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記外送 第二回 今天的慶記有些喧囂

第二回 今天的慶記有些喧囂

        一個陌生人走進『大砲』酒吧，身上穿著破爛的衣服，戴著牛仔帽，看起來像是來自美國西部的槍手。

        他身上發出不平凡的氣息，從眼神就能看出他不是泛泛之輩，那是歷經過大風大浪，跨越無數生死關頭才會有的眼神。

        我不認識這個人。

        在慶記市裡，認識每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是基本的生存法則，至少能確保你不會惹錯人，我身為一個外送員，甚至連他們喜歡吃什麼都知道。

        但是，我不認識這個人，我出來跑外送這麼多年，從未在路上見過這樣的人物。

        他坐到吧檯前，對老闆說：「老樣子，什麼都不要問。」

        老闆似乎認識這個人，給了他一杯酒：「這杯我請客，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酒吧裡的人裝作若無其事，不過也有不少人跟我一直偷偷觀察他，心裡八成都想著，這霸氣外露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

        這時，五個人突然闖進酒吧

        「叫你們老闆出來！」這群人手裡都拿著球棒大聲叫囂：「再不交保護費的話，就把這間店砸了。」

        他們是最近出頭的小幫派『八加九』的成員，趁著局勢混亂，佔領了這一代的地盤。

        帶頭的人綽號『鮭魚』，更正一下，他的本名就叫鮭魚，幾年前他為了吃免費鮭魚特地去戶政事務所改名，雖然他後來馬上就改回來了，但是我們都會記住這件事的。

        一群人殺氣騰騰地環顧四周。

        吧檯前，陌生的男人沒有回頭，冷冷地說了一句：「不要妨礙我喝酒。」

        「蛤？臭小子，你混哪的？」鮭魚憤怒地叫囂。

        碰！

        一聲槍響，震懾了酒吧內所有人。

        男人依舊沒有轉頭，男人的背後憑空出現一隻蒼白的手，手上拿著一把銀色的左輪手槍，槍口冒著淡淡的白煙，子彈打在鮭魚前方的地板上。

        「我只警告一次。」男人說道。

        「你你你你給我在這裡等著，喝大賣造！」八加九們嚇得落荒而逃，酒吧裡超過一半的客人也跟著奪門而出。

        蒼白的手舉起槍，消失在空氣之中，男人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酒。

        老闆吹了聲口哨：「這招真酷，我以前沒看過。」

        「從地獄帶回來的伴手禮。」男人說道。

        「嘿！我在照片上看過你，你一定就是天龍特攻隊的初代隊長『地獄槍手』布拉格。」勇敢的松鼠史特龍跳上桌子，跟男人搭話。

        男人冷淡的眼光注視著他，空氣瀰漫凝重的氣息，彷彿說錯一句話就會擦槍走火。

        史特龍毫無畏懼，大聲地介紹自己：「我是天龍特攻隊的現任隊長『超級松鼠』史特龍！」

        男人嚴肅的看了松鼠，又看向老闆，接著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哈，這可愛的小傢伙居然是隊長。」

        「並不是。」老闆搖頭否定。

        「他才不是，我才是隊長。」老闆的女兒史黛拉站出來說道：「我叫史黛拉，有一天會成為慶記市的救星。」

        「不！你也不是。」老闆敲了一下史黛拉的頭。

        「所以現在誰是隊長？」布拉格指著老闆：「你嗎？」

        「誰都不是，天龍特攻隊早就解散了，你離開後，這城市變了很多。」老闆說道：「就連夏海也死了。」

        「我有聽說。」布拉格回道。

        「黑煞、流星團還有那個叫什麼堂口的，他們都不在了，一切都結束了，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

        「我知道，我不是為了他們回來的。」布拉格說道：「我在找一個人，就像是宿命一樣，我必須親自做個了斷。」

        對話講到一半，鮭魚就帶了一大群人闖進酒吧，衝著布拉格大叫：「淦！出來輸贏啦！」

        鮭魚帶來的人有三十幾個，看起來應該是八加九全員出動了，大部分都拿著球棒，其中幾個手上有槍。

        「滾出我的酒吧！」老闆從吧檯底下拿出火箭炮，對著他們咆哮。

        布拉格按住火箭炮，似乎是想自己處理這個局面。

        「我們到外面談吧，我可不想砸了這麼好的一間店。」布拉格轉身對來找碴的人們說道。

        「蛤？為什麼聽你的？」有人發出不滿的叫聲。

        老闆的火箭砲重擊吧台，他們頓時決定給老闆一個面子，紛紛走到酒吧外。

        「我還記得你以前常常說想開一間酒吧，看到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我該走了。」布拉格推開店門，瀟灑地說道：「不要來找我，這是為了你好。」

        不久，外面傳來無數的槍聲，彷彿有上千把槍同時開火，酒吧宛如置身戰場中央，所有人都嚇得趴下，連一向無所畏懼的老闆也縮在吧檯後面。

        短短一分鐘。

        長達一分鐘。

        無止盡的槍聲，子彈如狂風暴雨般驟降，每一瞬間都令人感到特別漫長，槍聲停止的瞬間，我都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

        我走到酒吧外察看情況，看到地面血流成河，八加九的成員都倒在地上，渾身是血，沒有看見布拉格的蹤影。

        地獄槍手消失於風中，在這座城市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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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

        被別人稱呼為鮭魚的男人，茫然地凝望夜空。

        身體很冷，或許是因為流了太多血，全身中了好幾槍，但是他還活著，心臟還在跳動，現在送醫搶救的話，或許還能保住一命。

        他感覺到有人在拉他的腳，拖動他的身軀，速度不快，但是抓的很紮實，如果是醫護人員的話應該會直接把他抬上擔架，所以這一定是某個幫眾想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

        儘管遭遇空前的挫敗，但是在這個生死關頭，他終於遇見了情義相挺好兄弟。

        身體很冷，但是內心湧進暖流，鮭魚感動之際，想好好看看這個好兄弟的容貌，抬起頭卻看見巨大的觸手，正牢牢捆住他的雙腳，往水溝拖去。

        鮭魚被嚇的完全清醒過來，拼了命抓住地板掙扎，但是身受重傷的他根本沒有足夠的力氣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越來越接近水溝。

        這時，他看見觸手的背後，一個人影從水溝跳出來，那個人雙手各拿一把手槍，朝觸手的源頭連開好幾槍，觸手鬆開鮭魚的腳，快速竄回水溝裡，還把水溝蓋壓的穩穩的。

        「這應該是最後一隻了。」獲救的鮭魚聽見那人這樣說：「下水道的居民，就該在下水道待著。」

        鮭魚感覺意識越來越渙散，朦朧之間他彷彿看見了那個人有一條宛如鞭子的長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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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城市變了。

        三劍客事件過後，整座城市的勢力版圖有了很大的變化，四大幫派因為突然失去領導人，內部爆發一陣子權力鬥爭。

        原本的警察局長在那次事件裡中槍，雖然住院後順利康復，但因為被自己人從背後開槍這件事讓他產生嚴重的心理創傷，所以選擇退休。

        新的警察局長是從首都空降的菁英，一上任就宣言要跟黑道宣戰，大動作逮捕了許多黑道分子，其中大部分是原本享有特權的四大幫派的人，許多默默無名的小幫派趁亂崛起，搶了不少地盤。

        或許是因為正在過渡期吧，地下勢力的板塊正在變動之類的，總覺得這城市更常發生暴力事件了。

        今天的馬路依舊擁塞，又是難熬的送餐時間，也許唯一不變的是顛峰時間等餐都要等上半小時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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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又見面了，昨天謝謝你的幫忙。」

        大街上，史黛拉被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的少年搭訕。

        少年看起來跟史黛拉年齡相仿，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身材瘦小，渾身散發出宅男的氛圍。

        史黛拉仔細觀察少年後說道：「我們認識嗎？」

        「他就是昨天被惡霸勒索的小孩。」史黛拉肩膀上的松鼠史特龍說道。

        「啊！原來是你啊！」史黛拉恍然大悟：「那群流氓還有在找你麻煩嗎？」

        「聽說他們今天早上被警察抓走了。」少年說道。

        「那就好。」史黛拉滿意地點點頭。

        「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幫我？」

        「那是因為我們是......」史黛拉跟史特龍都做出雙手抱胸的動作，齊聲說道：「天龍特攻隊！」

        「天龍特攻隊？他們不是幾年前就解散了嗎？」

        「我們重建了。」史特龍回答這個問題：「順帶一提，我是隊長。」

        「我才是隊長！」史黛拉反駁道。

        「我才是！」史特龍跟史黛拉進行著小孩般的爭吵。

        「那個......我想問一下。」少年從中插話：「你們會跟受害人要求回報，或者有人出錢請你們這樣做嗎？」

        「我們不會主動跟別人要報酬，不過如果你想贊助我們的話，也不是不能接受。」史特龍說道。

        「你不要隨便破壞天龍特攻隊的名聲好嗎？」史黛拉一手抓起史特龍的大尾巴甩來甩去，轉頭對少年說：「不用擔心，我們是為了正義而行動的，不會跟你拿錢。」

        「正義也是要吃飯的好嗎？以前的天龍特攻隊也是從警察那裡拿到賞金才能經營的。」史特龍說。

        「再怎麼樣也不會跟受害人要錢好嗎？」史黛拉說道。

        「那......你們還有缺人嗎？我想我可以幫上一點忙。」少年問道。

        「打擊犯罪，伸張正義是很危險的事情，像你這種弱不禁風的小孩一下子就會被壞人打趴了。」史特龍說道。

        「你們聽過『金手指』嗎？」說出這個詞彙的時候，少年不自覺露出自信的微笑。

        「好像在哪裡聽過。」史黛拉歪著頭思考。

        「酒吧裡不是常常有人提到嗎？那是連政府跟大財團都束手無策的傳說級駭客，而且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史特龍說道：「難道說你認識他嗎？」

        「啊，我的意思是我很崇拜他，想成為跟他一樣的駭客。」少年慌張地說道：「我會一些入門的技術，可以幫你們收集情報或是用監視器觀察情況。」

        「幕後工作的話，應該還沒關係......」史特龍勉為其難認同。

        「那好吧！你錄取了。」史黛拉說道。

        「蛤？」史特龍驚訝地喊道：「也太隨便了吧！正常來說不是應該要先筆試跟面試，然後多刁難一下壓低薪水嗎？」

        「你是哪來的慣老闆？而且我們本來就沒有薪水吧。」史黛拉吐槽道：「反正他看起來不像壞人，而且為了夢想而努力的人聽起來不是很棒嗎？」

        「總之先加你LINE好友吧。」史黛拉拿出手機。

        「好友邀請我已經事先送過去了。」少年說道。

        「不愧是駭客，我看看，是小黑嗎？」LINE頭像上的照片，一樣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帽子壓得很低，幾乎看不到長相。

        「那就叫你小黑吧！雖然一點也不黑。」史黛拉笑著說道：「我是『閃光的史黛拉』，叫我史黛拉就好了。」

        「我是『超級松鼠』史特龍。」史特龍跳出來說道：「歡迎加入，新人。」

        「除了我們還有別的成員嗎？」小黑問。

        「還有一個人，不過她平常還要工作，所以通常只有我們兩個在行動。」史黛拉說道。

        「是上班族嗎？」

        「是大學生，不過工作內容我不能說，總之不是違法的工作喔。」

        史特龍點頭附和：「嗯嗯，洩漏中之人可是禁忌。」

        「......總覺得我已經猜到了。」


        前一天晚上。

        昏暗的房間裡，小黑快速地敲打鍵盤，電腦螢幕閃爍複雜的綠色字串，好幾個畫面不斷切換，最終小黑深深吐了一口氣，停下手上的動作。

        「打打殺殺不適合我，駭客有駭客的做法。」獨自一人的房間裡，小黑對著空氣喃喃道。

        就在剛剛，他竄改了政府的系統，把白天勒索他的那些人都變成逃獄的通緝犯，只要跟警方檢舉通報，他們馬上就會被抓去監獄做十年的牢。

        其實只要他們的家人請律師去調查的話，馬上就會發現根本沒有這些案子跟開庭紀錄，所以對小黑來說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不過前提是他們的家人真的會相信他們是無辜的。

        回憶起白天的事件，有件事一直讓他耿耿於懷。

        人類是現實的動物，所有的行為都必定是為了某種利益，人類社會就是建立在邏輯之上，再怎麼不合理的行為也都必定有目的，所以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素昧平生的少女，會為了自己跟一群黑道份子大打出手，離開前也只有關心他的傷勢，完全不打算跟他索取謝禮。

        就像是從漫畫裡跑出來的超級英雄一樣，捨己為人，不求回報。

        無法理解，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嗎？

        小黑看著螢幕上顯示的少女的照片，心想：「史黛拉，你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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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安排好了，明天我就會暗殺我們的養父。」男人眺望遠方，看著繁華都市的夜景。

        男人的身影朦朧模糊，感覺近在咫尺，卻又無比遙遠。

        這是夢。

        夏綠蒂知道這是一場夢。

        因為這個男人，她的義兄已經死了。

        被她親手殺的。

        「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對手，所以由你下手。」男人苦笑，看著夏綠蒂：「在他最大意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解放這座城市。」

        這個男人充滿理想跟願景，但是他描繪的未來裡，沒有自己的存在。

        「只有跟他相同能力的你才做得到。」

        夏綠蒂沒有答應他。

        她不知道怎麽做才是正確的，他們的養父惡貫滿盈的黑道老大，但同時也維持著黑社會的秩序。

        不對，事情沒有這麼複雜，真正的理由其實出乎意料的單純。

        她只是一直在逃避。

        逃避家族的責任，逃避眾人的期待，逃避自己體內的黑暗。

        她畏懼，做出選擇。

        但是抉擇的時刻終將到來。

        視野開始轉換，來到她殺死養父與其他黑幫老大的時刻。

        她看著競技場中央的義兄，她只想著帶著義兄一起逃離這一切，逃到天涯海角。

        但是她做不到，他們之間相隔太多人了，她沒有辦法對抗全世界。

        她開始逃跑，逃離養父，逃離義兄，逃離這一切的紛紛擾擾，在無止盡的道路上不斷奔跑。

        然後，她醒過來，面對現實的天花板。

        這裡是慶記市某處的小房間，夏綠蒂用來藏身的安全屋，倒頭來她還是沒能離開這座城市。

        她轉頭，看見窗外有個人影，或者該說，像是人的身影。

        人影穿著風衣包覆身軀，但是藏不住細長的尾巴，以及尖銳的前顎。

        那不是該出現在地面的生物，他來自慶記市的下水道，被忌諱之物最後的歸宿，混沌的深淵。

        「你不該出現在這裡。」夏綠蒂說。

        「我知道，我只是來告訴你，下水道最近很不平靜。」人影說：「你的養父死後，『那個東西』越來越不安定了。」

        夏綠蒂的養父，收養他們不只是想要培養接班人，更是為了訓練有『特殊資質』的孩子，用來封印下水道深處一個古老邪惡的生物。

        為了這個目的，使用各種手段讓他們被迫成為孤兒，有一天他們被帶到下水道深處進行儀式，她的兄弟姊妹全都被黑暗吞噬了，只有夏綠蒂倖存。

        夏綠蒂變得跟養父一樣能使用黑暗的力量，但同時內心也被黑暗侵蝕，她逐漸變得殘暴嗜虐，內心不斷湧出暴力的衝動。

        她開始畏懼自己。

        夏綠蒂明白自己有義務代替養父維持封印，否則滿溢出來的黑暗會帶來更大的災害，但是她害怕過度接觸黑暗會讓她迷失自我，成為邪惡的人。

        她既不敢離開座城市遠走高飛，也不願走進下水道接受宿命，只能沉淪在這種不上不下的地方，頹廢度日。

        正確答案一直都很單純，該做什麼事，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只是......

        她還沒辦法給出答案，人影已離去。
----------------------------------第二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