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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罷工裡的謊言和真相

好啦是我啦 | 2022-09-11 18:13:15 | 巴幣 8 | 人氣 484

內戰的將軍們
資料夾簡介
新時代的曙光初現,戰爭的遺產沉重地落在了新一代的身上。 曾經建立起的新秩序至今已然作為世界運行的成規。然而這一切緊隨著老皇帝的衰弱,分崩離析。

       璀璨的星點懸在夜空上看上去都像是淚珠,寧靜的夜似乎正在為所有不願意哭泣的人落淚。靜謐的星河之下,繁忙的海外領地事務大臣辦公室大樓燈火通明,人們在裡頭忙裡忙外,雪片般的文件正在人們手上瘋傳,辦公室官員之間一股恐慌的情緒正在蔓延,海外領地事務大臣也皺緊了眉頭,當即拍了一封電報傳往財政部。
 
       整座在夜晚中泛著華光的大樓好像就只剩下了一處不受影響。當外面已經亂成一團的時候,萊茵哈德斯正饒有興致看著伊西多爾。
 
       「他是一個有想法的紳士,我想你也一樣。」
 
       伊西多爾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不經意間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他對自己的父親不甚瞭解,只記得自己從小就跟母親到了默蘭城,關於父親的事情,伊西多爾的認知僅限於母親的口述和每月寄來的郵件,除此之外就是那個一眼就能被認出的,代表著艾爾斯人的名字,他深深地厭惡著這個給他帶來飽受歧視待遇名字。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自己可以叫卡爾或是馬克,反正只要顯得像是蘭登曼人而不是艾爾斯人就足夠了。
 
       「我們類似,不是嗎?」萊茵哈德斯伸出手在他和伊西多爾之間比劃了一下。「不必在乎你是什麼人,更重要的是你這個人。明白嗎?」
 
       伊西多爾搖搖頭像是傻住了似的。
 
       「閣下,我不明白。」
 
       「那也沒關係。明天開始你就跟在我身邊,我已經很久沒回來了,現在變得有點陌生算是給我領路,行嗎?」萊茵哈德斯一面說著,一面又躺回了那把豪華躺椅上閉上了眼睛。
 
       伊西多爾不敢怠慢地點點頭。他感覺自己的回應沒能讓老元帥滿意,一下子變得無措起來,就連站姿都顯得有些畏畏縮縮的。
 
       「還有,會開車嗎?」再得到了肯定的回應後,萊茵哈德斯又開口說道:「去外面借一輛公務車,就說是我要用的。明早的時候停在大樓門口,記住了?」
 
       伊西多爾答了一聲「明白了」便轉身要去推門。當門軸發出「吱啞——」的轉動聲時,伊西多爾又聽到了背後萊茵哈德斯的聲音。
 
       「明天再見到你的時候,給我把胸膛挺起來。」
 
 
 
       卡斯帕再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沉入西邊的遠方,他只能茫然地看著滿天藍紫色的天空楞坐在原地,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想到站起來,順著人行的石磚步道走了一段,左看看右看看,又花了一點時間認出這裡是蘭登曼大街之六的第四城區,應該是昨晚喝茫了以後被店主人攆了出來。想到這裡卡斯帕不覺地摸著頭自嘲了一會。
 
       眼看時間不早,明天可沒有下一個萊茵哈德斯可以讓他放假了,這個時間卡斯帕確實得回家了。他沿著人行石磚步道走出第四城區,再順著第四圓環路走到地鐵站,最後踏著逐級向下的階梯進入一個長形且遼闊的地下空間——左右兩側都鋪上了鐵軌,當每有列車進站便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迴盪在龐大的地下車站。
 
       「先生,二十巴尼。」售票站的工作人員用著厭煩的語氣說道。因為卡斯帕已經在他面前摸著那件夾克的口袋很久了。
 
       「相信我先生,我的皮夾……它之前就在這裡的。」
 
       卡斯帕一面尷尬地說一面又翻了翻空無一物的夾克口袋。
 
       「一定是有哪個渾球把它扒走了!」卡斯帕氣憤地說。
 
       「先生,我同情你的遭遇,不過沒有二十巴尼我不能讓你去搭車的。」售票員指向卡斯帕的身後。「而且先生你看,你的後面還有很多乘客排著隊呢,不妨你先原路回去找找。如何?」
 
       現在確實由不得卡斯帕再說些什麼了,他只能夠撓撓頭說聲抱歉,轉身走上了地鐵站的台階回到地面。一路上他低聲咕噥著,咒罵那個扒走自己皮夾的渾蛋。
 
       這時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月亮就在東方的天空低低地懸著,腳下的第四圓環路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卡斯帕在心裡想著「月亮到頭頂的時候應該就到家了吧。」
 
       輕盈的月色陪伴著卡斯帕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看見前方的岔路口,由那邊可以轉進蘭登曼大街之十一,再走到他在西北角第四城區的家。平時這個時間街上幾乎不會有人,在這裡的住下的都是工人,現在正是他們躺在自己的那張破床上呼呼大睡的時候,可是卡斯帕遠遠地看見了有兩個人影,似乎正在往牆面上張貼著什麼。
 
       卡斯帕摘下了頭上的工人帽在手上揮舞,並提高了一點音量,試圖吸引那兩人的注意。
 
       「兩位先生!這麼晚了不上樓在做什麼啊?」
 
       那兩人似乎聽見了卡斯帕的聲音,停下了手邊的事情。
 
       「同志,我們正貼海報呢!」
 
       「同志?」卡斯帕聽出來了那是英特納雄奈爾在演講時稱呼聽眾的用詞,但是他始終不明白同志是什麼意思。在走近了以後他便問道:「兩位先生,這是什麼事情的海報啊?還有『同志』是什麼意思啊?」
 
       聽了卡斯帕的問題那兩人先是對視了一陣,然後七嘴八舌地說著。
 
       「『同志』就是工人朋友的意思。我們都是工人朋友,所以當然是互相稱呼同志!」
 
       「胡說!導師說過『同志』的就是志同道合的兄弟的意思,哪有你那麼隨便的意思。」
 
       「跟我們志同道合的兄弟不就是工人朋友嗎?我說的哪有錯。」先說話的人嗤笑了一聲,然後反問了對方一句。「難不成那些在議院裡的老爺,我們要稱呼他們同志嗎?」
 
       「說的也是。」
 
       見兩人對「同志」的話題討論結束了,卡斯帕才指著牆面問道。
 
       「那海報呢?」
 
       「啊!那是導師組織的罷工,明天我們就要佔著施特勞斯的軍工廠,但是我們啥也不幹!」說著那人便遞了一張海報給卡斯帕。「同志,明天你也別幹活了,一塊讓那些資本家瞧瞧我們的厲害!」
 
       卡斯帕接過來,藉著昏暗的街燈他看著這一張海報——上面畫著一個臉色得意工人把雙手插在口袋裡,在他的身後是一座停擺的工廠和一群哭泣的資本家,下面還寫著一排顯眼的標語:「只要工人們把雙手插進口袋,就是對資本家最沉痛的打擊」在這之下還用了小一些的字寫著時間和地點。
 
       「英特納雄奈爾真是個有趣的傢伙!」卡斯帕拿著海報笑著說道。
 
       「怎麼樣同志,明天一塊把手插進口袋?」
 
       「別鬧了先生們,不工作要我吃什麼?」
 
       眼見卡斯帕拒絕了,那兩人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在道別前和卡斯帕說道:「如果你哪天決定加入我們了,隨時歡迎你,同志。」
 
       卡斯帕點點頭,收下了那張海報揮揮手和兩人道別,轉身便消失在了黑漆漆的街道上。
 
 
        
        長期以來蘭登曼島上的臣民都以團結著稱,幾乎所有人都擁護著以皇帝為首的帝國政府,每個人都遵循著帝國運行的常規,一度就和自然規律一樣穩定——春季是雨月結束換霧月,接下來就是夏季,夏季不會太熱,秋季會落葉,接著的冬季也不會太冷。
 
       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議會開放選舉大家都在論政。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意見,路上隨便十個人當中就會有十個對同一件事不同或類似的說法,通常這十個人可以圍繞著這一件事爭得死去活來,誰也不服誰的說法。他們爭論的點大到可以是某個地區的議員應該選黃黨還是黑黨,也可以小到街上的街燈是相距五公尺還是四公尺,甚至是在爭辯的過程中,原先站在同一立場的人們還會發現他們之間也有著想法上的隔閡,很快他們也會吵起來,然後就亂作一團。這都是因為大選近了,所有人都變得特別想要發表自己的看法。不過,只有一點說出來沒有人會辯駁,那就是今年的夏天實在是太熱了。萊茵哈德斯元帥歸國的第二天,躺在自己舒適柔軟的床舖上,因為暑熱難耐徹夜未眠。
 
       眼下時間是六月下旬,蘭登曼島的霧季剛過,平時來說現在正是涼爽的時候,清晨還會起一陣薄薄的霧氣,要一直到七月中旬才會熱起來,但是因為今年雨季反常的缺乏降雨,乾旱影響下氣溫不斷地攀升,更糟糕的是今年乾旱的情況不限於蘭登曼島一地,帝國各處紛紛傳來農地欠收的消息,糧食的價格已經開始有上漲的趨勢,而熱浪似乎遠遠還沒到盡頭。
 
       在這個一切都顯得異常時候,晨曦照常落在烈日城堡上依舊光彩耀人。整夜沒睡好的萊茵哈德斯起了個大早,步行到第一城區的海外領地事務大樓下,有一輛黑色的汽車已經停在那裡,還能看見伊西多爾正倚著車門打瞌睡。
 
       「小子,打起精神,上車吧。」萊茵哈德斯加了點腳步叫醒了車門邊上的人。
 
       驚醒的伊西多爾慌張地開了車門坐了進去,在簡單整理過儀態後他才扭過頭問好。他看見車後座的萊茵哈德斯換下了昨日的元帥服,穿上了剪裁細緻、材料講究的晨禮服,禮帽整齊地放在雙膝上。
 
       「早上好閣下,要去什麼地方嗎?」
 
       「在城裡轉兩圈吧,時間還早。」
 
       伊西多爾聽從指令發動了黑色汽車的引擎,汽車先是沿著第一圓環路到了蘭登曼大街之六的路口,然後順著之六的大街去向默蘭港口,在第五圓環的沿海路段來來回回。車後座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聲音了,這讓伊西多爾一度以為老元帥睡著了,直到他透過車內的照後鏡看見了那對有神的雙眼。
 
       「閣下,昨晚還沒有適應過來嗎?」
 
       伊西多爾為了緩解在鏡中對視的尷尬,起了一個稀疏平常的話題。
 
       「太熱了,這個季節不應該這麼熱的。」
 
       「是啊,已經兩個多月了,今年雨季沒有下雨。往年這個時候默蘭河都是汛期的,今年卻快要乾涸了。」
 
       車上能清楚地聽見萊茵哈德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是要出事情了啊……」
 
       伊西多爾沒敢做回應,只是繼續專心駕駛汽車在路上行駛。沒過多久又聽見萊茵哈德斯說道︰「差不多了,十一街上,第二城區,我和一位老朋友約了一場午餐。」伊西多爾點點頭,便從第五圓環路轉進蘭登曼大街之五,直直地往著蘭登曼大街之十一駛去。
 
 
 
       卡斯帕搭上早晨第一班的地鐵,一如既往地來到港邊,卻發現那裡圍了一圈人,似乎正在爭吵著什麼。他湊近了看,為首的人正是自己的領頭。船塢主人說著商船減少了,港口不需要那麼多的工人理由,如果細問下去的話,他便說起了關於旱災的情況、海外領地的經濟衰退等等複雜的概念,卡斯帕一眾工人們雖然不盡信船塢主人的說法,但還是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狀——他們失業了。
 
       「那我們沒有工作怎麼辦啊?」有一個工人問道。
 
       「對阿,沒工作我們吃什麼?」
 
       「家裡人還指望我那幾列伊的工資吃飯呢!」
 
       工人們七嘴八舌的鬧了起來,引起了港邊的一陣哄鬧……
 
       「安靜一點,安靜一點!」船塢主人輕咳了兩聲。「這樣子吧,一天七十巴尼。不然我也沒有更多的錢了,現在來這港口的船一天比一天還少,我僱你們這麼多人又沒活幹,根本就是場賠本買賣。」
 
       「七十巴尼!?你逗人吧?」卡斯帕憤怒地說道。
 
       「就是,連一列伊都沒有,你乾脆收錢讓我們工作算了!」
 
       「七十巴尼還嫌啊!你再去問問看別家,肯給你五十巴尼就不錯了!」
 
       船塢主人滿臉不屑,又做了一個揮手趕人的動作。「好啦,要就七十巴尼留著,不要就快點走人!」
 
       突然有一人提問道:
 
       「那之前的薪資呢?」
 
       船塢主人聽了,掏了掏外衣的口袋隨手撒了一把錢幣出來。再用著嘲諷的語氣對著工人們說道:「自己分去吧,不准還多了幾巴尼呢。」
 
       工人們一看到了灑落下來的錢幣,連忙像是路邊的野狗看見了廚師倒出廚餘般上去瘋搶,而那令人生厭的船塢主人,露出了一個厭惡的表情以後便轉身離開。看著這一幕的卡斯帕突然感覺像是被人用腳踩在臉上一樣的羞辱感,隨即來的是深刻的無力與無奈。
 
       他不要那些錢了頭也不回地轉過身去,即便影響到了生計,但他總覺得有些東西比能吃上一口食物來得重要。
 
       卡斯帕悵然地走上來時的道路,二十巴尼的車錢來,二十巴尼的車錢回,白白損去了四十巴尼,沒了工作,未來看似就是整片漆黑的道路。當他再次站在蘭登曼大街之十一的時候已經是烈日當空,又一次看見到了那牆面上張貼的海報,一下子想到了「同志」和「英特納雄奈爾」。站在那面張貼著海報的牆前,在卡斯帕的腦中「不如就去看看吧」的想法佔據了主導地位。
 
       沿著蘭登曼大街之十一,在第四圓環之外,這裡兩側低矮的樓房幾乎都被抹了一層厚厚的煤灰,整座街道都給人一種髒亂破敗的感覺,而且到處都迷散著一股不明顯的氣味,那像臭雞蛋的味道是因為長年堵塞的下水道所產生的;再說這裡的街道混亂無序,有很多不是原先劃定的小路造成了許多不知道通向什麼地方的小巷子,使得整個西北角的第四城區就像是一座錯綜複雜的迷宮,創造了一片犯罪與貧窮的土壤,生活在這裡的不是最窮困的工人,就是逍遙法外的狂徒。
 
       卡斯帕已經走到了第四城區的邊緣,在第五圓環上,這裡的風帶來了刺鼻的味道。儘管今天沒有一座煙囪是正冒著濃濃的黑煙,眼前卻還是霧濛濛的,連地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這裡的天空就好像無時無刻都在向地面落下細小的塵埃,凡是走過一定會留下明顯的腳印。
 
       在複雜的工業區中工廠林立道路無比的混亂,對比西北角的第四城區有過之而無比及,雖然有幾條是設計過的主幹,但是其餘的分支就都是服務於工人們的方便所鋪設的。卡斯帕沒記牢是在哪一座廠子,自己平時又幾乎不會來城郊的工業區,沒過多久便走丟了路不知道身處何處了。路邊隨處可見鏽蝕的鋼鐵,報廢的汽車零件,隨意擺放的工具,甚至是一些重機械,顯然是刻意擺出來的,只是不清楚是為了什麼而這麼做。卡斯帕又穿過了兩條小巷,當他跨過橫擺了一張鐵桌封住的巷口以後,一個較為寬闊的空地就在眼前,另外還有一座佔地頗廣的工廠,在他的腳下還躺著一面鐵牌子寫著「施特勞斯」不難看出來是被故意砸落,然後被拖到這裡的。
 
       「應該就是這裡了。」
 
       眼前還有四輛汽車停在工廠前,明顯是兩波不同人的汽車。另外一些撐著傘的人圍在那裡,這讓卡斯帕不打算再靠近了。
 
 
        
       「布雷希特,不好意思還讓你和我跑這一趟,我真沒想過這群雜種還敢幹出這種事來!」
 
       「這不怪你,漢內斯。」萊茵哈德斯把手放到施特勞斯的肩上。轉過頭便看向了伊西多爾。「上去問問是誰在鬧事。」
 
       伊西多爾點點頭就走到了先前就停在工廠前的一部汽車旁。
 
       「誰在裡頭?」伊西多爾彎下身敲了敲車窗問道。
 
       車裏頭的人把車窗搖了下來,一隻手扶在窗框上。
 
       「導師在那。」
 
       「裡頭做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幹嘛問一個開車的。」那人厭煩地說。
 
       伊西多爾嫌棄地看了車裡的人,站起了身嘴中默唸了兩遍導師,突然察覺導師就是卡斯帕說得「英特納雄奈爾」。可能是因為卡斯帕不認識「導師」這個詞,才會誤將「英特納雄奈爾」當作一個人的名字,先前和自己提到的時候只是憑印象把音給唸了出來而已。想到這裡他已經走回了萊茵哈德斯旁邊,用著標準的發音說道:「閣下,有一個被稱作『導師』的人在裡面。」
 
       「導師?」萊茵哈德斯好奇地摸了摸下巴。看著伊西多爾說道:「那好,跟我進去看看這個『導師』是個什麼傢伙。」
 
       轉過身萊茵哈德斯便和施特勞斯說道: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漢內斯。」
 
       「別在意,布雷希特,這本該是我得處裡的。記的注意安全,天曉得這群雜種會對你做什麼。」
 
       萊茵哈德斯沒有回話顧自地和伊西多爾向前走,只是故意地撥開了禮服的一角露出了別在腰上的槍套。
 
       伊西多爾陪著萊茵哈德斯進了工廠,裡頭臭哄哄的一片,原本在工廠裡的機械都已經被拆下來,為工廠內騰出了數倍的空間,但即使如此工人們還是太多了,輕而易舉地把這座工廠給擠滿了,幾乎每一個角落都站了一個人,在最中央的位置有一個大木箱,上面站的人就一定是那位被工人們稱作「導師」的人了。整座工廠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演說聽,所有人狂熱地聽著木箱上的人說話,似乎悶熱、擁擠還有汗臭在此刻都不是什麼難以忍受的事情。
 
       「讓一讓,讓一讓。」
 
       伊西多爾艱難地想要為萊茵哈德斯開出了一條小路,但是這些工人絲毫沒有反應,可能是因為他們身上的衣服,工人們不僅不願意讓開,還紛紛投來了鄙夷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位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一樣,那些凶狠的目光似乎恨不得在下一刻就把這兩個突然闖入的人撕成碎片。
 
       「罷了。」萊茵哈德斯按住了伊西多爾,示意他不必繼續。另一面他從外衣口袋裡拿出了紙筆,寫下了幾行字又折成了一張小字條。
 
       「把這個傳過去,他自然會把我們『請』過去的。」
 
       伊西多爾接過字條半信半疑照做了,雖然下一個接過字條的工人還是滿臉的嫌惡,不過字條還是慢慢地傳到了中央,順利地到了導師的手上,這成功地打斷了他的演講。
 
       「我們正處在……」他低頭展開了字條。「我們正處在最困難的時刻,我們在挨餓,我們受到剝削,糧食和煤油被那些貴族的金錢所壟斷,我們理想正在前進,我們的鬥爭也在繼續前進……」
 
       「我接到一張字條子。同志們來聽我唸一唸:『你們愚蠢的行為反正是不能維持,遲早都要被吊在絞刑架上』」他激動地唸著字條上的字,引得木箱下的工人們群情激憤,雙手又做了幾個往下壓的動作。「安靜一點,同志們,安靜一點。我看這張字條上的字,它不是出自工人階級的手。我看!寫這張字條的人,恐怕沒有膽量出來站在這裡。」
 
       「讓他出來試試看!」一個站在木箱附近的工人高聲喊道。
 
       「對的同志,我猜他是不敢出來試一試的!」
 
       「同志們!當我們的事業還在進行的時候,這樣子的威脅,它是會時常發生的……」
 
       當站在木箱子上的人還在繼續,萊茵哈德斯突然拔高了音量,那極具穿透的聲音打斷了導師的說話。
 
       「我看唸那張字條子的人,他未必有膽量讓我站過去試一試!」
 
        站在木箱上的人先是一驚,然後神態自若地說:「同志們,讓一讓,讓他過來。因為我們無須害怕,他們才該要害怕,因為真理,它就在這裡!」工廠裡的工人聽了,爆起了如雷的掌聲,很快自發地讓出了一條道給萊茵哈德斯過,這時候他們的表情從惡狠狠的目光,變成了嘲笑的看笑話般的眼神。
 
       萊茵哈德斯走近了那個木箱,上面的人先仔細地看了他一眼。
 
       「同志們,我認出他來了,他就是那個戰爭販子——萊茵哈德斯!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已經在外面找來了一隊憲兵拿著槍,還是叫來了幾門火砲對著這裡。不過,同志們這並不重要,我們可以讓他開槍,因為他們沒能搞清楚一點——正義是永遠殺不完的。」
 
       這句話剛說完,工廠裡就發出了哄堂的笑聲。木箱上的導師則得意地俯瞰看著萊茵哈德斯,似乎是正在嘲笑著他。
 
       「同志們,看著他。讓他感受工人階級憤怒的火焰,讓他知道我們的火焰正在蔓延。同志們,當我們的罷工正在進行的時候,也就是說整個資產階級正在滅亡的時候,他和一個人的死亡是不一樣的,人死了之後屍首可以抬出去,但是當舊社會正在滅亡的時候,它就不可能被輕易的釘在棺材裡,被埋葬在墳墓裡,舊社會的屍首會在那些資產階級的心中腐爛,使這些人發散著臭氣,就像他一樣,會拿著槍和彈藥來威脅我們。可是難道我們要懼怕他們嗎?難道快要餓死的人,會在士兵的刺刀面前退縮,會被街上的絞刑架嚇退嗎?當死都成為一種解脫的時候,死還能夠迫使我們俯首聽命嗎?」
 
       工人們鬧了起來,吵雜的聲音中好幾句「不行!」此起彼落。
 
       「安靜一點同志們。」木箱上的人安撫了工人們的情緒後,看著萊茵哈德斯接下來的話顯然是說給他聽的。
 
       「看啊!這裡這麼多的人,他們被你們稱做『賤民』,被稱作放肆、危險而又無知的『雜種』。你們似乎認為只有多砍掉一些他們的腦袋才能夠制服他們。可是你們不曾想過,究竟有多少方面你們依賴著這些賤民,他們在農地上耕作,在工廠裡工作,在你們的家裡服侍你們,在戰爭的時候組成你們的海軍還有陸軍。看啊!這有成千成百陷入迷途而又慘遭不幸的人,他們正在極端困苦與飢餓中掙扎,你們卻只想著接下來要在哪裡發起一場新的戰爭,看到這裡或是那裡發起了罷工,便急匆匆地調集軍隊用刺刀和絞架來嚇阻,難道你們現在的法典中處死刑的條文還不夠多嗎?還是你們覺得自己殺得人還不夠多?就必須搞得十個人中必殺一個,把周圍各地都弄得人煙稀少,滿目荒涼?」
 
       「安靜一點同志們。」木箱上的人壓下了工人們地鼓掌。改變了語氣,指著萊茵哈德斯繼續說道:「同志們!被人民意志所判決的叛徒們,一定要無情地消滅他們。我們要用行動去告訴他們說『不!你們這群蠢東西!我們不聽你們的』這就是工人同志們的回答!」
 
       萊茵哈德斯挺直了身子,抬眼看過去。
 
       「或許,你可以在某一個時間欺騙所有的人,你也可以在所有時間欺騙某一個人,但是你永遠不能在所有時間欺騙所有的人。」
 
       隨著聲音工廠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萊茵哈德斯,面對群眾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沉著從容。
 
       「想想你們在做什麼,想想你們為的是什麼,想想這會導致什麼。」
 
       「我們在罷工!」
 
       「對!我們在抗議!」
 
       幾個工人壯足了膽子大聲地喊道,又引起了一陣的喧鬧。但是很快就被萊茵哈德斯不卑不亢的聲音壓了下去。
 
       「罷工?這有什麼好處?你們破壞了工廠,荒廢了產線,覺得好像讓你們的老闆賺不了錢,感覺你們得到了某種勝利,滿足了你們的一些報復心理,但是,然後呢?難道是永無止盡的罷工下去嗎?工人罷工,然後農人罷工,商店的貨架因為沒了商品不得不休業,餐廳因為缺少食材而倒閉,商業因此而停擺,政府得不到稅收而癱瘓,士兵拿不到軍餉而譁變,這個世界的中心轟然倒台。然後呢?你們挨餓的繼續挨餓,受苦的繼續受苦,你們認為這樣可以得來權力,但是你們錯了,有槍的人才會得到權力,然後會用更加殘暴的方式對待你們。現在你們可以聚集起來,高聲呼喊所謂的訴求,到那個時候你們只會面對機槍和火砲,你們會像畜生一樣逃竄,農人會用自己同胞的鮮血澆灌土地,工人會踩在自己『同志』的屍骸上裝配零件。然後再想當初是為了什麼?『喔!是為了自己的權益!』那再看看現在又是什麼生活,你們才會落淚『喔!原來是我毀了自己的權益!』最後看著更多人死去,繼續做著每天十二小時……不!十六小時的工作……你們現在還是工人,那時候你們會是奴隸。想想吧,是誰想在把這裡搞得滿目荒涼;想想吧,你們想要的是一步跨進地獄,還是慢慢走在人間。」
 
       萊茵哈德斯說完便帶著伊西多爾走了出去。
 
       工廠內部陷入了就像死一般的沉寂,那種激情過後的靜默最為可怕。有些工人似乎動搖了他們膽怯地走了出去,有些則堅定地站在原地,有些則搖擺不定左顧右盼。
 
       萊茵哈德斯的身後,那種可以挑起人們熱情的聲音又響起了,依稀可以聽到一些關於「謊言」和「真相」之類的話,但是明顯已經沒有先前的勢頭。當他們走出了工廠施特勞斯還在原地等著。
 
       「沒事吧?布雷希特。」
 
       「烏合之眾罷了,過兩天自己就散了。」

創作回應

巴哈姆特小管家
親愛的勇者:

感謝您對勇者小屋的支持,
我們會將此篇設定在首頁的精選閣樓中增加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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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哈姆特小管家 敬上
2022-09-13 16:5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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