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九十六、遺留
「創造神？」
亨米爾漸漸地接受了事實，在眼前完好的席亞便是證據。他已經使用掉了９９％的魔力，也沒能解決掉席亞，或許也只有神明才能做到這種事。
亨米爾已經束手無策，是自己的完敗。
「一下說自己是六大神的使者，現在又說是神明……」
「啊、嘛……是有些私人原因。」席安搔了搔臉。
「雖然神明很多，但我從沒聽過什麼創造神。」
「哈哈……也是，說來我都習慣了……」
「還有，為何不一開始就表明？有什麼必要隱姓埋名假扮成人類嗎？」
「問題真多啊，不過這也是情理之中吧。確實，我一直都在對自己的身份說謊。現在想來，或許在我的心裡，有一部分的自己不願承認自己不是名人類吧。」
「你想……成為人類？」亨米爾瞪大眼。
「嗯，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雖然席安說這些話時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但亨米爾心裡卻冒出無名的怒火。
「身為神明的你還想成為人類嗎！？」
「難道不能嗎？」
亨米爾朝席安吼道：「別開玩笑了！！！誕下了我這種怪物！讓希爾芙遭遇痛苦！讓人類來承擔神明鑄成的過錯！你們自始至終都不見蹤影！！！這樣的神明還要跟我說打從心底想成為人類嗎！？別笑掉人大牙了！」
彩虹的魔法陣從亨米爾的魔眼迸發，他一瞬間就衝到席安的面前，用雙手狠狠地揪起席安的白色領子。瞪向那銀白的雙瞳，七彩的魔光也無法遮蔽亨米爾雙眼中的憤怒。
「給我看清楚！！！我就是你們一手造成的怪物！你還奢望我相信你能理解我嗎？要在這心軟那就等著將來後悔吧！神明都是我的敵人，我會一個不剩地全部屠戮殆盡。」
面對亨米爾的怒火，席安卻已無意再挑起爭端。
「如果你能做得到的話；如果這樣能滿足你的話，那就做吧，身為眾神的代表，這件事我不阻止你。」
這句話，席安不帶任何感情地說。但眨眼的瞬間，他的眼神就變了。
「但我不能讓你波及到我所重視的人，不論如何都一樣。就如同現在，為了蘿絲，我必須要通過你。」
亨米爾那緊緊抓著席安領子的雙手不停顫抖。
「……這算什麼啊……」看著席安的雙眼，亨米爾感到不齒，他憎恨自己竟然能夠理解對方的想法；憎恨自己竟然萌生了放過對方的想法。
「你憑什麼……說出像是人類會講的話……」亨米爾閉上眼，彷彿萬不得已地放開手。
低下頭，他的內心崩潰著。
「更可恨的是，我竟然覺得自己與你相像……」
席安看著亨米爾身後的紅色少女緩緩散開，回復成不規則狀的魔力然後回到白色魔杖裡。血紅的魔力消失後，魔杖回到亨米爾的手中。
「我接下來的話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最後要怎麼做你自己決定。在我的眼中，你一直希望能將過錯全都推到神明身上，但心底卻又十分明白這不是別人的錯。所以你懲罰自己、輕視他人，讓自己步上毀滅的道路。」
「閉嘴……」
「剛才也是，你把那顆星球拉下來時，並沒有離開。有那麼一瞬間，我看到了你的眼神，你根本不在乎什麼答案，只是想將自己葬身在宇宙之樹下。」
席安看著亨米爾手中的魔杖。
「我說了閉…」
「但希爾芙拉走了你。」
亨米爾看向手中的白色魔杖，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我不清楚那到底是誰的意志，但即使她離開了，她所留下的一切依然還在陪伴著你。」
「她離開了後，我還剩什麼？」
『席亞』看向旁邊無垠的群星。
「……我不知道。但若是我重視的人離開了，我不希望自己停止想念對方，這樣她存在過的痕跡至少會一直留在我心中。」
※※※
夕陽的橘黃光芒從神座廳頂端的大洞還有大露臺照入。傳送魔法陣在神座廳的角落浮現，光芒結束後，亨米爾跟創造神席安回到了神座廳的大門旁。
「席亞！」「席亞桑！」
穗香跟蘿絲站在七神座的旁邊，兩人是第一時間看到席安他們的。還有第二槍的內瑟斯靠著神座的邊緣、坐在地上，身上的傷看起來全都復原了。皇帝跟他的兩個兒子則是在七神座前方的大露臺那，三人旁邊的牆壁還靠著封印著一皇子的〈血王活棺〉。
席安跟亨米爾朝神座走來，兩人意外地和睦。看到他們相安無事的出現，留在神座廳的眾人紛紛感到驚訝。
「澤維爾最後還是這樣做了啊。」席安看向露臺旁血淋淋的巨大棺材說道。
「席亞！你的模樣……」蘿絲擔心地靠過來，但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從沒看過這樣的席亞，一身全白，不知為何有點陌生。
「這是……」穗香是唯一知道席亞這模樣的人。看到他跟亨米爾一起出現，表示事情應該是結束了。
「已經結束了，我跟神槍亨米爾達成了一些共識。」席安微笑著說道。
才剛痊癒的內瑟斯靠著身旁的神座站了起來，蘿絲還想扶起狼瘡的他，不過他揮揮手拒絕。
「達成共識嗎？你竟然有辦法讓亨米爾改變心意。」
「啊，雖然過程有點激烈就是，哈哈……」席安傻笑。
「我把魔力用到見底，還是殺不掉他，那也沒辦法了。」
內瑟斯的雙眼睜得老大，亨米爾若無其事地說著這番超乎想像的言論，差點把他嚇死。
「魔力、魔力見底！？你那將近兩億的魔力量！？見、見底！？」
「殺不掉他？席亞嗎？」蘿絲也完全不能理解這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趕緊確認席亞身上有沒有傷：「席、席亞！你沒事吧！？」
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了鬼吼鬼叫的聲音。
「你！你你還在幹什麼啊！？神槍亨米爾！還、還不趕緊將他們都殺了！他們可是逆賊、是逆賊啊！？」
人在大露臺那的皇帝著急地大罵著。看著兩人竟然相當和平地同時出現，皇帝的心中充滿了不解跟害怕，只好用惱羞成怒的態度來麻痺自己的恐懼。
「還楞著幹啥！？皇帝的命令可是絕對的！是絕對的！！身為教堂之槍就應該遵從余的命令！！！」
「陛下，我已經嘗試過了，但我無能為力。」亨米爾的話絕無半點虛假，但在皇帝的耳裡聽起來就像在開玩笑。
皇帝不敢相信，他舉起手、指向亨米爾，渾身發抖地說：「你、你你你你是要說……你打、打打輸了嗎！！？」
「是。」
「哈？余、余怕不是聽錯了吧？哈、哈？全帝國最強的人……打輸一個十三歲的農村小孩？」皇帝差點被自己的話給逗笑，事實虛幻到已經成了笑話的程度。
「陛下沒有聽錯。」亨米爾依舊誠懇且肯定地回答道。
「哈、哈……」皇帝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陷入呆滯。
「席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蘿絲皺著眉，抓住了席安的袖子。但手指上傳來的違和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沒摸過這種質料的衣服。
「啊，抱歉，待會……」『席亞』看起來在顧慮著什麼，他苦笑：「待會會解釋的……」
「亨米爾！使者大人！」前聖女的聲音，年邁的她從神座廳的大門緩緩走入。
「啊，主教大人，您來得正好。」席安回應。
「剛才一感知到亨米爾與您的魔力變近，我便趕回來了。」亞瑟蓮恩主教看了看亨米爾，溫柔地微笑：「太好了，亨米爾沒事。」
「他當然沒事，我可是被打得很慘。」席安有些開玩笑似地抱怨，但在其他人冒出疑問前，他馬上就轉移了話題：「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要來解除一皇子殿下的封印。」
「當然，我也是為此才回來的。」亞瑟蓮恩主教從腰間取出了聖女的匕首，一把白色的儀式用匕首，蘿絲也有在學院迷宮中使用過。
她將匕首交給了穗香：「立花公主，交給您了。」
「好的。」穗香接過匕首，然後往大露臺那走去。最後來到〈血王活棺〉前。
皇帝呆愣地看著穗香：「是、是妳……！」
穗香沒有理會他。看著眼前三公尺高的巨大棺材，她將魔力灌注到聖女的匕首上，銀白的刀刃浮現了魔法的紋路。
她將匕首高舉過頭，然後瞄準棺材正中央正在跳動的心臟，快速地刺入。噗哧一聲，棺材的心臟跳了最後兩下，棺材上的血管與肉塊從紅色的木板上滑落，摔落地面時像是水一樣地蒸發掉。紅色的木板解體成木片，崩解的瞬間化為燒毀的餘燼逝去。
彷彿在沉睡中的澤維爾落下，在腳接觸到地面的瞬間，他站穩了腳步，雙眼依舊閉著。
框啷──澤維爾用來施術的小刀掉落地面。
他撿起小刀，首先向穗香道謝：「謝謝您，立花公主。」
澤維爾望向席安那裡，又看了下左側的皇帝與他的皇弟們。
「第四盾的伊瓦爾並不在，但皇帝並沒有得逞……」他皺起眉，困惑地開口：「你們是怎麼做到的？而且席亞的模樣有點奇怪。」
「什、什麼余沒有得逞！余可是皇帝！你們休想對余怎樣！」
「那您在害怕什麼？」澤維爾問道。
「胡、胡說！余、余怎麼可能恐懼！？余可是神聖加諾爾帝國的皇帝！怎麼可能害怕你們這群螻蟻！」
皇帝表情猙獰地瞪著澤維爾，但澤維爾的表情沒有任何情緒，這在皇帝的眼中反而異常恐怖。
他開始往這邊走來。
此時，皇帝才發覺澤維爾手上有把小刀，而現在，沒人會來阻止他。
「噫！！！？你、你你你你要要要要幹什麼！？」皇帝嚇得一屁股往後摔，還壓到了他的兩個兒子。
「我要讓這些事情結束。」
「余、余余余告、告告訴你！要、要是余發生了什麼事！帝、帝國之盾決不會放過你！對、對了！還有底下那些國民！他們也、也不會接受的！余要是突然不見了什麼的！」
「理由有很多，往後再告知國民你的死訊就好。」
「別、別別開玩笑了！皇、皇帝、余可是六神會議傳承下來的威權！！！要、要是你殺了余，天理不容！一定會有報應的！！！」
澤維爾來到皇帝面前。
「噫！！！？求求、求求你了嗚嗚嗚嗚！別殺了余啊啊！嗚哇啊啊啊啊……」皇帝瞬間哭了出來，從他的褲襠中間緩緩冒出黃色的水灘。
「皇、皇兄……」在皇帝身後的三皇子畏懼地看著自己的大哥，深怕自己就是下一個。二皇子則是不敢發出任何一聲，但他也罕見地恐懼著。
「您說的沒錯。但您是隻狡猾的老鼠，不在此根除只會留下後患。」
澤維爾蹲下來，左手抓住了皇帝的領口，右手將小刀抵上他的脖子。
「噫噫噫噫噫！！！」皇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口水也無法控制地流出。
澤維爾的手腕傳來了溫暖的感覺。
「席亞，不要阻止我。」
在所有人都沒意識到的瞬間，席安已經來到皇帝旁，抓住了澤維爾的右手。
「我明白你的用意，但我有更好的方法。」
「更好的方法？席亞，這就是完美的方法。」
「對我來說並不完美。是你說過的吧？說要終結皇權的專制，但就算你殺了皇帝，繼承他的位子，我也不能確定你就會說到做到。更何況，這絕非易事，要是過個五年、十年呢？搞不好你就會成為下一個查爾斯十世。還有蘿絲的事情也是。」
皇帝趕緊插嘴：「沒、沒沒沒錯！一定會的！這傢伙拿到皇帝的位子一定會亂來的！敢幹出刺殺皇帝這種事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余可是皇帝！是六大神賦予的權力！怎麼可以輕易地就這樣殺掉！」
「啊啊，沒錯，是六神會議對吧？六神會議創造了帝國的皇帝。」席安附和道。
「席亞，你在說什麼？」澤維爾睜眼，瞪向席亞，無法理解他的用意。
澤維爾的〈全視之眼〉讓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壟罩全身的視線，但席安不受影響地直直望回他的雙眼。
「六神會議啊，這就是更好的方法。」
席安將澤維爾手中的小刀取下，丟到一旁，然後站了起來。
席安轉頭望向七神座的方向，大聲呼喚：
「大地母神蓋歐莉堤絲，吾現在以創造神『席安』之名義，命令六大神明，於此地──神聖加諾爾帝國的神座廳，召開六神會議。」
「遵命。」
陌生的聲音突然從七神座中央傳來，眾人望去，就在來自上方的光芒照耀下，站著一名女子。看到她的瞬間，除了那些認得她的人以外，所有人都毫無疑問地明白，自己見證了神明的降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