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Appreciated Never
Birth of Love
BrunuhVille｜2014
（META｜私領域）
我不愛這樣。
大樹比原本佇立於赫德克拉廣場的時縮小不少，在寧靜的湖中繼續支撐著自由聯邦最後希望。亞茵．阿爾西亞邊走邊遠望著，見什麼就想什麼，放任視線的焦點跳躍，從世界樹跳到湖面，再順著它的倒影轉至湖畔居民房舍之上。三天之前，那兒可全是自然景觀吶——亞茵感嘆著，最後低頭觀察新鋪好的石板路徑。
自從大樹降落於此，尤克．特拉希爾就地開展殖民計畫，運用改良速收作物與高效哥雷姆建築隊伍，一座新城鎮環繞神愛之湖被建造起來，收容著聯邦近百萬難民，經歷頭幾天混亂與銀星當局強力執法對應，流離失所的人們總算得以在世界樹庇蔭之下喘息。
這座新城鎮還沒有名字，倖存者們紛紛提出許多意見，舉凡新阿斯嘉特、最終之城、又或者神愛．卡巴拉鎮。在有足夠共識的稱呼出現以前，誰都能為它起名，因為他們努力存活至今，並成為建設它的貢獻者。亞茵私心認定湖畔城鎮是中央白城的直接延續，正如同在其中他們被分配到的模組屋那般，乘載著來自原商業區Euforia Bakery的一切。
「能一同在此漫步，都是妳的功勞。」與她並肩而行的男人忽然開口道，銀髮的公主轉回頭，正好對上前者鏡片後真誠地目光。
「……功勞？」她囈語，轉動起散步時放空的腦袋。功勞？
「是啊。『大斷片』期間，我豬般徹底睡死的時候，多虧有妳帶著薛莉芯緊急佈署，後來我們才得以相對順利撤離火坑。這不是功勞是什麼？」
不完全是的。亞茵心道。是特拉希爾及時命令全體義勇軍撤離，又敞開世界樹大門接納所有趕得上的人。亞茵……只是個幫忙大喊大叫的聲音，那時是我們齊心協力一同逃出生天。
「我猜妳正在斟酌著如何反駁我。」
「大哥哥……你突然好見外。」亞茵抿嘴，停步並踮起腳尖，舉手伸去敲門般輕碰白流羲的頭：「真是的。」
「妳的懲罰好溫柔啊。」白流羲翹翹眉毛。
公主無視那句話，瞄向對方穿在脖子上的黑色圍巾。現雖已漸入秋，但湖畔尚未冷到需要圍脖的程度，況且，自從常打噴嚏的毛病治好後，流羲已經多年不再需要它們。自兩人稍早相約散步以來，她便不時回想以前的事，想起他曾在這座湖畔接受了翡翠．霜雨的祝福，晉升為高階冒險者，而那也是他最後一天穿同一條圍巾。
「這玩意兒總是待在薇塔的旅行箱裡，她捨不得丟，說它充滿了回憶。之前，我會一笑置之，現在我很高興能穿它重遊舊地，因為有妳，所以請別再抗拒讚美了，亞茵。」
「妳拯救了我們，延續了Euforia Bakery。」
她垂下眼眸。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兩個多月以前，義勇軍戰勝飢荒之災並回到阿斯嘉特。那時人們慶祝著凱旋，主官們得到自瘟疫以降未曾有過的和平，亞茵卻沒閒著。出乎白流羲意料之外，她與他約在EB最底層的白色房間，還擅自啟動阿基泰普讀寫儀（原型儀），保存自己截至當下的完整行軍記憶。她要求他必須規劃放棄麵包坊的行動，以在關鍵時刻撤離阿斯嘉特。
他為她開放調度一切資源的權限，並宣布無限期暫停新品開發，將主力資源全數投入補給品生產和提升空間裝載運量的工作上，而為了留在城內，亞茵也不主動爭取前往東方行軍資格。原先用於壓縮包裝大型產品的技術被改為裝載艾格與中小型智能植物，許多基礎食材和稀有材料被分類、依序打包。全部的食譜、知識、品牌精隨、繁殖方法、工作日誌，還有會員資料庫、職員通訊、文學與藝術、AI總管們、和許多計畫、紀錄、與記憶通通被收歸入EB那名為「黑核（Black Nexus）」的中樞之中，與原型儀平行保存。
工作持續著，直到「葬曲」響起的那一天。全世界的人們皆沉寂入睡，卡巴拉的樹王宣布大樹將於能量汲取完後將撤離，銀曦侯當機立斷解除黑核與建築的連接，與同為義勇軍、仍醒著的隨從薛莉芯．琪歐朵芙將前述事物悉數搬運至Euforia Bakery頂樓停機坪，等候裝載至她為數眾多的載具上。
因此，當渡火燃起，白城陷落之際，她才有條件指引倖存的人們飛向那唯一生路。
我不愛這樣的功勞。
「妳在發呆哦，亞茵。」被男人的嗓音從回憶中喚醒，她恍恍惚惚，覺得不真實，不知身在何處。我好沒有真實感。她察覺自己仍按著對方頭頂，敢情整段時間都維持這姿勢，臉一紅連忙縮回右手，撇過頭去道：「……亞茵在想事情。」
「妳看起來不自在地像隻受驚的貓咪。」
「……」
亞茵很尷尬，不希望被過分注意。雖然是自己主動邀約對方午後散步，可繞了好半圈的神愛之湖，仍沒有半句有點建設性的話題，全都是自己在一昧逃避他的讚揚。也許她其實想安靜，不想討論任何事，因為只要一不說話，那白城陷於熊熊大火的景象就會充斥腦海，重播昨晚讓嚇醒她數次的夢魘。也許她其實希望被對方窺看心靈，發揮同理心感受她的恐懼，可若真是如此坦然，現在又為什麼要尷尬？
她好矛盾。
我失去了一直以來自豪的家。我的歸宿，重獲生命意義的寄託——阿斯嘉特城，現在是「天理」湮滅世人的刑場。
不僅如此，她還缺乏自信。是按照計畫成功將Euforia Bakery轉移到相對安全之處，可然後呢？未來呢？還要不要開發新品？維不維持顧客公關？三天過去了，亞茵仍沒全想明白。
「妳如果正在煩惱店的事，別擔心，小薔薇和啻煌正在打點新的店面。拜妳的義勇軍總召所賜，哥雷姆模組屋空間很夠用。」流羲扯了扯圍巾，彷彿這麼做能帶給他力量。「而薇露娜與東尼響應利瑞斯城主的號召，決定參軍，今天早上去報到了。」
亞茵摸著自己臉頰，點頭道：「卡斯托迪亞過這件事，她原屬正規軍，正在幫助他們適應入伍的過渡期。話雖如此，原本的正規軍除了禁衛隊外都不成建制了，說是讓迪亞去協助……其實更像是代替亞茵陪伴他們。」
「這支新的部隊作用肯定比不上義勇軍，不過他們兩人需要存在的意義。現在活著的人都需要。」
「大哥哥，為了那份意義，你考慮過參軍嗎？」
對方聽見這問題抬起頭來，直視的雙眼令她深深吸了口氣。白流羲視線並未久留，隨著轉身，望向前方石板路徑的分岔路。她跟著抬眼望去，右邊的道路一直延伸到湖畔那座「勇於反抗天理之人」的尖碑，有兩個背部長翅膀的苗條身影在碑石之前祈禱著。亞茵明白，他正在凝望遠處兩人之中有著粉紅色頭髮的女孩身上。
「若她情願如此，我就會接受。」他推了推眼鏡微笑：「但是，她要我待在身邊，直到最後一刻。」
亞茵不禁咬住下唇，為那蠢問題懊悔。
她曾對曙葉說過類似的話，這種約定非常自然，因為兩人都是義勇軍，就算四災無情容不得他們偕老，至少也有在戰場上共同赴死的選擇。一直以來她堅信這些犧牲都將多保護無辜的家人一分，哪怕靈魂洪流曾令家人與自己反目成仇，也盲信著。
深深相信著，直到白城陷落，才驚覺自己竟比全力保護的對象更有存活的機會。
她想起卡洛特這兩天悲戾的臉。
想起被迫留在米爾斯郡的人們。
還想起碧昂絲．貝爾將蒐集奇蹟的工作與容納阿斯嘉特歷史的使命交付給自己時，那決然的堅毅。
她低頭看著掌心。這雙手真能夠守護他們嗎？亦或僅能乘載他們的記憶孤獨前行？還是……被渡火燒盡，什麼都不留下？
亞茵好鬱悶，好憂傷，好憤恨。我不愛這樣的功勞。一點都不！
啊啊啊────
就在受夠了連日以來的黑暗終於忍耐不住要放聲大叫之際，忽然有一杯冰涼事物往她臉頰上湊去，亞茵大吃一驚，一口氣沒順過來，被嗆得拼命咳嗽。
「啊，抱歉。」流羲伸手幫她拍背，「這其實是妳剛才點的，瞧，妳都忘了。」
「沒、沒事的。」公主接過杯子，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呼吸總算比較順暢後，灌啤酒般喝了好大口的第兩百零一代葛溫冰紅茶，含在口中品味半晌。
「這茶香不太飽和。」她皺眉道。
「可見妳今早泡茶時多麼心不在焉。」
「唔嗯……」
男人打開小罐裝氣泡水，仰頭一次乾掉，把垃圾收回口袋中，拍拍公主肩膀：「走吧，她們在等我們。」
遠處的薇塔朝這裡揮舞著翅膀，薛莉芯更是已經飄飛起來，孩子般叫喚著自己。流羲把圍巾解開，收進包包裡，如同第一次踏足神愛之湖的那天，象徵著解開某種束縛，成為意義更深重的某種存在。
若連大哥哥也不在了，我就要承擔保管「黑核」的職責。
「殿下。」
「……是？」
他學艾列克斯的語氣，不用說，肯定是從「原型儀」偷學去的。
「妳已經很努力了，不過還沒看見終點。在那天到來之前，千萬別讓自己遺憾哦。」他摘下眼鏡，露齒燦笑。
「好。」
我不愛這樣的功勞。
但是，我無怨無悔。
－ CAST －
－ PLACE －
神愛之湖
－ MISSION －
| 【死亡章．之三】 |
| 死亡即是天理、即是循理者、即是軒轅帝后土黃龍。祂突如其來的出現，將睿智神放逐生死的計畫完全破壞，在阿斯嘉特城死亡、並被改造成「十殿」的當下，整座城市的居民被迫逃難，至此死亡之災「七滅諍」的渡火燃燒全世界。 |
－ IMAGE CREDITS －
| Commons | ｜ | Pixabay |
| Avatars | ｜ | Dream Selfy |
－ WORD COUNTS －
2,828
那放空一切的野餐過後，男人先行返回。
銀色、金色、粉紅色的三個女孩回到紀念尖碑處，雙手合十，祈禱。
為逝去的人們悼念。為世界的未來許願。
為保有自己所剩無幾的純真，她們祈禱。
（完｜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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