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抒懷◎蘇家立
入夜後的小巷彷彿燦爛的聲帶，即使人潮逐漸散去，耳畔依舊暫留早先的喧鬧。明亮的店舖裡整齊擺放著鮮嫩的當季水果，依偎彼此的紅潤，表皮曾經歷一隻隻大小不一的手，輕鬆寫意卻不馬虎地挑揀，有的被秤重後靜置於提袋裡，不久後便被溫婉地切開或剝去外皮，在潔白的圓盤滴淌甘甜的汁液，滿足人們的味蕾。
仲秋之後，儘管只是一張薄紙墜地，若悉心傾聽，亦可明瞭它的輕重，指梢仍能憑藉一根穿梭熙攘凡塵的針，將頭頂染黑的流雲串在一塊兒，湊近嘴邊奮力吹暖，再撿起小巷隨處可見的腳印，揉成一盞柔弱卻不熄滅的秋螢。
回首來時蒼翠，如今一片赭紅，它是寂然，也當屬悠然。絢麗往往伴隨著傾圮，一枯一榮，有時如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時間到了就該翻轉；不可逆的是正流逝的每個剎那，同時也洋溢了無窮盡的可能。口袋每一枚硬幣有的冰涼、有的溫熱，它們在不同掌心遷徙，有時剛熟悉一番粗魯握捏，但不自覺卻又流離至另一個陌生的手掌，默默耽溺片刻的安息。
在明月尚未探出嬌顏的秋夜裡，我被西風輕輕拖曳著，瘦長的影子才抹過電線桿，便遭斑馬線剪斷，人潮洶湧，我伸長頸子想大聲喊出自己，發覺四周每個人也都凝望著夜空，而遠處高樓有幾扇窗子倏忽盪開，朝我們悄悄眨了幾眼。
《道德經》說「柔弱者生之徒」，它乘著撲簌微雨使人心神一振，頓時肌膚上雨點鑿落的傷疤，成為赫然夢醒的見證。仲秋看似易碎，無論是由綠轉紅的葉片，易受惆悵爬藤而亂如捲麻的憂思，一觸即裂的複雜人際或盤根錯節的利益糾葛，在一縷縷拂來的西風下都不值一哂。還有什麼能比看透人情世故更清明呢？又有什麼能比撐起一把小傘踏入驟雨更堅強的呢？入夜後的小巷猶如一首音符透明的樂曲，是悠揚或憂傷，和掏出硬幣時是正面或反面相似。
離開水果攤後，在某個時刻某個轉角與某些人擦肩而過，男女老少都猶如雲層之後的浩瀚，鑲嵌著答案也隱約透露玄機，而我堅信彼此都是回眸一笑的有緣人。
#仲秋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