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李少鋒在睡醒的時候就感受到全身肌肉都傳來痠痛,在床鋪半坐起身子,打了一個哈欠。
「……嗯嗯?」李少鋒單手扶著沉重的腦側,凝視前方塞滿書籍的書架,一瞬間覺得自己似乎想起某些相當重要的事情,不過那股感覺倏忽即逝,隨即被莫大倦意蓋過,只在內心角落留下繾綣懷念的淡淡情緒。
「──學長,早安呀!」夏羽笑著打招呼。
「嗯?」李少鋒疑惑轉動視線,看見夏羽穿著國中制服,拉了張椅子笑臉盈盈地坐在床邊,當下無奈地說:「講過很多次了,如果要進來房間無所謂,但是給點聲音吧,不要無聲無息地潛進來啦。」
「我有敲門呀,只是因為學長睡得很熟吧。」夏羽聳肩說。
「絕對沒有敲吧,否則就會醒來了。話說在還沒睡醒的時候,妳有做了什麼事情嗎?」李少鋒皺眉問。
「為什麼這麼問?」夏羽不解地歪頭。
「……直覺。」李少鋒說。
「我看學長的睡臉那麼幸福就沒有吵你了,乖乖待在旁邊耶,只是有好奇用用手指戳戳臉頰。」夏羽笑著說。
「幹嘛做那種惡作劇……等等,那樣居然沒醒嗎?」李少鋒懷疑地問。
「大概因為是氣息耗盡。昨天我和燕子學姊、千帆學姊討論完才意識到學長的氣息總量差不多見底了,晚上最好不要再練習心法,不過趕去樓月學姊的書房時候,學長就已經離開了,剛好錯過,低聲嘟囔著『要不要趁機去夜襲』的時候就被跟過來的燕子學姊拽走,不了了之。」夏羽聳肩說。
「那樣還真的要感謝燕子學姊,話說妳身為教心法的師父,不要忘記這種事情啦,現在身體還是挺重的,原來氣息耗盡是這種感覺嗎……」李少鋒努力撐起身子,準備走進浴室盥洗。
「學長有作了什麼夢嗎?」夏羽突然問。
「嗯?沒有吧……為什麼這麼問?」李少鋒停在浴室門口,疑惑轉頭。
「隨口問問囉。」夏羽聳肩說。
這個時候,房間再度敞開。
「──少鋒,差不多該起床了……」楊千帆一邊說一邊推門踏入房間,隨即止步,不解地說:「怎麼了嗎?」
「那麼我先去國中了。學長、千帆學姊,掰掰。」夏羽原地轉圈,打完招呼就和楊千帆錯身而過,噠噠噠地跑出房間。
「她這麼早過來做什麼?監督你修練心法?」楊千帆蹙眉問。
「我也不曉得,心血來潮來鬧我吧。師父早安。」李少鋒說。
「早安,想說你可能會因為周末的修練賴床,過來看看。」楊千帆說。
「既然提到這點了,我可以再多睡五分鐘嗎?」李少鋒問。
「不行。」楊千帆說。
「那麼可以翹掉早自習嗎?」李少鋒不死心地問。
「不行,為什麼你還得寸進尺了。快點換衣服準備去學校了。」楊千帆面不改色地催促。
「……我知道了。」李少鋒無奈離床,開始盥洗換衣,然而光是抬手舉腳就是一陣痠痛,又不好意思在自家師父面前哀號,最後乾脆直接提氣壓過。
話雖如此,總不能夠張著異芒閃爍的雙眼上學,提氣這招最多只能夠用到工房一樓大廳,一旦停止運氣又再度感受到全身各處湧現的痠疼痛楚,苦著臉走向學校。
途中,楊千帆原本想要伸手攙扶,不過被李少鋒鄭重婉拒了。
楊千帆也沒有在意,依然將右手垂在身側,以便在李少鋒跌倒時候可以即時攙扶,隨口說:「在你參加遊戲的這段時間,學校裡面又出現新的謠言了。內容大抵是你被我甩掉之後受到刺激,逃學跑去海邊尋找自我,所以過去幾天才會缺席。」
「能夠扯出這種內容反而都感覺得厲害了,不過我以為師父不會在意那些事情的。」李少鋒訝然說。
「本來是聽過就算,畢竟不管怎麼傳都不會出現實際影響,無須在意,只是自從上次唱歌的事情之後,覺得稍微留個心眼也不是壞事。那幾個人後來就沒有再惹出什麼事情了吧?」楊千帆問。
「是的,程書愷和廖詠寬都很顯然刻意避開和我接觸,在教室的時候連視線都不會相交,原本午餐時間會在走廊、教室聊天,不過最近似乎也移動到另外那兩個女生,嗯……陳沛臻和黃郁亭她們班了。」李少鋒報告說。
「沒有再出問題就好。這方面以往都是林誠學長和樓月學姊負責處理,然而他們再半年就要畢業,總不能全部扔給燕子學姊,接下來我們也要分擔了。」楊千帆補充說。
李少鋒一怔,遲來地意識到這件事實,而且實際算起來並非半年,只剩下三個多月的時間。
「林誠學長說過他會去讀大學,但是樓月學姊……也是這樣嗎?當然是指沒有嫁入豐億集團情況。」李少鋒忍不住問。
「大概是吧,如果考上台中的大學就不會出現太大改變;如果是其他縣市,那麼應該會比照定緯哥的模式,趁著周末兩天回來工房看看情況。」楊千帆隨口說。
「樓月學姊是隊長,如果沒有在工房坐鎮,總覺得有點……心底不太踏實啊。」李少鋒感嘆著說。
「我們大部分的成員依然都是華文高中的學生,依照工房方針無法轉移根據地,目前的成員人數也不夠同時建立兩個根據地。度過普通的日常生活是瞭望塔的方針,身為工房長的樓月學姊不會違反。」楊千帆平靜地說。
李少鋒頓時覺得心中百感交集,由於國小、國中都沒有參加社團活動,也沒有熟稔的學長姊,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情緒,肌肉痠痛的感覺也忘了大半,沉默地踏入校園。
其後,李少鋒在樓梯間和楊千帆道別,獨自走向九班教室。
目前為止,已經因為『詭譎叫聲』、『神眠村』兩場遊戲和玉閣祭請了三次假,雖然都只是幾天時間,客觀看來依然相當顯眼,理由一次是車禍、一次是親戚葬禮,不曉得第三次會是什麼?李少鋒一邊事不關己地想著一邊踏入教室,毫不意外地發現同學們的視線都瞬間往自己集中又默默偏開。
李少鋒也早已習慣了視線,不放在心上地坐回自己位置,完全不浪費時間地開始拼命趕作業。
班上同學陸續進入教室。
許家瑀在看見李少鋒的時候露出想要上前搭話的表情,不過見他在振筆疾書,不好意思打擾似的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放棄,坐在座位閱讀小說。
等到早自習開始,班導的黃聖文在點名的時候,李少鋒才知道這次請假的官方理由是去參加全國數學競賽。
明明自己的數學成績差強人意卻代表學校去參加比賽,未免太過牽強了。李少鋒轉念一想,考慮到梁世明是數學老師,總不能夠讓他帶隊去參加其他科目的比賽,頓時猜到了大致的前因後果。
被喊起來接受口頭表揚的李少鋒努力擺出笑臉,頂著同班同學的視線敷衍應付名不副實的鼓勵,好半晌才得以坐下。
✥
午休時間。
響徹校園的鐘聲敲了八下。
「啊啊,還是全身痠痛啊,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差不多是在剛戴上戒指被鍛鍊基礎體能那段時間吧……那樣也才半年左右,好像也沒很久耶。」李少鋒往前伸出雙手,將臉貼在桌面,對於自己異常充實緊湊的高中生活低聲嘟囔。
幾秒鐘後,李少鋒突然注意到班級響起竊竊私語,習以為常地抬頭,果不其然就見到楊千帆站在教室前門向自己招手。
「好的好的,這就過去。」李少鋒努力撐起身子,從抽屜取出手機塞入口袋,快步走向前門。
「請問有事情嗎?」楊千帆開口問。
「……咦?」李少鋒疑惑轉頭,隨即看見許家瑀站在講桌旁邊往這邊頻頻張望,被發現的時候相當明顯地縮了縮脖子,小步走近。
「不好意思,我也可以跟你們一起去福利社嗎?」許家瑀怯怯地問。
「我們要去吃午餐,沒有要去福利社。」楊千帆舉起裝著餐盒的塑膠袋。
「沒、沒關係,可以同行嗎?」許家瑀問。
「明明妳剛剛說要去福利社?」楊千帆蹙眉問。
「咦?不、不是,該怎麼講比較好……少鋒同學,請跟楊千帆同學說明我不會打擾到你們,只是……想要講些話!」許家瑀急忙轉頭求救。
「……說明?」李少鋒不解重複,半晌才想到班長好像對自己的人際關係產生過某些誤會,似乎自己正在和燕子學姊交往,楊千帆則是向自己告白失敗之後不放棄地繼續追求,因此每天下課、午休都會來找自己。
現在想想,究竟是怎麼產生這種誤會的?李少鋒原本想要澄清,不過正要開口卻不曉得該從何處解釋,默默放棄,側身往教室掃視一圈卻沒有看見那位對自己抱持不少敵意的同班同學,疑惑地問:「班長,徐雅筑呢?」
「雅筑今天感冒請假,早上就沒有來了。你沒有發現嗎?」許家瑀反問。
李少鋒暗忖自己可沒有被人瞪的興趣,平時才不會特別去注意徐雅筑否有出席,陪了個苦笑敷衍過去。
「為什麼這麼在意雅筑的事情?」許家瑀追問。
「如果她在場,大概不會讓我們單獨講話吧。」李少鋒坦白說。
「不會……那樣子啦。雅筑在國中以前都讀女校,在家裡則是獨生女,並不是說討厭男性,只是還在摸索正確的相處方式,有時候態度比較尖銳,但是沒有惡意。」許家瑀歉然說。
李少鋒可不覺得那個從來沒有給自己好臉色看的雙馬尾同班同學有哪裡打算好好相處,這段時間想要找許家瑀關於那位叔叔的後續情報也都是被她各種阻擾,再度苦笑幾聲問:「師父,可以嗎?」
「……我沒有意見。」楊千帆淡然說。
「那麼就不好意思了!」許家瑀急忙頷首說。
李少鋒走了幾步才注意到楊千帆像上次一樣保持幾公尺的距離跟在後面,很快就理解到自家師父沒有理解剛才一起吃午餐的邀約。
「咦?」許家瑀疑惑地轉動視線,不曉得要不要等楊千帆吧。
「不用在意,邊走邊說吧。」李少鋒說。
許家瑀又往後瞥了幾眼,這才刻意壓低音量,神秘兮兮地問:「少鋒同學,早上班導說的那個數學競賽是騙人的吧?你這次請假,是不是也和那枚戒指有關係?」
「為了這個才特別邀找我去福利社嗎?」李少鋒不禁苦笑。
「這種事情不能夠在教室討論,但是又很令人在意嘛。這幾天有其他科的老師問起你缺席的事情,也是我幫忙解釋的喔。」許家瑀說。
點名應該是副班長的工作吧。李少鋒率先說:「先講清楚,我沒有拿到妳那位許廣淵叔叔的情報。」
許家瑀閃過失望神色,不過很快就重新打起精神說:「已經等了超過一年,再多等一段時間也沒關係,至少現在有線索了。」
「這麼說起來,我們上次沒有聊到詳細內容吧?妳知道我們究竟在做什麼嗎?」李少鋒舉起右手,刻意搖了搖晶藍戒指,確認性地問。
「大概推測得出來。戴著那枚戒指的人會獲准進入某些普通人止步的場所,進行一些……可能會受傷死亡的事情,也就是說拿命去賺血汗錢,對吧?」許家瑀正色回答。
「省略起來真是有夠可疑,根本是地下非法格鬥嘛。」李少鋒不禁笑出聲音。
「沒有錯吧!少鋒同學上次也問過叔叔有沒有學過武術!」許家瑀微紅著臉說。
「抱歉、抱歉,我沒有取笑的意思,只是……沒想到會聽到這麼淺白單純的猜測。大致上是這樣沒錯,然而在此聲明一句,我們可不會打非法擂台。」李少鋒強忍笑意地說。
「原來不會嗎……」許家瑀低聲說。
李少鋒正在思考是否要趁現在說明關於克蘇魯遊戲的事情,不過見到自家師父投來一個眼神,隨即心領神會,笑了笑讓這個話題流掉。
許家瑀見到楊李兩人的眼神交流,疑惑地偏頭問:「我從之前就想問了,為什麼少鋒同學要稱呼千帆同學為『師父』,那是綽號嗎?」
被這麼單純的詢問還真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李少鋒再度往自家師父望去。
「我是少鋒的師父,就是這樣。」楊千帆挺起豐滿胸部,略顯自滿地說。
「……就是這樣。」李少鋒點頭附和。
許家瑀露出疑惑沒有得到解答的思考神情,正要開口追問就被從後面超過的楊千帆打斷。
「我們去頂樓吧。」楊千帆淡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