體驗過的『密閉空間』，而後更帶入『以物換物』、『預言塗鴉』等花式殺人方式。
當然，後兩者也算是成為三魂一體後的三女主體殘殺時所帶出的額外表現。
三、至於詹亭瀅的話，即是自己與其他兩人受害時間的投射，也就是『夜晚』。它成了每當幻境出現時的主要場景，操控著人置身幻境中的感官體感。
可是不光只有如此，詹亭瀅亦以自己的能力特質，帶入了某個時段的場景，也就是『黃昏』。
而這個黃昏場景就是棺木當初因土石流從邊坡滑落，完全解除三女封印成為空棺的時間點。」
「各位長官，可能關於夜晚與黃昏場景你們會比較不清楚，所以我就稍微補充一下。
周警官所指的是他與張晨高警官被帶入幻境時置身的環境場域顯示出來的時間光景，現在就能看出這方面的細節是反映某事件發生時的關鍵時刻，也就是死亡時間還有開棺時間。」張天師見在場官員面面相覷，於是再次出面講解。
「的確，裡面有提到棺木滑落邊坡被發現的時間是在傍晚左右。」行政首長翻閱手中的報告，瞇起老花眼查看。
「這些的確是事關玄理相當神奇的地方。經過周警官剛才的說明，我們也大致了解到死者死狀與三名女性遭遇有著巧妙關聯性。我想周警官接下來要帶出的是主關林小妹的部分吧？也就是林庚呈的女兒──林函薰，感覺其即使作為年紀最小的被害人，能力卻異常強大。」
這是林庚呈之女的姓名首次在會議上被提及。
它並非被提及後就會遭遇詛咒、不幸，或是基於什麼樣的觀念認知基準而不能被道出，只是當調查局陳局長脫口而出時，能明顯感受到現場瀰漫著詭異不安還有宛如觸碰到禁忌般的氛圍。
彷彿「林函薰」是不亞於女魔存在的可怕角色。
不過，會有如此氛圍也是理所當然的，就如同陳局長給出的引言。
「林函薰小妹是原本作為雜質如今強大到反客為主的女魔意志主要依附並壯大的對象。
正因為林小妹的空白無垢容易沾染上正負面情感和能量的特性與其產生共鳴，才能使能力和靈體都有了更大的形塑性，我記得不久前玄虛法師有這麼說過。
所以這也是林小妹身上會多於其母與詹亭瀅的特性能力的主要原因。」
周孟欣先是給出解釋，而後張天師再次接續。
「或許你也可以認為正是因為林小妹的這層特質，它才能成為主體中最核心且被女魔操控的『主魂』。林小妹也是將自己以及其他兩位死者一切都概括承受的存在，因此能夠掌握更多的殺人手法。」
「就如同小孩會學習模仿周遭事物跟大人行為是一樣的道理。」周孟欣接著補充：「只不過，這裡我得說明林小妹的塗鴉並不是什麼預言，而是──」
願望。
「願望？」
周孟欣此番話令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睜圓雙眼，只是他們不知道周孟欣的話正好呼應不久前玄虛法師於病房內所提到的「無垢的渴望」。
「沒錯，如同字面的意思。並不是林函薰預見了死亡，而是它讓出自己之手的圖畫變成了現實，這同時也和其生前的遭遇有關。
根據我們所見到的幻象片段，林函薰甚至在死之前都還相信自己的畫能讓父親開心，藉此放過自己，然而，最後還是可憐的死於它所信任的至親之手。
由此可見，林小妹生前喜歡畫畫，也樂於和雙親分享自己的畫作，進而使它深信這樣的互動能帶來一家三口的和樂。
可是，它最後一個『請求父親不要殺害自己的願望』卻沒有實現，最終隨著它的死深化成靈魂特質，使得塗鴉在分局大屠殺時出現在室內各處，死亡男大生周遭的現場，出現在電梯……也是棺木中──」
「等一下！妳所指的電梯是其中一位叫林聖輝的男大生遇害時發現屍身的電梯現場嗎？可是棺木中的屍體最後不是消失了嗎？」
面對突然插話的官員提問，周孟欣正色地望向對方，而這則提問正好在她的預料之中。
「長官，您說對了，就是林聖輝所在的電梯遇害現場，那裡面發現了和棺木裡一樣的塗鴉筆觸，但是棺木並不是屍體消失了，而是原本應該在棺木的屍體最終沒有出現在那裡。」
「這是哪門子的啞謎。」會議現場傳來嗤之以鼻的笑聲。
「不是啞謎。」周孟欣壓抑住體內稍微翻騰的情緒，接著環視眾人道：「我想說的是──林聖輝當時正同時在棺木和電梯裡面，而這裡也正好連結上林小妹與『密閉空間』之間的殺人特性。」
「簡單來講，在棺木滑落邊坡封印解除那剎那，通過原本就能夠錯置時空的幻境，在不同時間點正搭乘電梯往下的林聖輝被轉移到當下的空棺中，隨後透過棺木與電梯同步失控下墜的情況，林小妹玩弄般的殺掉了林聖輝，所以棺木和電梯裡面才會出現一樣的直線連接長方形的紅色塗鴉，還有化成爛肉的屍體。」
這下所有人總算是聽懂了，顯現的神情自然不需贅述。
「等一下！意思就是說，這名男大人是被林函薰……玩死的？」
「我不否認這個事實。」周孟欣面色凝重地回答：「當然，在我看來，不管是塗鴉、空間置換，到所謂的以物換物，都還是能看出作為一名十歲孩童的童趣。」
看來部分大人對周孟欣這裡所用的詞彙不甚滿意，紛紛扳起了臉孔。
「周警官，從這裡也看得出林函薰小妹『以物換物』的能力特質吧？」敏銳的陳局長看出了這點，再次發言。
「是的，從林小妹的角度來看，不論是我們周家祕法近似交替的破除封印方法，還是透過畫作換取家人的關懷、自己的生命，都讓它建立起這般扭曲的『以物換物』認知。當然，我認為過去其父林庚呈可能有藉由畫作讓林函薰得到什麼樣的獎品或獎勵，以至於讓它在面對即將被殺害的被害人，以及欲逃出幻境的我曾說道──」
「爸爸說過，需要用東西來交換才可以喔！」
「另外，關於『密閉空間』也能解釋為何分局長最後屍體會被發現在局內置物櫃中，許孟謙一家屍身被發現於百貨公司置物櫃內，還有分局長之子王霖文會表面無傷，但全身骨頭盡斷的閉鎖性骨折慘死現象，因為我們的人體本身就是一個小型的密閉空間。」
周孟欣話說到此似乎想到了什麼兀自呢喃了起來。
「不……也許也讓它回想起曾經待在母胎內的溫暖嗎？」
與此同時，一位官員打斷了其瞬間的感性思緒。
「說到密閉空間，我們現在……不就也待在密閉空間中嗎？」
＊
另一處病房內，充斥著維生儀器的運轉聲，房門被開啟關上，一名身穿架裟的高瘦男子走至昏迷中的林庚呈床前，而另外一位身材矮小的身影則從角落來到其身後。
空氣中瀰漫著緊繃與詭譎的氛圍，室內氣溫更是弔詭地使人如同置身在冰櫃中。
接著，一抹未有實體的靈體驀然現身至矮小身影旁，似正與對方附耳低語。
「嘖！這個殺人犯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叫他起來！」
「我想……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吧？」
只見矮小身影聽聞男子的話後，眉頭更加緊蹙了，不過原本的惱怒倒是轉瞬消退，態度轉為自傲。
「是呢是呢，沒試過怎麼會知道，對吧？玄虛法師。」
緊接而至的另一場惡鬥，即將在會議宣布告終之時，開始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