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四章 下在荒野的那場雨（#6）
隨便在附近吃了飯之後，我決定先轉換心情到處走走。反正就像剛才說的，時間還有很多。
在這段期間，被我拋下的陳霜再次打電話跟我聊天。
我其實並不是社交很厲害的類型，而且在聊天的時候比起說話，我比較傾向於傾聽的一方。而小霜則相反，是非常話癆的人，平常聊天的時候就是她一直狂說話，而我偶爾穿插我的想法或是其他話題。
『感覺好神奇耶。』聊完她最近很迷的獨立音樂後，她突然這麼說道。
「神奇？」
『就是妳很久沒有幫男生買禮物了吧？』
突如其來的話語連同記憶的碎片插入我的腦海中。內心中不願想起的往事碎片逐漸凝聚成鮮明的回憶壓在我身上，有那麼一瞬間，我被那宛如巨石般的重壓感弄得喘不過氣。
一想起那些事情，我就——
『啊，抱歉！』小霜連忙說道：『抱歉，我不該提這件事的。』小霜的聲音中飽含著歉意。
「我、我沒事。抱歉，是我太敏感了，那妳⋯⋯」
『還是別說了吧，芷晴。』
正當我打算反過來關心小霜時，反而被她制止了。她的聲音中只有冰冷。
眼看氣氛稍微有一點點尷尬，小霜俐落地開啟別的話題。
很快地我們兩人都恢復原樣，彷彿沒有任何異狀。
不過，仔細想想也三年了。
三年來，我們兩人都刻意閉口不談這件事。
國三的時候，我曾經交過一個男朋友。
雖然交往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六個月，最後結局也不甚理想，但我記得我當時過得很快樂。
所以，已經沒事了。我這麼告訴自己。
重新整理好心情後，我掛掉小霜的電話，重新回到萬年商業大樓。
我重新徘徊在四樓的店內，雖然重新晃過一次了，但還是遲遲沒法決定要買什麼，畢竟真的太多款式了。
不過我還是有看出一些東西。稍微比較小盒的模型有兩種款式，價格會落在400～500與600～800之間；而大盒模型的款式則是統一的，價格是1000開頭；而還有一種超大盒的模型款式則要5000以上，實在很嚇人。
總不可能買個5000的模型送李誠雨吧。
本來草率地想著，只要買熱門款式的商品不就好了嗎！但隨即又發現一個致命的破綻——畢竟是熱門商品，李誠雨說不定早就有了。送禮的時候送到重複的東西可是大忌。
但是又要怎麼辦呢⋯⋯唔⋯⋯
就在我還在搖擺不定的時候，有個人戳戳我的肩膀。
「咿！」我被嚇到了，立馬轉身確認對方。
「抱歉嚇到妳了。同學請問需要協助嗎？」對方是個帶著鴨舌帽和身穿圍裙的大叔，圍裙上印著這家模型店的名稱，他可能是店員或是店長。
「那個，我在幫弟弟選生日禮物，可是我不懂模型⋯⋯」
「這樣啊，妳弟弟喜歡機動龍騎士很久了嗎？」
「很久了。」
「那麼人氣商品他應該都買過了吧，這種時候，妳最好買一些比較小眾的喔。」大叔這麼建議。
「可是小眾的⋯⋯我更不了解了呀⋯⋯」
我隨手看看別的模型，拿出架上一盒盒的模型來打量，大叔一個個幫我介紹這些模型，不過我都聽不懂。
然後我拿起某一盒，盒子封面畫著一個綠色的機器人。背上有很多我說不出名字的裝備，大概是飛彈之類的吧。
「喔喔，小姐，妳很會選嘛。這可是傑爾鋼隊長機啊！」
「那是啥？」
「不過以妳弟弟的年紀⋯⋯可能不會喜歡『宇宙時代』呢，畢竟這個系列已經有數十年了，可能都是一些有點資歷的粉絲喜歡的。」蛤？宇宙時代？
「我弟弟只小我一歲，而且看機動龍騎士快要十年了喔。」小我一歲是唬的，不過李誠雨真的看了很久的機動龍騎士，至少就我的記憶，他從小學就喜歡跟同學討論了。
「這樣啊！那一定會喜歡『宇宙時代』這個老系列的！很好啊，這台就跟我講的一樣，是小眾的人氣機體！他一定會喜歡的，不然枉為模型迷啊！」
大叔很是興奮的這麼說，推薦我買那台什麼傑爾鋼隊長機，價格480，所以我買了。
之後再買個包裝紙包裝一下吧。
我離開了之後，發生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故事。
坐在櫃檯的年輕店員這麼問大叔：
「你剛剛對那個很正的女生說什麼啊？」
「我把傑爾鋼隊長機推銷出去了。」大叔豪邁地說。
「你是說那台去年就被廠商塞著進貨，到現在都還沒賣出去的傢伙嗎？」
「對啊。」
「不愧是你。」
//
後來，我第三次跟小霜通電話。她問了我買了什麼模型，不過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這個話題就這樣不了了之。
我們聊著聊著，我心中不禁回想著今天的所見所聞。
我不禁想起那個大叔介紹模型時的興奮；消費者來這裡買模型時一個個掛著幸福的笑容；還有李誠雨從小學到高中，跟朋友討論時的那份狂熱。
不只是模型，李誠雨跟林和謙在聊最新的動漫時；鐘煌恩在熱音社團發光發熱時；甚至小霜跟我聊天說著那些天馬行空的話題時——我彷彿都能感受到這種狂熱般的意志。
說著自己喜歡的東西、注視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原來可以這麼開心啊。而因為這些開心的回憶，又能讓他們更加喜歡他們所喜歡的事物吧？
那我呢？
我做過什麼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快樂的記憶，而讓自己不斷持之以恆地做下去呢？
每天早上起床上學、下課跟女生去上廁所、晚上唸書、聽聽音樂、準備考試，然後下一天、下一週又重複同樣的生活。
深深喜歡著某個東西的感覺是什麼呢？
我對這個世界，好像沒有什麼熱忱。
還是說，其實是我無視曾經懷抱的熱忱呢？
還是說，我其實已經失去那種熱忱了⋯⋯
『妳怎麼了？突然不說話。』小霜關心我。
「沒事，我只是⋯⋯有點羨慕你們，能這麼喜歡模型還有動漫。」
『那算什麼呀。』小霜偷偷笑了。
「我啊⋯⋯感覺現在沒有這種狂熱。」
『什麼意思？』
「強烈地想要追求什麼、想要得知什麼⋯⋯而不斷前進、不斷努力的那種衝勁。」
『有啊，唸學測！』
「那個不算啦。」我苦笑著。
「不過，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啦，妳一定有什麼潛意識中正在追求的事物、或是喜歡、想要的事物，只是妳自己現在沒有發覺而已。』真難得，這種認真的話很不像小霜的作風。
「什麼意思？」
『就像「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嗚哇，完全攏母災。」我刻意學李誠雨的奇怪口癖。
『真巧，我也不知道！』小霜傻氣的回答逗笑了我們兩人，跟陳霜在一起的時候氣氛總是很開心，我好喜歡跟她在一起喔。
『對了，反正離晚餐還有時間，我們去吃抹茶甜點吧！』
「真的耶！走吧！」
一聽到抹茶，我整個興奮起來。
啊，對耶，我這不就發現自己喜歡的東西了嗎？
雖然似乎立刻找到了解答，但總覺得實際上不是這麼回事。
最近我總覺得，有某種難以名狀的感情在內心深處著床。它彷彿吸收著我的不安，一點一滴地成長。
也許有一天，我會被這種感情吞噬殆盡。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