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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紅將軍

好啦是我啦 | 2023-07-29 04:15:43 | 巴幣 22 | 人氣 134

內戰的將軍們
資料夾簡介
新時代的曙光初現,戰爭的遺產沉重地落在了新一代的身上。 曾經建立起的新秩序至今已然作為世界運行的成規。然而這一切緊隨著老皇帝的衰弱,分崩離析。

(為了更好地區別一些街道的名稱同時增添風味,在此之後把原先的11、12、6分別改稱煤煙街、國王大道和艦隊街。)
      
       八月底的驕陽驅趕了雲朵,此時就懸停在西北角的上空。斑駁的木桶碰撞在粗糙的鋪路石上發出聲響,正在附近的做事或遊蕩的人一下子被聲音吸引過去;這個時候往西北角去,街上迴響著男人、女人和孩子的歡笑聲和玩鬧聲,十分喧嘩刺耳。

       煤煙街上來了一條手推車組成的長龍,每輛手推車上都擺了足足有三個大木桶,全是酒廠裡的酒桶現在被工人們搬出來了。推酒過來的人熟練地把酒桶翻正再打開,醇厚的酒香馬上竄進人們的鼻腔,這令他們瘋狂。「人人有酒喝,喝老爺喝的酒!」運酒過來的人這麼吆喝著。

       意外事件是在一個粗魯的工人搬木桶時發生的:他不小心撞倒旁邊的木桶,它受到了碰撞後直直地滾落下來,鋪路石磕破了它,桶箍裂了開像是核桃殼一樣散了架。原本有序取酒的人們一下子亂了套,開始有更多的木桶被人刻意地碰倒在地上,它們被砸開而不是被正常打開,不斷有更多的酒液流出來讓整條路上瀰漫著酒的氣味,道路許多低窪的地方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個小酒池;每個池塘的周圍都擠滿了人,人數隨著池子的大小而定。街上的人們有的人跪下來,兩掌併攏著捧起酒喝;有的人彎下腰伸手去酒池盛酒喝,趁著酒液還沒完全從指縫流走前喝下一些;還有一些人拿著自己的軟帽或是包頭巾,蘸滿了酒再擰乾滴入自己的嘴裡;也有一些人直接從地上撿起來浸滿酒液溼答答的木板或是木桶碎片,津津有味地舔甚至是吸吮了起來;至於更多的人則是拿著手上的陶杯或鐵杯湊到酒池邊舀酒。

       這場搶酒遊戲進行的過程,粗魯的行為裡倒有一種獨特的夥伴情誼,一種明顯讓大家彼此交融的樂趣:快活的群眾彼此嬉鬧,一會擁抱,一會握手,一會十幾個人聚在一起為革命乾杯,又一會聚起了幾十個人拉起手圍成一圈跳舞。酒喝完了,又有人拉來一車又一車酥軟的麵包、醇香的乳酪和可口的火腿,這些全都是第二圓環內老爺們的廚房裡搜刮出來的,他們吃得心安理得也十分滿足。

       一夜之間默蘭城已經徹底變了樣。當公民兵熱情洋溢地從最北面的國王大道經過烈日城堡,一路走到艦隊街的盡頭看見一片蔚藍的海洋時似乎就宣示了革命即將勝利。滿街紅旗飄飄,類似搶酒遊戲的慶祝活動在整座城市持續了好幾天;默蘭城迎來了它真正的主人,從此將書寫一段光榮的革命歷史,無數顆激昂慷慨的心也因此眩暈!

       然而,有一人不太確定其他人是否也意識到了這件事:他們使用和帝國軍隊一樣的步槍和子彈。帝國軍隊很快會向他們開槍。

       默蘭城的公民們正在城市裡大肆慶祝,這群體格消瘦幾乎要餓出病的人終於滿足了兩月以來的渴望──吃飽。另一方面,由原先的烈日城堡改成的公民兵指揮所裡一片靜默。亨格尼盯著桌上擺放的城市布防圖,喃喃地說:「做得很好,考慮得很周到!」

       說完,他抓住了法爾肯豪森將軍的手,有那麼一刻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已經沒有人能說得清了。一位溫文爾雅總是視忠誠為榮譽的退伍上校,怎麼就成了公民兵的將軍?

       有人說他是自願留下來的,因為看不慣帝國對軍人的盤剝投奔了亨格尼的民兵;也有人說他是被迫留下來的,因為那天夜裡沒能搭上逃往柴利亞的戰艦在隨後的幾日裡追捕下向亨格尼投降。

       有人說他現在威風凜凜,當然也有人說他現在鬱鬱寡歡。總之,現在他被稱作紅將軍,不論過去是否真心為帝國戰鬥,此刻他只能為保衛革命之心默蘭城而效力;不論是否出於本心。

       不管外人怎麼說,此刻他一想到皇帝和帝國軍隊就越發地心緒不安又哀傷,這讓時間過得緩慢而沉重。他不自覺地伸出右手撐住自己的額頭,眼睛同樣看著桌上的布防圖。

       時間難熬,將軍聽見了亨格尼的喃喃聲便抬頭看去,不料對方直接握住了自己的手。

       「法爾肯豪森先生,」領袖當著面說打破了沉默。「你願意為了公民,為了革命奉獻嗎?」

       將軍第一次仔細看著眼前的男人。此人目光敏銳機警,身體壯實,深色卷髮,年紀在三十到四十左右。

       「我曾經說過的,先生。」將軍垂著頭壓低聲調說,「我向陛下宣誓效忠。你現在應該要為我準備絞刑架。」

       「我記得,」領袖回答,「不過一切都不一樣了。那時候我是階下囚,但現在革命已經席捲了默蘭城,皇帝倉皇出逃,城裡的已經沒有可以和公民兵對抗的軍事力量。事情有了變化了,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而現在你有機會忘掉它,先生。」

       將軍神情沮喪地看了看屋內四周,搖了搖頭。

       「哦,是這樣的,先生不必急著拒絕我,我覺得我可以先和你介紹兩位朋友,聽完再做決定也不遲。我的這兩位朋友,一位無情的絞刑架先生,當然還有他性感登對的伴侶──鋒利的斷頭台小姐。據我所知他們很榮幸為每一個反革命服務,」領袖逗趣地說,同時在他的話裡充滿了威脅的意味,「當然也樂於為他們的家人服務。」

       兩人目光交疊在一起;霍爾格.法爾肯豪森深知到了選擇的時刻。

       「我有絞刑架和元帥服。」領袖暗示,「那麼,將來會怎麼樣呢?」

       他最後一次看向北方眼神黯淡了許多,回答出奇地冷淡、呆板。

       「我也是一個普通人啊。」將軍說,「我想知道元帥服是否合身,它將成為我下葬時的衣著。」

       領袖滿意地點頭。「那麼,我們該來討論接下來的事情。我也不否認,公民兵還是一個民兵組織,無論哪一方面都比不上帝國軍隊,這一點我也清楚。不過,我相信帝國軍隊已經受到重創了。」

       「那只是它的一小部分。」將軍陰沉地說。

       「是的。」

       「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先生。」將軍又補充道,「帝國勁旅全在大陸上。」

       「我知道,但他們調度需要時間。」領袖顯得焦躁,然後提高了音量急匆匆地說:「況且還隔著一個海峽。我們有的是時間準備,到他們完成調度公民兵也會有一戰之力,在他們調度的這段時間裡,我需要先生為我重組公民兵,將它從民兵組織變成一個專業的軍事組織。只要我們能夠撐住一段時間,革命就算是真正勝利了,想要撕碎帝國的可不只我們,大陸上那些如狼似虎的傢伙時刻等著一個機會。」

       將軍聽完一時呆坐在座位上。他還認得出來這裡是烈日城堡的紀律廳,不過陌生的旗幟和階下囚的自知都讓這個熟悉的地方抹上了陰暗的氛圍,最終全部奇怪地籠罩在亨格尼的語言上。

       領袖露出了微笑,外表和談吐都恢復成了溫文爾雅的紳士模樣。

       「帶血的肉從血流如注的傷口上被撕扯下來,死因已經不重要了。野獸會感知到虛弱的傢伙,然後圍在它周圍無論等待多久。所有的野獸都希望搶先吃到最好的肉,而不是別人吃剩的殘羹冷炙。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對嗎?」

       公民兵的指揮所空氣像是沉了下去,片刻之間靜默無聲,如同一旁執行公務的公民兵的表情一樣沉悶得可怕。領袖亨格尼饒有興致地看著屈服於自己的老將軍不知道第幾次抹去額上的汗珠。

       「這麼做會把整個大陸拖入戰爭中去。」

       「哦,是的。」領袖冷冷地回答。

       「你認為有必要這麼做?」將軍語氣中滲出憤怒,「即使這麼做的後果是再一次挑起大陸上的戰火?大陸上有多少蘭登曼的軍人,你知道嗎?他們也是你口中說的公民。」

       「他們本來就不該去那裡!」

       「大陸原本就不屬於蘭登曼,先生。那是它強佔的,也是它邪惡的本源,靠著榨取大陸上人民的幸福滿足它永無止境的貪慾,攫取那些不屬於它的財富。可恥!可恥!」領袖握緊拳頭,接著加強了語氣一字一頓地說:「在我之後,無數的國家會在愛國男女的墓地裡新生。火焰會洗淨它們罪惡的過往,一個真正平等的世界將要到來,不論是國與國還是人與人都會是平等的。」

       「所以說,這就是你的目的?」將軍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讓全世界陷入動亂當中,好滿足你的政治野心,是嗎?」

       「如果先生想要這樣理解的話,是的。」

       領袖雙手握拳,眼睛微閉,整隻手臂平放在桌面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氣。安靜了好一會,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執行公務的公民兵像個雕像一樣站著,而桌面上兩個男人仍注視的對方的臉。

       終於,領袖鬆開了握緊的拳頭,伴隨的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平時,我們相信法律、道德一切的規範力量;非常時期,我們只能相信革命的創造力量。英雄從來不會從天而降,英雄只會從人民之中挺身而出;革命就是英雄挺身而出的結果。」

       「那你要怎麼面對帝國軍隊?」將軍低聲問。

       「是的,當革命開始的時候,一定會引起各方反革命勢力的反撲。想要保護革命果實就必須付出比起開始革命還要更大的犧牲,拿出更大的勇氣。」

       將軍嘆了一口氣:「勇氣要怎麼抵擋槍砲,難道大陸上的人不比我們有勇氣嗎?這樣的犧牲不過是讓人去送死。」

       說完,他走神了。一下聯想到轟隆作響的火砲和連綿不斷的槍擊,公民兵蜷縮在哀號混雜啜泣的戰壕,著火的要塞以及遍布彈孔的斷垣殘壁下人們奔走逃竄,難以想像這一切就要發生在曾經無比光輝榮耀的默蘭城。在他沮喪的眼神中看不到所謂「革命」勝利的未來,不是他不相信公民兵就不可能成功,而是不曾想像過帝國軍隊會失敗。恍惚的狀態長達幾分鐘,期間兩隻手放在大腿上來回摸索,末了,他眼神中光采慢慢聚起,當再注視到面前的這張臉時,他先是吃了一驚,隨後恢復正常。

       「公民兵手無寸鐵,帝國軍隊則有數不清武器和彈藥。你會把默蘭城毀了,讓無數人白白送命。」

       「不,不會的!城裡有四百門火砲,公民兵絕不會是手無寸鐵。」

       「是的,但是它們已經過時了,擺放得太久讓它們很難填裝。」將軍舉沮喪地搖頭,問道:「如果帝國軍隊使用重武器的話,那一晚有可能那麼容易得手嗎,難道你不曾想過?而且,據我所知城裡大部分重武器的狀況都是如此,我想大概僅有槍枝是完好的。」

       「不可能!」領袖喊叫道,不過從聲音中仍能聽出不自信。

       他的神色狂變,難以置信地從座位上起身來回轉了幾圈。但沒過多久,他重新回到長桌旁。恢復了鎮定,伸出手指著法爾肯豪森將軍,同時用眼神與之對峙。

       「你說城裡的武器沒用。怎麼就你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們要是知道的話為什麼不從其他地方調武器過來?唯一可以解釋那天晚上沒有出現重武器的原因,只能是他們的輕視態度。」

       「或許是的,但根本原因還是在沒有可用的重武器上。」

       領袖焦躁地撥弄起自己的深色捲髮,不斷把頭髮捲上手指又鬆開,重複了這個動作好幾次以後,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歎息。

       「城裡的火砲真的都沒辦法使用?」

       「是的,六成,或許七成。」將軍注意到對方眼神裡的變化,口中說道:「如果你不願意相信我,我們可以走一趟。到時候你能親自檢查還有多少門砲是能正常使用的。」

       短暫的沉默過後,領袖輕聲地答說:「行吧,去看看。」

       得到答復,霍爾格.法爾肯豪森站起身,有人為他和卡爾.亨格尼推開門,同行的還有執行公務的公民兵,一夥人就要往門外走。

       門外,城堡還是本來的樣子,只有一些小地方發生了改變,比如名稱:為了抹去王權和舊時代的痕跡一場改名運動已悄然展開,在未來卡爾.亨格尼還打算要將國王大道改叫公民大道以及把煤煙街改叫工人街,而首批改名的就是烈日城堡,現在它被稱作人民宮,至於內部,紀律廳現在改名叫做正義,這一點能從高懸在的門框上的牌子知道,而與它相對的另一扇門,榮耀廳的門楣掛上了平等,中央那扇門,曾經的帝國議會則高懸著自由。事實上沒有多少人知道改名能有什麼功用,而且大多數人也還是沿用著舊稱呼,但是他們還是樂於把新的門牌、路標換上,用他們的話來說:因為這是領袖的意思。

       當紀律廳的門,不,正義廳的門一被打開,馬上一股劣質酒和菸草的氣味就衝了進來,門外的城堡長廊同樣有公民兵把守,不過單憑一眼就能看出來慶祝和狂歡才剛從這個地方離開:兩側負責守衛的公民兵有的睡著,有的醒著;有的醉了,有的沒醉;有的正處在半夢半醒之間,有的徘徊在似醉未醉之中。

       領袖和將軍一言不發地穿過長廊,來到廊道的盡頭。一張辦公桌和一本登記簿,一個相貌粗魯,有著黝黑膚色的公民兵軍官正安靜地坐在那裡。

      「領袖!將軍!」軍官行了一個歪歪斜斜的軍禮,同時拿出了紙筆準備書寫。「先生們要出去?」
      
       「是的。」

       軍官點點頭。然後在登記簿上做了些標記,再拿來一張紙寫了些東西像是一張通行證似的。寫完以後,那位軍官搓了搓鼻子,把寫好的東西再看了一遍,恭敬地遞了過去,最後親切地揮揮手示意可以離開了。

       從昏暗的城堡長廊出來,正午刺眼的陽光首先讓人感到不適,然後是令人煩悶的高溫。勢易時移,現如今城市的每一條道路、每一個街區都有一群愛國的公民兵手持上膛的施特勞斯步槍,他們攔停街上可疑的行人加以盤問、查驗證件,並在手上的名單上尋找那些被標注的名字,然後直接扣押,結果如何完全取決於他們反覆無常的判斷或想像,一切都是為了新生的共和國──一個想像中的公平、正義、自由的共和國。至於非公民,共和國樂意留給他們死亡和恐懼。當將軍走出人民宮的時候就開始明白,除非在共和國裡被認可是一個好公民,否則,根本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在當下的默蘭城裡安身。

       此時走在街上將軍只感到頹然失望:想起曾經光亮的街道,供人小憩的綠蔭座椅以及令人心爽的夏日微風,那些都不復存在了;現在默蘭城在一面紅色的旗幟下曠日持久地動盪起來,彷彿嘗到了血的味道變成一頭瘋狂的野獸。

       牆面的彈孔還說著故事,看得人怵目驚心。儘管那一夜的熊熊烈火已經過去,但是憤怒的海濤仍在不斷地擊打著結實的岸礁激起千層浪,看得岸上的人惶恐萬分、錯愕不已,開始倉皇逃竄;走出第二圓環,這裡似乎沒有人了,那些曾經顯赫的達官貴人不見蹤影,走得慢得全都已經被逮住活活變成公民兵槍的靶子高懸在路燈上,只剩下雙腳高高在上地晃蕩著。

       王權在默蘭城消失了,最後的消息傳來皇帝逃到了柴利亞。

       時間走到八月底,此時權貴四散奔逃,逃到了天涯海角。

       他不由得擔心起自己、默蘭城,甚至是整個大陸。他們是軍人總是先人一步面對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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