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六十二幕：艾薩斯的決意
副本就此結束。
等到四人離開巨像體內回到島上的時候，人類的足跡已經緊隨其後重新佔據了島上的破敗村莊建立了新的據點。不管原本的劇本到底如何，至少從副本的角度來看，他們應該已經把歷史導回了正確的方向。
至於他們目前所做的這些事情有沒有可能會造成什麼時空悖論的問題，這大概就不是什麼玩家需要特別去在意的事情。
副本設計終究是副本設計，不可能去影響到實際遊戲內的時空發展。
剩下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再度搭上船，開往島外的迷霧。雖然原理什麼的說不太清楚，大致可以想成世界為了排除不屬於這個時空的事物所做出的修正，將他們強制遣返回原本的時空。
或許在過去的歷史裡也同樣有一批人從魔物的手中搶回了屬於人類的生存據點，確保了進攻的防線，但那並不是穿越歷史回到過去的玩家，而是另一批不同的人們。
而歷史的軌跡就竟會怎麼修正，那就另一回事了。
最終的掉落戰利品裡並沒有臨風所需要的裝備和升級材料，所以建箴也很乾脆的直接讓出了拾取的權限。總體來說或許不能算是盡善盡美，不過卻也不是真的那樣讓人鬱悶。
「這樣真的好嗎？」雖然一拳定天下看起來總是副直腸子的模樣，但在奇怪的地方又顯得心思格外細膩。這種反差的感覺讓建箴不禁感到有些錯愕。
大概是因為攻略成功後的情緒放鬆，大家終於能比較放鬆的去閒談。也或許是因為在這其中的過程和心裡變化，原本因為隔閡而產生的沉默，氣氛也不再讓人感到那麼緊張。
「沒關係，反正我看起來是用不著，你們如果用的上就直接拿去吧。」
秉持合適的物品交給合適的人用的原則，建箴倒是對這樣的分配沒有太多異議。不過他們會考慮到他的情緒感受，並且提出這些疑慮，站在建箴的觀點來看，這已經是一件值得感到高興的事情。
他所希望的東西從沒有那麼複雜，只是原本簡單的問題往往到最後都會事與願違，或許這就是運氣上總是令人無奈的地方。
不管怎麼說，結果還不錯，雖然整體來說經歷了太多莫名其妙的過程和內心活動，但至少最後能夠看到某些進展，心裡也放下了幾顆鬱悶的大石頭，如果這麼想的話，副本的戰利品反而不是那麼重要。
本來就是被艾薩斯臨時找來的，並沒有預想上的材料需求，也就不那麼奢求最後會有什麼獎勵了。說真的，如果照建箴最起先的想法，就算他們三人最後因為副本內的某些不愉快，最終演變為又一次的衝突，那也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能夠像現在這樣和平甚至是在有些歡快的情緒下收場，已經屬於預想之外的額外收穫。
「我就說沒有問題的吧！」艾薩斯得意的說著。
就算建箴本來想吐槽這只是事後諸葛的說詞，但仔細想來艾薩斯所預先說的內容幾乎也從未失準過，與其預想到了事情的發展，不如說是事情的發展都往他所預設樂觀的那一面進行。
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這種人啊……
人的信心是一種玄妙的事物，一次的成功會帶給人自信，而那樣的自信，則又會帶來下一次成功概率的提升。當人敢於去面對、敢於去嘗試的時候，就很有可能會帶來運氣的連鎖效應。
當然，那並不是完全準確的事物。
如果沒有相應的實力足以面對隨時將發生的變化，完全把所有的結果憑依在無法由自己所掌控的運氣，終歸還是有可能會迎來失敗的結果。而過於習慣於成功的人，有時則會因為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轉變而一蹶不振。
最令人生畏的並不全然是實力強勁和或者掌握運氣的人，而是擁有無可質疑的能力，又受到運氣所眷顧的人。他們充滿自信，不畏困難，也是天生的領導者。
「如果出了問題你打算怎麼辦？」
「那就等到問題發生我再去思考該怎麼辦。」
建箴無奈的笑了笑，並沒有回覆。
多費口舌並沒有意義。
不管發生問題的可能性有多高，又或者是平安結束的概率有多低，在結果已經擺在眼前的當下，艾薩斯就是這個情況發展之下推論的勝利者。或許不是每一次都能夠同樣順利，但對於艾薩斯而言，下次便是下次的事情，而這次的事情已經圓滿的解決，就是這樣而已。
不過說到底，果然都是艾薩斯預謀好的吧。
他早就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所以才會特意以這樣成員組起隊伍。雖然邏輯上沒有什麼問題，但在建箴看來，這樣的做法未免也太過多管閒事，更沒有實質的必要。
他們本來就是不太熟悉的公會成員，只是因為一點意外而組成了隊伍。就算彼此間曾經因為副本的事情鬧過不愉快，但在網路遊戲的世界裡，這只是時常會發生的事情，並不是什麼必須大驚小怪的事情。
當然自己後來的表現多少有些失常，停止相關的組隊和副本活動也相對顯得消極，這點自己是承認的。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覺得艾薩斯需要把這件事情看得特別重要。
時間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本應該是樣子，他也一直是這麼想的。但是在旁人的協助和干涉之下，自己不得不去提前面對這樣原本應該要被放置內心一角的問題。
先前鬧過的不愉快，最多也只會讓他們彼此之間在意識上為避免尷尬而逐漸疏遠，但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夠那樣平淡和諧的收場。
當那些原本應該要埋藏在內心逐漸淡去的情緒再次被提起、接觸，產生變化的時候，也很有可能會成為下一場人際關係引爆衝突的導火索。
所謂的可能性，全都發生於那些不為零的機率。正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就算事情的發展如艾薩斯所預料的那般安然結束，建箴的心情還是感到複雜。
就像用完全錯誤的方式，結果卻誤打誤撞的解出題目的正確答案，雖然結果是好的，但就是覺得哪邊不太對勁。
說起來，艾薇雪也許是刻意配合著艾薩斯的作法所以才不在線上的。
雖然不清楚艾薩斯的用意是什麼，但是找齊這些人，應該也是要讓隊伍的組成盡可能還原當時的狀態。而且可能為了這個目的，甚至還特意避開翠影沒有在線上的時間。
然而，這問題越是思考就越是讓人感到怪異。
這種事情根本不需要由他來調解，就算他知道艾薩斯的本意應該並沒有那麼複雜，但看在另外兩人的眼裡，或許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是由艾薇雪說明的話，她或許會邊嘆氣這麼說：「艾薩的腦袋裡根本就沒有思考那些啦。」
也因為艾薩斯的想法並沒有那麼複雜，所以他只是用自認為正確，覺得應該這麼做更好的方式去對待這件事情。至於最後的後果到底會怎麼發展，他可能也沒有實際去考量這個問題，只是想著盡量努力避免最糟糕的結果。
運氣這種事情終究還是不公平的。
但如果運氣落在像艾薩斯這樣人身上，建箴雖然還是感到無奈和羨慕，卻實在是厭惡不起來。
當初前往副本的時候還是花了不少時間，而乘船回到白夜城卻只是一眨眼就到的事情，並不需要多少鋪墊，甚至會讓人覺得這是不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境。
只是組起隊伍，然後在港口乘船的集體做了一場漫長的夢，而實際上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
而現實中，他們也有著同樣的感覺。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打算的？」建箴想了想，還是用密語向艾薩斯詢問。
在這時候如果用隊伍頻道去提問的話，可能還是略為不妥。就算大家目前處於剛結束副本心情較為輕鬆的階段，這個問題本身仍然顯得太過敏感。
「大概比你想像的還要早，可能在你和翠影進公會之前就已經或多或少有這樣的想法了。」
……比臨風和翠影進公會還早？現在他們兩邊講的是同一件事情嗎？
建箴總覺得艾薩斯很有可能是誤會了他想要表達的事情，不過因為對艾薩斯所敘述的內容也同樣感到在意，所以對於要不要打斷提醒他，建箴一時之間也有些猶豫。
他很少聽艾薩斯提起公會的事情。
就算閒聊的時候，艾薩斯也會用「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諸如此類的理由帶過對於公會內部的人際和管理問題。需要組起團體的時候就參與，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就先聽完內容再評估用什麼方式提供協助，艾薩斯對於公會的態度始終維持在一種「能夠幫忙，但不介入過深」的地步。
雖然他並沒有刻意掩藏自己的實力技術，卻也未對公會的事物特別積極。
那麼，也許能夠這樣思考，艾薩斯是不是從很久以前，就對於公會的事情抱有一些不同的想法。
公會快速的發展起來，這在表面上來看對公會是件好事，但卻又始終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就算從他們進入公會以來並沒有發生過什麼成員之間的嚴重爭吵，但彼此之間卻仍然瀰漫一種難言的距離感。
說不上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氛圍，建箴只知道，那是一種怪異的感覺。
「以前也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嗎？」
由於不清楚艾薩斯現在心中所想的內容到底是什麼，所以建箴也只能順著艾薩斯的話接續問下去。
「嗯……也不能說沒有，只不過前面微風築並沒有那麼多人，就算是不愉快的事情，大家也都還是會彼此表達自己的想法。不會總是由那些少數人承擔那些公會裡的責任和情緒。」
說到這，艾薩斯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琢磨著內心的想法。
「我也不是在說辛香料帶公會的方式有哪裡不好啦，這裡也還是個挺好的公會，他的管理方式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該怎麼說，我覺得和我的想法不是很合，只是這樣而已。」
艾薩斯口中所說關於公會的事情，他和一拳定天下和月靈貓在副本裡曾有的不愉快經歷，這兩件事情看似並不相關，卻好像在什麼地方又有微妙的連繫。
隨著微風築的規模逐漸擴大，成員間的相處方式也開始產生微妙的變化。
如果就連自己這樣並沒有加入多久的成員都能夠隱約感受到氣氛上的變化，那麼比自己更早和這個公會人們接觸的艾薩斯，或許遠比他所體認接觸的情緒要來得更加清晰。
其實他很能理解艾薩斯的想法，香辛料絕不是一個沒有實力的領導者。
面臨逐漸擴大的公會規模，心態上不可能完全不受壓力影響，所以他會積極安排有能力，而且也願意讓協助公會事務的他們和公會裡的其他人相處，擔任公會裡的重要職務，這種作法也並非不能理解。
但是，理解是一回事，能夠打從心裡認同，那又是另一回事。
也許在公會裡的這段時間，自己仍是勉強自己以不擅長的做法和他人相處，他覺得既然加入了公會，自己也應該為配合群體做出部分的改變，不管是在做法還是心態上都應該要有所調整。
而以不適合自己的方式去行事，最後的結果就是讓自己陷入矛盾的兩難。
他並不是刻意去忽視那些問題，也認為在某些地方應該表現出適度的積極，但是當自己越是深入思考，就越是意識到那與自己本心的差距。
和一拳定天下、月靈貓，還有風華羽夜組成隊伍的事情只是一個單純的巧合，但最後發生那樣的結果卻未必只是單純的意外。只要一直持續這樣的心態，會演變成這樣的結果或許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那並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看法和觀點的不同。而這樣的差距，造成了他們後續彼此間的摩擦和不愉快。
如果艾薩斯沒有插手的話，這樣的尷尬大概只是一直延續下去。
「所以，本來我一直有個想法，打完副本以後，我更確定了。」
「嗯？」雖然從剛才開始話題的方向似乎一直往微妙的方向在偏移，但是艾薩斯突然表現出的慎重。
就算不能從人物角色的臉看出艾薩斯此時的表情，但卻覺得他似乎做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決意。
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啊。
雖然早就知道艾薩斯總是出人意表，卻沒想到在副本以外的地方，也會帶來另一種層面的驚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