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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國王

好啦是我啦 | 2021-05-30 23:55:29 | 巴幣 12 | 人氣 181

一些短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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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無關聯的故事,他們被我放在這裡。
最新進度 不識字的少女

早上八點,司裴赫打開咖啡罐,發現裏頭只剩下一小杓了,他就用刮刀去把最後一點混著鐵鏽的咖啡末刮進鍋裡,之後搬來一個板凳坐著,靜靜地等咖啡開鍋。
 
年老的司裴赫定居在某處偏遠的鄉村,閒雲野鶴。他一生中最大的勝利就是讓所有人都忘了自己。
 
不過等咖啡的時間他回想起了以前的那麼一回事。以前,有那麼一個老國王。
 
大概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一個王朝結束了。
        
司裴赫被叛軍首領壓進來的那一刻,屬於王國的光榮與權力就將化做永遠的過去,散落在某個故事的角落。
        
他給老國王投以無可奈何的神情,最後一支皇室衛隊已被繳械。人民的鐵拳粉碎了宮廷的壁壘;硝煙與火焰本不屬宮廷,但它同時又是所有王朝的休止符。
 
笑聲屬於勝者,而勝利將獻給革命;但是頌歌歸於國王,而榮耀永遠只在王國。
 
王冠還在王者的頭頂,威嚴的不像話,那才是真正的貴族,令人在不覺間跪拜行禮。老國王遙遙頷首用寬慰的神情看著司裴赫,而司裴赫只能在淚水中飽含著敬意,回看朦朧不清的君主。
        
老國王還是坐在王座之上,數十把火槍指著也絲毫不能動搖這位波斯帝王的威儀;在場所有人,即使是叛軍領袖必然也為這份尊嚴動容。
        
真正的貴族,應當如此。司裴赫再看向老國王,方知王者為何物。
 
叛軍的首領,賈姆西德,踏上王座高台彷彿在宣告跨過階級的深塹,他挺立在國王的面前,卻是渺小。即使他是勝者,即使他握有勝利,仍沒有冠冕,也不會擁有榮耀,他知道自己的成功不是運氣也不是實力;王者不願見子民血流漂杵,但勝者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事情推回八個月前,當時王國動盪著廢除封建的聲浪,但是老國王的立憲進程不急不緩,惹毛了激進的改革派武裝力量,在起義前的八個月,首都德黑蘭已經是風雨欲來。
 
德黑蘭有一條彎彎曲曲很長的道路叫「救世主」大街,從南到北,把這座城市分隔成東西兩部分,體現這座城市社會特點。南部居住的大都是宗教和傳統意識家庭,屬於工人階級。在北部居住的是德黑蘭的中產階級與精英階層,背後是厄爾布爾士山脈。在城市的南區,你會發現,那裏服裝店的價格比較便宜,但是衣服式樣比較保守。如果你往北走,就會看到不少精品店映入眼簾,出售的服裝風格與歐洲的首都不相上下。
 
賈姆西德棲身在南部區域,如同俯臥在側的猛虎。司裴赫時常進言剿滅禍患於根源,但全被老國王駁回了,王者眼中槍口對外,而非對內。然而,賈姆西德與其同夥並不領情這份王道,自顧地認定那是上層的迂腐昏昧而給自己的絕佳時機,獲得喘息茁壯的時間空間,他馬不停蹄聯絡全國的地下武裝統合成一股以自己為首的反王室武裝。
 
那時候賈姆西德的革命陣線還只是星星之火,不足以成燎原之勢,仁慈的老國王原先大可扼殺革命於搖籃。但是,老國王都放手了,他親手種下革命的種子開成烈焰的花朵,在最燦爛的時刻將自己的王國化作灰燼。
 
國王的宴會在革命起義前的八個月照常舉行,賈姆西德受邀赴會,當他戰戰兢兢地走入王宮,當面站在老國王面前的時候,勝券在握的信念已經在心裡扎根。
 
「親愛的,我知道你對國家不滿,但是給我們一些時間,會有一個令所有人滿意的回答的。」老國王看著賈姆西德。
 
「陛下,沒有永遠的王國。」說完這句話,賈姆西德的心懸在半空。司裴赫立在國王身後,那是一把尖刀指著自己,而老國王是一堵牆,幫自己擋下冷冷刀光。
 
「確實,沒有永遠的王國,但是精神可以是永恆的。我看好你,你該試著傳承這種精神。」
 
其實老國王並非一個婦人之仁之人,相反他的鐵腕手段在國境之內令人聞風變色。老國王繼任的時候王國籠罩在守舊與腐敗的淤泥之中,他以雷厲風行的手段掌握全局,肅清異己、政敵,以及那些失去貴族精神的腐朽同宗,掌握住了絕對的權力可以任命總理、解散議會;還控制軍隊,可以宣戰與簽署和平條約;如果他願意,那麼控制著媒體、宣傳,使反對聲音沒有存在的空間,異見者面臨入獄、折磨、甚至更加慘痛的下場,實現這些其實也是易如反掌。不過老國王並沒有如此,因為王者永遠庇蔭他的子民。
 
所以國王輸的不冤,打從開始國王就已經輸了,輸得徹底。
 
八個月前第一次見到賈姆西德,國王就已經預見這一刻的場面,自己在王座之上而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自己。
 
所以,八個月後的宮廷裡。
 
又一次,賈姆西德看著國王。「結束了,王冠在烈火終將被重鑄為金,於是晦暗幽冥之所將變成一片光輝之林,天堂哼唱的曲調我們了然於心。」
 
老國王安靜了下來,沉默了將近一分鐘。
 
國王溫和真切地看著賈姆西德蓄著傲慢髭鬚的尖臉,然後以溫雅緩和的聲音說:「親愛的,我將放下手中的刀。認識神的人會在比自己弱小的人面前,放下手中的刀。然而,對於這個悲哀的時代,我看不見盡頭,除了紫色的酒,我不知道其他治療的方式。」
 
「沒有永遠的王國,王朝已經結束了,你將與你的時代一起被埋沒。」
 
「那你屬於下一個時代嗎?記得一句話,欲戴其冠,必承其重。這份精神,希望在你的時代也可以繼續下去。」老國王搖搖頭一句話似語重心長,之後他就闔上眼,不再說一句話。
 
「帶走。」賈姆西德下令,立刻有人上前要去把老國王拖下王座。不過,老國王要自己走下高台,自己離開王宮,三日之後自己走上絞刑架,面對死亡從容不迫,神態自若的樣子贏來了尊敬。
 
老國王的死為王國的最後一個篇章落下了句號,而賈姆西德則成了共和國的第一個逗點。
 
王國新死,共和初生。賈姆西德大肆舉行了慶祝的典禮。

驕陽似火,荒野一望無垠。突然,波斯大沙漠中驚現一片綠洲:高大豪華的城堡,碧樹亭亭,鶯歌燕舞。此情此景,宛如《一千零一夜》。只不過,這是真的。賈姆西德的宴會極盡奢華震驚了在貧困中掙扎的廣大民眾,讓暢想未來無限美好的人民一下子大失所望。不過,他們也不需要如此訝異,古往今來的革命家出生庶者,多數都為自己的利益。
 
老國王死後,司裴赫被留在賈姆西德組成的政府任職跟從前相同個職位,只不過改稱侍衛長。司裴赫常問:「我們曾允諾人民的該實現了?」
 
賈姆西德總回:「這一切都是靠我們自己得來的,何必?」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不是?」
 
賈姆西德聽完仰天大笑。「他們要有本事,大可自己掙來!」
 
三年之後,繼賈姆西德之後的大革命家層出不窮,近乎病態的呈現一種百家爭鳴的狀態,然而終究沒有一家能成王者,共和國最終陷入無止境的內戰之中,在這裡戰爭與革命成了最大的生意,人人都想發家致富,在這病態的環境裡就是要做王,但波斯帝王的冠冕無人能承其重。繼賈姆西德之後,埃斯凡迪亞爾、法里博爾茲、阿爾德希爾、亞茲丹……一個又一個大革命家前仆後繼,終於造就了這部共和國的平民戰史。
        
咖啡開鍋,貴族的時代也結束了。
 
他已經度過了太多這樣的清晨,可對他來說,這天的清晨還是一樣難挨。自上一波的內戰結束以來過了六年了,司裴赫唯一做過的事情就是等待,而等到的東西屈指可數,到現在他只剩下守著國王傳下來的精神,以及等死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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