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隨想 ◎蘇家立 2022/10/19 青年副刊
清晨來自柔光的啼叫，宛如一片片由綠轉紅飄落的楓葉，一隻又一隻爬覓過風聲的手輕輕撫過眼瞼，雖有微微刺疼，但不令人難受，似游魚緩緩游向耳聒，擺盪深秋的尾鰭，半月形的，像窗外滿地的銀杏，剛送別不少無名的腳印，搧來一縷又一縷勾起懷舊的鄉音：它們自顧自替我拉開前些日子沾了雨露尚餘水痕的簾幄，令晨曦看起來更有故事，一頁一頁翻開，是推門之後的長梯，大門之外灑水的鄰家老婦那慈藹的面容，小巷中零星散落的跑者，仍在夢裡的高樓彷如疊砌多年的日曆紙，朝童年傾斜或者回眸便會煙消雲散……我仔細捧起每一寸光的呼喊，悄悄放進口袋，隨即走出狹窄巷弄。
金秋是一顆飽滿的印章，蓋下了清醒，亦烙印了人的改變。經過盛夏悶熱的煎熬，朦朦朧朧、恍恍惚惚，是邊框也是窸窣的草葉摩擦、人與人之間或近或遠的磨蹭：有時僅是擦肩而過，就能記憶一生；有時朝夕相處，但把誤解當成理解，塑造一樁樁美麗的錯誤與遺憾；有時僅在回憶生靈活現，搬到現實卻意外渺茫，活像孤佇瓶中的永生花，禁不起雙眼湊近，以真誠的凝望再三端詳。西風細語不歇，嚙著我的耳垂想要說些什麼，那幾道泛紅的咬痕，一是回首需如狡兔，快速鑽進洞穴不留追跡；二是收攏凡塵清麗，任由佳景巡遍肉身；三是漸忘人群，雖在人海徜徉，不使浪花平白破碎，染上虛無。
把食指捺向最近的一片落葉，遙想它曾依附著某根枝椏，曾有鳥兒在一旁啁啾，曾有翠嫩的花葉整列排開，盡情吶喊。青春是一首反覆吟詠的曲調──交由不同的指揮就該呈現不同的璀璨。再往前走幾步，又是一片落葉，又是一名舊識，喚醒相似的旋律，而我又穿過了一些人，他們有的面無表情，有的投來淡然不失禮的笑意，還有的一臉靦腆：這些都是深秋營造的迷宮，出口在稍涼的薄暮，以寂寥的小徑向你我招手，而入口始終在心底悠然地敞開。
西風將陽光撥向靜謐的遠處，我抬頭望見一團白雲幽幽地坐在山巔，文風不動，默許其他雲翳紛紛遠逝，一股冰沁莫名湧上而不覺得冷，掌心愈發紅潤，輕搓幾下後插進口袋，再掏出手時興許是清晰透光的回響。
2022/10/19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