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ntle Strokes
Female Vocal Mix
Years Varies
亞茵說她此次入選行軍隊伍,將前往北方的喀爾登。我第一時間不確定該怎麼為此感受才好。亞茵曾是我的學生,雖然早已畢業,但她仍尊我為師。或許她只是不好意思叫我姊妹吧,儘管我們之間互動的親暱程度已經差不多是那樣了。
我曾想過阿斯嘉特高位貴族參與行軍帶來的問題。她的領地怎麼辦?她的領民能接受嗎?在光害後紛亂的世界裡,普通的市民,是需要一位綻放光彩的出征英雄,還是一位穩固家園的領袖?這個答案來得並不容易。
不過亞茵還是讓我接受了,她的理由非常合理:北方是天空精靈的家鄉,他們佔據米爾斯四分之一人口數量,在後光害時代,她有責任親自前去認清喀爾登的情形,哪怕最少只能看幾眼也好。
我真心祝福她上路平安,期盼她在輝光中凱旋,就如同上回我自梵亞斯回歸一樣。
我費了好番功夫婉拒了在行軍前夜小酌的邀請。我告訴亞茵,有另一個重要的人先行預約了我的時間,其中我的理由,也同樣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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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撫她的頭髮,以手指為梳,除去積累的灰塵與髒汙。
我嘟起嘴唇,吹掉那片掛在髮絲間的皮屑。幸好它夠輕,飄得夠慢,我鎖定著它,直到落進水霧的包圍之中。也幸好它們夠輕,微小,數量稀少,暗示著她這段期間裡的飲食與作息相對更正常些。拜溫蒂妮柔泉之賜,一頭萬千黑絲不怎麼因為焦心和憂慮而急著與她道別,我感到欣慰。
她幾乎是全職的冒險者,就像大多數那一類人,沒什麼時間應付頭上的美。她削短頭髮,所以當大風颳起時,視線才不會被飄飛的髮絲擋住。她天生麗質,卻甘願為了生活方式犧牲,不禁讓我想像著到未來的某一天,她若終於決定要改變人生,是否會在猛地醒覺自己放任太多能以造型表現自我的時間流逝之後,感到後悔呢?
而我不忍心。
所以我憐愛地輕撫她細軟的頭髮。
「晚孚,阿庫亞,聚集。」我低詠著語言,指引水氣往身邊聚攏,凝聚成一顆漂浮的球。我將球分解成更多小球,指揮它們包覆我的手;我手指成鉤狀,順著髮線朝下抓,抓了一下、兩下、三下……充分滋潤著她的黑絲,在室內柔和燈光中反射出健康、俊俏的光。
「『唯』字在通用語裡的意思有兩個,一是『應諾』,二是『只有』。妳覺得自己更像是哪一種呢?」
我注視穿衣鏡中的她的臉。手撥過她的瀏海,卻見她別開視線,不知是怕癢,還是害羞。
「唯?」我依然凝視著她。
「不能夠兩者皆是麼?」她自唇齒間擠出點聲音。我把耳朵靠得更近,假裝聽不清楚。她提高音量重複一遍,淡淡紅暈爬上側臉。
「如果……有一天,婕遇上非常棘手的問題,『只有』我有能力協助,我也會『應諾』婕的求援。成為那樣的人,是我的──」
她慢下速度,因為發現我仍在注視她。或許她認為我看得進她內心深處,正猜測我是否期望著類似的回答,她欲從我眼中尋找答案,於是無可避免地透過鏡子與我視線交會,她的臉頰,變得更紅了。
「──是我的目標。」她鼓起勇氣。
我輕撫她濕潤的頭髮。
「可是這兩個解釋似乎都離現在的我很遙遠呢……」
我勾起嘴角,輕壓黑絲,語帶保留:「怎說遙遠?難道,妳覺得現在的自己幫不了我嗎?亦或是,有太多人需要妳的幫助,妳分身不暇?」
「不……」
「呵呵。」
照護之下,髮絲已不再打結,不再糾纏成團。我扭開瓶蓋,同時喚來第二顆水球,我讓它自旋並倒入洗髮精與水均勻混合,成為碩大的奶油珍珠,靜躺於展開的掌心裡。我托起手掌,懸於她頭頂上,邊轉圈,口中喃念著語言。水球旋轉得越來越快,表面開始出現橫條紋樣,乍看像極了太空中由氣體構成的巨大行星。
我也不忘記觀察她。她視線的焦點線轉而落於球上,轉移些許注意力,雙頰不再紅得那麼快了。性情真誠之人在身心放鬆之際容易被操弄情感,儘管我不這麼對她,但她阻止不了我在心中偷笑。
「懸浮的阿庫亞,展開,分解成雲氣,依吾的手而動,澆淋烏亮的森林。」
迷你行星轉速加快,從「赤道」位置拋灑出白色雲霧,迅速形成環。那環轉得更快,比紙還要薄,它往下降並均勻地舖在她頭頂上,後續產生的環隨之覆蓋,直到整顆球被完全分解為止。我深呼吸,品味她所散發的氣味。恬淡果香特別適合她,以往我開不了口為她施以香水,今夜總算迎來機會。
她們說洗髮精又名香波(shampoo),這名稱原自南方古老世代,原意是「按摩」,正好是我在替她做的事。鉤扣起手指,瞄準她的頭皮,從兩側抓捏,上下磨轉,拇指腹於太陽穴旁按壓。而後手指伸直,直到頭頂,施力搓揉,擠出濃密的泡沫。霎時間,香氣四溢。
她閉上眼,也許是太舒服了。
頭皮沖洗過後,我聚集一輪流水,順著她的頭型將頭髮拉往後,兩手五指成抓握狀,繼續以語言導引手指間的水,順從抓拉的方向。這雙手是自帶噴水功能的夾髮器,不但比機器柔軟,更攜帶著熱情。
「婕,我很高興妳特地幫我查出名字的含意……」她稍微睜眼,因為流水的刺激又很快地閉上雙眼,她的表情帶著歉意。「但這其實是以前同事隨意取的,並沒有藉此賦予什麼特質。」
「哦,那妳原本叫做什麼?」我追問,同時左右搓著她的頭頂,泡沫飛濺。
她迴避這個問題,眼角出現些微角度變化,那眼皮縮緊的樣子,還有眉毛往中間擠動時出現的淺淺皺紋,就讓我讀懂許多事。不知是不記得了,還是不願意回想起。也許那段過去太過沉重,超出她的負荷,那道枷鎖是如此堅實,即便在我們安全的房間裡,也是不堪回首?
「聽了妳的說明,現在我挺喜歡唯這個字。謝謝妳。」她說。
「妳不要客氣。」
看來以前的名字根本不適合她。
「現在仍待在身邊的伙伴們,都是用這個名字呼喚我。」
「他們只需要知道妳叫做唯,便足夠了。」
我繼續替她服務,搓出更多香氣。我用上所有手指,甚至手掌的肌肉與指骨。我或按或壓,催使活水流淌,製造悅耳的水聲,使勁教人放鬆。
「神湖波紋,翻捲。芬雅歌,重生。」
我召喚今夜第五顆水球,將它拉成長條帶狀之水,緞帶一般地纏繞她的頭。我按住她頭頂兩側,詠唱語言,讓那帶狀水柱貼上並順著頭型開始流動,我伸長手指彈奏般的輕點她頭頂各處,指引水洗往那些位置,而後變成第六顆水球,一併帶走泡沫、皮屑、說不定還有她的煩惱。我希望她不要再為了往事壓抑自己,可仔細一想,這個願望是多麼的奢侈吶。
語言是我忠誠的夥伴,我們合作下的魔法可以潤濕,當然也能乾燥。隨著越來越多小水珠子離開,她變得乾爽暢快,髮絲脫去水的重量之後,在我吹出的氣流裡搖擺,輕盈的有如蒲公英絨毛。
事實上細軟髮不好整理。
這類髮質太過輕柔,束不密,又老是從夾子裡滑脫,所以撐不起亮眼的造型。為了對付它,頭型與頭髮長度必須合作無間,偶爾還得碰碰運氣遇上合理的分髮線,就連耳殼有時也必須貢獻幾分。
「唯,這叫鮑伯頭。除了瀏海,其他的頭髮長度幾乎一致呢,信不信這髮型其實非常有潛力?只要讓我再加點工──」
我把她左側鬢角鉤到耳朵之後,梳理整齊並偷放了些加料的水,賦予頭髮黏著性,固定在那兒。我用類似的手段在她另一側髮尾處製造內捲,自然垂於耳下,並鉤拉瀏海教它配合唯的新造型。
整個過程中我在她耳邊不停細語,像極了晨間枝椏上聒噪的鳥兒。我刻意且鉅細靡遺地詠唱每一段具體魔法導引句,我好得意,因為只要有了語言,我便總能作弊。
「──看,我俐落的唯。一點點優雅,又一點點性感。期待妳在行軍途中的回頭率吧。」
我轉動椅子令她能欣賞自己兩側鬢的新造型,轉了一圈又一圈,她果然再次紅了臉頰,可能有點暈,可能心裡正飄飄然。
我輕撫她的頭髮。我愛我的創意,以及接納它的可愛人兒。
趁她正專注觀看之際,我從後方迅速摟住她脖子,似乎驚嚇到她了。我們臉頰貼臉頰,耳緊靠著耳,我靠得頗緊,彷彿那樣做能傾聽到她靈魂深處的聲音。
「……婕?」她細緻的手蓋上我另一邊臉。「妳怎麼了……?」
「我沒被選上。」我低語著,但這不是語言。
「妳被安排留守城內,對不對?」她溫柔地輕笑道,眼裡透出寂寞。
我迴避這個問題,但我不迴避她。她摟住我,掌心安撫著我的背。
「對不起。」
這不是我的錯。
可我仍不懂為什麼突然在那一瞬間,我想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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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我偷偷溜下床,為仍在熟睡的她蓋好被子,穿著好衣物,輕輕離開她的房間。亞茵依約在房門口等我。行軍所要的一切準備,她已交代護衛官處理妥當,所以才能夠在這麼奇妙的時間醒著,等待任性的我。
我們倚著能夠俯瞰世界樹外部的陽台補完我們的小酌,在水中的幾片檸檬幾片葉,她負責加熱,我負責祝福她。
我忍不住告訴亞茵行軍前夜的事,她只是微笑,搓搓自己銀色髮尾,說下次見面時,再來體驗語言的沙龍。
- PLACE -
- MISSION -
【向著東與北】 |
在北方使節萊恩.黑角,與大和國逃犯佐津間寺玄的情報幫助下,東北兩方的現況稍微開始明朗起來,而義勇軍也得知這兩國可能都會很棘手,挑戰即將展開,你們準備好了嗎? |
- WORD COUNTS -
2,964
行軍前夜,唯託付給我一把鑰匙,由於我們彼此之間的心領神會甚至比得上口中實際講出的話,光她的表情便足以述說它重要非凡。
但也有一句話,我說的,讓我自己印象深刻,所以她也必須記得。
「哪怕是天涯海角,妳得回來,不然我會去找妳。」
但也有一句話,我說的,讓我自己印象深刻,所以她也必須記得。
「哪怕是天涯海角,妳得回來,不然我會去找妳。」
(完|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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