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請安靜。」郭瓊第二個發現異狀，冷靜地說：「拜亞基就在房間對側。」
此話一出，伊格修斯和朱永樺立刻噤聲，其他玩家的視線也跟著轉向內場區域。周雅安發出小小的尖叫，接著急忙用雙手摀住嘴巴，站在身旁的曾凱傑則是表情鐵青地瞪視前方。
李少鋒已經是第三次看見拜亞基，對於那個不符合地球任何生物的噁心外貌也稍微習慣了，雖然感到寒毛直豎與冷顫，然而那些生理反應無關精神狀態，只是單純對於自己修為無法贏過對方的擔憂。
宛如下水道的濃重臭味逐漸飄蕩在用餐室內，很快就擴及到每一個角落。
「不管幾次還是受不了這種臭味。」伊格修斯喃喃自語。
拜亞基將收在背部的翅膀小幅度開開闔闔，並沒有對在場玩家展現出太大的興趣，甚至不曉得純然黑色的雙眼是否有看到眾人，只是拖著腳步緩緩繞出內場區域。
「沒有立刻提起妖氣衝過來應該是一個好預兆吧？」梁世明低聲說。
「距離遊戲結束還有將近一天半的時間，現在必須賭一把。」伊格修斯率先收斂氣息，命令似的說：「所有人都不要動。不要提起體真氣也不要做出會被認為是挑釁行為的舉動。」
「你這──」郭萱發現拜亞基繼續靠近的話就會先遇到郭瓊，氣急地低聲喊：「盡、盡會說些事不關己的話，那樣就第一個站到拜亞基面前啊！」
「這個也是運氣，怪不得別人。」伊格修斯淡然說：「況且老子也看得出來她不是普通新手，否則就不會用那身裝扮前來參加遊戲了。拙劣的戲碼可以省省了。」
郭萱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不過郭瓊率先面無表情地說「不要緊」，迅速散去護體真氣，昂起小臉凝視著逐漸靠近的拜亞基。
「只要有攻擊跡象，我們兩人同時衝撞過去。在不傷到拜亞基的前提之下讓牠退開。」梁世明說。
「好的，麻煩了。」郭萱微微頷首，雙眼著急地緊盯著拜亞基。
這個時候，拜亞基已經走到可以碰觸到郭瓊的位置。牠從喉嚨深處發出某種刺耳的高頻聲音，黑色妖氣在瞬間聚集又散開，接著繼續拖著腳步走開。
那個瞬間，所有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看來賭對了！過關條件說不定真的是不能夠殺死拜亞基！然後只要別主動招惹拜亞基就行了。李少鋒忍不住握緊拳頭，暗忖總算看到這項遊戲的過關曙光了。
拜亞基用著無法讀出情緒的態度繼續走過郭萱、朱永樺和曾凱傑三人，接著忽然注意到放在桌面角落的人形石像，迅速轉移注意力，抬高昆蟲般的腳站到桌面，彎腰審視石像。
「看起來不是舊神之印啊，完全沒有感到畏懼的感覺。」伊格修斯低聲說。
這個時候，曾凱傑突然跪倒在地，雙手撐在地板急促喘息。不知不覺間退到眾人身後的周雅安也像是再也無法忍受拜亞基的存在似的，表情看起來隨時會吐出來。
見狀，朱永樺半跪在曾凱傑身旁伸手搭在他的肩膀，幫忙運氣穩定心神，總算令他的神情稍微緩和。
「總而言之，拜亞基不會主動出手攻擊的假設成立了。」梁世明低聲總結。
「……但是我們仍不曉得服務員召喚拜亞基的理由。」郭萱說：「從操舵室船員的尊敬態度判斷，她們不可能將牠當成交通工具，尤其為此親手殺死一名服務員作為代價，絕對有某些事情期望拜亞基達成。」
「不就是引玩家去殺的靶子嗎？故意製造緊繃氣氛和懸疑。」燕子反問。
「召喚出來的生物沒有依照召喚者的期望行動並不稀奇。考慮到這場遊戲的建議參加等級，也有可能沒有所謂的目的。」梁世明提了另外一個猜測。
「……還是得先做出最惡劣的預測以防萬一。」郭萱說。
「會不會依舊和那個石像有關係？像是找出弄壞石像的人之類的，雖然為了這種事情召喚出外星生物感覺也有點小題大作啦。」李少鋒說。
「等等，那個石像一開始是好的？」郭萱訝異反問，接著意識到聲音過大，急忙用雙手摀住嘴巴，確認拜亞基仍然緊盯著石像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用餐室內的其他玩家也各自露出詫異神色。
「咦？呃，是、是好的沒有錯。我第一次在艦長室看到的時候，右半邊並沒有破損。」李少鋒沒料到其他人會出現這種反應，愣愣地說。
「笨蛋學弟說他在進入遊戲不久就在艦長室的書桌見過那個石像，當時是完好無缺的狀態，接著在第一天下午左右發現石像消失了，地毯附近有不少粉末，推測是摔壞了。」燕子簡潔地解釋。
「……我、我們當時在屍體胸口發現石像的時候就是那個模樣了，沒有想到原本完好無缺的可能性。」郭萱沉思著說。
「感覺似乎逐漸接近這場遊戲的核心了，所以摔壞那個石像的蠢貨就是害得遊戲進入第二種破關條件的傢伙吧。」伊格修斯立刻輪流掃視眾人，接著將視線停在周雅安身上，沉聲說：「妳打從一次都沒有將視線瞥向石像，為什麼？」
「咦！」周雅安縮著肩膀，沒有回答。
「你在暗指石像是冬花宮弄壞的嗎？」朱永樺立刻上前一步，沉聲反問。
「老子只問那女的，你搬出隊伍名出來嚇人豈不是作賊心虛嗎？」伊格修斯依舊坐在椅子，瞪著周雅安大喊：「到底是不是妳弄壞的！說清楚啊！」
「我可是沒有計較先前種種的無禮舉動，然而你膽敢再出口汙衊冬花宮的門人看看？絕對會讓你付出代價。」朱永樺將右手搭在劍柄處，雙眼異芒閃爍。
「一直混淆話題的人是你才對吧。」伊格修斯冷淡地說。
「兩位，拜亞基還在旁邊啊。」梁世明無奈提醒。
「既然確定了牠不會主動攻擊玩家不就沒問題了。」朱永樺不悅地說：「沒有證據就汙衊其他隊伍的成員是遊戲當中的大忌，冬花宮可不會坐視名譽受損而不採取──」
「──是、是我弄壞的沒錯！」周雅安忽然大喊，雙手掩面地說：「打、打破那個石像的人是我，但、但是那是不小心的，碰到之後掉下去就裂開了，明明下面是地毯卻還是裂開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早說！」朱永樺皺眉質問。
「結果還真的因為一個新人手賤才導致遊戲變成這樣嗎。」伊格修斯訕然說：「看起來第二個通關條件也差不多釐清了，老子回去之後感覺得順便向雇主要些額外獎金了。」
朱永樺雙眼的異芒斂起，快步走到周雅安身旁詢問細節，然而周雅安只是一個勁地搖頭道歉，無法回答出有條理的內容。
這個時候，井然有序的腳步聲響起。
八名服務員魚貫踏入用餐室，準備進行午餐之前的準備，然而她們在看見拜亞基的瞬間立即止步，沿著牆壁排成一列之後九十度鞠躬。與之同時，原本默默站在桌面的拜亞基忽然昂起頭部，發出高頻的尖銳叫聲。
「……情況不妙。」燕子立刻提氣，低聲吩咐說：「笨蛋學弟，盡可能待在人家身後，絕對不要離開。」
「學姊妳是傷兵耶。」李少鋒擔憂地說。
「囉嗦！人家的護體真氣就算在受傷的時候也比你的強，連流轉變化都無法流暢使用的新兵就乖乖站在人家後面！」燕子立刻罵。
李少鋒雖然想要反駁，卻也看得出來現場情況不容許爭辯，快步移動到燕子身後，同時散出護體真氣，暗忖即使不懂流轉變化，憑藉氣息總量龐大的優勢去擋也該可以撐上幾招。
這個時候，梁世明、郭萱、朱永樺和伊格修斯已經在其他人外圍拉出一條弧形防線，各自提氣，凝神戒備。
「……絕對不要殺死拜亞基。」郭萱再度低聲提醒：「只守不攻、只退不進，就算要繞著宇宙船逃跑也不要殺死拜亞基。」
「剩下時間都要在船內玩你追我跑也是夠嗆的。」伊格修斯搖頭嘆息。
站在桌面的拜亞基忽然做出雙手向前方划動的姿勢，接著漆黑妖氣倏然擴張又緊縮，直接憑空消失。
下個瞬間，拜亞基已經出現在防線內側，站在周雅安面前微微歪著頭。
朱永樺毫不猶豫地轉身揮劍，然而纏繞著螺旋氣息的白銀長劍卻被伊格修斯的長劍所擋下，發出清脆聲響。梁世明則是慢了一拍伏低身子從旁邊靠近，伸腳踢向朱永樺的腰際。
原本想要強硬將白銀長劍往下壓的朱永樺被梁世明的一腳踢散大片護體真氣，不得不踉蹌後退，一邊化散侵體的氣息一邊罵：「你們──」
「你那攻擊帶著殺氣是怎麼搞的？都講過幾次不准殺死拜亞基了。」伊格修斯立刻回罵。
原本待在防線內側的其他人也因為拜亞基倏然出現在觸手可及的位置感到震驚與畏懼。曾凱傑的精神狀態尚未恢復，腰軟地往後坐倒在地，手腳並用地試圖拉開距離。燕子立刻轉動薙刀用尾端將李少鋒往旁邊推去，然而李少鋒不想重蹈上次只有自己成功逃跑的覆轍，伸手想要拉著燕子一起跑，結果也和曾凱傑差不多，失去平衡地雙雙狼狽跌倒在地。
坐倒在地的李少鋒注意到拜亞基的眼珠並非全黑，中央有一個鮮黃色菱形瞳孔，蓋滿臉部的墨綠色鱗片質地似乎頗為柔軟，內側邊緣帶著無數類似肉瘤的小突起物，兀自抖動，片刻才倏然回神，攙扶著因為拉動到傷勢而痛得齜牙裂嘴的燕子拉開距離。
「雅安！快跑！」朱永樺大喊，雖然想要上前幫忙卻又被伊格修斯擋住。
站在拜亞基面前的周雅安卻像是徹底嚇傻了，僵著臉動彈不得。
下個瞬間，拜亞基用著肉眼難以追上的速度高高舉起右手又揮落，纏繞著漆黑妖氣的前爪不偏不倚地連同肩膀直接撕裂周雅安的整條右手臂。
淒厲悲鳴隨即響徹船內。
周雅安的右邊肩膀頓時凹陷下去一大塊，整個人當場昏厥地癱倒在地。大量鮮血噴灑落在用餐室地板。
「該死的！」朱永樺發出怒吼，高漲的氣息胡亂四散。
「都說了不要衝動！」伊格修斯同樣大喊，同樣開始提高氣息。
郭萱則是急忙擋在朱永樺面前說：「請、請看清楚，剛才拜亞基可以輕易刺穿心臟或砍斷脖子，然而卻只有毀掉一隻右手，正好符合那個石像受損的部位。或許是必須付出的代價也或許是某種信仰的延續，應該不會有更進一步的動作了！」
誠如郭萱的說法，拜亞基在撕下周雅安的右手臂之後就將之扔到角落，露出對她這個人失去徹底興趣的態度，沒有再度出手攻擊，做出那個雙手在半空中滑水的奇妙動作，緩緩踏步離開。
「雅安她！雅安她！」曾凱傑驚慌失措地喊，用雙手試圖堵住周雅安肩膀傷口，然而大量鮮血依舊從指縫汩汩流出。
「……可惡！」朱永樺在短暫的衡量中選擇救人，收劍回鞘，迅速從腰間抽出皮帶，將之用力捆在周雅安的肩膀與胸口處減緩流血速度，接著又從懷中取出一盒深藍色的圓形扁鐵罐，將裡面的青白色黏稠藥膏塗抹在肩膀傷口。原本持續大量湧出的鮮血竟然立即轉緩，出現止住的跡象。
「那就是冬花宮的秘藥寒黐膏嗎，確實效果拔群……」郭瓊喃喃自語。
雖然情況相當混亂，然而李少鋒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拜亞基，腦海鮮明地浮現最初來到這艘宇宙船的情形──當時自己也曾經在艦長室注意到那個擺放在書桌桌面的人形石像，也湧現過伸手碰觸的念頭，其後因為想起在舊書攤誤觸技能書的慘痛經驗才沒有那麼做，否則現在被拜亞基撕裂一條手臂的人可能就是自己了。
總而言之，接下來只要再等上一天的時間就可以通關這場『詭譎叫聲』的遊戲了。李少鋒這麼想，卻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漏想了某個關鍵，內心閃過不祥預感。
下個瞬間，經過李少鋒和燕子身旁的拜亞基再度昂首發出高頻叫聲，漆黑妖氣暴漲，前爪倏然刺向燕子左胸處。
總算是燕子臨危不亂，再加上剛才見到那猝然的攻擊有所準備，在拜亞基靠近的時候就緩緩移動身體重心，使得受到攻擊瞬間有辦法向後退了半步，間不容髮地勉強躲過。
「為什麼！燕子學姊並沒有破壞石像啊！」李少鋒詫異地喊。
「大概是因為出手攻擊過那隻拜亞基的緣故吧。」伊格修斯冷淡地說：「拜亞基和服務員之間締結的契約是一回事，本身的喜怒又是另一回事。展露過敵意的玩家就被當成敵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地板滾了兩圈的燕子猛然站起身子，也沒空去管落在地板的薙刀，再度間不容髮地閃過拜亞基的揮爪繼續後退，持續保持一味閃躲的守勢。
「不要衝動喔，老師。」伊格修斯立即將剛剛一直指向朱永樺的長劍劍尖轉向梁世明，淡然威脅：「你剛才對那個一直哭的女的見死不救，非常好，現在也請你繼續見死不救。」
面無表情的梁世明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拔出一直收在刀鞘內的鋼刀。
「所以老子才討厭帶新人的隊伍，每個隊長只要扯到自家新人就徹底不管規矩了。」伊格修斯將長劍打橫平舉在胸前，氣息益發高漲。
這個時候，牆面的掛鐘指針正好同時交疊指向XII的位置。
始終保持九十度鞠躬姿勢的服務員們忽然一齊挺直身子，逕自走向出餐平台。
拜亞基的動作同時停止，不再追擊燕子，散出漆黑妖氣憑空消失了。
一時之間，用餐室內沒有任何玩家做出反應，只能夠聽見燕子大口喘息的聲音。
服務員們依序走到出餐平台前方，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保持雙手放在腹部的姿勢，等待替玩家端上餐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