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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外傳.長槍戰記【陸】

山容 | 2017-04-13 15:09:01 | 巴幣 2 | 人氣 241


【陸】

晚餐時荷圖斯勒胡亂切了幾下盤子上的肋排,便拋下客人躲回書房。他走進書房時全身發冷,靠著門不斷對著八足神女默念禱告。那是怎樣的感覺?好像看著一個舞者在懸崖邊起舞,每個腳步的起落都把你的心當皮球往空中踢。

他是一個奴隸,同時又是個王子,他是如何平衡衝突的身分,更讓全世界都把讚嘆的目光留在他身上?荷圖斯勒對他生不出半點厭惡之心,即使他只是個羊人。

是羊人又如何?他也許殘了,但可沒瞎。漢尼塔粗獷結實的身體,就算費凱穿上全世界最華麗的甲冑也無法比擬。他高傲霸氣的臉孔能教敵人和豬女膝蓋發軟,更別說腦袋瓜裡的主意和思想。一個王子為了捕抓奴隸,居然甘心混入骯髒的奴隸堆裡。有言道能者,便是能為人所不能為者,荷圖斯勒今天算是長了見識。

那他也可以嗎?
荷圖斯勒抬頭,正對著壁爐上的石雕,聶靨貚回望他。心海之主坐擁一切,餵養他們的恐懼,鞭策他們成長。
「荷圖斯勒?」
驚惶抓住了他。門還沒開,他握緊拳頭衝向雕像旁的鏡子,他的臉完好無缺。
「請進。」
他深呼吸,手順著小腹把衣服的皺摺壓平。胡鎕替裴朵麗打開房門,她一身嬌豔欲滴的紫羅蘭長裙,手上捧著托盤,托盤上有個銀碗。
「你還好嗎?」她放下托盤,挽起荷圖斯勒的手,溫柔的口氣和白日的驕氣完全兩樣。
荷圖斯勒收回手,有些無所適從。他口氣生硬地說:「你還沒休息?」
「我擔心你。」大概知道自己冒犯了,裴朵麗回身關上房門。「我以為你睡了,但好心的胡鎕告訴我你人在這裡。你晚餐沒什麼吃,我有點擔心。」
「我沒事。」荷圖斯勒怕自己講得太快了,又補上一句。「我只是擔心這一連串事件,會壞了你到習拉瑟遊玩的心情。」
「不要傻了,我的家族雖然比不上習拉瑟,但也是個軍人世家。不要擔心我,我知道上戰場的男人士什麼樣子。這是我自己動手做的,讓你勞累之餘能暖暖腸胃,希望你會喜歡。」她打開碗蓋,濃湯的香味撲鼻而來。


「你自己動手的湯?」荷圖斯勒愣了三秒才想到應該繼續把話說完。「我是說,你自己做湯,真的是——真的非常特別。」
「這是我聽過最奇怪的讚美了。」裴朵麗給了他一個調皮的笑臉。
「我沒有太多接觸淑女的經驗。」荷圖斯勒承認。「恐怕我脫離社交圈有段時間了。」
而這是有原因的。荷圖斯勒沒說,裴朵麗似乎也隱隱察覺到自己不該問。
「你打算聽那奴隸王子的話,派兵往北方追捕逃奴嗎?」她換了個安全的話題。
「他的話可信度很高。呂翁夫人四個字,不是隨便一個羊人都敢說出口的名字。 我會讓費凱少校跟著他前往獵捕,以免鐵蹄衛隊無功而返。」
「你要把功勞讓給費凱?」
「他們可以帶著戰功和奴隸離開。」這是實話,只要家族撐過這次變動,戰功什麼的荷圖斯勒根本無所謂。裴朵麗看著他,有些不敢置信,像朵大眼睛的人面花。
不!怎麼能用人面花形容她?她匹配得起更好的。
「你真是個特別的繼承人,我沒想到會聽見你這一番話。」她嘆了口氣說:「我看過很多驕矜自滿的繼承人,為了一件衣服的花邊拔劍鬥個你死我活。可是你卻能為了大局放下偏見——喔,沒錯,我知道你對費凱有偏見。不需要心術,從你的態度我也能看得出來。」

荷圖斯勒臉紅了。「我不知道我表現得這麼明顯。」
「你姑且說這是女性的直覺吧,我總是能夠知道別人心中想些什麼。如果你有話千萬不要藏著,費絲拉姨媽她希望我學著當一個體貼的好妻子,這趟旅程是她給我的考驗。」
如果沒有那個名字,今夜說不定會更加沉醉動人。想起她是費絲拉姨媽指定的婚配人選,荷圖斯勒便心如刀割。為什麼有這麼多的貴族領主,她偏偏是費絲拉姨媽介紹的?為什麼有這麼多豬人軍官,偏偏是費凱護送她來到習拉瑟?


「你走吧,時候不早了,我讓胡鎕叫人送小姐上床。」荷圖斯勒抓起桌邊的鈴鐺,卻發現自己沒辦法狠下心搖鈴。「希望你在習拉瑟的第一晚能夠安睡,並原諒我這個不盡責的主人,沒辦法親自接待你。」
「少爺?」
「請你去休息吧。」
「我冒犯到你了嗎?還是我的名聲曾被誰中傷了,讓您留下不好的印象?或者你嫌棄我的出身,你臉上——」
「住口!」
他話都出口了,才驚覺自己忘了節制音量。裴朵麗嚇得連退三步,美麗的臉上滿是不解。

「不要害怕,我不是故意要失禮。只是……」他趕忙補救,但是該找什麼藉口才好?滿屋的書頁裡沒有隻字片語告知他如何應付這種狀況。「我以前受過傷。那個離去的她傷我傷得很重,我很怕我還沒有心理準備,面對一個如你一般溫柔可人的小姐。」

這不算謊話,但也不全然是荷圖斯勒真正的心聲。他垂下眼皮,過去的羞辱像烙鐵一樣壓在他胸口。「希望我沒有因此唐突了淑女,有任何冒犯之處,請容我道歉。」
裴朵麗露出寬容的笑。「少爺,是我唐突了你才對。如果我們不是在這種複雜的情境下見面,也許就有更多的時間來培養感情。我也衷心希望明日費凱少校能旗開得勝,帶著這些紛紛擾擾離開。」

說到這,她低頭微笑,害羞的笑掩在蓮花指後。荷圖斯勒的心幾乎要因此融化了。
「我也很期待。」他挺起胸膛,鼓足了勇氣。他不能再放過這次機會,眼前的機會千載難逢。「到時候,小、小姐願意留下,讓我好好善盡地主之誼嗎?」
他手腳發冷,心跳像打鼓一樣砰砰響,如果不是裴朵麗還站在他眼前,他絕對會昏厥過去。心臟到底是什麼材質?怎麼能禁得起短短時間之內烈火與冰冷交互煎熬,卻依然守著崗位,不肯放棄搏動的堅持。

「我很期待。」裴朵麗的嘴型和聲音細到幾乎無法辨識,但是她加上了一點點心術,確認自己薄得像蠶絲般的聲音,緊緊纏住了荷圖斯勒的心。毫無防備的他腦子一片空白,再回神時裴朵麗已經離開書房,消失在門的另一邊。

他真是天字號的一傻蛋。荷圖斯勒放開鈴鐺,摸索著桌緣坐下。他得想清楚,把一切想得非常非常清楚才行。




今天的晚餐算不上愉快,少爺匆匆吃了兩口就離席了,裴朵麗的視線跟著少爺離桌,也跟著拋下眼前的晚餐。其他人倒是吃得頗愉快,明天有任務在身的費凱少校把酒當水往喉嚨裡倒,奴隸王子吃得不多又慢,但也和霽山一樣有耐心,坐到了最後一道菜上桌。

霽山修者離開餐廳的時候,刻意走過奴隸王子身邊。他聞到了禁忌的味道,這是磔多華師尊曾經提起的實驗。用禁忌的心術編織從神術防禦,也就是一個人的根本認知下手,徹底扭轉一個人的人格。他過去只曾聽過師尊提起,從來沒想過有人能夠做到。

呂翁夫人。這個尊貴的名字一直被奴隸王子掛在嘴巴上,霽山一點都不懷疑會是誰下的手。這是個少數能和她的師尊比肩的豬女,想必就潛伏在暗處,等著奪取磔多華師尊努力耕耘的成果。但是沒關係,霽山在這裡,他會接手師尊的布局。

霽山對著奴隸王子露出友善的笑容,放鬆他的戒心。奴隸王子回給他一個笑,目送他轉向側面的走廊。他也是蠢蛋,以為只要有張豬臉就是好人。他走回宿舍時,學徒們起身恭迎他。
「免禮了。今天大家在心海中替少爺東奔西跑也都累了,通通早點休息吧。」
「是的,導師。」

學徒們紛紛行禮退開,各自進行今晚的功課。要讀通闡釋預言的解言書,需要多年進修鑽研,才有可能解出百分之一的意像。覆蓋著迷霧的未來,即使有了蛇人的舌頭,還是需要闡釋者明智的眼睛,才能解讀出正確的訊息。他們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霽山也是。只要夠努力,他也能成為操控帝國的手,而不是聽從指令的線。想到那美好的遠景,想到能脫離這個又窮又髒的大宅,霽山興奮得直想唱歌。他要學徒替自己倒杯溫酒,想一邊喝一邊坐在大椅子上看學徒做功課,享受一天最後的娛樂。再沒有什麼能比得上看其他人因為自己的聲音東奔西跑,還要令人心曠神怡了。

然而他的酒才剛端到手邊,門後就傳來兩聲輕響。端酒上來的學徒轉身想去開門,霽山叫住了他。哪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居然敢在這個時候打擾闡釋者?他皺起眉頭潛入心海,看透現實的隔閡。奴隸王子站在門後,一臉恭順的樣子獨自等待大門開啟。
一個壞念頭從他心中升起。如果要任人擺佈,那為什麼他不能是擺佈奴隸王子的那個人?起心動念,霽山迅速用心念編出一張大網,對奴隸王子當頭灑下。

「逮到你了。」

大網在半空炸開,逆向反撲霽山!霽山手一抖,霎時被自己的絲線緊緊纏住,有口難言。現實中的奴隸王子推門入戶,所有的學徒回頭望著他,沒有人發現闡釋者導師癱坐在椅子上,像個中風的病人一樣無助。

「唉呀,我說這是怎麼了,大家居然都在這裡等著我?」奴隸王子的右手穿透霽山的神術防禦,緊緊抓住他想像中的心臟。「我親愛的霽山修者,對自己人來這招是不是太陰狠了一點呀?」

霽山說不出話來。他的防禦對奴隸王子來說像紙糊的一樣脆弱,輕而易舉就被扯成碎片。學徒們身體一震,個個像殭屍一般從座位上彈起來,隱形的大網在心海中緊緊包覆住他們,絲絲點點的黑色蠕蟲沿著絲線爬來。

霽山使盡全力想抵抗,卻連手中的酒杯都握不穩。木杯落在地毯上,幾乎一點聲音也沒有。

「不要怕,等你也變成我的信徒,我敢保證我不會虧待你。現在,先告訴我關於習拉瑟,還有荷圖斯勒的一切,一字一句都不要遺漏。」奴隸王子笑的時候臉糊成一團,散成一條條不斷地在心海中伸縮的影子,讓他整頭整臉都隨著呼吸搖擺。
「說不出話了?真是的,你今天有幸得見真神面貌,不該說句感言來聽聽嗎?」

奴隸王子用力一握,霽山眼前一黑。他最後的想法是什麼,再也沒有人知道,心海中的黑暗吞食了他,蠕蟲在他的屍體上起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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