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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在我周遭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
大家都沒見過母親跟父親，只認識幾個飼育員的面孔。
當食物擺進籠子裡，就拼命爭搶想辦法填飽肚子，否則根本不夠吃。打架是理所當然的。
餓肚子或者受重傷而沒精神的孩子會被帶走，不再回來。
長得很大的孩子也會被帶走。
沒什麼事的話，負責看守我們的飼育員無聊就會隔著牢籠欺負我們。
用語言羞辱，或扔東西過來。
如果哭，他們可能更用力；如果鬧，會被拖出去揍一頓。於是待得久的，會接受。至於我，反正沒飯吃就躲在角落，但偶爾會毫無理由被叫出去修理。有次我太氣了，咬了他們一口後，雖然被揍得很慘，血尿好幾天，可是之後就沒人敢再把我拉出去了。
我們大概維持著八到十一個人的數量。
有男有女。
我們逃不出去。
相比飼育員，我們的身材矮小又瘦弱。就算長大了，也會在長大到足以反抗前被帶走。
所以我們只是想辦法活過今天，也不曾合作過。
等到比我強壯的人都走了，我成為這一群裡最強的孩子。
好處是幾乎沒有人敢和我爭搶食物，都會等我用餐後再來搶，但比起這些我更害怕哪一天被帶走。
所以我會故意吃個五分飽就走開。
我終究還是長大被人領走了。
真討厭。
帶我走的不是飼育員，而是讓我畏懼的中年男人。我看一眼就知道，這個男人很強悍。那些平常欺負我們的飼育員，就算二十個人也打不贏他。
「就她嗎？」
飼育員點點頭，然後開了籠子把我抓出去交給男人。
接著我被男人帶去別的地方。
那裡有更多籠子，每個籠子都關著兩個小孩。
我看應該有十幾個籠子。
我被帶進深處的籠子，那裡有另一個女孩待在裡面，笑容滿面迎接我。
我第一次看到會笑的小孩。
把我丟進籠子裡後，男人就走了。
「妳是新面孔呢……」
女孩主動跟我搭話。
「新面孔？」
「不會說話嗎？」
「說話……一點點。」
「新面孔就是第一次加入團體的人。」
「團體？」
「果然養殖場來的就是不太聰明。」
「妳，嘲笑我。」
「我只是說出事實。」
女孩始終保持著笑容。這讓我越來越疑惑。
「事實？」
「……沒完沒了啊！吃吧！給新室友的禮物喔！」
她朝我遞出一片麵包。
「室友？」
「朋友──懂嗎？」
我搖搖頭，表示不明白。
「代表我會照顧妳。妳也要照顧我。」
有吃的也好。
我慢慢伸手去拿麵包，確定對方沒有加害我的意思後，搶來麵包聞過味道，沒有問題才啃咬一點點。
看我的吃了麵包，她笑容更加燦爛。
「我叫蘭。妳的名字呢？」
「名字，沒有。」
「這樣啊……」
之後蘭跟我說，這裡每天會供兩餐。上午下午各一次。
等到夕陽從鐵柵欄窗口照進來時，確實有人來送吃的，量不多，吃不飽但也餓不死，至少不用像以前用搶的。
就在我吃完靠在牆邊休息開始昏昏欲睡時，牆邊的小洞發出聲響。
我盯著蘭，同時偷偷把手探過去，然後摸到東西拉出來看。
是紙捲。
「那是什麼？」
「不知道。如果是老鼠就能加菜了。」
我把紙捲丟開。
蘭跑去撿起來，打開紙捲看了看接著問我：
「上面有字。妳不識字嗎？」
我搖搖頭。當時我看不懂字。就請蘭讀給我聽。
蘭瞇起眼睛後，思量一陣子才說：
「不要睡，會死。」
我聽了嚇一跳，馬上清醒過來。
「隔壁在惡作劇吧？」
她把紙條揉爛丟到馬桶裡沖掉。
「快睡吧？」
把收在櫃子裡的另一組棉被遞給我，蘭接著鋪起自己的地舖。
我初次用到棉被，便有樣學樣鋪開來鑽進去。
非常的溫暖。
可是我很快後悔。
這床棉被都是蝨子。讓我癢得受不了沒辦法好好入睡。但天氣還冷，如果是以前，我們會人擠著人一邊取暖一邊睡，現在蘭離我非常遠。
我也不知道該不該過去，只好忍耐，硬是把被子披在身上，就這樣維持半睡半醒的狀態──
突然響起了尖銳吵雜的鈴聲。在走廊設置的燈閃爍紅光讓我聯想到血的顏色。
當我起身看蘭，她也已經起來並且把棉被朝我丟過來，我反射性地伸手擋住。
把掛在手上的被子剝掉後，只見蘭的手朝我揮舞過來。
我硬是用右手扛住，但傳來的疼痛異常強烈，才察覺她手裡有磨尖的石塊。
同時從四面八方都傳來尖叫怒吼。
我很熟悉這種聲音。
是鬥爭的聲音。
蘭繼續毆打我，而我被迫用手防禦，即使我的手被打爛也沒有解開防禦，甚至找機會反擊，但她轉而把我踢倒，騎在我肚子上，只用單手控制住我的雙手，抓著石塊的手則高舉著威脅我，像在炫耀自己隨時能殺了我。
我的眼睛與她的眼睛對視，她的眼裡沒有白天的溫柔。
「不是，朋友？」
「真的誰都沒跟妳說耶？送妳去死之前告訴妳好了。」
蘭還是掛著笑容，但她沾了血的臉只讓我感到噁心。
「這個地方跟妳待過的養殖場不同。被關在一起的人，只要警鈴響了就必須有一個人死。要是警鈴停了兩個都還活著，就兩個都要死。所以要殺死一個人。隔天還會得到獎勵，可以吃兩人份的食物。不然妳今天吃的麵包是哪裡來的？是我吃剩的存糧啊！」
她講話非常激動，口水噴出來濺到我臉上。
「如果妳這個賤畜還知道報恩，就去死啦──我們不是朋友嗎？啊──」
她太大意了，根本沒把我壓制住，還把臉湊到我面前大吼。
我咬下她的喉嚨。
已經不想聽她說話了。
此時蘭除了用破洞的脖子吹響氣音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嘴巴開開合合流出血沫，那個樣子實在很可悲。
去死吧？
我搶下她的石頭，好幾次砸在她的臉上。
不停地、無數次、反覆、縱使手痠、即便石頭因為沾血而從手上滑下來，也會重新撿起來繼續把她的臉搗成肉末。
回過神來警鈴停止了。
燈也不亮了。
外面照進來的陽光讓我回過神。
從走廊進來的大人，依序巡查牢房。
我才知道要停手。
我看著對面那房。
大人先要求裡面的活人滾到牆角，接著用長矛往沒動的那個刺上兩三下，才打開牢門刺住屍體後把屍體拖出來。
至於到我這間前面時，我先移動到角落了。
他們看了那個，也沒試探，直接進來把那個拉走。我的朋友，也是背叛我的人，我殺的第一人，被帶走了。
隨後大人送來雙份早餐。
很美味。
但是混著房裡的血腥味進食，我還是忍不住感到噁心，爬到馬桶旁嘔吐。
朱霜睜眼後發覺自己渾身是汗。
做了惡夢。
關於過去的夢。
雖然醒來後只剩下朦朧記憶，然而厭惡感依然強烈的留在胸口。
這時天色還暗，師傅和綵潔仍酣睡著。
朱霜輕手輕腳鑽到綵潔床上。
她覺得在那裡應該可以睡比較好。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