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Sleeping Beg Made of Packed Ice
（接續｜阿爾西亞的獵物）
晚上好。
我喜歡冬天的夜晚，以及那些外頭飄著點小雨或小雪，街道上路燈照明逐漸轉開時，總是映照在玻璃上的水珠。它們每一顆都是微小的透鏡，折射外界光線，當那些紅色、黃色和綠色的霓虹燈光被折射時，獲得色彩的珠子就宛若寶石，鑲在窗上，美啊。
怎麼說呢？妳得在獨自一人安靜時，溫暖的爐火邊，才有心思緩和地體會窗子上微小的細節，平時妳總是忽略的。如果室內正撥放著舞曲，人們揮灑呼喊與汗液──紛鬧的萬聖派對上──任誰都停不住來發現細小、漂亮的事物，如同妳低頭觀察的草叢，差不多得凝視超過二十秒，方能看見草背下爬動的小瓢蟲。
熱可可，要嗎？
混合了松仁堅果和凍滑糖口味，佐以空心古岩綿泡……別被食材的名稱嚇到了，這種貌似浮石的好東西是我們EB不少岩石系產品的堅實基礎，與甜味特別契合，相信妳會喜歡的。
噢，不，女孩，熱可可不屬於「伊基爾斯專案」的一部份。妳不需要把妳進店看見的每一樣商品都認作是給冒險者公會的免費回饋，我們心中有慈善，但錢還是得賺，同意吧？
妳是個喜歡舉一反三的人，我懂，這習性用對地方的話的確很討喜。阿爾西亞小姐也是。我要她提出三種新品研發方向，結果她反列出十種食材路線，要我去採樣，記得嗎？上星期妳對我的訪談，那雜誌文章我讀過了。呵，是，是，當然記得，怎麼可能不呢，否則今天妳又來做什麼。
方才提到玻璃上彩色的水珠，並非隨便講講，它們是有意義的，曾陪伴我很長一段時間。不只如此，它們還占據我幾乎全部的視野。
猜猜在何種情況下會佔掉視野？我就知道妳想，猜吧。
不是在車裡。
也不是盯著電腦螢幕看玻璃雨滴影片，戴耳機邊聽ASMR的音效，雖然那對睡眠非常有幫助。
哈，沒錯，是望遠鏡。裝有接目鏡罩、裝在狙擊步槍上的瞄準鏡，前端黏住落雪化掉後的水珠子。當時我拿著它，觀察某樣發亮的東西，不只如此，還必須長時間不動觀察那目標，等待時機成熟。
是的，當時，我正在觀察清單中第二樣食材。伊基爾斯專案，妳不正是為此而訪問我的嗎？其實，除了熱可可與我要拆開的這包消化餅乾以外，妳進店立即右轉，走上階梯進入這間客廳，途中經過特典區所有的潮點心，確實都屬於專案的一部份。剛才妳幾乎是對的。
花生口味，來幾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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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冰原邊際，與森林交界的地帶，再往前挪幾公尺就是凍結的湖水，屁股後則是茂密的北方針葉林。狙擊槍搭在身體前面，彈匣是空的，那次狩獵並非要射擊，因為槍身架住容易固定，我才不用手持望遠鏡，手臂在那兒又累又痠的抖啊。
食材在前方飛舞，估計距離大約一百碼，它們有個正式名稱叫做「卡提亞」。發音很像，但不是卡迪亞薯片。卡提亞是種發光昆蟲，貌似螢火蟲，但基因型與蟑螂出乎意料地接近。牠們發光囊包中共生的酵菌是「艾匹當尼斯」這種麵粉下一代天然催化劑，所以我得捕捉足夠數量的蟲子，帶回來可控繁殖，增加酵菌產量。
卡提亞並不大，每隻體積沒超過鍵盤按鍵，牠們有群集特性，像椋鳥但小的多。牠們飛行的旋轉半徑不小，所以不像蚊子一樣左移又飄的。牠們尾部的生物螢光總是發亮，隨蟲體飛行劃出螢光軌跡，又因為極地地表溫差造成的蜃景效應，光亮軌跡停留的時間較長，造成類似視覺延遲的動畫效果，相當魔幻。
朝向那些光，望遠鏡簡直成了萬花筒。
卡提亞群集缺乏危機意識，牠們在冰原上缺乏天敵，所以鮮少對其他生物有反應，尤其是現在這個交配季──牠們自個兒的事都忙不過來。要蒐集牠們理論上非常簡單，只要走過去用捕蟲網捕撈便行。問題在於「走過去」這件事本身。
妳看看這張冰湖環境的照片，見到冰上的鑿痕沒有？是薄冰被巨力從下方穿破後，再度凍結的痕跡。對的，那是另一種生物，這種。
巨大身體、粗壯而長的脖子、和尖銳的頭，跟蛇頸龍沒什麼兩樣。伊基爾斯冰原凍湖水怪，周圍山村老一輩村民流傳的古代魔物，沒人目擊過牠的存在。持反對意見的人主張冰湖下有流量極大的暗流，會衝破表層薄冰的脆弱點，把不幸的橫越者捲入其中，就此失蹤。暴露的湖面又因極寒氣溫迅速凍結，只留下我們所見的槽痕，無法證明蛇頸龍存在。不管如何，沒人願意親自去試，也沒人試完後回來告訴大家真相，傳說都是猜出來的。
妳對這段鄉野軼聞不清楚，是因為妳專採訪年輕人，比起老掉牙的故事，他們更崇拜白色蠕蟲魯利姆・夏科洛斯。怪不得妳，太多冒險者去伊基爾斯冰原是為了那條大蟲，鮮少有人單純去打獵吧。
妳說呢？呵呵。
喜歡蛇頸龍的傳說嗎？這照片可以送給妳，是我憑想像在浴缸裡DIY仿製的，還用了點乾冰，哈！
總之，我去那兒並非為了證明什麼存在或不存在，我只是要低成本地捕捉卡提亞，既然人過不去，那就讓牠們過來。
怎麼辦到的？
首先，妳得長時間趴在寒冷的凍土上，那可不是件愉快的工作，有沒有穿羽絨防風外套都一樣。建造臨時基地是必須的。
看過冰屋嗎？妳需要建造它的迷你版本，好用來罩住身體和雙腳。拿冰刀切下冰原邊際的冰塊，六塊堆疊成拱狀，再將它並排延長成為半圓柱體，最後封掉其中一邊的開口，再切下針葉杉的樹皮鋪滿其表面。恭喜，妳得到一張固定式的雪地睡袋，穿外套躺進去，體表溫度會維持在25度喔。神奇吧！
噢，沒錯，睡袋內層的冰是肯定會融的，但融了後又會迅速結凍，而水結凍時，其熱量是散失的。能往哪散失？當然是往妳身上。所以溫度就這麼被保留回來了。
備妥足夠的食物與飲水，外加一條排尿管，和一些電力充足的手機，我在那兒趴超過三十小時。
我花了前半天的時間看影集……咳，是觀察能吸引卡提亞的事物。試過不少方法，包括揮手、晃腦袋等動作，以及喊話、模仿動物叫聲、和調高電影音量，蟲子們都不領情。我想到費洛蒙──萬用的蟲蟲發情香水，可問題是我沒有。要採樣也不難，只要走過去抓個幾隻就行。
只要走過去，一切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太陽早早下山，我又花大半晚上看預錄好的遊戲實況，欣賞實況主受驚尖叫的表……咳，是持續測試並刪掉沒用的吸引方法。無效的手段包括拍手、丟石子、相機閃光燈，和把小電影的音量開到最大。是啊，小電......妳幹嘛這麼感興趣？
我乾脆把卡提亞給錄下來，錄成5分多鐘的《印象．伊基爾斯》放給牠們看。出乎意料的是那效果好的咧，就見到蟲子們緩慢而堅定移動過來，自投羅網。敢情我整天的時間都盯著同一團食材，沒能觀察到不同群集之間的互動……早知如此，就不必浪費那麼多電池了。
妳得明白孤狼心態。扣下板機、了結獵物那刻是短暫的，醍醐味在於漫長的等待、準備、預測和想像。炫炮地跳進場去華麗地砍殺屬於群狼的作為，在寒冷地帶那般浪費身體熱量，很不明智的。
然後呢？沒有然後啊，我用一台手持小型吸塵器把蟲子通通吸進去，養在實驗室培養箱裡了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