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That Human, Lover
Dreammaker
Thomas Bergersen
2011｜Two Steps From Hell｜Illusions
古老的奈特路西詩謠描述那顆星球受到詛咒。
它有一大半土地看不見恆星之光亮，終年永浴黑夜中，更沒有四季變化。在那兒，大地寒寂而空曠，大海凍成了冰原，還有一排遮擋地平線的高聳山脈。詩謠將它描述為大災厄，卻沒說災變之前又是怎生情景，其上的生物全都是競爭獲勝後的倖存者。
不過古老的詩謠倒是承認那地方擁有整個星球最璀璨的夜空。
生物只要抬起頭一定會看見點點繁星，黑暗中只有星空定義了光亮，幾乎觸手可及。在那顆星球上，生物不需要擁有太多智慧也能夠被其深深地感動，牠們本能地相信光亮來自璀璨星星，高等生物必然是得到星星的力量，所以身體才會發光。
精靈（Nightruce）是發光生物中最強大者。精靈擁有智慧，懂得操弄光亮，藉其改變環境和控制其他生物。利用這種魔法，精靈在漆黑平原上建起宏偉的大城，跟隨星星指引開拓冰凍的荒野，成就更多更多精美造物。天空是他們的背，星星是他們的燈。精靈創造出詩謠，用以承載這些文明啟蒙的故事，一代，一代的流傳。
她停不下腳步的族人希望了解更多世界真相。於是一波又一波的探險團被送上橫山（The Ridge）的邊緣禁地，穿過混亂無比的破碎地形，忍受肆虐狂風與危險野獸。但是等到他們終於跨越至高之點時，世界忽然變了。
卻見一個白色的超亮大球位在地平線彼端，將天空渲染成火紅色，亮度超越最刺眼的閃電。可惜，她的族人沒有時間看清楚橫山背後的大地長什麼樣子，因為他們的眼球在幾秒鐘之內就被蒸乾，身體在幾分鐘之內脫水泛白，死亡來得是如此之快，最初的幾支隊伍甚至來不及驚呼便以沉默。
而她差一點也要倒在那裡乾枯。
然後她大吸一口氣，忽然便醒過來，中斷了夢境。
她的腦袋混沌，沒由來的發著抖。糊里糊塗地思索，才想起自己上床前忘記蓋被子。夜仍深呢，四周仍暗著，她沉默半晌，才憶起自己並不處在世界樹的義勇軍宿舍。相比之下家裡豪華的不可思議，那主臥室的大床就飄在池水上，穹頂玻璃罩取代了天花板，所以她能夠躺著遙望星空。在家裡所有設施中，這一件最迷人。可不是麼？阿斯嘉特的夜空已經無數次溜進夢鄉裡化作舊日光景了。
她大打呵欠，伸手至床邊撈起一團水。水聚集成多個小圓球，一顆、一顆地送進口中。乾燥的舌尖獲得滋潤，她滿意極了，舔了舔嘴唇，眼睛一閉，重新落入意識深淵。
想那橫山是一道鎖，拴住更早以前的歷史，膽敢窺看者，必焚燒殆盡。精靈無法越過那道鴻溝，被迫退回漆黑的巢穴，他們仰望天際，想像究竟是什麼存在於夜幕彼端。
他們下定決心要掙脫束縛。
既然橫山越不過，那便另闢蹊徑吧。既然古老的詩謠沒能記載，那就把舊書放下，將視野放得更遠。
群星之中有一顆蔚藍大星，它很亮，但不到灼燒的程度，它也很近，環繞著精靈居住的星球運行，周而復始，精確無比。藍星是夜空中最偉大的事物，生物自然作息規律離不開藍星，精靈的曆法也是。她的族人並不迷信，凡事以裡為據，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承認藍星是重要的精神寄託，在萬念俱灰時，指引人們方向。
每個月初藍星會從橫山之後升起，橫越天際，在月中時落入橫山的另一個盡頭，直到下個月再度出現。它之所以亮是因為被超亮大球照耀著，光度使表面一覽無遺，那藍色區塊是海，白色則是雲，這些表面特徵散射大球刺眼的射線，抵達這顆行星時，已經變得陰涼又柔和，深受精靈喜愛。
她的族人深信世界只要有海，有雲，就存在生命。活在光亮下的美麗生命。
精靈深深羨慕著。一場名為探索的遠征旋即拉開序幕。
他們找到最棒的物質，輕得能飛起，又重得夠堅固。他們用那物質打造無與倫比的大船，克服了重力，躍入深空。他們經歷慘痛的失敗，最初幾艘船在脫離星球陰影後被烈陽蒸發，正如踏入橫山背面一樣，然而歷史已經無法停止，未來也不會等待他們，所以必須前進。她必須前進。
明白了行星陰影區域物質對陽光強烈的不良反應，於是必須趁著月上旬藍星位於陰影區內的窗口發射並抵達目的地。在理想狀態下，飛船全程必須維持母星與藍星之間的直線航道內。那可是趟危險的任務，誰都不敢保證不會偏航誤入雷區，且就算抵達了，然後呢？藍星「亮區」幅員遼闊，精靈見光即死，那裡躲去？假如順利抵達，殘存動力又足夠返航嗎？
再多的問題都攔不住她的族人，精靈憑藉想像力與求知慾望，找出自認為最完美的答案，鼓脹起勇氣，點火，起飛。
她永遠記得自己飛得又高又遠的那天。
她還記得降落藍星那個涼爽的夜晚，吸進的第一口異世界空氣。
真棒吶，在睡夢中的她也藏不住微笑。
藍星果然有海，有雲，它還有陸地，陸地上還真的生命。一群比他們矮但外型相似，膚色更鮮明的人。
人類。
那可真教她難忘。
接觸的那天，精靈驚訝於藍星原住民生活在光亮下的本事，而人類欽羨他們的飛船與魔法。她日後細想才明白，那一天之所以沒有衝突，是因為雙方本來就對彼此充滿無盡想像，而接觸的剎那，比方實際的型態都沒有超出想像範圍，這點真令人安心。可不是嗎？
說不定兩族本是同源呢，只是被時間與距離磨滅了記憶，否則，又該怎麼解釋空氣可呼吸的事實？
人類也有城市，蓋在群島上。「白天」時她與族人必須躲在室內，人類的建築物雖不及精靈的宏偉，但功能性十足，而且是相當良好的遮蔽物。要是沒有人類，她與族人就會死──那種情況的夢境也的確都在火燙之中結束──是以她至今心底始終感謝著那群友善的異族。
作為精靈的特使之一，她見到人類的君主及其族裔。眾多王室子嗣中，銀髮的年輕公主最吸引她。公主有雙綠寶石般的眼睛，與一顆體貼又勇敢的心，從最初言語不通的比手畫腳，到深入內心的魔法意識交流，她們無話不聊。公主為了她溜過守備森嚴的宮殿外牆，乘著夜色攜著她手環遊人類的城市，她從非凡角度認識了這支日行者的文化，因為人類有許多秘密，只能夠在夜裡輕聲細語的說。
重力牽引兩顆星球，好奇心則聯繫起兩支遙望彼此的種族。在人類的幫助下，精靈總算蒐集到足夠返航的能量，臨行之前她的族人答應外星友人將建造一對連接兩地的傳送門。透過這道門，還有更多奧秘等著共享，更多友誼等著要醞釀。
公主不捨地擁抱她，她對公主說，我還會再回來。
她喜愛人類。
但那時候，她不該講得那般篤定。
那個橋段，尤其在夢裡，每每經歷都會讓她心頭一噘，緊的發疼。
她怎會曉得那天是自己在藍星上最後一個平和的日子？短暫的喜悅即將支離破碎？
又有誰能夠提前預測，還會有一支強大、無情、勢在必得的第三種族突然自橫山之後的光明面現身，強襲了美麗的藍星？那時她實在懂得不夠多，不清楚精靈的敵人是為征服他們而來，藉由將藍星改造成前進基地，砲火便能維持半個月不間斷強力轟炸。異族之間的侵略，從來都是不宣而起，突如其來。
毫無抵抗可能的藍星不到一天就毀滅，海洋乾涸成了岩坑，陸地龜裂埋沒城市。遠遠望去，她咬牙切齒，與族人們指著天空聲聲咒罵。
敵人正在屠殺她喜愛的人類。
而公主縱身躍入未完成的傳送門，從此下落不明。
又有誰能知道呢？
每當回憶撥放至此，就是夢醒時分。緩緩睜開眼睛，眼角一如既往地濕潤。
陽光充滿房間，早晨微風竄進敞開氣窗，輕拂她的臉頰與身體。自從降落在這個異世界已經過去了多年，她大概是精靈之中唯一徹底適應了光亮的人吧。
又或其實她不知道，因為已經過去了好多年。夢醒了，就把過去藏回心底深處吧。
精靈翻過身，側躺著注視床另外一邊熟睡的人類。她喜愛的麗人兒啊。人類有消瘦的手臂，帶著傷痕的背，與一段徬徨又苦痛的歷史，與她一樣。她靠過去貼上她，傾聽其呼吸的節奏，下巴抵著肩，肆意的表達任性。
她好喜愛他們。
這支短壽種族帶給她的感動，驅動她自願擔任先鋒，進入不穩定的傳送門，追尋人類之中倖存的公主而來，降落在這個異世界。幸運的是，這裡人類各式各樣，充滿了吸引力，總是超前她的好奇之心。
她有意識地摟緊愛人，貼住她的背。
當她離開故鄉的時候，戰爭仍在持續著。這個新世界也正在迎來大戰，像極了古老的詩謠所描述的天啟，真教人疲憊不堪。
可今日她已不再是那個只能對天吶喊的無助精靈，已經昇華為心智堅定的義勇軍，走在改變世界的大道，攀登著人生中最高的橫山。
必須要活著，活得堅忍而不朽，才能在災厄之後互相擁抱。
擁抱她喜愛的人類。
（完｜Fin）
－ PLACE －
－ MISSION －
| 【迫近】 |
| 請描寫自家角色回到阿斯嘉特的日常，將這段時間的心境、事件、任務等等記錄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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