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六十一幕：微小的變化
有時候，變化僅只是來自於那些極為微小的差距。
一次的攻擊循環、幾秒鐘的時間間隔、一次的生命值抬升，或者僅只一次的技能。就算在當下未必會看到即刻的效果，但隨著時間的催化，原本只有微小的差距也會像是沾染上溶劑的石蕊試紙般，開始發生肉眼可見的改變。
即使是原本無法窺見的事物，只要觸及到某些必要的條件，也有可能轉變為意想不到的結果。
綠色光暈形成了一種像是有保護功能的薄膜，不同的是那並非用來阻擋攻擊的防禦護盾，而是持續性治療的祝福。那不是幾乎可以照耀大地讓人睜不開眼的，會讓人感到沉重威壓感的崇高聖光，而更像萌發新芽蘊含希望的種子，徐徐回復在場上所有人的生命值。
這就是專職和副業的差距嗎？就算在單一治療量上並不明顯，可是在擴及為全隊治療的時候，那是真的無法相提並論。
月靈貓還是沒有說話，她能對情況作出判斷並反應的時間可要比艾薩斯還更嚴峻得多。建箴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從聽到他們的對話時，就已經判斷必須在抵達現場直接使用群體效果最高的治癒技能。
所有的保命技能都幾乎已經進入冷卻時間，他們幾乎已經不得不採取退守的階段。月靈貓的這一次恢復技能，直接取代成為了他們維持生命的另一層護盾。
玩家想要避免角色死亡的方式不外乎幾種方式。
堅韌的防禦、無法被攻擊到的迴避能力……還有源源不絕的生命回復。只要恢復的速度大於損失的速度，就等於沒有在損耗，四捨五入來看，這也能夠被視為是補師所賦予其他隊友的一層護盾。
而且在他們看到綠色光柱的那一刻，他們的生命值並不是像之前那樣的徐徐恢復，而是比神官還要更加誇張的恢復比例，一直到抬升至大約過半至七成以後，才又變回他們所熟悉的治癒恢復數值。
有一種可能性是，剛才月靈貓所施放的技能是在對方生命值越低時恢復比例越高而且恢復頻率越快的範圍隊伍治療，能夠在一定程度的範圍內有效抑制敵方的攻擊，達到某種意義層面上的「不死」。
月靈貓已經用實際的行動向他們表示，純論支撐保住局面的維持續航能力，在特定時間和狀態裡的祭司，甚至可以在神官之上。
那不是將生命值完全始終維持在完全飽滿的狀態，但祭司所施放的祝福，仍然能夠維持全隊的生命值，使他們能夠挺過眼下的絕境。
這也是之前並沒有看過的技能，或者更可能是，那時候的月靈貓並沒有學習到那樣的技能。
因為對她而言，那本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大規模的群體治療技能在學習上也相對需要更多的經費，而且對於更偏向自己獨自練級更多的月靈貓，其實本來就沒必要特意去學習團隊增益的技能。
那麼，造成這些轉變的是什麼？
或許對於先前副本心中感到耿耿於懷的，並不只有自己。就算心裡早已先建立不會再有下一次合作的預想，仍然會抱著不願再犯下相同錯誤的那些心情去嘗試著讓自己做得更好，增強自己角色的能力。
改變的起因，都可能來自於那些其實並不重要，或者早已無從追溯的念頭，只是一個微小的起點，卻會在關鍵時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樣的可能性，也並不為零。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
只要有月靈貓的治癒祝福，他們至少能夠撐過這一波的攻擊。像這樣看起來就不像能夠隨意使用的技能，能夠維持的時間肯定也不長。不過在冷卻時間結束前，他們很可能就已經被倒計時的自爆給炸飛了。
他們必須在這個持續效果結束之前就分出勝負。
一拳定天下已經到了幾乎可以用虎躍脫出範圍的邊緣，但是因為過於貼近，所以幾乎所有通路都被封死，以至於從他的視野中看不到脫離包圍的線路，其實只要在正前方的那座巨像騰挪出一點空間，他便已經站到了出口的邊緣。
轉機，起於微小的改變。
臨風衝進巨像的群裡，打亂了所有的陣形和站位，他必須更近、必須進入施放技能的範圍之內。只有在靠得夠近的距離裡，才能從那混亂錯縱的目標裡點選到那個正面擋住一拳定天下去路的唯一正確目標。
身處月靈貓的治療魔法陣裡，就算不舉起盾牌、不做出防禦，自己的生命值也不會在瞬間直接歸零。建箴是這麼想的，他相信月靈貓的支援，或者該說，他也必須去相信。
艾薩斯身上的治癒數值不停劇烈跳動，但他也同樣沒有移動，只是緊守住一拳定天下能夠騰挪移動的那最後一點微小空間。
建箴很忐忑，他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麼，但即使如此他也知道，只要一個錯誤，就會讓前面努力累積的努力全都付諸流水。
他並不會是按下最後停止按鈕的英雄，他不是結束這一切的人，不過，或許他可以創造出通往最後終點的那一絲縫隙。
壓力造成緊張的情緒，不止在心裡，也反映在握緊滑鼠顫抖的手上。選中巨像的那一刻，建箴甚至覺得自己的指尖沒有按下按鍵的實感。
臨風朝巨像的方向勾了勾手指，那是剛才試驗出來的結果。就算自己並不是最接近巨像的攻擊目標，挑釁這只屬於坦職才具有的特殊技能仍然能夠產生相應的技能效果。並不需要移動過多的距離，只要稍微騰轉出半邊的身體，通路自然而然出現在一拳定天下的眼前。
巨像……轉動了。
像是一道沉重的大門，在眾人觀望的視線下，暫時轉移了主要的攻擊目標方向。當它側身準備朝臨風的方向移動的時候，建箴在對話框上飛速打上了兩「快上」兩個字。
接下來的操作如何，其實已經不是那麼重要。
雖然只有短暫的反應時間，挑釁這個技能使巨像造成的轉向和移位卻已經足夠讓一拳定天下找到穿出的空檔。
也就是說，在那條路被打開的時候，其實他能夠做的事情就已經結束了。
月靈貓的治療沒有停下，要撐過去肯定還是沒有問題的，何況能否通關的條件，早就已經不是他們能不能夠撐住局面的問題。就算他們在此失手，被圍堵的巨像攻破，也已經無法阻斷他們的勝局。
並不需要長時間的蓄力，只要能夠擺脫巨像的包圍就可以。
即使如此，或許是為甩脫那些從剛才開始不斷被包圍的壓抑感，一拳定天下還是跳出了看起來明顯不像是「輕輕一躍」的距離。
火焰包覆身體，如果從高處墜落的話，就會像是隕石；如果仰角較小平直的跳躍，又像是由魔法師施放的大型火球。就算多加幾個特效，變成形似展翼騰飛衝破天際的鳳凰，看起來也絲毫沒有任何違和感。
沒有人告訴他應該做什麼，沒有人確定到底應該要怎麼做。但是只要當那條通路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就會自然而然理解到到底該怎麼走。
巨像的軀體只能夠阻擋住前進的道路，卻無法攔下已經跳躍而起的武鬥家。
從最開始的時候，他們要做的就是找到那條合適的通路。
一旦阻攔的牆壁被穿越，就算會因為距離關係轉移攻擊的目標，行動緩慢的巨像不可能追上一拳定天下的動作。而一拳定天下也不可能會在原地乖乖站定位等後頭的巨像追上自己。
火球隨著震動的衝擊窟窿撞出了地面的凹陷，不等到反應，一道身影已從煙塵中竄出，伴隨風壓產生了震盪的衝擊波。
從原地踏足，如滑步般直面打出的迅步拳雖然攻擊不高，但是位移的速度卻是武鬥家裡最快的一種攻擊技能。由於需要指定攻擊對象才能夠使用，通常用來銜接攻擊的間隙或者追擊遠離的敵人，應用層面上並沒有像虎躍那樣廣泛，但在當下眼前的狀態，卻也已經足夠了。
原本就已追不上的距離，直接讓一拳定天下用技能省去了最後的懸念空間。
只要通過了最後的關卡，就不需要更多複雜繁瑣的操作，僅只要一次的攻擊就能夠完全摧毀掉倒數的警戒系統，在遊戲內的系統機制就是那麼單純。雖然中間的道路曲折得讓人感到有些不耐，但解決最後問題的方法卻總相當單純。
甚至會讓人懷疑這麼千辛萬苦只居然是為了這點小事而不禁苦笑。
只是那麼輕輕的一擊，沒有任何特效，不是什麼華麗強大的技能，當拳頭擊中球體的時候，脆弱的球體並直接隨著攻擊破壞碎裂，化為粉塵。
惹人煩燥的警鳴聲，停止了；巨像揮出到一半的拳頭，也停了下來。
下一刻，通道裡的巨像全部都土崩瓦解，從畫面上完全消失。伴隨著恭喜通關的祝賀字樣和取代原本球體位置的寶箱，總算讓他們從這場已經有些意識模糊的混亂戰鬥中找回了原本的實感。
這會兒是真的結束了吧？應該不會再出現什麼突然殺出的額外機制吧？
所有人屏息以待，就等著看遊戲的系統會不會再臨時畫風驟變，突然又跑出什麼額外任務。
結果當然是沒有的。
都已經跳出過關通知了，這種時候如果還要來個大反轉，怕不是要被玩家罵個半死。要說起來，其實更多只是因為他們在經歷那些過於壓抑緊張的環境條件之後，心情還沒有從那樣的亢奮狀態中平復過來。
「！！！」
一拳定天下連打了無數個驚嘆號，雙手高舉彷彿擂台上經過千難萬險才勝出的拳擊手。不過建箴知道，在螢幕前另一端，操作著一拳定天下的那位玩家，此時肯定不只有螢幕上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
他很瞭解那種感覺，他也很清楚那種難以抑止的興奮感。就算沒能夠透過語音聽到對方真實的歡呼聲。透過一拳定天下所表現出來的動作也可以很明顯感受到，那種在不斷忍耐和擔憂能否通關，最後終於獲得解脫的喜悅。
不過，在場的所有人肯定都不會否認那樣的情緒。
可能從那個時候開始，當他們結束了那場冗長的副本，在疲憊精神和漫長時間所帶來的鬱悶之後，他們都在內心期望著一場酣暢的勝利。那種足以讓自己握拳歡呼，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拍手鼓掌的亢奮情緒，這才是他們期望所想要看到的隊伍合作，也是他們想要看到的副本。
倒不是完全沒有任何想說的話，只是現在的情緒複雜得讓人沒辦法從中拼湊出合適的詞彙。
如果說今天他們只是第一次合作，只是單純因為有共同目的而組成隊伍，為了嘗試通關而進入副本的話，也許他們心中並不會有那麼複雜的情緒。
正是由於前面不愉快的合作經驗，以至於他們對於這場副本從最開始的時候都抱持著不安的想法。明知這種想法對於共同合作的隊伍是完全的阻力，但玩家之間還是難以避免那些互相猜忌和懷疑。
而越是那麼想，隊伍之間的合作狀況也會變得越糟。因為在一場戰鬥中，最快也最容易產生情勢影響的變化，也就是玩家自身內心的情緒。而互相不信任還有獨斷獨行，則會加速隊伍整體的分崩離析。結果，他們卻又在這種心情和隊伍組合都極為複雜的狀況下成功的完成了副本。
不只是建箴，大概月靈貓和一拳定天下也都有相同的想法。
他們固然很開心，只是那種開心地情緒裡仍摻雜著不太純粹的思慮。
可能在他們心中都產生了一種微小的變化。
從開始一見面的時候就已經顯得尷尬，事到如今，在通關和勝利的情緒湧動之下，那些原本說不出口的話此時就變得更加難以啟齒。
既然三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這重責大任最終還是得落在那個眾所矚目的男人身上。
艾薩斯夾在眾人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等著他說些什麼緩解現場的沉默，並為這次的副本攻略做出個總結。
「嗯……總之，還是先開寶箱再說？」
看著像木頭人似呆立在原地的眾人，艾薩斯一臉茫然的說出自己的提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