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末冬入春的暖陽照耀，逐漸融化皚皚白雪成潔淨清澈的水露，沒入泥土形塑成長為山頭粉白的櫻花盛開，那是江雪左文字作為刀劍的付喪神被喚醒的那一天。
江雪左文字憶起，那時睜眼首見的，並非主事召喚的審神者，而是一團紅紅火火燃燒著烈焰，伸出手卻不燙人的太陽——「呦，你醒了！咱是陸奧守吉行。感覺還好唄？」
那也是，自被賦予肉體的那一刻起，從掌心感受到的第一份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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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總是在人的愚昧和執迷之中，不斷重演血腥的輪迴。
對江雪左文字來說，原主板部岡江雪齋為祈求和平的僧人，而他卻生而為取人性命的刀劍，自古流離至今，即是可悲又諷刺的宿命。
歷史修正者們想改寫過去的行動，使得身為對立方的審神者喚醒了身為刀劍的付喪神，仰賴刀劍的助力，以阻止對方竄改歷史——然而，這仍無法作為說服江雪左文字握起手中的刀的理由。
「恕我拒絕出陣。」
面對審神者的要求，江雪左文字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直接拒絕。緊握手中的佛珠，立即掉頭離去。
而陸奧守吉行，身為幕末維新志士阪本龍馬的佩刀，之於江雪左文字就像是個對比的存在。本來應該如同平行線沒有任何交集，卻因為那初生於世的一瞥，讓緣份由他牽起而糾纏。
即便作為審神者的初始刀近侍，陸奧守吉行反而更喜歡把時間和江雪左文字膩在一起，像隻小狼犬般圍繞著江雪轉圈圈。
「和咱說話不需要用敬詞啦，聽著好不習慣。」
「咱還滿高興能認識你，因為這是第一次見到咱的同伴。」
吵吵鬧鬧，不過江雪左文字並不討厭。
然而，這也尚且不能成為江雪左文字改變心意的理由。
當陸奧守吉行來找他的時候，他幾乎是下意識本能地怒目以對：「是他要你來說服我的嗎？」
「明知我討厭戰鬥，仍然執意要我出陣嗎？」
剎那間室內空氣彷彿凝作冰霜，但那個男人似乎一點也不受影響。
陸奧守吉行帶著滿滿一大盤的梅干海苔飯糰，以及一如往常的爽朗笑容，「江雪，你冷靜點，咱只是來拿些飯糰給你。瞧你都氣到忘了出來吃飯。」
聽對方這麼一說，江雪左文字才察覺到自己確實有些餓了。
「外頭天氣正好，咱們到庭院去吃唄！」
陸奧守吉行揪著江雪左文字來到庭園，這時節的山櫻已盛大綻放，陽光暖烘烘地灑落在零星冒出新芽的土地。他們在暖陽之下分食著盤中的飯糰，梅干的酸鹹混著白米，中和出一絲甜味在口中擴散。
然而，埋藏在心中的酸楚矛盾亦在擴散，心中的怒氣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化為悲哀的怨嘆。
「為何要喚醒我？」
江雪左文字明白，這帶刺的提問是不理性的責難，無論是誰都不該承受這些情緒。只是，就像溺水者見到載浮載沉的危危扁舟也會盡力攀上，所為一切就只求不要滅頂。
陸奧守吉行嚼著飯糰，歪頭想了下，說：「咱想，大概是因應新時代的趨勢，因為需要我們的力量協助守護這個世界，所以才將我們召喚出來的吧。」
「不過有這麼一次重生為人的機會可以體會人生，咱是覺得還滿新鮮的。」
「恰巧也可以滿足刀劍崇尚血腥和戰爭的慾望，是吧？」
陸奧守吉行搖搖頭，「咱並不好戰，屬於刀的舊時代遲早會過去，若不用戰鬥就能享有新時代的和平，當然是再好不過。只是，那通常是事與願違，因為能帶領咱們前往新時代的自由、平等，那是需要咱們去爭取的東西。」
「如果不起身戰鬥對抗，反而會任由他們——無論是敵人，或是舊時代的亡靈——侵蝕我們心心念念的和平。咱們既然已經活在這個世界了，就得為生存而戰。」
「只有戰爭與悲傷的世界……不值得我們守護。」
陸奧守吉行聽到江雪左文字的結語，並沒有再多說評論什麼。他吃完最後一顆飯糰，站起來伸展了下身體。
「啊，吃飽了吃飽了——江雪，可以陪咱家練習一下劍技嗎？」
莫名地，唯獨陸奧守吉行的邀請，他不想拒絕。
「如果只是訓練的話……應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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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審神者召喚而甦醒的刀劍夥伴日益增員，江雪左文字也藉此機會與左文字一派的宗三左文字、小夜左文字三人兄弟相聚，本丸頓時熱鬧許多。
儘管定義並非世俗常理所見，但「家人」的概念對江雪左文字來說，是在這悲傷世界中的一點慰藉和牽掛。
由於拒絕出陣，所以江雪左文字大部分的日常就在農忙、餵馬等後勤支援之中打發。前生為刀劍，即使現為人類之姿，面對這些從沒用過的農耕工具，仍是有些手足無措。但這些困惑和無助，在指尖接觸到那些溫潤的生命體時，就煙消雲散，彷彿本能般知曉那些生命的需求而為此行動。
就這樣度過了好些日子，田裡的秧苗冒出新綠的芽，直到那個男人綁著頭巾、穿著輕便常服、也扛起鋤頭出現在田梗間。
「今天休息，咱也來幫忙！」
怕生的小夜左文字察覺到陌生氣息時，就已先一步站到江雪左文字前面，抄起短刀戒備防衛。一旁的宗三左文字則是安靜地看著，關注事態發展。
看清來者後，江雪左文字輕拍小夜左文字的肩膀，後者領意之後退下，回到宗三左文字身旁。
「陸奧守，你怎麼來了？」江雪左文字看著陸奧守吉行一身齊全的農家裝備，好奇詢問。
「一個人待在本丸裡太悶了，和新選組那一群也沒什麼好聊的，不如出來活動一下筋骨。」
大半日的時間就在來回施肥除草中一起度過了。陸奧守吉行準備了長巾攤開鋪在地上，一邊吆喝大夥來吃午餐，一邊解開裝著飯盒的包巾。江雪左文字看著那飯盒裡的午飯，除了眼熟的梅干飯糰外，還多了好幾塊蒸熟的紅薯。他記得，那是陸奧守的故鄉土佐的特產。
「吶，江雪。」
「要不要跟著咱一塊兒去外面看看？」
然而，其中的關鍵字觸動了江雪左文字的警戒心。
「我說過我不會出陣——」
話還沒說完，陸奧守吉行有些慌張地握住江雪左文字的雙手，「江雪，聽咱說。」
「和咱一起出門，不要參與戰鬥就好了，有什麼狀況由咱來解決。」
「其實大部分時候都沒什麼事，很安全的，就當作是外出郊遊，所以一起來唄？」
宗三和小夜都在場，兩人都關切著眼前這場隨時可能急轉直下的爭執，端看江雪左文字一念之間的走向。
如果對方是審神者，或是其他派遣來遊說的刀，江雪左文字會毫不留情地拒絕。但是面對陸奧守吉行，他卻猶豫了——
「為什麼想要我去？」
陸奧守吉行搔了下後腦勺，江雪左文字彷彿看見在陽光照耀汗水的閃爍之下，對方的臉頰微紅得就像綻放的山櫻花。
「咱想，和你一起出門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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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陸奧守吉行連日來幫忙農活，以及三番兩次的熱情邀約，江雪左文字終於答應了。在他答應的當下，陸奧守吉行那高興得手舞足蹈的模樣，惹得江雪不禁莞爾一笑。
那一笑就如同現在出遊所見的景象：融雪的春水滋潤大地，周遭一切都變得生機盎然起來了。
第一次的出遊確實沒發生什麼大事，江雪左文字騎著審神者賜予給他的馬匹王庭，在隊伍最後安靜地觀察著：陸奧守吉行作為前哨偵查的隊長，領軍一行人倒還有模有樣。
馬蹄著地的叩噠節奏悠閒而富韻律，也讓江雪左文字的心情為之放鬆了起來。就如同陸奧守吉行所述，這路上都沒遇到什麼危險的敵人，此行僅僅稱得上是巡邏，確實就像郊遊一樣。
「沒想到，就如你說的一樣。」
「是唄、是唄。」
那各色杜鵑開滿山腳遍野，甚是好看。他想起陸奧守吉行，紅色就像他那一身火紅的戰袍，紫紅的是脹紅的賭氣表情，吃驚而慌張的樣子像白色——想到這裡，那些許的笑意也不經意地掛上江雪左文字的嘴角。
出遊之行有了一次兩次，就會有第三次，接著就自然而然成了習慣。
然而好景不常，直到那一次，陸奧守吉行奉命領隊到厚樫山，遇到了事故。自從那時候開始，他再也沒有向江雪左文字提出一起出門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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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