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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外傳.長槍戰記【肆】

山容 | 2017-04-06 20:32:54 | 巴幣 0 | 人氣 287


【肆】

當裴朵麗牽起荷圖斯勒的手,他發誓在心裡聽見了她的聲音。
「你害羞嗎?我不知道像你這麼一個相貌堂堂的男子漢也會害羞,也許八足神女賜與你勇氣的時候,忘了告訴你面對女性時就和面對千軍萬馬一樣危險。你看,你們家族的紋章在你頭上閃爍呢。」

荷圖斯勒霎時驚醒,從心海的魔音中驚醒。「裴朵麗小姐!這真是太驚喜了、也太失禮了!你在費凱表親的面前不該用心術,現在不是時機,我們是——」
「看你這胡言亂語的老傻瓜。」費凱格格笑。「裴朵麗的天賦嚇到你啦?我敢跟你保證那些隨軍的心術師,功力還沒有她一半好。我接到你的消息,就知道這是女神的旨意,要我帶著這個可人的小東西到邊界解決你的困難。逃奴是吧?放心,有我的軍隊和裴朵麗,你的難題在晚餐前就解決了。」

為了守密,荷圖斯勒自然不許心術師知道關於智者的黑幕,但如果費凱小看了漂流之人的陰險,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費凱你聽我說,我還有一些事要告訴你。」荷圖斯勒壓低聲音說。
「你可以大聲說出來,反正我之後也不會瞞著裴朵麗。」

荷圖斯勒看了裴朵麗一眼,後者正笑得好不燦爛。他漲紅了臉,聲音反而愈來愈小了。「我沒有不信任她的意思,只是舞刀弄劍應該是雄豬的事,像她這樣的淑女不應該插手。」
「很多不信任我能力的雄豬,後來都對我刮目相看。」裴朵麗的耳朵顯然好到能聽見他的耳語。
「我沒有不信任你,美麗的小姐。只是你應該被好好保護,如你一般珍貴的淑女,如果要犧牲生命才能捍衛,那沒有人該推辭這份義務。」荷圖斯勒的臉燙得像火在燒,根本沒有辦法看著人說話。

「你居然告訴我他害羞靦腆,不會說話?」裴朵麗把皮手套甩在費凱的胸口上。「聽聽他說的話,要不是叔叔的警衛守在這裡,其他淑女們早該搶著攻下這座山頭了。」
「女大十八變,這些小豬仔也是嘛!」費凱又摟了荷圖斯勒的肩膀一下,他好像不抓著人就不會說話了。「看在老小子嘴巴變這麼厲害的份上,再給你一點好消息當獎勵。我們剛剛在來的路上巧遇你的隊長,把一個心術師借給他用。剛剛進門前,他傳訊說士兵注意到南方的山道上有可疑的火堆殘渣。」

「南方?」荷圖斯勒眨眨眼睛。「不是北方?」
「當然不是北方。這些逃奴怎麼會想到往北方跑?」
「北方似乎比較合理,山區比較適合躲藏。」
聽聽他在說什麼傻話?逃奴本身就不合理,行為又要怎麼合理。帝國的法律明定任何人都應有其歸屬,諸聖諸王屬於女神,貴族屬於諸王,而其他奴隸種族則屬於貴族,脫出這些規章的人事物都是不能信任的災異。淑女在面前,荷圖斯勒連話都不會說了。
「他們有什麼發現嗎?」
「我想——等等!」裴朵麗突然舉起一隻手,荷圖斯勒很難不去注意她奶油色的皮膚和指甲。「我們的心術師又傳來訊息了。」

她輕輕蹙緊眉頭,美得不可方物。如果不是怕露出馬腳,荷圖斯勒真想到心海中窺看她的原貌。除了不敢面對自己的人類之外,神術防禦的形貌一向是一個人最原始的模樣,像她這樣的美人想必——女神開眼,他都在想些什麼?他配嗎?

「他們抓到逃奴了!」裴朵麗大聲宣布。
「他們抓到逃奴了?」荷圖斯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還以為這是一場艱苦的戰爭,誰知道結局居然來得如此突然。或許真的難得一次,蛇人的預言落空了也說不定。
士兵們愈來愈興奮,對他們來說,不用在冷冰冰的戶外搜尋逃奴,還能在大宅接受款待想必值得期待的事。逃奴如果確認身分是毀壞哨站的凶手,提親隊至少能待到荷圖斯勒求婚,或是蠢到拒絕裴朵麗為止。
這真是瘋了。

像是警告他一樣,輕微的腳步聲停在通往內廳的門後。荷圖斯勒向後一瞥,瞥見一塊藍色的衣角在陰影邊飄盪。是闡釋者,甚至有可能是霽山本人。
「他們在回來的路上了。但情況似乎有點奇怪。逃奴之間好像發生內鬨,一個羊人奴隸殺了人類同夥,然後……」裴朵麗停了下來,綠眼珠流露著疑惑。
「發生什麼事了?」荷圖斯勒問。
「我想,也許等他們回來再說。我要他們把人帶回大宅,暫且不要輕舉妄動。那些逃奴提到了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在帝國之內幾乎是個祕密。」
有些士兵注意到前方軍官的臉色有異,慢慢安靜下來了。再這麼下去,闡釋者說不定也會發現異狀。荷圖斯勒對著身後的胡鎕打了一個響指。

「少爺?」
「把士兵們帶下去好好款待,不要失了習拉瑟家的面子。」這些話一半說給胡鎕聽,一半是說給裴朵麗聽的。對她的士兵好,等於先給她一個大面子。胡鎕點頭說知道了,跟著費凱去宣布好消息,帶著大批士兵從側門離開,留下四個低階軍官待命。
「諸位請隨我前往內廳。我相信等尼多隊長帶著逃奴歸來前,我還有一點時間,略盡地主之誼。」荷圖斯勒擺手指路,滿意地聽見一陣腳步聲混在鐵甲錚鏦裡,匆匆自走廊上離開。費凱拍拍手,等不及擠過他身邊,帶手下進入內廳。

「裴朵麗小姐,請。」裴朵麗看著他,臉上露出玩味的神色。荷圖斯勒知道自己的臉是紅的,但總算沒有縮著頭躲開她的注視。他從沒想到好不容易擠出的勇氣,居然要用在這種事情上。




豬人沒有浪費時間質疑命令,自稱漢尼塔王子的羊人所說的每一個字,在令人訝異的瞬間被封為圭臬,快到槍恩差點以為長久以來身為奴隸的其實是豬人而非羊人。往好處想,至少如此一來他們還能找機會逃命,一個落難王子不會被人格殺,但槍恩可沒聽過逃亡的羊人有過不同的下場。他四肢被綁了起來,倒吊拖在騎兵後頭,思考這一串的混亂該如何收尾。

「王子殿下,你下一步打算如何?」尼多隊長騎在漢尼塔身邊問。
「直接帶我去見你們領主。」王子半句廢話也沒有。「繩子記得綁緊了,這個奴隸可是以狡猾出名的。」
「是的,王子殿下。」

槍恩真該讓他來當奴隸的角色,自己開開心心站在旁邊看別人落難,只可惜心術要對付其他人容易,要騙過自己可就難了。他說的謊要夠漂亮,漂亮到能通過豬人的測試,否則他們兩個會馬上被斷手斷腳丟進螞蟻窩裡。

頭上腳下是非常不舒服的姿勢,這點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他以前只要偷拿艾大媽的麵粉去玩,被抓到之後免不了要被人吊在樹上打一頓。但是先拖個幾百里路,再把手腳綁一起吊高就太過份了。槍恩嘴巴裡都是沙,額頭上也破了個洞,而這才只是開始而已。他快瘋了,也許已經瘋了,不然就不會異想天開去惡搞哈耐巴的腦子。大士呀,他的腰和腿都好痛,那個無良的哈耐巴要是在他的肚子上留疤,他以後一定跟他沒完。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這麼久,他們終於來到一座大宅。手肘磨破、耳朵擦傷、膝蓋流血,腿上像有人插了一把刀的槍恩,此時真不知道身上還有哪個地方不痛。就某個角度來說他就和這座大宅一樣,像隻破蛹到一半死在繭裡的蛾,破破爛爛的皮膚沒一處完好。看看這四周,陰森森的森林、寬敞荒涼的空地,一彎髒水繞著雜亂無章的建築轉,顏色和味道都堪比腐爛的稻草。
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豬人士兵的衛生習慣。士兵把他吊上木樁時,在他臉上吐了一口痰,那味道噁心死了!偏偏那口痰就沾在他鼻子旁,想甩也甩不掉。槍恩用力撐起脖子,想讓痰順著臉頰滑下去,痰卻逐步往他的鼻孔逼近。

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要受這種報應?

深呼吸,一定會有辦法的,媽媽說他這麼聰明,從來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除了黛琪司、亞儕、葛笠法、哈耐巴、呂翁夫人、漂流之人……

喔,算了,他該想想實際一點的東西。他閉上眼睛,想著情況會不會自己好轉。他耳邊有個嘶嘶作響的怪聲音,不知道是哪來的怪風吹得他耳朵發癢。
「他是羊人嗎?」細細的聲音說。
「他有角,蹄和麥古客老爺爺很像。」
「但是他沒有長毛,其他羊人身上都有長毛。」
「麥古客老爺爺的毛也很短,只是耳朵沒有他這麼大。」
槍恩張開一隻眼睛,三個圓滑的蛇腦袋赫然出現,對著他不停吐舌頭。
「我的媽媽咪呀!」他發出一聲驚呼,蛇孩子立刻一哄而散。「這真是——等等,你們等一下,我有事要拜託你們啦!」

好一陣靜默之後,久到槍恩又重新把四周結凍的土地重看了兩遍,他上下顛倒的世界裡,才慢慢鑽出一塊深藍色的陰影。接著一對漆黑的眼睛慢慢出現,最後是一條小心翼翼的黑舌頭。

「你是誰?」蛇孩子的聲音細得像蠶絲一樣。「你從哪裡來的?你做了什麼?」
「問得好。不過我們討論這個問題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幫忙把我臉上的痰擦掉?」
「法蘿奈說只有做錯事的人會被處罰;如果你做錯事,那我幫你就不能算是好事,衍娜不能做壞事。」
「那你怎麼知道不是好事就一定是壞事?又怎麼知道好事就一定是好事?」
「因為這是法蘿奈說。」
「敢問這個法蘿奈大智者有沒有犯過錯受過罰?」
「有,她幾天前沒有看好我們。」衍娜吐了一下舌頭。「他們打得她好慘。」
「這不就成了。」
「什麼成了?」
「法蘿奈也會犯錯,所以她說的話也會出錯;如果她說的話會出錯,那你為什麼又一定要相信她?」
「我……」

槍恩放下脖子,一直抬頭好難過,想看清楚那張毫無表情的表情更是難過。不過想玩文字遊戲就盡量找他沒關係,山泉村的羔仔都是在吐槽唬爛中長大的,他就不信自己會輸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蛇孩子。

「你故意讓我說出法蘿奈的錯處。」
「真聰明了,我都沒想到這一點。」槍恩努力把脖子往右邊拉,嘗試減緩痰的流速。
「你在做什麼?」
「我在逃避自己被痰嗆死的命運。世界上有這麼多種族,為什麼偏偏是豬人的痰?大士呀……」
自稱衍娜的蛇孩子眨眨眼睛,伸出手用髒兮兮的袖子替他撥掉鼻孔旁的綠痰。
「感激不盡。」槍恩吐出一口氣,放鬆身體在風中輕輕晃著。
「你做了什麼?」衍娜還不放棄。「不管法蘿奈有沒有錯。你想必做了什麼,不然不會有人想把你吊起來。」
「我怎麼知道他們這些豬人有哪些變態的嗜好呀?」他鼻子上的痰沒了,現在什麼都好說。「如果要找原因才能做事,這世界上不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有哪些事不需要原因就能做?」
「比如唱歌呀、跳舞啊、之類的。我說蛇小孩呀,你怎麼不去找你的同伴玩,難不成你有纏著我不放也有理由嗎?」

出乎槍恩意料之外,衍娜居然點頭稱是。「你是一個羊人。」

「這座大宅我看至少有幾百隻羊人,我又有什麼特別的?」
衍娜眼睛的顏色突然變得淡了一點。「因為你不一樣,你沒有長毛,也不像麥古客爺爺一樣彎著腰走路。」
「我倒是很懷疑我以後還能不能走路,我的蹄好像被馬拖到掉下來了。」
「它們還在。」
「我知道它們還在,那只是一種比喻。大士明鑑,你和哈耐巴一樣無聊。」
「誰是哈耐巴?」
「那個自稱我主人的羔仔。」
「他已經不是小羊了。」
「這也是一種比喻。他現在脆弱的像隻羔仔一樣,誰說什麼就信什麼,要是黑智者碰上他,我們兩個就死定了。」
「所以你做了什麼他要把你綁起來?」衍娜的眼睛又變回原來的顏色。「法蘿奈說主人不會無緣無故懲罰我們,一定是衍娜做錯事了才會被處罰。」
槍恩真的會被煩死。「黑寡婦放過我吧!我只是說了一個謊而已,為什麼要受這種處罰?你難道就不能去找別人玩,然後讓我一個人思考一下嗎?」

衍娜把頭縮回去,只留兩隻大眼睛在草地上看著他。「你說謊?」
「而且還把一群豬人騙得團團轉。我敢說就連黑寡婦本人,也編不出這麼好的謊。」
「法蘿奈說直呼黑寡婦是大不敬。」
「有空你讓我會會她,我來教教這個法蘿奈什麼才是真正該學的事。」
「你要教她什麼?」
「現在解釋給你聽太早了。你先把我放下來,然後我再告訴你。」
衍娜吐吐舌頭,分岔的舌尖在空氣中甩出嘶嘶聲響。「不行,因為你是騙子。」
「好吧,那我先告訴你,說完你再放我下來怎樣?」
「不行。」

槍恩真希望繩子現在斷掉,讓他能一頭撞死在這馬廄旁。不行,耐心、毅力、耐心、毅力……哈耐巴全靠他了……沅裘也是……
「那你說說看,要怎麼做你才肯放我下來?」
「只要你答應帶我們離開大宅,我就放你下來。」

槍恩有種受騙的感覺。「你該不會就是等著我問你這個問題吧?你應該知道我也可以騙你,等雙蹄著地之後自己遠走高飛,把你當作不能吃的爛桃子丟在糞坑裡。」
「不會,我知道只要你答應就會堅守諾言,我通通都看見了。」
「你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說看見了、看見了,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衍娜全身震了一下,瞳孔放得老大,舌頭緊緊縮進嘴巴裡。
「未來。」
「啥?」
「我看見了未來。」她的聲音比蚊子叫還要細,細得槍恩的大耳朵要非常專注才抓得到風中一絲顫動。
「你看見未來?」
「我看見未來了。」

如果不是頭下腳上,槍恩的下巴一定會一路掉到地底深淵去。他和一個蛇孩子——發瘋的蛇孩子!——抬槓了大半個下午,她還幫用袖子幫他擦掉鼻子上的痰。整趟行程下來,兩人只差沒互訴情衷而已。槍恩真不知道是自己被哈耐巴踢傻了,還是眼前的蛇孩子果然瘋到有剩,兩人才會混在一起胡言亂語。
「我想你還是叫法蘿奈來吧。」他自暴自棄地說,也許這個法蘿奈還能和正常人溝通也說不定。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我需要你的諾言。只要你對我許下諾言,就絕對不會打破,預言是這麼告訴我的。」
「你可以把你的預言丟進河裡,然後祈禱白鱗大士會引領它到地底深淵去。你們這些長不大的羔仔,可不可以不要每次迷上什麼占卜遊戲,就到處宣傳說有多神準。那些通通都是胡扯!我的命運才不需要靠幾朵不能吃的爛花來決定。」
衍娜沒有說話,只是愈來愈往後退縮。
「你一定要答應我才行,預言是這麼說的。」她很認真,真得讓槍恩背上的毛都豎起來了。大宅的方向傳來一聲破鑼響,衍娜縮了一下肩膀,什麼都沒說就丟下他一個人,像條貨真價實的蛇一樣鑽進草叢裡,再出現時人已經到了庭園的另一端,消失在乾草堆的後方。
沒有人陪槍恩聊天,他又開始想吐了。他閉上眼睛,努力想把過多的思緒用眉毛擠回腦袋裡。他好不容易編了一個謊塞進哈耐巴腦袋裡,讓他騙過這些蠢豬,免去白白在荒郊野外送命。只是事到如今,這個謊該怎麼取消,他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木栗老爹說得沒錯,他總有一天會給自己惹上大麻煩。是說老爹大概也沒有想到,這個大麻煩居然是他那木訥害羞的石頭孫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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