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４３＞妹妹
走出了房間，亞皓順手將門給帶上，雖然那個失去意識跟左手的可憐蟲還卡在那而無法完全關緊，但至少不會讓人看見裡頭的樣子。
接著，他撿起被丟在一旁的捕獸爪，試著按了按支柄上的把手，夾臂便劈啪閃了幾下亮光。
而在這短隙的瞬間、眾人分心的剎那，明旭把被壓制許久所積累的氣，對準了嘉柔面前那個人的胯下，一次全發洩在踢起腳踝所需要使用到的每條肌肉上。
一聲悶響，彷彿一道雷擊向上劈砍，直直劈到小腹之間，如煙火般不斷放射開花。
只見那人浮了空後，整身蜷翹成麻花狀，接著嗚咽一聲失重摔落，倒地不起，好像有什麼東西變得稠稠的。
同事接連倒下，僅存的白衣人出於求生本能而迅速地打量了情況。
就算現在是個大好機會，可以直接電掉那個穿黑色連帽外套的臭小鬼。
但他才不幹。
「喂！喂喂！」卡其男眼睜睜看著他抱起武器，直接轉身往外頭跑了。「搞什麼啊？你考績不要啦？」
大概是完全沒有傳達到那人的耳裡吧，腳步聲就這麼飛快地往樓下去，直到回音消失。
身後，又是一根被拋棄的捕獸夾被撿了起來，一左一右對準了他，卡其男嘆了口無奈的氣，現在自己成了那隻被圍捕的小豬了。
「哎呀......何必這樣呢？我只是奉公行事啊......」他一副為難的模樣，讓明旭更想電他了。「嘖嘖、回安中學是嗎？」
他看著那些制服思考了一番，雖然其中有個穿黑衣的小鬼，但八九七十二也是同學吧？
既然是回安中學的學生，那他有把握能夠找到人。
「真是麻煩，我這個人很討厭起衝突的，唔、既然如此......」
他抱怨著、一邊默默向後退，一手仍狹持著人質、另手則緩緩地從口袋中掏出一支通訊器。
「......喂喂喂！我是新樺！我在案件十八號的現場慘遭目標的同夥暴力脅迫圍毆傷害！粗估對方人數二十以上！我方已有兩名人員死亡！一名下落不明！請求立即的重火力支援！重複一次！」
他壓著按鈕大吼大叫，加速了向後退的腳步。
「重複個屁啦！你再唬爛啊！」明旭直握捕獸爪，立刻衝鋒突刺。
卡其男新樺先生看見劈啪作響的電光朝他衝過來，趕緊將人質當作棄子往前一推。
但是，明旭卻閃了開來，完全沒有打算要接住這個直撲而來的甜美少女。
「唔－！唔嗯！」手腳都被綁住的怡潔，在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前墜倒的同時，不可置信地看著和她交會而過的黑衣學弟。
她閉起了眼，準備承受摔落著地的疼痛。
不過，當臉頰碰上了某個物體而停下時，竟然比預期中要來得快。
應該說，她沒有摔在冰冷水平的地面上，而是一道牆，一道厚實得足以接住她、卻又柔軟得不會使她挨痛的牆。
還有點暖暖的？
納悶地張眼一看，接住她的人，是亞皓。
而幾乎同時，在對她來說已經有點遙遠的門口處，伴隨著幾道亮光，傳來了爽朗的尖叫聲。
「嗚嗚哇啊！這、這、這個這麼、麼痛啊啊啊！」新樺被電得嘴唇發麻，一時間疼痛得失去力氣而不支倒地。
「嘖、還能說話啊？早知道就該直接瞄準你的心臟。」明旭又壓了壓握把，劈啪作響，然後重新瞄準那個滿嘴唬爛中年人的左胸。
「喂、喂喂！沒必要殺人吧、吧你你！」
「案件十八號？前面十七個被你燒死的人在求饒時你有停過手嗎？」
「又、又又不是都我負責的！」
「明旭！等一下！」
是小卷的聲音？明旭咋了聲舌，還是先停下了動作，不耐煩地回頭看。「怎樣？」
「他是......」小卷拉開房門，先被那個一手卡在門扇的白衣人嚇了一跳後，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躲在明旭身後，只探出一顆頭。
在新樺的五官上反覆確認，不禁驚呼出聲。「......咦？新樺哥？真的是你呀！」
「啊！啊！小卷！是妳啊！」新樺認出了那張可愛的瓜子小臉，欣喜若狂地對著明旭大笑。「臭小鬼、啊不是！弟、弟弟，我們自己人啦！自己人！」
「誰理你啊。」
「欸！啊！嗚啊！」啪啪閃光，明旭又電了他的大腿。
「呀！先不要啦！」小卷趕緊抓著衣襬把他往後拉走，接著上前面對新樺。「新樺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啊啊？我說的？哪一個部分？」
「你真的是疫病管制處的人、真的打算把以妃燒死、真的會有人來支援嗎？」
「是、是、是！但、但是，誰叫妳不早點出來跟我相認？」
「小卷，他是......？」嘉柔忍不住出聲。
「他是......」小卷只是盯著地上那人，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他是我小時候的鄰居、鄰居大哥哥......」
「我這可愛的乾妹妹還說過長大要嫁給我。」新樺猛力地點頭。
「我哪有呀！」
「妳太誇張了吧！」明旭一臉嫌惡，對著小卷大罵。
「就說我沒有哇！」
「妳還說『哥哥是最帥的新郎，那我就是最漂亮的新娘！』。」
「咿呀－－！」小卷紅透了臉，一把搶走捕獸爪，將手把壓到最緊，呼喚刺眼的電光，準備往他的嘴狠狠捅下。
「等等，你們的敘舊就先暫停一下。」亞皓輕緩溫柔地將怡潔放下，站起身環顧周遭一圈後，看著新樺。「請你先把剛才請求的支援給取消掉。」
「哎呀呀、這......恐怕恕難從命啊......」不好意思地打哈哈著，但其他人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先不說剛剛逃跑的那個一定也通報回去了，這件工作本身就是上頭特別關注的專案，你們想想嘛？我們上個禮拜才把那間公司給抄掉，今天就已經處理到第十八件了。噢、不！這時說不定早就超過了。」
「把公司抄掉？」明旭看了房內一眼，意思就是指，真正的「保健食品」公司已經被翻了吧？「喔？原來是利用現成的客戶資料，難怪這麼有效率。」
「那麼，支援大概什麼時候會到？」事情有點棘手，亞皓皺起了眉頭。
「這我怎麼會知道呢？唔......不過最慢也是就十分鐘左右吧？如果有小組剛好閒了下來就會直接調派過來囉？畢竟回安鎮說大也沒大到哪去」新樺一邊扶著牆站了起來。「嘿？你們懂我意思嗎？真的是不用想要逃走啊？況且，你們要怎麼帶著整個隔離艙逃啊？」
「隔離艙......」亞皓轉身走回房內，靠近以妃的隔離艙。他思考了一會後，向怡潔問道。「這裡沒有電梯，窗戶也都沒辦法開，那當初這是怎麼運上來的？」
「呼、哦？隔離艙嗎？我記得，好像是一箱箱的零件搬上來後，再現場組裝的？」好不容易在嘉柔的幫忙下解開繩索和口中的異物，怡潔氣喘吁吁的模樣顯得有些狼狽。
「嗯......」接著，他又看向新樺。「這種菌是透過孢囊傳播的對嗎？所以只要孢囊沒有爆發，理論上就不會有傳染的問題對吧？」
「這......我是不敢確定啦，但大致上是這樣子沒錯。」新樺思考著這些問題的用意，隨即露出驚訝的表情。「你、你想做什麼？」
「把這兩人的防護衣脫下來。」但亞皓只是抓緊時間，同時開始著手於將門扇上那人給拔出。
明旭聽見，便也往那個還倒在地上時不時抽蓄的白衣人走去。
「這、這太亂來了吧！」新樺目瞪口呆地盯著他們。
「怡潔學姊，麻煩把樓下和這裡的大門關上，然後小卷、嘉柔，我需要刀子、膠帶、手套、還有窗簾布。」
「咦？好、好的。」小卷慌慌張張地開始進房內翻箱倒櫃起來，嘉柔則踩上沙發，開始卸下環勾。
「這絕對絕對是太亂來了啦！喂！」
「新樺，她是我的妹妹、是我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家人了，我沒有辦法失去她。」
怡潔在準備走下樓前，先來到了新樺面前。
她靠得很近，帶來了一縷甜膩的髮香，彷彿是淋在鬆餅上的蜂蜜。
流露著疲累抑鬱的桃花眼，比起哀求，更像是在述說一段不久後的結局。
「就算這個世界仍殘忍地對待她、就算剩餘的時間根本不夠等她長大，哪怕多一天也好，她都希望能多帶走一點、多帶走一點對於這個她深愛著的世界、那些甘之如飴的眷戀。」
「而我只是希望，當她離開的那一刻，能笑著對我說，謝謝妳是我的姐姐。」
蜜香漸淡，直至只剩鼻腔內的餘韻，怡潔已經下樓了許久，新樺才回過神來。
亞皓和明旭已經穿妥防護衣，而小卷和嘉柔已經備妥需要的工具。
深烙記憶中的亞麻髮少女揮之不去，他有著念頭，如果那張光想起就會令人沉醉的臉龐，能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一定會很美、很美。
「啊！好啦！就這一次！破例幫忙你們啦！」他猛搔著一頭捲髮。「如果你們能來得及逃掉，我就幫你們隱瞞吧......唉啊，說個什麼被敲暈之類的就好......反正他們的資料也只有產品跟地址......」
「不要一直碎碎唸，來幫忙呀！」小卷一邊將找來的禦寒用毛織手套替亞皓和明旭戴上。
「好吧！就幫這一次吧！我的未婚妻！」
「我就算嫁給鼠弟也不會選你啦！」
「鼠弟？誰？那個黑衣臭小鬼嗎？」
「唔、你會操作隔離艙嗎？」一部分是避免明旭爆走，亞皓趕緊把重點拉回來。
「拜託哦！當然會啊！這次任務的事前訓練我可是最高分欸。」
「那就麻煩你，打開艙蓋。」領著走入內，亞皓吩咐了他。
「唉、你確定真的要這麼做嗎？」新樺不安地說著，但仍是開始動手操作。他時不時地偷偷觀察隔離艙內的女孩，粗糙披散的亂髮、乾澀龜裂的皮膚、透黑蔓延的血管，還有那個，他不曾見過的病狀－－死白的雙眼。「哎呀......不過話說回來，她的狀況還真是我所見過最差的......」
「請、請問這是......？」以妃還沒有完全進入狀況，她的小蒼蠅慌亂地四處飛舞著。
「以妃，不要擔心。」小卷伸出小手，將小蒼蠅輕柔地包在掌間。「走，我們先出去。」
「還有什麼是需要做的嗎？」嘉柔好不容易才處理完窗簾上厚重的細塵。
「把門關上，隨便找東西先把洞堵上，不要進來。」明旭一邊忙著。「然後叫車、觀察外面的情況。」
「喂喂喂，至少也得先等我出去啊！」往鍵盤上輸入幾道指令後，新樺拔腿就往外逃。
喀嚓靠上，房內剩下三人。
隔離艙開始運作，首先傳來的是抽風機的馬達聲。
嗡嗡嗡嗡地，在艙內瀰漫著粉塵、菌屑、孢灰那類的雜質，紛紛往兩側的排風口聚集，而在床頭，同時輸送進去的新鮮空氣則漸漸將之取代掉。
接著，在四周角落看不見的地方傳出了解鎖的喀搭聲響。
最後，一連串的動作，透明外殼緩緩地掀起。
「嗚、」像是被艙外的世界給刺傷，以妃緊張地縮起身子，雖然只剩下胸部以上還有辦法動作。
「我們要把長出皮膚外的菌絲都去除，然後把妳包在防護衣內帶走。」亞皓一邊安撫著、一邊觀察孢囊的狀況。「我不知道妳的身體反應會不會讓孢囊受到刺激，所以儘可能的保持冷靜，也千萬不要亂動，安安靜靜地躺著就好。」
接著，在四周角落看不見的地方傳出了解鎖的喀搭聲響。
最後，一連串的動作，透明外殼緩緩地掀起。
「嗚、」像是被艙外的世界給刺傷，以妃緊張地縮起身子，雖然只剩下胸部以上還有辦法動作。
「我們要把長出皮膚外的菌絲都去除，然後把妳包在防護衣內帶走。」亞皓一邊安撫著、一邊觀察孢囊的狀況。「我不知道妳的身體反應會不會讓孢囊受到刺激，所以儘可能的保持冷靜，也千萬不要亂動，安安靜靜地躺著就好。」
初步看起來是沒有所謂的「爆發」現象。
雖然時間急迫、但又不得不謹慎，亞皓選擇了先從失誤率相對低的腿部開始。
他先將窗簾敞開，小心翼翼地披在以妃身上，覆蓋住那些菌絲，這樣至少面臨突發狀況時能多一層保險。
接著，粉紅色的毛織手套將雜亂濃厚的菌絲輕輕壓下，調整出一個方便切割的角度。
「如果會痛，就說出來沒關係，但是，也只能請妳忍一忍。」美工刀推出，刃部亮得很俐落。
「衣服下的呢？」明旭掀開一角，在薄紗下的同樣也是是生長厚實的米黃色生物，從下身一路沿到上胸部。
「......也要。」亞皓遲疑了一下，才說。
「咦？嗚、那、那個，我這樣不就會......」一想到那若有似無的最後一層隱私防護將要被掀開，而在菌絲去除的過程中，自已這不諳世事的身體將會被蠶食鯨吞一般地裸樓現人，一旁的心電圖儀描出了誇張的起伏。
「放心吧，我們兩個都對妳沒興趣。」明旭割開已被黏附的紗衣，無所謂地說道。「妳再繼續害羞下去，會爆炸喔。」
「好、好過份......」以妃如果還能流淚，一定會委屈得哭出來。
「我看妳的體型應該跟小卷很像，我會說服自己現在是在處理小卷。」
「但是我說服不了自己呀、」
「嗯，那我知道問題在哪了，如果妳的再小一點，應該會更容易代入。」
「我、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在接下來滔滔不絕的的言語性騷擾中，以妃的情緒起伏趨漸平穩，而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的是，在窗簾布的掩蓋之下，亞皓已經默默地將她的左腳從黏濁的床墊上給釋放了。
對亞皓來說，其實比想像中還要來得容易，大概就和平時偶爾烹飪時切著某些東西的手感類似。
只是，當一層層的菌絲被切片下來時，他也漸漸了解到這為何根本無法被治癒。
以妃和這所謂的皮下孢囊菌，已經不是寄生或共生的問題。
她們已經是同個個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