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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舊時之人與新時之世

好啦是我啦 | 2022-08-30 22:37:15 | 巴幣 112 | 人氣 403

內戰的將軍們
資料夾簡介
新時代的曙光初現,戰爭的遺產沉重地落在了新一代的身上。 曾經建立起的新秩序至今已然作為世界運行的成規。然而這一切緊隨著老皇帝的衰弱,分崩離析。

       東方的海天之際,日出已經把變化莫測的雲朵以及層層疊疊的海浪,從暗沉的靛色渲染成朦朧的紫色,一下子又把它們變得橙紅,而逆光的戰艦在遙遠的海面上不過像是一道不切實際的剪影。帝國元帥萊因哈德斯站在自己旗艦的甲板上,一股未曾有過的感觸油然而生,他不清楚如何表述這種感覺,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謙虛,也是一種對不確定的未來的臆測,但是他很難將這二者結合。最終看著越發靠近的陸地他以平靜的口吻說一句不知道是給誰聽的話,那般話又像是自顧地舒了一口長長的氣。
 
       「新時代要來了。」
 
       戰艦破浪而行,默蘭城的港口更加地近了,已經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城市的輪廓隨著海風吹去的方向逐漸清晰,甲板上的人也多了起來,一些毛躁的水手開始興奮地大喊著「陸地!」又開始指點著遠處似有似無的尖角:船塢!那是默蘭港、那是穆克燈塔、那是烈日城堡……
 
       甲板上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就更加吵雜紛擾打斷了萊因哈德斯的思緒,他也看了一眼遠方的港口,目光最終聚焦在極遠處模模糊糊的尖頂建築群上。自從戰爭結束以後他就以獨裁總督的身分坐鎮遙遠的南疆,仔細算下來也有十幾年,甚至更久都沒有回來過了,但是此次返航並不出於他的個人意願,而是出於議會的召見,不然他更願意待在南方的廣袤草原而非多霧擁擠的港都。
 
       默蘭城是帝國的核心,烈日城堡又是整座默蘭城的中心;蘭登曼式的建築特色就在於聳立的塔樓與高高的尖頂,烈日城堡當屬其中的典型,一天當中在太陽不同的仰角下,烈日城堡最高的塔樓所投射下來的影子也會隨之在城堡周圍十二條筆直的碎石道大街上挪動,形同時針在鐘面的十二道刻痕上行進,因而默蘭城又被稱作給天空的時鐘。默蘭城如鐘面,總計十二條碎石大道延伸出去,另有五重同心圓環路穿梭其中,共同構建了城市骨幹,這五個同心圓環路被稱做第一到第五圓環,最內為一最外為五用於劃分城區,兩兩相夾為一區可分成四個城區,而十二條街道全部都被稱作蘭登曼大街人們只以後綴的數字來做區分,比如蘭登曼大街之一十二說的就是正北方向的那條,之三說的則是正東方的那條,餘下的之六、之九理所應當就是正南與正西兩個方向了。整座城市可以看作四大區域,其中九到十二的西北角範圍一直延伸到城郊,這是默蘭城的主業工業區域,一般來說,工人多居住在西北角的工業區,有點能力的中產者則更願意移居到東北角和西南角,至於那些貴族們則是打從一開始就是住在之四、五、六的東南角,而這幾條街道的盡頭各是一座深水港各個港口連成一片,形成完整的港灣商業區,然而老貴族們絕對不會在這些地方落腳,這裡只有商人和一些新興權貴,老貴族們看不上他們;至於在正南方向的之六盡頭就是大名鼎鼎的默蘭港,乃是帝國軍事力量投射的核心,也是萊因哈德斯海上航行的終點。現在已經靠得很近了。
 
       海面上的味道發生了些許改變,開始帶點默蘭城的海港氣息,那是多年來燃煤所累積下的煙燻味;港邊的人影也從模糊變得清晰,帝國的旗幟在獵獵的海風中招展著;甲板上吵雜的聲音也停息了,戰艦響起了轟隆隆的禮炮,很有節奏地響著,海上一響岸邊三響,戰艦就伴隨著禮炮劃開海浪繼續向前航行,當陸上的最後一響禮炮結束戰艦也徐徐地入港了。那時候萊因哈德斯站在甲板上看著老邁的皇帝以及他身邊的重臣,想到當他離開的時候這些人的鬍子還不是現在的灰色,甚至是白色,每個人好像都是神采飛揚的,絕非像現在這樣的老態,雖然這些人都還是穿著得體的軍裝但就是少了那種感覺,少了當初的銳意。這個國家老了,萊因哈德斯默默地給予了評價。
 
       至於老邁的皇帝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的將軍,他的元帥,臉上堆滿了笑容和毫無隱藏的自信。
 
       「我想我會永遠想念這個時刻了,我的元帥,萊因哈德斯。」
 
        萊因哈德斯則以輕鬆愜意地輕笑回應。「陛下,你也知道的,我並不願意回來。」
 
        「別這麼說,你會重新愛上這座偉大的城市的,這一點我能保證。」
 
       老皇帝的聲音自信、笑聲爽朗,已是灰白的鬍子被理得整整齊齊,給人意氣風發、悠哉從容的印象,同時得體的軍裝與挺拔的身材自然地呈現出一股老練沉穩的氣質。
 
        「等到那些老傢伙不在以後,我們再說吧,陛下。」說完,萊因哈德斯便轉過身去看著大批從戰艦下來的人,不自覺地輕蹙了一下眉頭。
 
       那些人是萊因哈德斯的親兵被稱作扎波羅的無敵軍團,軍團是以頓廷河草原上的扎波羅人為主體,標準的草原騎兵,因此經過了長時間的海上航行現在他們的面色並不是太好,沒有一點雄赳赳的樣子;另一方面甲板上的水兵是完全不同的面貌,他們一派從容地幹著手邊的活,或刷洗甲板,或保養艦砲,港口邊上的水手則在指示著其餘船艦入港。港口已經被柴利亞憲兵封鎖,巡弋在四周的騎兵各個神情肅穆戒備森嚴。
 
       正當萊因哈德斯關注著自己的軍團時,老皇帝戲謔般的話語配合著和緩的腳步一同從背後傳來,然後越來越近。
 
       「我的元帥,南方的草原真是個好地方,讓你的訓練都『溫柔』起來了,我看這扎波羅軍團好像配不上『無敵』的稱號呢,看看他們,各個都一副綿軟無力的樣子,帝國的軍團怎麼可能經不起一點風浪?」
 
       萊因哈德斯感覺自己的肩頭被拍了一下,老皇帝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這個距離近得讓周圍的柴利亞憲兵拔高了戒備程度,甚至到了需要皇帝親自做出手勢,才讓這群忠誠的守衛稍稍地放下對這位歸國元帥的戒心。
 
       「少來了吧,真打起來這可比柴利亞憲兵要能打得多了。」萊因哈德斯輕拂掉老皇帝已經被皺摺爬上的手掌。目光蠻不在乎地掃過一圈周圍的柴利亞憲兵,只覺得可笑。他看出來了這些人眼中的畏懼,那是藏不住的,以這樣的狀態真要打起來恐怕是會潰退。
 
       掃過一周後萊因哈德斯的目光最後落向了一個青年憲兵,唯一敢與元帥目光對視的人,他就像是一枚落在沙堆中僅露出半角的金幣,若隱若現地發出一絲光芒。
 
        「可別那麼輕視你的後輩了,別忘了你也曾經是他們的一員。」
 
       老皇帝的話堅定且從容,還是和以前一樣,但是他身邊的群臣卻變得像是一群啞聲亂叫的烏鴉,萊因哈德斯的目光如同丟向烏群的石子,激起一片胡亂拍翅逃竄,很快又到了另一塊地方聚集起來。有能力的貴族或是將軍都被分到了帝國廣袤的領土上負責統治與管理,留在這座島上的只剩下尚未成長的,或是膽小、怯懦、虛弱、墮落、衰老的傢伙,他們成群地依附在皇帝的身邊和吸血蝙蝠無二樣,靠著恬不知恥的手段來維持著不屬於他們的權利。看著這群閃躲自己的,又自稱是貴族的傢伙們,萊因哈德斯嘴角閃過一絲極輕蔑的笑意。

       不過老皇帝的玩笑也非全然錯,經過了海上顛簸數日的扎波羅人此時看起來確實疲軟無力,這一點也無須辯駁,萊因哈德斯對自己的軍團瞭若指掌,他清楚的知道海浪把內陸草原的剽悍勇士從千里奔襲的駿馬變成初生之際的小鹿只需要幾小時的時間,更何況是在海上航行了幾個月。不過他仍然自信,只要稍作整頓自己的軍團無論是在個人紀律層面或是集群戰術層面,完全不是這群貴族子弟組成的儀仗性武裝能夠相提並論的。

       然而看著自己曾經服役過的柴利亞憲兵現在的模樣,萊因哈德斯還是不免流露出一絲惋惜,終於還是把目光集中在了那個憲兵隊中的青年。

       「但願吧,或許還真的有些尚未被劣幣驅逐的良幣。」

       老皇帝又拍了拍萊茵哈德斯的肩膀,隨後便背過手信步走到了他的前面停下,看向停泊在港口的康提羅加戰列艦。「你看吧。」

       此刻的港口海風徐徐而來,強勁的風推著浪潮拍打著棧橋和船舷,一艘艘戰艦在港邊隨著海浪微微地起伏著,這個時候驕陽已經高高在上,戰艦的金屬裝甲反射著燦燦的陽光顯得熠熠生輝。

       「戰艦就好比帝國,即使有些鏽蝕但對於戰艦的航行並無大礙。」他又伸手指向那些正在工作的船塢工人。「所以就如戰艦依賴工人除鏽保養,使她能乘風破浪;帝國也需要貴族領導統治,才能夠繁榮昌盛。我的元帥,我正依賴著你們。當然我有看見你有所不滿,不過這就像是難以要求每一個工人都競競業業一樣,不可能每一個貴族、每一個領導者都是精明的、有才幹的。我們適時要包容一些醜惡,就像是每個艦長都會允許自己的戰艦有些鏽斑。」
 
        「陛下,這不過是袒護之詞罷了。」
 
        「我的元帥,『沒有鏽蝕的軍艦是沒有出航過的軍艦』你永遠不應該忘記這句話的,而且你也永遠不會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一定明白我的意思。站在你現在的位置上必須要有更大的胸襟。」
 
       萊因哈德斯聽了老皇帝的話,看著龐大的康提羅加艦,不斷有工人在上上下下地進行維護工作,聲音此起彼伏,似乎一切就印了老皇帝所說的話,或許「沒有傷痕的戰士是沒上過戰場的戰士,沒有鏽蝕的船艦是無法航行的船艦」真的就是一句真理也說不定。他轉過身來思緒卻一下子被粗魯地打斷,他還是看不慣某些人,就好比眼前這個因為堆起虛假笑容而使臉上肥肉起了摺子的老傢伙──西奧菲爾.楚.克奇。
 
       這傢伙的笑容就如冬日的太陽一樣虛偽,他是帝國最著名的航海家兼探險家卡提瓦.楚.克奇的直系後裔。但如今克奇家族已經淪為徹底的食利家族,依靠著祖輩永恆的遺產便能獲得帝國政府中的高位,像這樣子的人萊因哈德斯向來主張剝奪他們的貴族頭銜,因為早已名不符實。
 
        「布雷希特,多年未見你還是一樣英氣逼人啊!」西奧菲爾堆滿了笑容老遠就已經把手伸直了走來,但是見了自己似乎吃了閉門羹,他又很快地改口稱萊因哈德斯閣下。
 
       萊因哈德斯側過臉瞥了一眼。「海務部長閣下,如果是要談論公務這並不是個合適的場所。」
 
       老皇帝見了這般狀況便使了個眼色給西奧菲爾,但似乎他並沒有領會到老皇帝的意思,又或著是他故意忽視了老皇帝的提醒,仍自顧地向著萊因哈德斯走去。他以略帶歉意的神情說道:「閣下,失禮了。我是想說這次歸國若是有空閒,寒家略備小宴,務請賞光。」
 
       萊因哈德斯正過面注視著走來的西奧菲爾,他老邁而肥胖沒有一點貴族的氣質,即使穿著珍貴的孔雀藍軍禮服,顯眼處繡著內斂精緻的家族紋章,一身典型的蘭登曼貴族裝扮,卻是換來一眼可見地可笑。他的一身衣著不能給他帶來如老皇帝般的內斂穩重,不過是讓他像羽毛光彩卻只懂學舌的鳥;他的眼神怯懦甚至不如憲兵隊中的青年,這讓他像極了畏光膽小卻陰險狡詐的侏儒。即使如此萊因哈德斯還是壓下厭惡之情,將蔑視深藏在裝出來的友善神色之後,握住了伸過來的西奧菲爾的肥厚手掌,給足了老皇帝面子,同時也展現了自己的風度。
 
       「克奇閣下,您的邀約我心領了。不過,我這次歸國政務繁重,只能盡量抽空安排,若是無法赴約多請見諒。」
 
       西奧菲爾見此便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表達了遺憾和理解,隨即開始攀談起了關於南方的頓廷河草原、帝國的極南之疆──康提羅加要塞,以及對於可能發生的「繼續戰爭」的看法,幾句簡短的對答之後,萊因哈德斯身邊小跑來了一個年輕軍官,長著一副別於蘭登曼人的臉孔,留著特殊的髮型,一看便知道是一個扎波羅人,萊因哈德斯注意到他便禮貌地打住了自己與西奧菲爾的對話,側過身面著這位扎波羅軍官,聽他用著異國的語言以報告般的口吻簡短地說了幾句話。等待元帥再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道別的套話了。
 
       「克奇閣下,我的軍團各部已經休整完畢了,我們已經在港口耽擱夠多的時間了,若是下次有機會我們再敘。」說完,萊因哈德斯便同一旁的軍官轉身離去。
 
       西奧菲爾聽出了萊因哈德斯的意思,不過仍然說道:「萊因哈德斯閣下,我的朋友,我會期待你的來訪的。」最終他沒有得到回應,只能聽見那兩個背影似乎在說著聽不懂的語言。
 
 
 
       天上的雲層早早地散開,湛藍的天空和遼闊的大海在極遠處交融成一片不可分割的藍,天邊高懸的太陽是那樣的光燦到令人無法忽視的地步。在這之下港口邊人聲交雜,呼喊聲與交談聲,蘭登曼語和扎波羅語,高雅的社交辭令或俗氣的市井用語,不過扎波羅軍團突然地一聲如同驚雷乍起般的軍號打破了一片融洽,惹人注視。不難看出扎波羅軍團已重整旗鼓,原本蒼白的臉色恢復成了紅潤的模樣,不久前就連站都站不穩的腳步變得堅若磐石,這些扎波羅人不再低垂著頭,相反地現在他們各個昂首眼神中似乎帶著睥睨柴利亞憲兵的神情,此刻港口的所有人才真正意識到了扎波羅無敵軍團的「無敵」稱號所稱為何,那是在戰鬥打響之前就散發的不可戰勝的氣場。
 
       年輕的扎波羅軍官給萊因哈德斯牽來了一匹戰馬,那是他從頓廷河草原帶來的愛馬,通體的白毛中間不能找出一點雜色,一到了港口卻連續地打了好幾聲響鼻,似乎是這高大的南方草原馬種一時間還未適應潮濕的默蘭港口,但仍無法減去元帥跨上這匹駿馬時襯托出的威儀。他策馬向前,老皇帝已經駕著一匹純種的蘭登曼黑馬在前了。
 
       「陛下,請吧。」萊因哈德斯伸出手向著前方的蘭登曼大街之六。
 
       老皇帝聽著微微地笑了笑率先拍馬向前,萊因哈德斯緊隨其後,再後便是由扎波羅軍團所組成的步兵方陣,最後則由跟隨皇帝一同到港口的官員與貴族們的馬車殿底,而柴利亞憲兵則在隊伍的最前方挺著帝國的旗幟以及扎波羅軍團的軍旗開道。
 
       行進在蘭登曼大街之六,寬大的碎石街道可容下六輛馬車並駕而行,右側三道是向著城中心的方向,左側三道則是向著港口的方向,這六道的外側還有兩條人行道,再外才是城中的建築,整座城市呈現出如蛛網般的結構,越向中心靠近建築的高度也有所提升,最外圍的又被稱作第四城區,這裡的建築是三層樓的民房與商鋪,再向內前進穿過第四圓環進入第三城區的範圍,可以看見都是四層樓的建築,那是政府官員以及有點財富的中產市民的私宅,過了第三圓環這裡已經是默蘭城的中心城區了,能夠見到高達五層樓的貴族在城中的宅邸,如果繼續前進越過第二圓環,就能看到建築又一次地抬升了高度達到了六層,並且建築的形狀逐漸收束最後呈現出一個尖角,直直地指向城中心唯一的七層建築──帝國的議會與皇帝的私宅──烈日城堡。而在城堡周圍指向中心的尖角建築足足有十二座,正對應著帝國內閣的十二個部門:國政部、司法部、財務部、戰爭部、商貿部、工業部、海務部、外交部、交通部、教育部、以及海外領地事務大臣辦公室與帝國郵政局,如果再算上烈日城堡中的帝國議會,第二圓環內的建築群就是帝國的無庸置疑的核心。
 
       皇帝與元帥穿過了由帝國臣民簇擁的蘭登曼大街,女孩們遞上了飛吻與鮮花,男孩們的眼神中則充滿了崇拜與嚮往,熱烈的呼喊聲與歡迎是主調,帝國的臣民幾乎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向這位戰功彪炳的元帥及他的軍團致上敬意;扎波羅軍團跟隨著他主人的馬蹄前進,軍靴在碎石大道富有節奏地躂躂作響,他們整齊劃一的正步、挺拔勻稱的體魄無一不是在彰顯其勁旅的身分,回應著帝國臣民的喝采。
 
       「元帥,快三十年了,上一次這樣和你穿過這條大街已經要過去整整三十年了。喔,布雷希特,人的一生能有幾個三十年呢?」
 
       老皇帝的聲音淹沒在人群的呼聲之中幾乎就要聽不見了。
 
       「……」萊茵哈德斯欲言又止,到了嘴邊的話似乎都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最後只是附和似地答道:「原來要三十年了,可不是段短時間啊。」
 
       「可不是嘛,三十年太長了。但是三十年了默蘭城可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樣的偉大且榮耀。」
 
       萊茵哈德斯搖搖頭。
 
       「三十年太久了,沒有什麼是可以三十年不變的。」
 
       老皇帝爽朗地笑了,笑得自然。在他的眼中未曾擔心過世界的變化,樂觀地相信不管任何的變化都不可能使他的世界被顛覆,就像是再大的海浪打在礁石上,也只是激起比較大朵的浪花罷了,沒有哪一次的浪擊是可以粉碎礁石的,礁石永遠在那任你多少次的海浪他都在那。老皇帝樂觀地相信他就是那塊礁石,他的帝國就是那塊礁石,還是海岸上最大最堅硬的那塊。
 
       「錯了,布雷希特,有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陽光照耀之下,海洋所及之處都是帝國的統治範圍』,這是永遠不變的。」老皇帝看起來是十分享受此刻的氛圍,顯得心情相當的愉悅,他繼續笑著對萊茵哈德斯說道:「我有穆克的艦隊,你的軍團還有黑男爵的忠誠。好比一位漁夫有了堅固可以遠航的大船,一張結實細膩的大網還有無比的耐心,這樣的漁夫若是滿載而歸難道會有人不服氣嗎?不會的,人們只會覺得那是必然且是理所應當的,最終那將形成一種類於真理一樣的東西,沒有人會去懷疑它,也沒有人會去想改變它,到那個時候就是永遠不變了。而你眼前的一切就是這樣的存在。」
 
       萊茵哈德斯聽完了老皇帝的話,環顧了周圍他切身地感受到了老皇帝的信心憑仗,然而還有另外一種奇異的感覺,那像是在某個不顯眼的地方,有一條毒蛇正冒著猩紅色的凶光緊盯著獵物,等待著獵物鬆懈的時機。
 
       「陛下,我還未曾見過有永遠的事物。」
 
       老皇帝笑了,他還是面帶著驕傲。「你還是一樣太多慮了。這一點或許跟你的父親相似。」
 
       隊伍穿行在蘭登曼大街上已經逐漸到了盡頭,兩側的樓房也已經從低矮的建築變成了高聳的樓房,上面的裝飾更是由樸素的外觀更換成了有著複雜雕飾的牆面。建築物的變化昭示著隊伍已經進入了城中心,在遠方一眼看不盡的烈日城堡就矗立著。當踏進貴族的生活區後,一些年輕的扎波羅軍人終於壓不住自己好奇的目光,開始小幅度活動視線偷偷地遊覽這座繁華城市,這些天真的小舉動,頻頻引得那些觀察敏銳的人會心一笑。越過第三圓環,周遭的改變不僅僅是發生在建築物,更多的是來自氛圍上,貴族們打開了自己琴房的窗戶讓自己激昂的情緒化作琴音流洩,圍觀的人們用眼神和自然大方的談話聲來肯定這群功勳赫赫的士兵,而不是像普通的臣民那般靠著幾乎直觀的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情緒。這裡的氛圍是鮮花的芬芳,悠揚的音樂,溢美之辭以及被手帕遮掩住的羞赧。
 
       而在遠處的盡頭,烈日城堡之下依稀能看見整排人影,再靠近一點就能認得出來那是帝國內閣的成員,內閣各部的部長除海務部以外,全都在閣揆的帶領之下一字排開迎接老皇帝和元帥的隊伍,萊茵哈德斯還隔著老遠就認出來了領頭位置的那個人,自己的老父親,有著帝國宰相之稱的埃利亞斯.楚.萊因哈德斯,隊伍就在他的面前停了下來。柴利亞憲兵的騎手們順著城堡外圍的第一圓環一分為二各繞行了一圈,兩波騎手交換了原先的位置之後才勒住韁繩,至於元帥與老皇帝身後的步兵方陣則是在前頭停下以後很快地止住了腳步,表現出嚴密的紀律。這位嚴肅的宰相挺著一把訂製的蘭登曼軍刀,刀鞘死死地抵住碎石街面,整個人挺直了身板,雖然因為衰老他的身形輪廓已經有些萎縮,但是他的目光還是銳利如刀鋒,神情端莊甚至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見到了皇帝勒馬翻身,宰相便挪動他的腳步到距離老皇帝兩隻手臂的位置,緩緩地行了一個禮,儀態一絲不苟又優雅異常。
 
       「陛下,您的忠誠內閣在此恭候。」
 
       老皇帝帶著微笑,一面走一面伸出手表示同行,老萊茵哈德斯明白了意思便走在了看似平行實則後於皇帝的位置,至於萊茵哈德斯自然地跟在兩人之後朝著城堡的方向去,在皇帝、宰相、元帥與其餘內閣成員結束了簡短的寒暄,內閣成員們就以皇帝為首魚貫入了城堡之內。街上的人也漸漸散了。
 
 
 
       皇帝一行走在城堡內部的迴廊,他們穿過懸掛畫作的走道,經過矗立雕像的轉角,低沉且富節奏性的腳步聲在迴盪;另一方面在一個燃著菸草的華麗廳室內,內閣各部的閣員都已經就位了只等著大門打開。當沉重的軍靴腳步聲在門內也能清楚地聽見的時候,在場所有的閣員都打起了精神,大門被兩側的侍衛打開的那一刻,他們齊齊地起身向皇帝致上了自己的禮節。
 
       這是一場額外的內閣會議,目的是聽取元帥對海外領地現況的看法以及發動「繼續戰爭」的評估。
 
       當所有人都到了自己的位置。老皇帝不疾不徐地拿起了自己的菸斗點燃了裡頭的菸草,當白煙裊裊上升的時候,站在環形演講席上的萊茵哈德斯已經開始了他的演說。
 
       「自從我們以蘭登曼王國的身分干預了大陸上的戰爭,並最終擊敗了所有曾經與我們擁有同等榮耀的國家以後,整個歐西塔尼亞大陸的實際統治權便被置於我們的影響與控制之下。陛下加冕為歐西塔人的皇帝,至此歐西塔的榮耀不減,而蘭登曼的榮耀更加耀眼,從而我們還獲得了一個新的身分──蘭登曼帝國。
 
       我們偉大的帝國除了本島之外,一併囊括了整片大陸上的土地,從北方的扎赫維平原到南方的頓廷河草原,由亞琛亞至康提羅加;自西面的庫拉河流域達東面的圖爾卡那沙漠,出康沃港抵拉諾斯特拉,在過去近三十年的歲月裡我們可以驕傲地說出『陽光照耀之下,海洋所及之處都是帝國的統治範圍』,這句話是我們在過去的三十年裡透過一場接一場的戰爭維持的真理;回顧過往的四次沙漠遠征、庫拉河群山爭奪戰、雪山兄弟戰爭、摩拉維森林的游擊戰以及近期的康堤羅加防禦反擊戰,每一場戰爭我們無不是以最強硬的姿態迎敵,這是因為在大陸上並不是所有人都服氣帝國的治理,儘管我們的統治效率、正義、公平,但是他們永遠不可能會心甘情願地接受,所以一旦帝國在戰爭中表現出疲軟的態勢,大陸上原先隱藏起來的反抗勢力便會孳生作祟,誠然他們是失敗的喪家犬可是口中仍有利牙,他們窩藏在黑暗中苟且挑準了虛弱的對象下手,可喜的是帝國從來不會成為他們的目標,因為我們強大的力量足以在應付所有戰爭之餘,仍舊可以彈壓這群匪徒。帝國在歐西塔尼亞上的軍事成就是無可辯駁的,這也是我們霸權的根基。
 
       但是,作為一個世界性的帝國,我們汲取世界之資源來生產商品,再銷往世界之市場,這一舉措無疑讓蘭登曼島成了世界之中心,餵飽了蘭登曼人的肚子,撐鼓了蘭登曼人的錢包。可是,這造成了各總督轄區的本地發展受到限制,經年累月只依靠著資源出口,或是原物料生產導致各地財政長年赤字,甚至在多處出現了衰退的現象,為了維持運作海外各個總督轄區不得不依賴帝國的撥款。有在海外領地任職的人都知道本地投資就是笑話,帝國政府發行的公債才是唯一的資產保值手段,這更進一步的促使海外資金流回帝國,對於各個總督轄區無疑是雪上加霜,如此現狀之下我們的繁榮如同只有一根支撐柱的宮殿,稍有不慎便是大廈將傾。
 
       因此,我們應該謹慎地評估『繼續戰爭』是否有發動的必要。目前態勢對於我方有利,以康提羅加要塞算起我們向前突出了七十公里,並且已經建立起前線的防禦工事,這足以逼迫羅地亞大公放棄對於南歐西塔尼亞的野心,同時劃定一塊足夠的區域作為雙方的緩衝區。如果執意要發動『繼續戰爭』,那麼帝國必須撥下一筆龐大的資金來支持康提羅加的軍事行動,各總督轄區必須增援前線戰事,不幸的是基於帝國海外領地的現況,在戰爭期間一旦發生騷亂就有可能引起連串的惡性事件發生,這樣的騷亂可以是區域性的罷工、一定規模的游擊隊破壞、某個民族的暴動,而且可以預見的是只要戰爭不在短時間內結束,這些騷亂就一定會發生。我聽說好的海員會挑選適合的風向以及平穩的海象出海,只有糟糕的海員會迎面暴風雨,在座諸位都是帝國優秀的舵手,這方面想必無須再多加言語。
 
       然而不發動『繼續戰爭』只是醫治表象的做法,今天決定權我們手上,我們可以探明風向、評估海象,但是如果哪一天決定權不在我們手上了,風暴將臨,那麼我們必須要有一艘足以乘風破浪的結實艦船出擊,而不是划著小舟傾覆在翻騰的海面上。
 
       最後,新時代來了。曾經的舊時之人已經被我們所淘汰,我們的帝國建立在他們的鮮血所滋潤的土地之上。今日,你我已成舊時之人,若要處新時之世就得做出改變……」

       結束以後,萊茵哈德斯停頓許久,雙手緊握著演講席上的講桌,席下同樣是一片的靜謐似乎也是陷入了沉思。靜默持續到了來自皇帝的掌聲,有了皇帝的首肯整個內閣才隨著一同鼓掌,頓時華麗的廳室之內就像是正在慶祝什麼似的。

創作回應

巴哈姆特小管家
親愛的勇者:

感謝您對勇者小屋的支持,
我們會將此篇設定在首頁的精選閣樓中增加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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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哈姆特小管家 敬上
2022-08-31 16:06:30
MJ
請問大大預覽圖是鐵必致ㄇ? 很好看!
2022-09-01 10:23:10
好啦是我啦
應該是法國的黎希留級喔
2022-09-01 13: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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