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PG四期創作】【CH14】堅起吧，我的愛

　　四月二十四日的戰鬥中，尖峰號飛船自阻沙峽谷緊急撤離，０５５５號夜臨婕是最後一名登船的義勇軍成員。在她之後，數十名活過角峰號墜毀時衝擊的受困同袍，已經在無數九榮神衛軍圍擊宰殺之下死去又活來，即將被折磨到極限，並徹底消亡。

　　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婕無暇細想那些。

　　因為一個理應能避免的失誤，她被遠處衛軍狙擊兵射箭貫穿，身體釘死在在登艦斜坡前方的地上。若非同袍捨生忘死搭救，她將如同那受困者一般被敵人千刀萬剮，凌遲至死吧。

　　「啊呃……」疲憊的女魔法師撲倒在地，接著被人放到擔架上，傲人的雙腿被大箭開了洞，血肉模糊，因為連續高強度施展術式而魔力透支，短時間大量失血之下幾乎休克。即便如此，夜臨婕還是得等那些來自角峰號、傷得更重的友軍先行使用有限醫療資源──就連那位近乎無敵的阿達歐，也因為敵方強力魔法攻擊而能量大減。

　　吶喊聲、指揮呼聲、哀號聲。所謂的潰逃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當尖峰號艦體離地時短暫震動，雜音被動力模組傳出的嗡嗡聲蓋壓下去後，倒是神奇地放下心來，並且偷偷覺得這是一場勝利。

　　她至少仍活著。看見蕾依希、奧菲斯、以及神奇的千行，儘管狼狽不堪，但全員生還。覺得有些累，呼吸輕緩，眼皮沉重，夜臨婕於一團狼藉中努力尋找那人身影，終於在堆著行李的方向見著對方朝她奔來，表情焦慮。

　　她倒是露齒微笑，又馬上因劇痛而咧嘴。感覺自己被抬起來安置在某個地方，某種溫熱事物集中在腿上，她漸漸失去知覺，以及意識。眼簾關上前，所看見的，都是那人大睜的緋紅眼瞳。

　　「唯。」囈語著，直至墜入黑暗。

　　唯……





　　有時真希望自己笨一點，別把事情記得那麼清楚。那火、那塵沙、那歇斯底里的叫喊，再再提醒著我又處於瀕臨崩潰的懸崖邊緣，只要眼一閉，世界一黑，然後就不再有然後。

　　多虧唯的掩護，我才有機會在運河岸邊堅持如此之久。幸好有我的堅持，那群從娛樂區倉皇撤出的市民才能又少經過一條沙兵太多的撤退路線。可即便如此，較為暢通的路線對於制止那些人尖叫毫無作用。他們喊著叫著也許痛快地抒發掉恐懼，可我們都明白敵人偏好獵物群聚之處，看，那些沙兵又重組了，它們從屋頂往下跳，砸倒指揮疏散的義勇軍，撕裂肉體血濺之際，部分受驚民眾民眾慌不擇路衝進小巷。

　　「別去那──」另一位同袍大喊，腳步一邁就要追上，我用力把他拉住。

　　「你自己也別去那，朋友。」這人急得滿眼血絲，我對他說：「我們救不了所有人。」

　　犧牲已經造成了，在拖延下去只會全員送命。在唯的堅持與臨場指揮下，跟上我們的市民沿著幹道繼續撤離。

　　「婕，麻煩妳了！」

　　我眨單眼應允。我將拄向路邊運河水裡的長杖抽回，詠唱著語言，操縱屬於奈特路西的魔法。河水傾聽我的呼喚，逆著大地的重力湧到街上，隨著我咬開語言最後一個字節，水波旋即凍成冰牆，阻擋追兵。

　　幾乎是下一刻我就聽見冰塊破裂之聲。可不是嗎？這些風砂之惡魔殺人執念太過於強大，牠們已經湧進我擋不住的小巷內，在那兒砍殺與驚叫聲融成一體，加入今日阿斯嘉特血腥的背景音。

　　而我無能為力。

　　義勇軍第六特別預備隊，在高峰會之日駐紮娛樂區。當戰爭之災隨風砂而起時，城內各地旋即都是死傷，隊長蕾依希當下將一百人人力派往各處壓制，這所謂的壓制很快就變成護衛市民，然後又從護衛演變為撤退。我們必須集中到赫德克拉廣場，將盡可能多的居民塞進世界樹要塞，如此一來方能保證他們的存活。於是，第六隊被分成若干支隊，我們四散東西，武藝與覺悟不夠厲害的人，就被擊破、撞倒、撕裂。

　　可惜的是，當我們終於抵達廣場時，那防線不如我以為的堅固。說以為也不對，在我的認知中，其他預備隊成員也應該集中到此，合力組成小但有效的防衛圈，堅持著掩護民眾向世界樹疏散，但是那防衛圈此刻卻在哪兒呢？

　　我見到沙兵遞出長槍，把勇敢的獸人戰士串了個通透。妖精弓箭手的頭顱飛上半空，尚未放大的瞳孔仍緊盯著瞄準之目標。還有那個祭司，她虔誠且堅定，拄在原地呼喚治癒聖光，不過她驍勇善戰的隊友在光芒閃爍的前一刻被敵群沒頂，接著她也被吞沒，來不及發出聲音。

　　風砂浪潮徹底擊潰民眾最後理智，他們爭先恐後的奔向商圈入口，推擠並跌倒，自階梯上方滾落，還有個被扯倒的義勇軍像極了晴香。雖然看不太清楚，階梯那裡肯定有人是被踩死的，可笑的是，說不定那樣還比較幸福。

　　搖搖頭，轉向逼近的敵人。我必須做些什麼。

　　「晚孚，阿庫亞，廣域聚集。」我期待著那水依我的意志成形，溜過空氣中疾走飛噴的砂，凝聚成多顆漂浮的球，向兩肩旁靠攏。

　　「懸浮的阿庫亞，展……耶！？」

　　但聚集而來的卻不是水。我急忙閉氣，在有問題的語言詠唱到足以改變術式效果之前止住它。我肩頭紅色的球是鮮血，來自倒下同袍的屍身，血腥味薰鼻，與蒙蔽是線的風砂一同令我作嘔。

　　「……」

　　太不講道理了，跟我的認知完全不同。

　　「婕──！！」不遠處唯突然大喊，她舉刀衝往某個方向，那裡發散著星星之火，無情的沙兵魔法師正對著我，魔法陣開始旋轉。本能舉杖形成護盾抵禦，我的確會這麼做的，但唯並非如此，她挺刀欺向敵人，武器高舉就要劈下。

　　可又在那之前，火光大盛，吞沒她纖細、矯健的身軀，什麼也不剩下。

　　「唯！」

　　我張嘴，卻不知要講什麼，直到她消逝，再也不見，離開我眼前之後，意識才回到自己身上，想起我究竟處在那裡。

　　唯……

　　漏網的沙兵奔向階梯，義勇軍防線崩潰在即。我繼續詠唱語言，發動三層事先準備好的延遲咒文，要將大水凝成冰牆，阻擋敵人前進。可是我身邊沒有水，只有眾人之血，量遠遠不足。它勉強結成紅色薄冰，懸浮於前，與風砂一起遮蔽、扭曲了日光。照耀著這座城市，遙遠、事不關己、毫無憐憫的晴陽。

　　一支大箭破出薄冰，穿透我的胸口，把我釘在地磚上，來不及感到痛。

　　我一邊意識模糊，一邊卻清晰的納悶著，為何這一切不同於我的認知。

　　又為何似曾相識。





　　夜臨婕睜開眼睛，從床上醒來，她口乾舌燥且頭暈目眩，灌下好幾顆自己凝聚的魔法水球後，總算才意識到問題不在她，而是整間艙房都在搖晃。是尖峰號。

　　雙層板床邊擺了張椅子，椅子旁有個小桌，桌上有濕毛巾和染血之繃帶。她挑開被子，發覺有人為腿傷換好了藥。空氣中瀰漫著藥水氣味，有點悶，卻也令激盪的心漸漸緩和下來。

　　「唯。」她想起了那人，從床上坐起，雙腿艱難地放到地面，提高音量喊道：「唯？」

　　「我在這裡，婕。」

　　艙門打開，熟悉的女子頭頂熟悉的護目鏡走進房內，橘紅眼瞳望向她，手裡端著承載熱水杯與傷藥。「還好妳順利醒了......妳傷的不清，現在感覺怎麼樣？需要增加止痛劑量麼？」

　　──我醒了，是嗎？

　　所以剛才那些只是想像，防線並沒有被衝破，唯也未在火焰中消失不見？

　　夜臨婕垂下頭，為自己瘋狂的夢境感到可笑。她突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張了口，可發不出有組織的聲音。

　　幸好唯什麼也沒說，她體貼地微笑，坐回那張椅子上，撕開心的藥包。她等待著，直到慢了好幾拍的婕終於意識過來，答道：「不，我感覺舒暢多了。」

　　「那就好。」

　　她牽起她的手並靠近過去，越靠越近，彼此前額幾乎要貼在一起。

　　感受彼此的氣息，傾聽原先緊促而漸漸平和的心跳聲，在震動著、搖擺著的狹小艙房裡，誰也不接話。

　　婕知道身邊的女子渴求著答案，想知道在飛船落地期間那激烈瘋狂的幾個鐘頭裡，究竟經歷哪些事。

　　但在堅起之前，她們不約而同地放空，享那片刻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