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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第一卷 小恆山 4. 夢迴的冰屋

霜松茶 | 2023-02-18 03:32:53 | 巴幣 26 | 人氣 130

完結第一卷·小恆山
資料夾簡介
莫羽發現了──這是座適合獸控生活的山。

  第二天,莫羽福至心靈,一早跑進了從未涉足的公共地界。
 
  像是約好似的,青色的幼獸踏雪而來,叼著昨日被彈入鄰領的葫蘆。
 
  小鄰居對她視若無睹,丟下葫蘆,轉身就走。她跟在後面,冒著細雪,一前一後地穿過林間。眼前豁然開闊,寥落的高地向天舒展,肆意擁抱朝陽。
 
  新雪裡插著兩根竹竿,只露出半截枯黃的身姿。小麒麟爬上斜坡,咬住一根竹竿,繞著另一根轉動,在雪地畫出一個圓圈。
 
  莫羽好奇地看著,只見鄰居慢慢拉起竹竿。失竊的麻繩被綁在竹竿底下,將厚雪切出筆直的痕跡。
 
  小麒麟推著竹竿,把麻繩塞回雪下,沿圓周線推到另一端拔起,麻繩又切出另一條筆直的痕跡。就這樣,拔了又插、插了又拔,幾次後,鄰居竟是用竹竿和麻繩將積雪切成長條,造出一大批雪磚。
 
  莫羽佩服得眼都直了。
 
  小麒麟丟下竹竿,前蹄刨開積雪,很快在地上挖出一條窄道,只剩下尾巴露在外面扭動,將粗糙的雪磚一塊塊推了出來。
 
  雪地被清出一個圓坑。麒麟用身軀貼上粗雪,把內壁磨蹭得平平整整,接著在坑邊堆砌雪磚。
 
  然而,只靠蹄子和臉,他很快陷入困境。光是想讓磚塊齊平就必須花上好多時間。莫羽在一旁看著,漸漸失去興趣,差點就打起瞌睡。
 
  她磨蹭上前,想撿地上的竹竿玩兒,誰知才摸到竹皮,麒麟就衝上前來,咬住另一端霸道地回拽。她玩心大發,扯著竹竿跟鄰居拔河,兩人在斜坡上重新開戰。
 
  想起昨天的慘痛經歷,莫羽在兩腳被帶得往前滑動的瞬間搶先放手。
 
  小麒麟向後摔去,撞上堆了一半的雪磚,一路滾進洞裡。本就不太穩固的磚圈塌了一塊。
 
  以麒麟之道還麒麟之身!
 
  莫羽得意地哈哈大笑。小麒麟晃著腦袋,發現自己的牆壁慘遭破壞,終於開口喊了今天的第一聲:
 
  「呦!」
 
  憤怒中隱隱帶著哭音,幽怨的控訴弄得莫羽一愣,心裡莫名愧疚。
 
  正想拉下臉道歉,麒麟從坑裡爬了出來,四蹄一蹬撲下斜坡。她趕緊側跳,閃開踢來的前蹄,伸手去反壓他的鼻子。
 
  對方也不打算中招第二次。小麒麟靈巧地躲開,咬住莫羽的袖子,順勢拱身接住,高高地頂起。
 
  莫羽的視線上下顛倒,就這麼被他扔了出去,倒栽蔥扎進雪地,吃了滿嘴冰渣。
 
  她滾動兩圈,爬起來拍拍衣襬,呸掉嘴裡的雪。不得不說,親身見識到麒麟式過肩摔,新鮮之餘還挺酷炫的。鄰居蹬在身上雖然有點痛,但也不是真的毫無顧忌。以他奔跑和蹦跳的速度,若是十成十用上全力,想一發踢斷她的肋骨應該沒什麼問題。
 
  小麒麟不再管飛走的某人,失落地看著塌了一小角的冰磚,似乎即將落淚。
 
  莫羽一步步挪到身後,小聲地問:「莫非這對你很重要?」
 
  巴掌大的尾骨擺了一下,鄰居垂著長頸,呆呆地蹲著,連頭上的圓包都變得萎靡不振。
 
  莫羽理虧地摸摸鼻子。想了想,她從腰上掏出萬用小刀,把碎裂的牆壁削平,又挖起地上的雪拍打,試圖做成新的冰磚,很快被凍得兩手通紅。
 
  小麒麟看不下去,湊過來頂開她的手,扯著莫羽到挖開的洞口前面。
 
  他點點施工現場,示意她現有的雪磚還很夠用,又走回去一腳踩碎她的失敗品,搖頭晃腦地鄙視:「呦!」
 
  地表的新雪凍得不夠久,做出來的磚頭根本沒支撐力,一看就是什麼都不懂!
 
  莫羽受教地點頭,在滿耳呦呦聲中,乖覺地拿刀把現有的雪磚全部削平。之後,她將兩隻小手借給鄰居,合力蓋起了冰屋。
 
  小麒麟站在坑裡撐住牆基,莫羽從外面搬起雪磚堆砌。很快,一座略嫌樸素、稍微歪斜的冰屋就蓋好了。
 
  莫羽佩服地拍手。
 
  要是沒有鄰居,給她四雙手她也蓋不出來,鄰居太厲害了!
 
  可惜鄰居連眼神都不再施捨。最後一塊磚放好的瞬間,他往洞口一鑽,就這麼進冰屋消失不見,害得她尷尬地一個人站在外面。
 
  手還拍到一半,繼續也不是、停下也不是,陷入了用完就丟的工具境地,頗覺淒涼。
 
  莫羽在冰屋前猶豫了一下。玩了大半天有點累了,裡面的鄰居也似乎不打算再露面。正要打道回府,小麒麟從裡面鑽了出來,咬住她的袖子。
 
  冰屋的通道非常窄小。他象徵性扯了兩下,立刻鑽了回去,從昏暗的洞裡發出一聲:「呦。」
 
  「咦?我也能進去嗎?」
 
  莫羽趴下身子,好奇地鑽了進去。到了裡面,她才發現內部比想像中寬敞,足夠讓他們並排躺下再滾動幾圈。
 
  「意外地大耶!」
 
  小麒麟擺了一下短尾應和,頗為得意。
 
  冰屋蓋在山丘的斜坡上,利用地勢的高低差造出了層次感。地面的雪地被刨開一層,下方是一截枯木和硬土,剛好能充當板凳,富含巧思。小麒麟爬上枯木,佔據內側角落,曲起四蹄舒服地休息。莫羽將斗篷鋪在枯木凳上,跟著爬了上去,蜷起身正好能舒服地側躺。
 
  冰屋的內部防風擋雪,意想不到地暖,身子很快鬆泛了起來。
 
  快要睡著的時候,莫羽突然翻身從凳上坐起,看著狹小的空間。
 
  「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她皺起眉頭,用腳尖點著地板,努力思索。
 
  是什麼呢?
 
  她猛一敲手,拉起小麒麟跳下板凳,不由分說地推了出去。小麒麟眼皮已經開始打架,突然間被人拽入冷風,氣得又蹭蹄又噴氣,不情不願地擺首,跟著進林間轉了一圈。
 
  莫羽折了些冰軟的細枝,在樹下不厭其煩地又掰又凹,挑選最適合的韌度。
 
  經過了一番精挑細選,兩人回到斜坡。她踩著小樹枝一根根加工,小麒麟打著哈欠,趴坐在旁邊看她忙活。不久後,軟樹枝編織出來的粗「花」環套到了麒麟的頭上,圈在小小角包與耳朵外面。
 
  「贈禮。賀!新居落成!」
 
  小麒麟抖著短耳,努力看向枯枝,澄黃的眼睛被吊成顛倒的鬥雞眼。
 
  「抱歉啊,我想用鮮花和藤條做漂亮一點,但現在只有這個,將就一下不要太在意!」莫羽哈哈笑著,興致高昂地一指:「走走,我們去舉行新居落成儀式!」
 
  總歸只是應景,有點醜也沒關係,重在心意嘛。應該!
 
  兩個人迫不及待地回到冰屋入口。小麒麟低下長頸,讓莫羽捧起頭上的枝環,掛上通道門頂。
 
  一瞬間,兩人都屏住氣息,隆重地看著安上枯枝環的冰屋,在儀式感裡面沉浸了幾秒。
 
  「這樣就正式落成啦。」
 
  莫羽拍手笑道。小麒麟沒有回應,仰著頭凝望,眼裡隱隱有水霧匯聚。
 
  良久,他叼住莫羽的衣袖,把她拽了進去。
 
  兩人重新擠上長凳。小麒麟縮起脖子,蹭蹭發癢的角包,靠在莫羽的懷裡睡了過去。在雪裡忙了半天,窩在一起後越發地暖,他們很快不醒人事。
 
  幼年的神獸作了一個夢。
 
  沉沉夢鄉之中,小麒麟眼裡仍是一望無際的銀白。他隻身在大片雪幕上奔跑,奮力一蹬,越過閃爍光芒的雪地,一頭栽進鬆軟的白色地毯,只留下半截屁股露在外頭。
 
  「商祈──」
 
  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呼喚。商祈沒有空應答,一心一意扎根地雪底一動也不動。
 
  「商祈──你在哪裡──?」
 
  冰涼的雪渣貼著眼瞼,地毯裡只看得見昏黃的微光。外界的聲音像是穿過長長的隧道,拆解、揉碎,又滑稽地黏在一起,從耳廓根部放大了跑出來。
 
  「哈哈,祈,祈你在做什麼,哈哈哈。」
 
  黏膩的聲音在耳根跳舞,騷得他耳道發癢,笑了出來。外頭也傳來悶悶的笑聲,阿兄在跟著他一起大笑。兩個世界像是在一同共振,他喜歡這種相呼應的感覺。
 
  一雙手抓住他的後腿,把他拔了出來。
 
  他甩去耳後沾上的碎雪,歪扭身體,朝兄長叫喚:「呦!」
 
  「雪裡好玩嗎?」
 
  「呦!」
 
  「哈哈哈!」
 
  阿兄捧著腹部又笑了起來,青黑色的長髮纏在手上,和袖子捲在一起,露出半截皓腕。
 
  和其他的族人不一樣,他家阿兄特別愛笑。原身的時候,阿兄的笑聲本就悅耳無比,清清揚揚,像風鈴搖曳。自從化形之後更是好看,開懷大笑時眉頭舒展,低聲輕笑時眼含銀露,明朗卻又不張揚,走在大街上能迷倒一大片麟兒,連妖精們都會停下來欣賞,活生生成為世界樹居下界一大行走殺器。
 
  父皇和母后對此持不同意見。母后總是說笑起來好,未來領民有什麼糾紛,只消走出去傾城一笑,顛倒眾生,什麼事兒也沒有了。父皇則希望阿兄少笑一點,倒不是拘泥於言行,而是擔心這件事成為阿兄的弱點。
 
  沒錯,他家的阿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笑點低。
 
  兄看見什麼都能笑上半天,比如他,前幾天在宮內不小心滑跤,摔了個四腳朝天,阿兄就笑得失手將東海龍族送禮給父皇的璘珠砸在地上。
 
  為此父皇很是不悅,連帶對他也沒有了好臉色,特意吩咐師傅將他們丟到這冰天雪地裡「冷靜冷靜」,眼不見為淨。
 
  他當著眾多的人面摔那一跤,已經夠尷尬了,阿兄還要再給他添上一筆,著實很委屈。每次不管他做什麼,阿兄看到後都能自得其樂,一直笑、一直笑,惹得所有人最後都詭異地笑起來,弄得他很尷尬。
 
  但除了這點,其他時候,他還是很喜歡阿兄的。況且阿兄好忙,能和他玩耍的時間不多,所以這點小小的不開心,他就寬宏大量地忍了。
 
  現在這地方沒人管束,只有他跟阿兄,就挺好玩的!
 
  他們要在這「流放」三天,晚上要想辦法在野外過夜。照他的想法,在雪裡挖個坑睡就好,不過阿兄被彈出傳送陣後,就拿出竿子到處踩點,揚言要表演厲害的魔法。
 
  於是他跟在阿兄身後,看兄用竿子畫圈,拿刀將硬雪切成磚塊,一塊塊搬來搬去。
 
  可惜他既不懂在做什麼,也不敢打擾忙碌的阿兄,看著就漸漸無趣起來。阿兄和他說要晚點才會好,他便自己走開了去雪地裡玩兒。
 
  等到阿兄來尋他回去,剛才空曠的地方已經長出一座拱球,開了道漆黑的小口正對著他們。
 
  黑茫茫的洞口看著像吃人的怪獸,充滿未知和危險,他有點新奇,又有些膽怯。兄推了他兩下,見他不肯動彈,乾脆扔下他鑽了進去。
 
  悶悶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快來呀。」
 
  見阿兄若無其事,他不再膽怯,搖搖小尾巴鑽了進去。
 
  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裡面的空間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眼睛很快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他竄到阿兄懷裡,歡快地打滾,肚皮朝天地翻了過去,後腦杓和頭頂不斷在地上磨蹭。
 
  骨節分明的手墊在腦後,制止了他的淘氣。
 
  「不行喔,祈,不可以一直抓,要忍耐,否則角會生得歪七扭八的,未來長成醜八怪!」
 
  阿兄一本正經地說教起來,他扭動背脊,難受地在阿兄手中蹭來蹭去。長角好可怕,那種麻麻癢癢的感覺讓他每天都好想把小腦袋塞進各種東西裡面摩擦,他不想長角了。
 
  「乖,我幫你揉揉。」
 
  阿兄將他摟在懷裡,用掌根輕搓平滑的腦頂。他舒服得瞇起眼睛,很快便睡得四蹄朝天。醒來後繁星高掛,他精神抖擻地衝出去,不顧阿兄的呼喚,到處瘋跑了好幾圈,最後跟阿兄一起窩在雪地上看星星,一直玩到筋疲力竭才肯回屋休息。
 
  第二次醒來時,天色已經亮了。
 
  阿兄面色凝重,端坐在冰床上,眼裡面有許多他不理解的情緒。懵懂之間,他只覺得沉甸甸地,心裡有點不安。
 
  他靠過去輕咬阿兄的手。
 
  阿兄摩娑著他的腦頂,斟酌了一下才開口:
 
  「商祈,是這樣的,我剛才跟父皇與母后聯繫,但父皇現在還很生氣,不讓我們回去。不過,父皇給我們派了個任務,讓我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爬上甯山,完成一次遠征。」
 
  頭頂的撫摸停了一下,阿兄捧起他的臉,欲言又止。安靜片刻,兄嚴肅地說:「父皇說,完成這個任務就原諒我們,還會對我們刮目相看。」
 
  「呦!」
 
  商祈立刻來了精神。
 
  雖然他沒有聽懂父皇要他們去哪裡做什麼,但這是父皇第一次指派任務給他!
 
  「哈哈,你小小年紀,想不到骨子裡是一名戰士呢。」阿兄搔著他的脖頸,精神地宣布:「好!我們家商祈,一定能得到父皇的賞識!事不宜遲!」
 
  阿兄帶著他爬出冰屋,當著他的面把屋子毀屍滅跡,接著進了另一道傳送陣。
 
  之後,他們到底走了多久,他全記不得了。
 
  他累了,不想走了,蹄子都磨破了,但阿兄前所未有地嚴厲。日日夜夜,他們不停地走,度過無數個夜晚,看遍了各種雪地的夜空。清澈的,透明的,光耀的,漆黑的,陰沉的,濕重的,銀白的……
 
  長時間離家和高強度的行路讓他極度不安。他不明白為什麼父皇這樣對他,而且竟然連母后也同意,好幾度想要直接放棄,流著淚瘸腿賴在地上。這種時候,阿兄從不會大聲兇他,只會站在身旁,平靜地問:「不想讓父皇刮目相看了嗎?」
 
  終於等到一天,阿兄大發慈悲,同意停下來休息半天。他迫不及待地鑽進雪坑,蜷起痠痛的身子,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然而從天亮睡到天黑,阿兄都沒有來把他叫醒。等到他重新睜眼,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說好的半天早就過了。
 
  他鑽出雪坑,四處尋了一遍。
 
  阿兄不在。
 
  一晚遠不足以緩解疲憊,他樂得再多休息一下,鑽回坑裡,又睡了一覺。到了中午,阿兄還是沒有回來,他開始坐立難安,雙蹄縮起來藏在身下。高掛的艷陽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烏雲。傍晚,天地間下起了大雪,雪裡面都是阿兄的魔力。
 
  他鑽出坑洞,焦躁地在雪地裡轉圈,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又不敢離去,生怕阿兄回來後找不著自己。等到天色幾近全黑,阿兄終於回來了,一見面開口就嚴厲地命令:
 
  「商祈,坐好。」
 
  他忐忑照辦,仰望他的兄長。
 
  阿兄臉上是不正常的蒼白。他捏著手印,源源不斷地消耗著魔力。術法籠罩的範圍之大,天地變色,昏天暗地不見五指,滿天的黑雲一眼望去竟看不到盡頭。
 
  一張晨砂繪的符夾在兩指之中。他認得那張符,是阿兄在師傅的協助下製作的。雖然沒學過是什麼符,但他知道,那是保命用的,很珍貴。
 
  早些他恨不得休息一整天,現在又覺得一刻都坐不住了。
 
  風雪很快將他掩埋,阿兄卻沒有要停止的跡象。他開始害怕,不安地叫了一聲,被阿兄嚴厲地瞪了一眼。
 
  直到全身都埋進厚雪,只留頭頂上開了一個小洞,阿兄才蹲下來說:
 
  「兄要去辦點事情。你在這裡等著,要是無聊了,就蓋個冰屋。如果在我回來之前冰塊先融化了,就待在這裡等我,哪裡都不可以去,藏起來不要被找到,千萬不可以自己下山。知道嗎?」
 
  他不安地喊了一聲。
 
  阿兄溫柔地朝他笑了笑,摸頭安撫,語氣中帶著急促的喘息:「我很快就回來。」
 
  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咬住阿兄的袖口,死死不肯放,大聲地嗚咽。
 
  很快,很快是多久?
 
  別走,帶上祈,祈自己一人害怕。
 
  帶祈一起走!
 
  阿兄喘了一下,摸摸他平滑的腦袋:「很快唷,等祈能獨自蓋好一間冰屋的時候,阿兄就回來了。」
 
  衣帛撕裂的聲音傳來,他嘴上咬著的力道鬆開。最後一點縫隙被瀑雪填上,隨之是一片黑暗襲來。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好久,好久,久到他開始分不清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幾乎要忘記了自己是誰,直到某一天,遙遠的天頂傳來震動,黑暗的外殼破開一道小縫。
 
  刺眼的陽光鑽了進來,他想呻吟抗議,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沉悶的震動變成「刷刷」聲響,規律地刮搔著耳膜,漸漸地離他越來越近。
 
  灑落的光芒越來越亮,照得眼睛發疼,不受控制地流淚。血液似乎又流動起來,耳膜間除了挖掘和碎裂的聲響,還有重新鼓動的心跳。
 
  「鏗鏘」一聲,金色的閃光往四面八方炸裂。
 
  他的眼皮終於獲得自由,趕忙用力閉上。碎裂的冰晶雪塊隨著呼嘯飛起,紛紛砸在身上。閉上眼前,他看見一條龍爪從上方划過。
 
  等再度睜眼,前半身已經重獲自由。頭頂的冰牢開了個洞,有兩道身影跪在坑邊。左邊的男子有清雋的面容,冷淡的眼眸因迫切而睜大。淡薄的眉眼和青黑色的長髮,比他記憶中成熟了許多。雖然和記憶相差甚遠,但是他仍然一眼認出是他的小叔父。
 
  年紀和阿兄相差無幾的叔父,上次見面時還只是少年,現在卻已是成年的男子。
 
  叔父的身旁陪著耀眼的金龍,壯碩的肌肉在鱗片下節節鼓起。小叔父跪下來,托住他的前足,急切地問:「商司呢?」
 
  四蹄虛弱得不住發抖。他掙扎爬起,想開口鳴叫,卻不聞半點聲音,只有片凍得發硬的紅白色布料從嘴裡飄落。
 
  叔父的雙目黯淡了下去,逐漸蓄滿淚水,扶著他的肩膀帶入懷裡。
 
  「沒事了,沒事了。叔父帶你回家。」
 
  修長的手指順著鬢鬃穿梭而過,來回撫摸,輕拍著他的後頸。叔父伸手去撫他身上的冰,地主也彎下長長的頸子幫忙。他配合兩人的動作掙扎,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掙脫,但困住他的碎冰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被越撫越多。積雪厚厚地壓在身上,越來越沉、越來越重,他覺得自己快要被壓昏過去……
 
  「──醒醒!快醒醒!喂!」
 
  小手冷不防拍上鼻子。
 
  小麒麟驚慌地睜眼,碎裂的雪塊砸在身上。頭上的屋頂裂了一個大洞,倒塌的冰磚已經將他們掩埋,剩下的結構還在繼續坍塌。
 
  莫羽拽住他滾下長凳:「要塌了!快出去!」
 
  小麒麟跳了起來,伴隨著拍擊的聲響,又是一陣震動,牆壁嘩啦啦地傾垮。冰屋雖然不高,凍硬的冰磚打在身上仍又冷又痛。他們在碎冰裡邊挖邊前行,急急忙忙往入口爬去,尖銳的碎冰在皮上擦出血痕,身後的小麒麟趕忙用頭頂了莫羽一把。
 
  兩人狼狽地鑽出通道,身後的冰屋也隨之倒塌。
 
  莫羽氣喘吁吁地趴在雪地上,小麒麟跟在她身後,還維持推行的姿勢,兩人一齊朝兇手看去。
 
  潔白的毛皮,豆大的黑眼,粗實的腰身如水桶渾圓,四肢下踏著短而堅硬的黑爪──一隻白熊站在山坡上,不屑地俯瞰。
 
  莫羽撐起身子,拍了拍擦傷的手掌,往身後偷瞄一眼。
 
  小麒麟簡直氣紅了眼,恨不得衝上去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想啃禿對方的慾望全寫在臉上。
 
  很好,看來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跟熊羆鄰居有仇。她立刻選擇結成共同戰線:
 
  「熊羆居民的好涵養真是名聲遠播。哇,路上有一棟房子礙著你了嗎?你不知道這對人家很重要嗎!」
 
  「很重要」三字一出,小麒麟撇過腦袋,看了眼只剩門口的冰屋,周身的氣流明顯萎靡下去。這一幕正好被莫羽收進眼裡,哀傷的後腦在她記憶裡,有一瞬與師弟重疊。
 
  想起師弟被推進歸什麼元池差點喪命,還連帶師父也受了重傷,新仇舊恨疊在一起,她一股火氣往腦頂衝去。
 
  眼前的熊羆比公共地界遇到的巡邏兵小了許多,四肢健壯,但略嫌肥短,站立時只比莫羽高出一點,顯然也是隻未成年的幼獸。莫羽不確定他們有沒有在熊羆的領地打過照面,但是她脫毛時極少遇到幼獸,只有在經過河邊的時候,偶爾能看到幼獸成群結隊,三、五隻一同行動。
 
  白熊挑釁地哼了一聲,小麒麟頓時忍不住了,砲彈似跳起來往他撞去。誰知那熊羆不閃不避,一張口就咬住對方脖子,往地上一甩,前爪撲踩著撕扯起來。
 
  熊羆一族是天生的霸者,好勇鬥狠,力氣奇大,小麒麟完全不是對手。泛著草木香的奇異腥味飄散在空中,莫羽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那是麒麟血特殊的味道。
 
  莫羽頓時大驚,從腳邊抄起沒用完的冰磚,衝上去砸向熊羆的鼻樑。
 
  冰磚應聲而碎,熊羆被拍得一個踉蹌,麒麟趁機從爪下掙脫,一蹄子踢上他的下顎。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都打了,莫羽迅速地抓起一把雪,往他眼睛糊去。
 
  這一糊正中白熊的弱點。他狂吼一聲,摀住眼睛,朝後方退去。
 
  麒麟的肩側與前腿已經掛彩,大大的口子皮開肉綻,脖頸的麟片也掀得翻起。相較之下,小熊羆臉上腫了個包,除了暈眩外沒有大礙。莫羽手上不停,一個接一個雪球丟出去,每下都瞄準鼻樑和眼睛。不能怪她陰險,對手有下手不知輕重的前科,她們這只是正當防衛。再說了,對趁人家睡覺時偷襲的傢伙才不需要講究禮儀!
 
  早就看這幫毛茸茸的傢伙不爽很久了!加油啊兄弟姊妹們!拿出當年打彈珠的實力!
 
  小熊羆硬生生退了一步,在連續的精準打擊之下,竟顯得有些支絀。他低吼一聲,高舉右爪,由上至下斜掃進雪地。
 
  滔天的雪浪攜勁風捲來。小麒麟竄到莫羽前面,低下腦袋,銀光從尚未發育的角包鑽出,化為透明的屏障。
 
  「謝啦,兄弟!」
 
  莫羽抓準屏障消退的時機,又是三個雪球飛出,紛亂的髮絲隨笑容飄揚,肆意而張狂。
 
  在小麒麟和莫羽的合作下,小熊羆被打得節節敗退,撤到莫羽的射程之外。兩人邊防守邊追了上去,把他越逼越遠,最後在安全距離外徘徊了一陣,不甘地轉身離去。
 
  莫羽開心地抬起雙手,小麒麟舉起一邊蹄子,和她輕碰。
 
  沒想到居民也懂擊掌,莫羽樂不可支,又想起他還在流血,趕緊去看他的傷口。
 
  麒麟優雅地後退一步,婉拒她的好意。
 
  「呦。」
 
  「你還能走嗎?我送你回去?至少送你到領地邊界去,省得又有誰來找麻煩。」
 
  鄰居的血流了滿地,走起路來都是跛的,纖細的長腿在輕微顫抖,彷彿下一刻就會支撐不住。莫羽真怕他回家的路上暈倒。
 
  小麒麟再度婉拒她的好意,反而把她朝宸翰宗的方向推了一把。
 
  「呦。」
 
  見她沒有反應,他低頭輕舔莫羽的手掌。溫軟的舌頭划過掌心,捲起熱辣的刺痛,痛得她大嚎一聲。
 
  屋子坍塌時急著逃難,開戰後沉浸在興奮之中,出完惡氣又忙著擔心小麒麟的傷口。一直到被鄰居舔了一口,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腫得誇張,嚴重地凍傷了。
 
  從瓦礫堆逃離,以及拿冰磚砸熊頭的時候……小臂長的冰磚直接碎在她手中。
 
  剛才那一幕好像酒館鬥毆,她回味無窮地舔唇。
 
  ……奇怪,她有參加過酒館鬥毆嗎?
 
  恍神了一瞬,熱辣的觸感又將她帶回現實。小麒麟再次將莫羽往回家的方向推了推。
 
  沒發現倒還好,注意到後,手掌像火燎般燒了起來。她痛得直跳,只想快點回家擦藥,不再跟他客氣,甩著雙手道別:
 
  「那你回去小心點啊,兄弟。我也先撤了。下次再一起玩?」
 
  「呦。」
 
  小麒麟和她碰了碰鼻子,轉頭走了。
 
  ***
 
  時間倒回到稍早之前。
 
  寒易天迎著濛亮的晨光,在房裡換衣服。
 
  背上的傷口已經消了,冰涼的空氣激起雞皮疙瘩,冷得瑟瑟發抖。這陣子不知是怎麼了,總覺得越來越嗜睡,而且更加怕冷,早上總要花一番功夫才能清醒。
 
  他邊背誦清心訣邊迷糊地脫下睡衣,軟綿的衣袖蹭過皮膚。
 
  手臂有點發癢,脫衣服的時候順手抓了抓。異樣的觸感讓他手指一頓,掀起袖子一看。果不其然,左手又長了細碎的鱗片。
 
  上次被推進沉星歸元池,醒來時手上鱗片就不見了。地主的反應太令人疑惑,他還來不及給師父看就差點身亡,之後又忙著冷戰,這件事被他忘在腦後。
 
  話說回來,有魔力就可以為別人重造一具身體,這種事真的可能發生嗎……?
 
  篤篤聲打斷他的思緒,敲擊的頻率急迅而霸道。兇殘的嗓音穿透門板殺了進來:
 
  「寒易天,你準備好了沒?」
 
  「稟師父,快,快好了!馬上來!」
 
  寒易天大聲應答,瞌睡蟲立刻被砍殘大半。
 
  年關將近,莫大宗主有很多事要忙。進入臘月有三樣重任,第一是宸翰宗各處的修繕,第二是小恆山結界的維護,最後一件是無止盡的奉獻。
 
  小恆山分為許多區域,以聖地奉獻池為界粗略分化為前山與後山,每一區住有數量不一的領地和族群。各領的結界由居民設立,公共結界則是小恆山之主主宰。共用的結界需一同維護,如環繞山體的護山結界,由地主安排時程,各領再負責派人聽令。
 
  領土範圍由地主圈分,派下後皆由居民管理,只要不違背小恆山公約,地主便不會干涉。因此,領地與領地之間、領地與公共地界之間是否隔開,全是居民們的選擇。交情不菲的鄰居之間,交界可能只畫條線、或插上旗子,來提醒大家領地長什麼樣子。排外的族群則會圍成銅牆鐵壁,只打開小小的入口,除官道之外無法進出。
 
  宸翰宗原本沒有結界,是莫宇帆把兩個徒弟撿回來後才決定設立。雖然平時會定期檢查,但年底必定會做一次修補,和領地內各處其他機能。寒易天既已在小恆山定居,莫宇帆今年打算帶著他一起,熟悉下一任接班人該知道的工作。
 
  今天要去麒麟一族居住的碧邏宮地界,和碧邏宮主一起巡邏,這也意味著寒易天即將被正式引薦給隔壁的領主。
 
  他遲疑一下,迅速拉開衣櫃,拋棄昨天選好的外袍,換成窄袖束衣,撿出一對天青色護臂。
 
  說不上為什麼,但是他暫時不想暴露自己的麟片,總之先遮起來。
 
  迅速換好服飾,他抓起乾淨的鄼白色抹額衝進浴室,以最快的速度盥洗。小男孩不需要花太多心思,梳齊額前碎髮,換上新的抹額,確認過儀容便急急往外面走去。
 
  莫宇帆靠在迴廊欄杆上,腰間系著長鞭,佩劍別在左腰,見到他出來往樓下走去。
 
  寒易天眨了眨眼,舉步跟上。
 
  「要佩劍嗎?」
 
  「你不必。」
 
  「師姐的早膳──」
 
  「弄好了。」
 
  「那千林──」
 
  「吩咐過了。」莫宇帆不耐煩地說:「走了。」
 
  轉下樓梯正好對上小妖精的紫羅蘭雙眸。她坐在一樓大廳,目送他們出門,見寒易天望過來還朝他揮手。純真的笑顏冷不丁綻放,彎起的眼睛彷彿會說話。
 
  寒易天回了一個公式化完美笑容,不忘恭敬應答:「是。」
 
  碧邏宮主是一位身高修長的男子,墨綠色的長髮散在背後,皮膚蒼白,眼神幽遠,面容看起來有些清冷。他穿著銀青與淺雲白交織的長袍,垂袖單一側繡著繁複的花草紋,肩頸圍著光潔似雪的毛皮,配上麒麟族的橙黃色深瞳,配色竟是和寒易天今日的打扮有點相似。
 
  「鄼白與天青,乃冬日祭祀的貴色。」宮主朝寒易天友善地笑,似乎很喜歡他的抹額,讚美道:「繡得很不錯。」
 
  這已經是他用盡全力的情緒表現,但看在寒易天眼裡,只是微微勾動了嘴角。
 
  寒易天緊張得手心冒汗。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神獸化形,之前遇過的鄰居都是以原本的面貌出現。似人的型態,比起人類少了幾分煙火氣息,也不似魔族凶狠剽悍,卻有些捉摸不定的東西,令人生畏。
 
  他繃緊神經,禮貌地答:「是師父為弟子繡的,弟子是沾了他的光。」
 
  「宮主謬讚。」
 
  莫宇帆面無表情地說。碧邏宮主一臉「原來如此」,抬袖優雅地掩住嘴角,儘管他的嘴角根本沒有移動。
 
  兩邊的領頭人一個賽一個冷面,難怪跟師父能做得成鄰居。寒易天默默地想。
 
  大人們並肩走在前面,寒易天小步跟在後面。幾人從階梯山道出發,沿著碧邏宮領地外圍行進,巡視完碧邏宮與宸翰宗交界的結界,又繼續檢查碧邏宮與公共地界之間的結界。
 
  宮主對莫宇帆的跟訪頗為習慣,莫宇帆也對碧邏宮很熟悉,兩人幾乎沒有言語交流。視察的後半跟宸翰宗毫無關聯,但他們仍隨著宮主巡邏,認真觀摩他修理結界。
 
  小魔族跟得雲裡霧裡,努力把看到的東西記在心中,直到宮主問了一句:「可有疑問?」
 
  他連忙抬頭,正要應答,發現宮主大人在問莫宇帆,趕忙閉上嘴巴。
 
  原來師父也是來見學的?
 
  怪不得,他就覺得奇怪,莫宇帆忙了這麼多天,從沒見到碧邏宮主來宸翰宗一起巡視,但是宮主可是帶他們繞了大半面碧邏宮。
 
  鄰居們並不熱衷於外交,宸翰宗和東南、東北方的鄰居以及背靠著的後山就從不往來,寒易天連隔壁住著誰都不清楚。巡領幾個月下來,他只知道宸翰宗與碧邏宮交好,年底一同巡邏是兩領主的固定活動。根據師父的說辭,小恆山的居民大部分比莫宇帆還排外。
 
  宸翰宗與碧邏宮之間有兩層結界,一層由宸翰宗架設,一層由碧邏宮架設。莫羽和寒易天上山之前,宸翰宗和碧邏宮本來共用一道;有了徒弟之後,莫宇帆擔心驚擾鄰居,這才多佈了一道。山門外步道為兩領共用,因此結界可自由穿行。但是宸翰宗和碧邏宮的交界之間,結界其實是無法跨越的。
 
  莫宇帆沒有跟徒弟們明說,本想等徒弟以身試法,一頭撞上結界,欣賞他們痛得打滾的蠢樣。可惜了,今日過後這件事在宸翰宗就再也不是秘密。
 
  揭曉真相的寒易天默默抖了一下。
 
  師姐的運氣真好。昨日她要是選錯遣返路線,或許真的就全了莫宇帆的邪惡願望。
 
  不過話說回來,說不定莫羽有辦法把結界一頭撞碎,畢竟給她根棍子她能捅破天。
 
  「尊駕這幾年進步飛快,果真有了後生便會勤奮向學。」碧邏宮主清清冷冷地開口:「來年就是畢方祭了,不知此次有哪些亮眼後生。尊駕可打算讓愛徒下場?」
 
  「太弱了,送進去只會躺著出來,還是莫下場丟人現眼。」
 
  「話不能這麼說。年輕後生能切磋交流,有同齡的競爭者,孩子們更有上進的動力。重在參與,不在輸贏,名次只是其次,廣增見聞才是真。如此機會不可多得,勸尊駕莫要錯過。」
 
  「是這樣嗎?」
 
  莫宇帆皺起眉頭,回想了一下童年的經歷。
 
  被玄鏡峰追著打,被師父關在門外。被煙暖峰追著打,被師父關在門外。被玄鏡峰和煙暖峰聯合起來追著打,之後還是被師父關在門外……
 
  原來如此,師父當年把他關在門外,是為了要讓他增進與同齡者的交流。為了回家,他確實進步飛快。
 
  莫宇帆受教地點了點頭。
 
  「尊駕一看就沒什麼同齡的朋友。有時同競爭對手的一句話,其威力更勝師長十句。孩子不能老拘在家裡,要適時放出去豐富閱歷,多交些年齡相仿的朋友才好。」
 
  宮主平淡地敘述,傷人的詞語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是一點也不令人感到不快。
 
  兩人的視線落在寒易天頭上。
 
  「那就讓他去參加吧。」
 
  「吾家麒兒也會下場,屆時還請貴徒多加指教。」
 
  趁著兩人停止交談的空檔,寒易天出聲詢問:「請問,畢方祭是?」
 
  「小恆山八年一次的慶典。以前小恆山有一隻畢方,生前喜愛熱鬧,死後怕她的屍身孤寂,每八年就在她的忌日大辦一場。」
 
  其實從畢方生前就一直在辦慶典,而且連辦三天,只是從畢方去世後,就改為挪到畢方的忌日舉行開場。
 
  「話雖這麼說,余落居小恆山資歷尚淺,只參加過兩次。」
 
  「那又何妨?」宮主掩嘴淺笑:「尊駕是必定要出席的,畢竟是畢方的送葬人,燃新篝火可少不了你。」
 
  「要報名才能參加嗎?」
 
  寒易天問,不太理解為什麼自己會『躺著出來』。這和他知道的祭典活動的性質似乎不太對得上⋯⋯
 
  「非也,畢方祭旨在全民同樂,凡小恆山居民皆可參加。」碧邏宮主垂首看他,和善地說:「慶典有特殊的開幕活動,讓新生代能夠嶄露頭角,必須經領主同意方能下場。若拔得頭籌,地主會親自嘉獎。」
 
  左手臂突然變得好癢。寒易天將手背在背後,偷偷抓了兩下,小小的臉上略顯憂愁。
 
  「跟別人比試的活動嗎?」
 
  他最不擅長打架了,也不太喜歡。
 
  「比那有趣多了。每年的活動不盡相同,來年你便會明白緣由。小友無需憂心,大可盡情期待。」
 
  即使對輩份差上一截的寒易天,碧邏宮主欲交流的時候,都會低首將臉龐與他正對,不會只垂下視線,令寒易天如沐春風。
 
  三人慢悠悠地聊著,不知不覺巡完了領內的結界。莫宇帆和宮主簡短話別,帶著寒易天往宸翰宗走去。
 
  「師父,小恆山內其他的居民全部都是神獸嗎?」
 
  「大概吧。我沒有全部見過。」
 
  寒易天天人交戰了一會兒,終究沒抵過自己的好奇心,鼓起勇氣問道:
 
  「您一屆魔族,怎麼會跑來小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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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將迎來大濕婆之夜,適合徹夜狂歡呢。大家可別太早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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