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道別 ◎蘇家立 2022/11/9 青年副刊
牆上的日曆愈來愈薄，意味著一年也將迎來尾聲。氣候逐漸由悶熱轉為寂涼，整頓衣櫃的時間亦因此變多，仔細思索哪件衣物該摺妥放進置物箱，如何保存避免受潮或發霉，與如何梳理紛亂如麻的人際有些許相似。你我都可能是塊拼圖，在時空有意無意的拉攏下，甩開個體間的隔閡，合力完成一件暖心的織物，不論誰是線頭誰是線尾，卻又在意外中斷去所有鏈結，彷彿失去鳥兒的孤籠，或窗戶敞開任由午陽燦然灑落而窗軌積了一層厚厚的灰。聚散本該自然，到了成熟的年歲後，跨出的每個步伐都該輕盈得無法言喻。
手機鈴聲響起，慢慢接起後靜默了數秒，旋即理解發生了什麼，僅僅是心裡有所掙扎，不願如此輕易接納。我常去的獨立書店將在月底歇業，縱然明知這天終會到來，如何輕盈地揮散鬱積的惆悵，遠比撕去一張張日曆並摺成小船嘗試逆流追索回憶更難。被溫和的橘光擁抱，霎時，原先不停搓揉的雙手攤平了焦躁，讓祥和的氣氛緩緩降落掌心，答案掀開了密封的蓋子，趁著連假，我又推開熟悉不過的玻璃門，讓久違的鈴鐺聲迴盪耳畔，一條條身影如冬雨紛紛飄墜眼底，更打濕了迷離的肌膚，令拼圖模糊的接合處顯而易見。
必然的別離之所以輕盈，是因尾隨的「邂逅」有了伸展筋骨的機會，學習如何獨處，如何在失去瑰麗的日常點滴後仍保有初衷，這般的邂逅雖伴隨著沉重與酸楚，也會在人生旅途銘刻難以痊癒的傷疤，但若有淚水滋潤，未來撫摸這一道道曲折時，想必又是一番滋味。
書店裡眾人懷抱著相似的心緒，各自翻閱著喜愛的書籍，有的只是寒暄幾句便不發一語，有的與之四目相接，心領神會後別過頭去沉浸於咖啡薰香。每個人都清楚盡頭在哪兒，每張臉龐攜帶著最初的笑靨，無需多說，卻也訴盡了長年的相知相惜；讓一切輕盈如風，優閒地吹著跌宕的鐘擺、指尖摩擦書頁的沙沙聲，有些關係會逐漸淡薄，有的卻歌頌著永恆。
人群如雨瀑，來得快去得急。披起薄外套走入人潮裡，友人的道別仍清晰不已，別離是一件件時間到了就該悉心收納的舊衣衫，輕盈地穿上新的日子，輕輕地別再弄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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