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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登法環.同人短篇】癲火熱

大理石 | 2022-04-06 02:03:38 | 巴幣 1334 | 人氣 518


※我真沒想到大家這麼喜歡看評論類的文章,總之非常謝謝大家的點閱!
※雖然想到自己的原創長篇似乎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更新了,可是仔細想想,果然還是先寫一些讓自己開心的東西比較實在吧。
※本次短篇談到的關於癲火的事情,由於這方面論述有些冗長,因此我就把它放在文後給有興趣的人觀看吧。



----------《癲火熱》

  來自無名之地的歌聲徘徊於亞壇高原的白晝夜中,演奏者順著手中的弦音唱道:「"仁慈的祢棄我們於邊境,這片陌生的異國之地,如今我們還在等待祢的答覆,是絕情亦或期盼——....."」
  
  那首曲子顯得如此卑微,再光亮的夜晚都成了深不見底的虛空,因為歌曲中的答案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場折磨的開端,此時聳立在羅德城的黃金巨樹仍閃爍著賜福之光,它的祝福送不進演奏者的眼眸,其哀歌無盡延綿、無處不在。
  
  「朋友,你習慣孤獨嗎?」名為尼古拉的夜訪者在不遠處問道。
  
  「就像葛文德習慣與龍共舞一樣。」演奏者回答。
  
  「如果我說我想邀請你來作客呢?」
  
  「還是不了,我不喜歡羅德爾的氣氛。」
  
  接著演奏者又低聲唱了幾句,他本想假裝附近沒有人,留在營帳之外的只有茂密的白樺林與棲息於此的飛禽走獸,但對方的目光始終讓他渾身不自在,那個男人死纏爛打的性格從來沒變過,最後演奏者索性就只讓手中的弦琴傳意,自己則不再開口吐出半點詞句。
  
  那位名為費格的演奏者只想度過屬於自己的孤寂之夜,這也是他不想跟著大商隊一起旅行的原因,大商隊有太多規矩,連唱歌拉琴都要管,那還不如當個獨行商來的快活,可是作為旅商一族,一旦脫離團隊之後,日子就會過得十分辛苦,畢竟他們是一群沒有國家的異邦浪人,如果不能以隊商的形式行走於交界地大陸上,甚至沒有人願意承認眼前的來客也是個人類。他們滿懷惡意與恐懼,就如同黃金樹的光輝那般排斥著未知的黑夜,而無論從前或現在,費格遇到的人也都是如此,唯有少數例外。
  
  「你在回味我們相處的時光,對吧?」夜訪者不識趣地問。
  
  「我在想你怎麼還不去死。」
  
  「嘴巴真壞。」
  
  那個例外之一就是尼古拉,一個以結識怪人為樂的權貴之子。
  
  但就算明白尼古拉以交際為樂,他的造訪也是出乎費格意料,畢竟本季的羅德爾大市集在籌備上出了點小插曲,尼古拉作為仲裁團的一員,他肯定忙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不一會兒,費格想到了大商隊即將抵達羅德爾城城郊參加羅德爾大市集的消息,除了此事之外,他也不曉得還有什麼事能促使那位大忙人三更半夜跑來找一名落單的異邦行商聊天了。
  
  往年大商隊都會選在春分時節從啜泣半島北上至亞壇高原,順帶將一些珍貴的海外商品輸入至內陸,不過這次他們改變了商道先去了一趟蓋立德東南部做交易,途經瑟利亞與紅獅港灣,這也表示今年大商隊會將蓋立德新發現的重力核石一併帶到羅德爾,據說重力核石擁有持續釋放重力場的特性,不論是對魔法師、研究者或任何一位收藏家來講都是極其珍貴的寶物,到時大市集肯定又要經歷一場混戰了。
  
  儘管費格可以保證他們的商隊的貨品絕對真材實料,可是問題出在有人會商隊的名義出售假貨,所以尼古拉才會特地選在這時候跑到老地方碰運氣,要是費格剛好在的話,大市集當天他就能充當一名鑑定家,替尼古拉免去買假貨的風險。
  
  「尼古拉,我不會參加大市集的,永遠不會,因為那地方有太多熟人......作為離群的孤狼,我不該出現在他們面前,你懂嗎?」費格說。
  
  尼古拉聽聞沒有立刻回話,那樣的沉默是他過去從未表現過的態度。費格好奇地抬頭查看,他想著自己應該要看到一張喪氣的臉龐,畢竟肯定很少有人會當面拒絕尼古拉,就算不吃尼古拉那套人格魅力,大夥看在露家旁支血脈的份上也得給足三分面子。
  
  果然,那是一張喪氣且失落的臉龐,營火照出尼古拉的不安,而相較於那些軟弱的貴族子弟,尼古拉的不安中還曾著一股不畏挫敗的強硬氣質。就算披上了善談者的外皮,驅動那副骨肉的仍是北方高地的戰士之血,正因為如此,他的表情在費格眼中看來特別彆扭。
  
  吃鱉了吧,蠢蛋,不是誰都想要攀附權貴,至少我蠢的不想這麼做。費格想著,隨後他露出誇張的笑容,那既是笑著尼古拉,也是笑著自己。
  
  但沒過多久,費格注意到尼古拉的哀愁;他意識到對方想講的不是大市集,尼古拉似乎別有所求,至少目的和費格猜想的相去甚遠。
  
  「跟大市集沒關係嗎?」費格問。
  
  「......作為一名流浪商人,你的消息實在很不靈通啊。」
  
  「那就讓我跟你買個消息吧,尼古拉老爺。」
  
  說罷,費格就扔了一顆石頭給尼古拉,尼古拉接到手後才發現那是一枚來自利耶尼亞地區的藍輝石飾品,據說那東西是觀星者族裔製作的魔法道具,早年尼古拉就曾多次出價想買下這枚飾品,但費格說甚麼都不肯賣,對方還說要是賣了這個鎮店之寶,下次尼古拉大人就不會想來光顧他的破墊了,如今費格果斷地將它交給了尼古拉,要買下的就是一個不藏私、不參假的答覆。
  
  「......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騷動,總之我希望......」尼古拉的話語中斷了一會兒,他陷入了某種難以描述的沉思中,「......我希望你能幫個忙,這是一筆非常重要的私人委託,只有熟知古語的你才能處理。」
  
  「你是想害我被衛兵給抓走是吧?」
  
  尼古拉對著空氣揮了揮,意圖把那份無謂的妄想給搧走一樣,隨後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傳給費格看,並說:「委託的內容寫在上頭,有興趣就到威達姆的別墅吧。」
  
  「竟然給這種參水的答案?可真不要臉。」
  
  「留個小驚喜罷了,而且你沒興趣也可以不理我,這點小事不傷友誼的。來,把信跟寶石一起拿回去吧。」
  
  商人思索了一會兒,他注意到尼古拉的態度有別以往,那微小的、不自然的差異讓他渾身不自在。費格最近沒聽說過尼古拉身邊發生了啥事情,既沒有出現感情糾紛、也沒發生財務危機,另一方面,雖然那個男人當了多年兼職說客,人際交往異常複雜,但尼古拉自知分寸,至今也未曾招來怨恨,所以究竟是什麼事情才會讓今晚他的像換了個人似的,行為舉止總是帶著一股甜膩的奉承感與似有若無的虧欠呢?
  
  只有到了威達姆才能弄明白了吧。費格想著,而後他先是從尼古拉手中回收了那麼飾品,接著才準備拿走信函,可是尼古拉的手指掐著信尾,一副不願輕易把文件交給費格的樣子。
  
  「尼古拉,你表現得很奇怪。」費格說。
  
  尼古拉恍神了半餉,這才放開了信件。「......有點癡呆了,最近雜事太多,搞得我腦子一蹋糊塗!總之,就這樣吧,我接著還得去城裡處理一些私事,過兩天就回到威達姆的別墅,到時候我希望能在花園裡見到熟悉的背影。」
  
  語畢,尼古拉便匆匆離去。那名權貴之子的行徑古怪,倒是那副近乎無聲的步伐和往常無異,以前費格曾猜想過尼古拉是否只拿那個招搖的金邊之名當掩護,私下則專門替黃金一族幹些見不得光的髒事,然而想歸想,費格不願、也沒興趣和尼古拉談這些破八卦。
  
  委託的事情懸在黃金樹的夜光下,委託人的造訪徒留一張信紙為證,如果費格不搭理,誰也不會出聲責怪,可是誰叫來的人是尼古拉?
  
  費格雖然不願承認兩人的交情,但那無意間累積的羈絆遠比他想像中的要深沉。若說是單方面的救命之恩到還好,那這場委託也將同樣只是一種報答,以一換一正好符合了買家與賣家的身分,可惜他們已經做過很多次類似的買賣了,有時候是尼古拉幫助費格、有時候反過來由費格幫助尼古拉;最開始兩人算的都很精,因為怕這筆債會留著便成他人的把柄,如今他們總是在幹一些賠本的事,利益交換這詞用在兩人的互動上顯得特別可笑。
  
  無論如何,費格打算明天再好好看看所謂的涉及異端語言的私人委託是怎麼回事,他只希望裡頭寫的就算是觸犯天條的惡行,至少也要是符合尼古拉的性格才會給出的精彩難題。
  
  
  
  那晚費格睡的很不安穩,夢中的他變成了一顆枯樹,無論怎麼哭叫都沒人願意搭救。他想起長輩們說的故事,他們說獸王棲息於盤古石樹前,而夢中的費格就像那片石樹林中的其中一棵樹,不同的是夢中的獸王已經消失了,費格獨自一樹存在於永恆的孤寂中,漸漸地也化為了永恆的一部分。
  
  孤獨與恐懼,這樣的詞彙不太適用於費格與他的族人身上,畢竟有別於蒙受賜福之光的人們,他們在降生的剎那便是孤絕的、不重視的遺落之人,儘管如此,也沒人想過要歸順於黃金樹;享受孤獨是他們的天賦,而保有完整的五根指頭亦是烙在他們靈魂中的信念,當黃金之民對著雙指發下的啟示膜拜時,徘徊於堂外的他們卻用著裝飾了五指之掌的弦弓演奏,也許這樣異端的思考與行為才是這批流浪民族被眾人側目的真正原因,但沒有人因此後悔過。使用著上天賦予的形象便是天性,沒有人需要為天性感到自卑。
  
  奇怪的是,費格竟然在夢中感受到了孤獨與恐懼,這份情緒直到夢醒之後依然縈繞不去。
  
  古老的岩石獸神啊,現在的你究竟身在何方?費格揣懷著黑夜的夢魘來到了威達姆,永恆的金綠草原在此打住,多變的高台取而代之,成了亞壇高原上的一處異境。
  
  威達姆是鄰近王城羅德爾的鄉間小城,越過此城之後就是格密爾火山,而火山與城邦之間又隔了一條深谷,谷底的河流名為沸騰河,顧名思義是一座熱水水脈,受惠於此,威達姆城的澡堂設施遠近馳名,全年不分時期總是有大批的人流來往。
  
  只是威達姆的觀光名聲響亮,與比鄰的格密爾就不是如此了,格密爾那地方在很早以前就被黃金一族給納入了帝國版圖,但由於環境嚴酷、土地荒蕪,根本沒有開發的價值,因此那地方就被當成了重刑犯的流放地與處刑場,而一旦被趕到那座懸宕於海洋之上的孤絕峭壁,結局無疑將比死亡更加悲慘。說來奇怪,費格也曾聽說過有些族人也曾被流放到格密爾地區,他們是犯了殺人和褻瀆罪刑的犯人,不過除了那極少數的個案外,他更常聽說的是有族人到那開發商機,至於那些勇者最後是否真的發了財,就不得而知了。
  
  諷刺的是作為觀光景點的威達姆就與之對望,也許有些訪客之所以會到威達姆欣賞壯麗的火山奇景,圖的正是那種源於道德的刺激快感。犯了重罪的人在岩漿苦海上哭喊、而清白的人則在薰紅臉龐的熱水中把酒言歡,天國與地獄不過一谷之遙,當雙方彼此互望時,是否會感受到罪惡導致的苦果更加苦澀、而清白換來的安寧更加甜美?
  
  「您好,費格大人,好久不見了,」管家艾蒙說,「您其實可以從大門進來。」
  
  威達姆雖然是為了那些清白人而存在的聖地,但骯髒的流浪者可怎樣都不會被說是個清白人,要是有這樣的卑賤之人從前門入室,那肯定會給尼古拉帶來不小的麻煩,所以費格總是習慣利用僕役通行的後門進入那棟別墅。
  
  「我喜歡走後門,這樣比較符合我的身分。」費格故意壓低聲量說。
  
  由於艾蒙總是戴著遮臉的面具與頭巾,因此很難直接辨別出對方的情緒,好在艾蒙本人也樂得沒人看出自己的想法,對於費格的說詞,他也只是聳聳肩表示不予置評。
  
  管家差了幾個後人去找顧費格的馱馬,接著又讓人準備好茶水送到客房,似乎是認定了費格會住上幾天,可是費格並不想這麼作,他不喜歡這種養尊處優的待遇,因此很快地就婉拒了管家的招待。
  
  只是艾蒙聽了後非但沒停下服侍地準備,還反過來駁斥說:「您是大人請來的貴客,若我們不給予適當的招待,那就是失職,所以說若是費格大人心懷慈悲,就請讓我們完成自己應盡的責任吧。」
  
  「我只是個骯髒的流浪漢,你覺得流浪漢該有慈悲心嗎?」
  
  「尼古拉大人的朋友不會是流浪漢,若你仍堅持自己身分卑微,那就是在汙辱尼古拉大人的眼光了。」
  
  「你沒必要每次都講這種帶刺的官話吧。」
  
  「就像您沒必要每次都推辭尼古拉大人的好意一樣,費格大人。這邊請,東廳客房,另外尼古拉大人委託的文物放在北側的觀星塔裡,您隨時可以開始工作。」
  
  「我不懂尼古拉為什麼要翻譯古龍文獻,這實在——」
  
  艾蒙回過頭阻止了費格繼續談論這件事,那位管家的眼神緊張,看來就算不知道尼古拉想幹什麼,也隱約明白這事件大逆不道的事情。「請別大聲張揚......二指在上,請別挑戰祂們的威信,我們只是清白的俗人,盡著屬於自己的職責與天命,就連費格大人也是,您只是基於專業接了一則委託,而委託的內容與您本人沒有任何關係。」
  
  事情越來越古怪了,尼古拉到底惹了甚麼麻煩?費格想著,後來他也沒繼續和管家詢問任何有關委託的事情了。
  
  
  
  這座別墅的觀星塔據說是由魔法師的觀星者先祖所建,其高約五十餘尺,整個威達姆地區第二高的建物。過去費格曾多次造訪尼古拉的威達姆別墅,但從來沒進去過那座別具意義的高塔,如今他有幸造訪,卻沒了遊覽的興致。
  
  相較於費格所知的魔法師塔,威達姆觀星塔的內部保持的相當乾淨,連一點輝石污染的跡象都沒有,而塔內除了擺放了尼古拉的私人蒐藏品與藏書外,塔頂的部分還擺放著不知哪個年代留下來的古老的觀測儀器,那些被精心養護的儀器至今仍可正常運作,而且近期內還有被使用的跡象。
  
  是誰在使用、又打算用它觀察什麼?費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望遠鏡地擺放的位置,發現鏡頭對準的是格密爾火山。由於受到火山灰的影響,格密爾的天空總是十分混濁,見了就讓人心情不悅,費格實在不明白上一個使用者打算從那片混沌中看出個什麼端倪,不過那也不重要了。
  
  「就是這東西嗎?」費格喃喃著,他小心翼翼地接近書桌,桌上擺著一個銅盒與一份筆記,筆記上寫著的是尼古拉釐清的部分譯文與盒子的來歷,盒中裝著的則是一顆隱約透出暗黃色光輝的礦石原礦與一片雕滿了古龍爪文的石板。
  
  根據尼古拉當晚留下的信件所言,盒中的礦石與石板皆來自啜泣半島的古老祠堂,奇怪的是石板並不是當地的產物,它很可能來自於那個傳說中的法姆亞茲拉,龍之聖地。尼古拉曾以為石板與礦石兩者共存只是巧合,龍徒們隨手湊了點東西就把它聯想成了古龍賜予的聖物,但他憑藉淺薄的知識認出了其中一個單詞:瘋狂。
  
  對於與龍相關的描述而言,使用飽含人性的『瘋狂』是很奇怪的詞彙,只是石板本身又不像是偽造的,所以尼古拉想請費格鑑定一下書寫者可能的來歷,並完整翻譯石板上的文章。
  
  「瘋狂?那的確很奇怪,龍是自然力的化身,是概念上的一切,儘管過去古龍文文獻確實使用了類似的字根,不過那通常是力量上的含意,而非情感上......」費格一邊利用放大鏡從密密麻麻的爪文找到了尼古拉曾看過的瘋狂之詞,一邊用自言自語的方式釐清自己的思緒「......情感上的瘋狂與狂亂,所以這可能是龍徒對某個人物或人為現象的描述......雖然古龍爪文是用於祈禱之用的聖書體,但偶爾也會出現一些單純的描述性文本,好比說解析某位祈禱者的狀態、或者是涉及主觀意識的觀察紀錄,也正因為如此,才會衍生出情感上的瘋狂。」
  
  "祈求的"、"瘋狂"、"對立"或"相對"、"完整性"、"巨大的"或"同等的"、"人"、遺棄"、"手"或"指頭"——費格謹慎地在心中把具有力量的語詞轉化為無害且可理解的通用文,這個過程繁瑣又勞神,每檢索出一個詞彙,他的理智就跟著耗磨了一份,等他讀完一段完整的句子時,天色已經暗到無法看見石板上的雕文了。
  
  商人痛苦地坐在椅子上,雙掌不停地揉著眼睛,同時他那張被汗水溼透的臉露出了些許興奮之情,不知是因為成功破譯了一段古龍語而自豪,還是因為譯文透露出的內容而驚喜,萬般思緒似鼓風爐火,熾白的爐焰將理智融成了漿水。「......"熔爐百相殊途同歸,萬般苦楚融融烈焰,巨人啊,你們是否也曾祈求過,終結的到來,祈求那被捨棄的指頭融盡世間醜惡"......」費格喃喃著,沒過多久,他意識到自己正在閱讀十分危險的文獻,掛在臉上的笑容也隨之崩塌,「......這的確是法姆亞茲勒的產物,但下筆者不是龍徒......那是偽裝,有甚麼東西假借古龍爪文......勸誘?對,這是一篇信仰末日的異教文書......真是見鬼了!」
  
  如果說這是末日使徒留下的訊息,那想必那顆礦石也不會是甚麼值得誇耀的寶物,雖然費格不認為有多少人能讀懂爪文,但有些東西是只要存在就能干擾思緒的,況且是情緒上的共感。
  
  費格不斷問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得勸尼古拉把這玩意兒給丟掉才行,畢竟別說是黃金樹與雙指不容許這樣的思想存在了,稱它是天理不容也不為過,要是有人查到尼古拉的別墅裡藏了個這樣的褻瀆之物,接下來的事情恐怕就不是流放到格密爾那麼簡單了。
  
  眼睛好痛。不知不覺間,這句話沾在費格嘴邊,怎麼樣也甩不開。
  
  痛苦,那是生理與心理的雙重折磨,彷彿有顆不滅的火星寄宿在眼窩裡;那顆火星是黃色,有如熟透的漿果般斑斕且濃厚,費格可以聞到、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孕育了熾熱酒香。夢中的孤獨與恐懼消失了,只要投身那片燦爛的終結之火,屬於生命的痛苦都將煙消雲散。
  
  「冷靜,費格!」費格大喊,他使勁地將固著的思緒給擠開,「不要被騙徒的符號影響!......尼古拉,你深陷其中了嗎?」
  
  現在費格總算明白當晚的異樣感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尼古拉可能早已受到文字的影響,但因為行為有違本意,所以舉手投足才會有別於平常。此外,當時尼古拉似乎還有一些事要講,可是沒說出口,難道他想說的事情和他提出的委託正好恰恰相反嗎?
  
  龐大的訊息壓得費格無法喘息,最終他倒在前去尋找尼古拉的半途,化為瘋狂的一部分。
  
  
  
  ("費格大人,醒醒。")管家艾蒙呼喚著。
  
  從昏迷中清醒的費格睜開雙眼,艾蒙的面具正好佔據了他的半片視野。
  
  此時費格對地板的晃動感到困惑,因為他以為自己才剛走出了威達姆,朝著黃金巨樹的方向疾走奔跑;在那場似幻似真的景象哩,費格看見了黃金聖樹的根部醞釀著一叢黃火,火焰中藏著消失的獸神之影,同時他也看見了尼古拉站在火前,任憑燃燒的眼窩併出了同樣的濃稠禍黃烈焰。其實費格一點不關心黃金樹是否將成一團木炭,作為一個局外人,若是黃金樹的瓦解能讓大夥過得更自在,那該燒的就讓它燒透吧,然而它不希望看見尼古拉也成為火焰的祭品之一,這種結局毫無意義。
  
  還好一切都是夢。費格喘了一口氣,隨後問道:「......艾蒙,這是哪?」
  
  「我們正在前往利耶尼亞湖東部的路上,費格大人,在那裡您可以心無旁鶩地繼續完成尼古拉大人交代的工作。」
  
  「利耶尼亞湖東部?那地方和尼古拉有啥關係?」
  
  艾蒙沒有回答,費格隱約察覺到了些許異樣。此時正值夜深,馬車飛速地穿過森林,早晨的餘光讓費格認出這條路是通往賢者湖的小徑,這說明他們已經離威達姆莫約五十里遠了,只是他不懂艾蒙有甚麼理由要連夜將費格送離威達姆,更進一步來說,就算是有追兵環伺,他也不覺得尼古拉的手下有必要為一個化外之民做到這種地步,也許真正的原因還是出在那份古物。但假如所有人都參與其中,是否代表了他們早有反叛之意?
  
  「艾蒙,尼古拉的東西呢?」
  
  「在這,費格大人。」艾蒙一邊說著,一邊將放在身旁的銅盒遞上前。
  
  費格耐住恐懼打開一看,等確定礦石與石板都好端端地擺在鵝絨布上後,這才繼續問:「你們有什麼打算?」
  
  「費格大人,請完成你的工作,看在尼古拉大人的份上......完成它,然後我們就會安排你離開這個地方,其他的事情就別再過問了。」
  
  「威達姆發生什麼事了嗎?」
  
  「......」
  
  「你他媽的倒是說點有用的話啊。」
  
  「......大肅清開始了。預言家看見末日火焰,他們看見了惡兆之子與化外之民毀滅了黃金王朝......他們害怕異己,擔心秩序會因為不純粹的雜質而崩潰,所以瑪莉卡與葛弗雷先是埋葬了惡兆之子,接著又出兵討伐巨人與古龍,等斬斷劣根、除盡外敵,下個倒楣的就是曾為盟友的薩米爾人與山妖......如今輪到你們了,無名的商旅一族,何其無辜、何其清白,僅僅是因為非我族類......」艾蒙平靜地說著,而後他卸下面具,露出那張布滿了下了切角殘跡的臉龐,「......難道以這種型態活著是我們的錯嗎?如果不是,那又是誰的錯?」
  
  你是惡兆之子?為什麼你還活著?肅清又是怎麼回事?難道當晚尼古拉沒說出口的消息就是這件事嗎?那麼大市集——費格的思緒走到這便中斷了,他無力去思考族人們即將面對的未來,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你們根本不了解自己挖出了什麼詛咒......尼古拉肯定不知道這件事情,對吧?你們會把自己的主子給害慘的!他可是黃金一族的遠親啊!」
  
  「愚蠢,尼古拉大人比我們任何人都清楚現實!若不是如此,他又會為何感到悲憤懊悔?......罷了,這些也都和您無關,費格大人,您只是一位被尼古拉大人聘請來的古語學者,您不需要負任何責任,只要完成工作,從此交界地的是是非非都將離您而去。僅限於您,因為您是尼古拉大人的朋友。」艾蒙重新戴上了面具,連通心也重新封進了靈魂深處。
  
  但你們不懂,盒子裡的東西不是我們的救贖啊!費格在心中吶喊。昏迷之前他僅憑一段文字就看到了瘋狂,那東西不是力量,而是詆毀生命的毒咒,若是將它的言語完整地帶入世間,到時誰又能倖免於難?
  
  然而就算世間被混沌摧毀,那又如何?今時今日,費格的族人已經成了黃金一族的眼中釘,那盛大的市集也成了煉獄般的屠宰場,費格還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總是想著還要多久才能再造訪一次羅德爾的大市集,因為在那裡,無名的、被賜福拒於門外的他們能也擁有與黃金之民對等談話的權利,買賣交易、商談辯論,他們是有資產與見識的商人,那群不受待見的流浪異族可是擁有真正的身分,你能厭惡他們的出生,但不能否定他們的價值——然後,夢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結束了,在費格看不見也無法理解的處境下迎來了終結。
  
  未來還有多少人能僥倖脫身?在他思考的當下,又有多少人被當成豬玀般宰殺?在羅德爾、在利耶提亞、在寧姆格弗與蓋立德,誰願意傾聽他們的哭喊與控訴?
  
  費格抱著銅盒顫抖,他恐懼、他害怕——他怨恨,這世間的所有不公,同時他也怨恨自己軟弱,縱使受盡羞辱也不敢成為滅絕生命的劊子手。
  
  「費格大人,您想幹什麼?」艾蒙失聲大叫。
  
  在管家還沒來得及反應的當下,費格便抱著盒子跳下了疾馳的馬車。那位瘦弱的商人在地上狼狽地翻滾了幾圈,銳利的礫石劃砸了他的皮肉,墜入硬地時的衝擊讓他渾身瘀青,手臂給拽到脫臼了,所幸費格的雙腳尚無大礙,他也只要知道這點就足夠了。
  
  費格用盡全力起身奔跑,他帶著銅盒直往賢者湖的方向而去,途中他似乎聽見了艾蒙與隨扈的呼喚聲,不過這樣的呼喚聲沒持續多久就讓嘈雜的馬蹄聲給取代了,而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羅德爾的搜捕隊。
  
  艾蒙他們已經被抓住了嗎?費格想著,隨後他涉入水中,奮力划向湖泊的最深處。
  
  我會被抓住嗎?費格一邊思索、一邊潛入水下,此時黃火又一次點燃了他的雙眼,沸騰的水與燒灼的眼窩讓費格苦不堪言,他曉得光是把手中的盒子處理掉還不夠,他也必須了結自己才行,因為寄宿在他身上的瘋狂是會傳染的,一但有了起頭,那燎原之火就將永世不滅。
  
  然而瘋狂的究竟是板上的文字,還是他自己?在那失去意識的前夕,費格只記得自己將手中無用的垃圾扔進了湖中,他似乎意識到,真正引發災難的從來就是不雕刻在石板上的隻字片語。
  


--------------------同人短篇《癲火熱》。完--------------------





【附錄:關於癲火與三指】

※按照現有情報來看,癲火是因為流浪商人一族被活埋時發出的絕望詛咒而被召喚來的——如果僅僅如此看到癲火的來歷的話,那還算可以理解描述,但實際上的癲火與三指產生了關聯,這點就非常奇怪了。

※大方向來看,無上意志與雙指代表的是以瑪莉卡+葛弗雷為首的黃金一族,五爪獸指代表則是以某位不知名神祇與龍王為首的野獸一族(參考五指劍,文中描述此劍為法姆亞茲拉的高階祭司授予的短劍,五指乃智慧的象徵),而若是交界地的指頭象徵本身具有一定程度的連貫意義,那麼從五爪過渡至二指的過程捨棄的正是三指。

※有些解讀認為三指代表的是曾經持有命定之死的霄色眼眸女神,順著這個脈絡,同時也能解釋梅林娜的左眼三指印以及她在癲火結局的開眼模式,畢竟梅琳娜一直被玩家懷疑是與命定之死有著強烈關聯性的存在。

※然而遊戲中的三指顯然和那個保衛交界地的霄色眼眸女神有著完全不同的立場,前者代表的是絕對性的毀滅,後者則是扮演著守護神的角色,另一方面,假如三指與霄色眼眸女神真的有直接關聯,那麼祂所帶領的神皮勢力理論上也應該有著強烈的三指色彩才對,不過神皮的黑炎用的是類似單指紋印的標記,看起來也不像是與三指有關的勢力。

※講來講去,三指的存在從任何角度來講都是非常突兀的事情,不屬於黃金一族、野獸一族、也不屬於霄色眼眸一族,也許三指本身從來就不是任何勢力的從屬,這東西代表的就是象徵毀滅與混沌的癲火。

※代表自然力的野獸一族為五,代表秩序力的黃金一族為二,假如前者代表了自然平衡派,那麼與代表秩序的雙指抗衡或成對三指很直覺的就是渾沌了吧。

※不過目前這個論點最大的問題可能得回到『龍王的野獸一族是否真的強調著以五指/五爪為本的概念』,畢竟目前似乎也只有五指劍有提到五爪與法姆亞茲拉之間的聯繫。

※有趣的是在野獸祭司送的祈禱中的確有不少關於智慧的論述,而且談論的是智慧(文明)與獸性之間的衝突,前者的存在終究會讓後者消失,也許葛弗雷身後獅子宰相瑟洛修正是這種因法姆亞茲拉授予了智慧才出現的產物,假如這樣的說法正確,多少也就證明了五爪這個概念就算不是屬於龍王的法姆亞茲拉的主體象徵,也有著不小的聯繫吧。

※順帶一提,流浪商人一族使用的弓弦上頭的裝飾是五指手掌,對於信奉雙指使徒的黃金一族勢力來講,這樣的堅持確也可以稱得上是異端信仰吧。

創作回應

桜井メイル忠實粉絲
破墊
劇情還沒推到亞譚高原那麼多,只是好奇風車村為什麼會有神皮使徒?

琴弓是愛心小手這點真的超有趣的
2022-04-06 09:47:05
大理石
流浪商人一族感覺上應該是龍王時代的遺民,不然很難解釋為什麼會使用五指裝飾,而既然是遺民,沒有被納入黃金樹賜福中也算可以解釋了,至於風車村的神皮,感覺上大概是在搞皮革農場吧(ry
2022-04-06 15:3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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