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
大廳
小說 達人專欄

對峙

好啦是我啦 | 2023-08-29 04:12:41 | 巴幣 104 | 人氣 159

內戰的將軍們
資料夾簡介
新時代的曙光初現,戰爭的遺產沉重地落在了新一代的身上。 曾經建立起的新秩序至今已然作為世界運行的成規。然而這一切緊隨著老皇帝的衰弱,分崩離析。

       命運已經揮動起沉悶無情的鐵拳,狠狠地給了帝國一下。此時,走到了屬於它的至暗時刻,如同失去了拐杖的盲人獨自在黑暗中伸出自己的雙手摸索,茫然且毫無頭緒;又像一個人被鐵撬朝著頭重擊,一下傻掉似的。

       這是九月的第一個星期五,一個令人憂鬱的清晨。從山坳升起的霧氣,如悲傷淒涼的老人慢慢地挪動腳步向山頂走去,像是想要找尋一處休憩之地,卻一無所獲;那股霧氣溼答答、黏呼呼就像是在壞天氣的海面上濁浪肆意翻騰,艦船在起伏的浪濤上顛簸,不斷有白色的泡沫被浪花帶上甲板始終沒辦法徹底散去。九月的赫斯滕堡背靠山嶺面向大海,霧氣縈繞在蔥綠的山林,陣陣白浪拍打在獅黃色的沙灘,悶熱的暑氣就要退去,已經能感覺到一股涼風自暑熱中來,放在往常那就是仙境一樣的地方,可是今天與往日不同:天氣還沒真正涼下來,山上的霧氣和海面的海風應該涼快宜人,現在卻讓人感到冰冷刺骨,而那種冷意是如此獨特,要做比喻的話得是被刀子割傷後短暫持續的冰涼,然後感受到一股灼熱感一絲一絲地逐漸加強。

       人們朝著港口去,身後的山高到讓人感到壓抑,海岸邊不斷襲來的潮水擾得人心煩意亂,所有人都低著頭腳步就停留在康提羅加號狼狽的身影旁。他們在那兒靜靜地等候。

       烏雲在天邊聚攏起來如同層層厚重的帷幕遮蔽天空,猶如一枝悲傷的畫筆在碧藍的天空上揮灑出一幅隱晦的畫。那些烏雲,深邃而低垂,將希望和光明隱藏其後,讓大地籠罩在一片不祥的氛圍中。不管怎麼說,這是一個十分陰沉的日子。

       海風掠過海面,絲毫沒有辦法吹散這些黑暗的雲層,它們仍照著自己的意思肆意翻滾,偶爾露出一兩道細微的縫隙,陽光艱難地從間隙流瀉,微弱得就好比一個氣若游絲的人吐出的最後幾口氣;僅存的幾束光線在天空中變得十分暗淡,完全沒有往昔的燦爛明亮就像是一幅被遺忘的畫作將要被埋藏到時光的角落。烏雲彼此纏繞,無奈、哀傷和匪夷所思的驚駭被複雜地交織到一起,它們匯聚起來像一片灰暗的海洋,將陰影傾灌到赫斯滕堡的每一個角落;它的邊緣則如墨漬在天空不斷蔓延,密布的雲朵像是鬼怪的手臂伸向四方,企圖將這片領域永遠籠罩其中,沒有人能夠拒而遠之只能默默地感受它所帶來的低迷氛圍。

       在這片陰暗的天空之下,海風嘯然而至,挾帶一陣蕭瑟的涼意當中似乎藏著無數的不安,誘發出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夏末秋初的微涼氣息伴隨著淡淡的濕氣在港口邊瀰漫開,這讓人們表情變得凝重,心情似乎也受到了影響。一段時間後他們屏住呼吸,因為看見了海面上的異象──軀幹矚目,恍若鋼鐵的巨獸,龐大的艦體在波浪間崢嶸前行,煙囪冒出的黑煙昭示著曾經無與倫比的統治力量──一支偌大的艦隊正向著港口航行。

       數不清的船隻如黑色的浪潮帶著蒼涼的響聲,為首的是戰列艦拉諾斯特,她的艦身輕輕地搖擺最終入港停泊。當艦橋的門打開,北領地獨裁總督──黑男爵──馬庫斯.弗蘭格爾邁出重步,一語不發地走過甲板下到港口的棧橋上最後停在老皇帝的面前,再次宣誓效忠皇帝和帝國的同時迅速地單膝下跪行騎士跪拜禮,就像是三十年前戰爭結束以後,被皇帝本人授予爵位榮譽時那樣。弗蘭格爾在起身前親吻了老皇帝的戒指,向主人發誓:只要呼吸還在,皇帝和帝國的敵人就不會有一天安穩。

       老皇帝尷尬地苦笑,搖了搖頭。

       「第一次,  我希望自己不是一個蘭登曼人。」他嘆著氣說。

       說完他便不再開口,他背著手用那已經爬上細紋的手指反覆地搓弄著,他望著海浪,他環顧四周,他喘息似地對男爵微笑,但是他不作聲,把重新開始談話的責任留給對方。

       這個時候身著原野灰野戰制服的士兵開始從運輸艦上下來,武器、彈藥和器械也被搬運下船,港口一下子熱絡起來,趁著軍團集結和清點的時間,以老皇帝為首的人群移步離開了港邊,所有人都默不作聲似乎心裡頭的陰雲要比天上的厚實許多。

       在那之後老皇帝就很少露面。儘管名義上他仍然是帝國廣袤疆域上的唯一統治者,可是從那一天起他的精神狀況越來越糟,整日將自己關在沙爾滕堡的皇家園林,臥床不起更是時有發生,這就談不上讓他親自主持軍事會議或者是介入政事了,所以打從九月以來這些事情都是由奧古斯徹親王代理。

       對此一些年輕的貴族多有微詞,質疑的聲音也在柴利亞的權貴圈子裡傳開,更有甚者擁護了格奧爾格親王來代理老皇帝理政。這讓奧古斯徹親王如芒在背,必須仗萊茵哈德斯和施特勞斯家族才有足夠份量的話語權,迫使他不得不接受更為謹慎、穩妥的反擊方案,同時惹怒了由克魯格和格拉茨納家族主導的絕大多數年輕貴族,不只是因為他們主張應該要快速出擊懲戒叛亂份子,更重要的是年輕人急於為自己博取更多的名聲和威望,尤其是克魯格和格拉茨納兩家的榮譽繼承人。

       畢竟所有人都清楚,默蘭城落得如今境地他們撇不清關係。如果想要挽回家族的榮譽,奪回默蘭城就最快也是唯一的途徑。

       兩天過去,柴利亞的山谷升起了忠誠的旗幟,在榮譽的驅使之下反擊的呼聲此起彼伏,可是,無論呼聲是否響徹山頭;任憑鮮明的旗幟是如何在谷風中翩然飛揚,老皇帝還是雷打不動,再次拒絕了在沙爾滕堡親自主持會議的請求,妥協之下終於定下在赫斯滕堡召開決定帝國未來的軍事會議,柴利亞所有掌握封土的家族盡數受邀出席,由奧古斯徹親王代為主持。



       會議招開的那一天,赫斯滕堡的天氣還是很差,幾乎每一位抵達這裡的貴族都抱怨著這一點。

       直到他們走進會議廳,他們終於無力分神理會糟糕的天氣。

       在那間古老而華麗的會議廳,銀杯閃爍著微光,映照著議事桌上如畫卷一般的地圖;象徵著權勢與威嚴的雕飾和壁畫錯落其間,襯托出貴族身分的尊貴;高聳的拱頂如巨獸張開的口,似乎要一口吞噬所有背叛的氣息。

       寬敞的空間裡氛圍凜冽,昏暗的光線經過那些傲慢的面容,好像有冰雪從眼神中閃爍而過。他們陳坐在議事桌的兩側,肅穆地注視著彼此,眼神似乎在說那是對手,而不是同胞。

       「諸位,如今面對的危機絕不僅是個人榮辱問題,」主持會議的奧古斯徹親王率先開口,「諸位是帝國的支柱,所做的選擇牽動著帝國的榮譽和未來。」

       「是的。正因如此,我們齊聚一堂,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管!」接話的人是魯珀特.楚.格拉茨納,他熱切地看向主席台,用堅定的語氣開場,「尊敬的諸位,南方的叛徒不過是一群無賴,何必如此過於謹慎?如今,難道不是我輩一展風采的時刻?眼下的情況理當快速出擊,同時也是警告大陸上潛伏的分裂份子,帝國仍然強大!」

       「是的。南方的雜碎背叛了我們的帝國,不可能坐視不管。帝國對挑戰它的敵人可從未懦弱過,必須立刻讓那些危險的卑劣者明白,背叛的下場註定是失敗!」羅爾夫.楚.克魯格附和著,他的聲音中充滿激情就要點燃整個會議廳。「這不僅是一場軍事行動,更是履行諾言的時刻。尊敬的諸位,莫非你們已經忘記了效忠帝國、捍衛榮耀的誓言?」

       坐在大廳一側的黑男爵雙手抱胸,不以為然,冷笑著回應:「毫無閱歷的傢伙,你以為勝利是如同漫步公園般容易獲得的嗎?還是你覺得戰場取勝只要坐在一張豪華舒適的椅子上,撥動兩片嘴皮子?」

       一旁漢內斯.楚.施特勞斯察覺到了周圍劍拔弩張的氛圍。在他的眼眸中多了一股深深的憂慮。

       「不,不,在坐的先生們不可能忘記對帝國的承諾;可是,千萬別因為追求榮耀而失去理智,我年輕的朋友。」

       「理智,理智,你們這群陳舊的頭腦總是忽視時勢的變遷!」羅爾夫用帶有嘲諷的語氣打斷,「現在帝國的聲譽岌岌可危,要是在這個時間點上退縮,不異於去證實那些謠言。況且,如果等到叛軍鞏固了陣腳,豈不是真正的名譽掃地?我主張現在就該趁著那群卑劣的背叛者根基未穩立刻發起攻擊,以絕後患!」

       「攻擊,噢,定然會攻擊,」漢內斯勉強擺出微笑,「不過,既然我們掌握著帝國的實力,何必賭上一場孤注一擲的攻勢?」

       「別理會他,」黑男爵手上搖晃著銀杯,聲音充滿了輕蔑,「不必和這樣的莽夫說理。說什麼都是徒勞的,依我看他就是想要一個自我吹捧的機會,要是你順著他的話下去,不用多久他就會再進一步討要軍隊的領導權了,即便他這輩子沒指揮過有五十人狩獵隊伍!」

       羅爾夫皺起眉頭,換了一個極為譏諷的語氣,「啊,爵爺,您是在怕死嗎?您這樣的懦夫,怎能帶領我們取得勝利?」

       這一下子激怒了黑男爵。他放下了尚未沾唇的酒杯。

       「你這不懂得尊重的小子,怎能理解什麼才是對於帝國榮譽的承諾!」他怒吼道,「是為了皇帝,是為了帝國,是為了尊嚴;不是為了你可笑的個人榮譽!」

       「羅爾夫,可以了。」

       魯珀特嗤笑一聲,整了整耳邊捲曲的亞麻色頭髮,優雅地說,「守舊者總喜歡拿過去的榮光來掩蓋現在的軟弱。」然後特別用了戲謔的口吻補了一句:「噢,可是你的家族過去也沒有什麼榮光。我說的沒錯吧,弗蘭格爾先生。」

       這一番話氣得黑男爵漲紅了脖子,「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輕佻之輩!」

       漢內斯無助地看著不受控制的會議廳,焦慮地伸出兩隻手指稱住眉心,搖了搖頭。但他很快整理了自己的情緒,一面安撫著黑男爵,一面試著調停。

       「這可是一場危險的遊戲,我年輕的朋友,萬不能因為一時的急切而毀棄帝國的根基。應該要步步為營,尋找合適的時機……」他說。

       「恕我直言,所謂的『合適』是什麼時候?究竟還想要讓王座等到什麼時候?」羅爾夫語氣不好地問。

       會議徹底失控,兩派之間的爭論愈發激烈,越來越多的人選定了立場加入進來,一時之間場中充斥著嘲諷和謾罵。主席台上親王大人正慌亂地勸和;元帥則一動不動地坐著,沉默不語,他的身體前傾兩隻手平擺在議事桌上,甚至沒有靠到椅背上,聽著喧嚷如鼓聲的爭辯與譏諷,種種凌亂的思緒開始在心底翻騰起伏。

       十五分鐘以後,他無奈地重敲議事桌,沉悶的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適可而止!羅爾夫,我可不喜歡愛找碴的人,其他人一樣。軍隊需要休整,立刻發起攻勢只會增添無意義的損失;另外,任何未經計劃的貿然行動都是魯莽之舉。再說,是一個多愚蠢的決策才使得王座蒙羞大家都清楚,現在我們要的是一個可執行的計畫。」元帥嚴厲地說,「自己選吧,要就現在出去,要不就拿出風度。」

       宛如洪鐘般的聲音一度劈開了場中的混亂,頓時讓會議廳恢復了一絲秩序。被點名的羅爾夫只好坐回自己的位置,怒氣沖沖地點了一支雪茄送到嘴邊,悶不吭聲地撇著眼盯著黑男爵的席次。

       這時會議像是終止了一樣安靜下來,直到門突然開了,一位軍官邁開腳步進來,伴隨而至的是一股冷風湧入,大廳內幾十對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去。

       「大人們,恕我冒昧。不過有消息傳來:默蘭城以北的幾座城鎮陸續向叛軍投降,他們現在控制了默蘭河下游並且有意圖繼續北上。」

       軍官略作停頓,神情肅穆地翻動了手上的報告。

       「還有一點是能夠確定的,法爾肯豪森上校,正領導叛軍北上。」

       那名軍官的話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塊,激起了更大的漣漪,引起了一眾人的議論,那些驕傲的面容變得凝重,議場再度緊張了起來。

       「哦,法爾肯豪森,聽說以前是帝國的軍人典範,現在卻成了一個叛徒,這是何等的背叛。真是可嘆可嘆,這種人的忠誠也就爾爾。」羅爾夫立刻冷笑著說,同時眼神刻薄地看向黑男爵的席次,「啊──軍人典範,巧了,這裡也有一個。這種不是建立在世代相傳上的忠誠,真的值得我們相信?」

       這話一出口,一陣紛雜的爭辯隨之展開,但很快就變成了對於背叛者一面倒的攻擊。從這一刻起他們的措辭開始尖刻,「上校,帝國曾經倚仗的軍人,如今卻成了無恥的叛徒!」

       有人的聲音中帶著憤怒,「叛徒,必定要讓他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價!」

       另一位則更為激動,將矛頭指向所有非貴族的軍官。「對啊,要如何能相信一個與世代相傳的貴族不同的軍官?他們的忠誠何在?他們應該要被處死。」

       在極短的時間裡,恐懼、憤怒與驕傲彷彿在他們的心中全部被攪在一起,這讓議場再次陷入了一片騷亂當中。黑男爵曾試圖說理,然而,心頭被怒火燃燒的柴利亞貴族卻將他推上了風口浪尖,「你要如何取信我們?」「罪人!罪人!潛藏的叛徒!」「荒謬至極!你坐在這裡就是對我輩的恥辱!」

       隨著時間推移,理智退場,正當的辯論銷聲匿跡,無由的攻擊大行其道,語言化作刀劍,會議成了一場無意義的戰爭。這些尖刻的爭論在會議廳中迴盪,不斷放大,宛若一場風暴,將人的神經推向緊繃。萊茵哈德斯漠然地看著這一切,內心既無奈又沉重。他意識到,達成共識已經成了不可能的奢求,而帝國卻因此不斷被拉扯、分裂,直至粉碎。最終,他站起身來,壓制著內心的疲憊。

       「夠了!」他猛地喝了一聲。

       如果說整座議場的喧囂是一場猛烈急促的雷陣雨,那麼他的聲音就是雨幕中的一響悶雷,將滂沱的雨聲硬生生壓下。

       「既然無法達成一致,那麼就由我來決定。」帝國元帥的聲音逐漸沉重,他的話語彷彿承載著整個帝國的重量。

       議場安靜了,只能聽到一些竊竊私語聲,詭譎的氣氛開始瀰漫,主席台下的目光匯聚過來,不安在那些人的眼裡交織。

       於是,他站起身走到議事桌旁,伸出手輕輕地放到地圖上,一字一頓地說:「七月,我回來;八月,我被趕走;九月,我們會回去。」說完,他獨自一人離開了會議廳,留下靜默的議場默默地彌平剛才破壞的一切。

       當晚,萊茵哈德斯離開了赫斯滕堡,他的汽車在柴利亞蜿蜒的山路裡行駛,將前往斯特恩堡。即使山路起伏,疲憊的元帥還是在車上沉沉的睡去。他清楚地看見帝國一步一步走向毀滅。第一步已經落下,現在第二步也堅定地邁了出去——貴族間的對峙將成為帝國崩潰的開始。

創作回應

更多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