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斷捨
秋日早上不甚濃烈的太陽穿過住宅大樓前廳的植物縫隙，照亮華美的花崗岩地板，吹來帶有昨晚冷調的風，能有些寒冷，讓過了一日依舊不習慣的栩寧，忍不住撫摸光裸的後頸，或許是對感情的迷濛，讓她更加希冀能在其他方面提升些表現，尤其是眼下的工作方面，但她能做的，最多就是明確的決心而已。
「早！小姐，妳剪頭髮了！」李叔開門迎接自家小姐時，嚇了一大跳。
栩寧原本快到腰的長髮竟然在周末剪成俐落的短髮，削薄髮尾讓她增添幾分幹練，但臉上溫和的笑容依舊。
「李叔早，這樣是不是比較適合上班？」栩寧問，今天特意換上天藍色褲裝，展現出些專業感。
「小姐怎樣都不成問題的。」李叔嘴上客氣，但表情上的讚許讓栩寧知道，自己下定決心去剪頭髮是個正確的決定。
存著獎勵自己的心，栩寧拜託李叔繞路帶她去買份普通的起司蛋餅跟熱奶茶，這是她想念很久的味道，又想到郁宣，臨走前多帶了一個三明治。
早上的公司，眾人看見栩寧都是一愣，然後點頭肯定的表情，更讓她覺得這個決定絕對能十足表現出自己的信心，進而讓那個人，教授自己應該要會的事情。
「早。」栩寧抬頭對著推車進來的郁宣打招呼，滿心企盼得到對方的肯定。
「嗯。」
但郁宣連眼皮都沒作動的表情，讓栩寧萬分挫敗，預先想好她問出口，就要拜託她的台詞也只好吞入腹中。
「要不要吃早餐...」栩寧只能這樣說，還好多拿了一個三明治，不至於讓空間太沉悶。
郁宣沒有回答，她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周末都沉浸在公事中，她三天沒吃正常的東西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時心軟，那頭小白羊刻意剪短頭髮到來，一定是為了求她些什麼，但自己無論是公私，都無法給予，不能害了她。
忽視用杯子把奶茶對分的栩寧，郁宣點幾下滑鼠再到印表機前，把厚厚一疊文件夾上紅色長尾夾，標註上重要程度，交給栩寧，然後順手拿起跟大進百貨的計畫書，拔除夾子，丟掉。
「百貨業失敗沒關係，近來超商業者的銷售範圍越來越大，我相信他們有興趣這塊，這是我的初步計畫，第一張是流程，妳先看一下。」郁宣盡量用無起伏的語調陳述，但她努力關注在工作上的心思，卻被半杯奶茶打斷。
栩寧微笑著將半杯奶茶跟三明治塞進郁宣的手裡，再乖乖拿起計劃書觀看，剛剪的短髮在前額晃蕩，擾亂了郁宣好不容易武裝起的心情。
握著溫潤的馬克杯，心裡的不安，讓她思考要不要接受這個不是經過自己開封的食物，雖然對吃進去的東西她比較沒有芥蒂，但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受到那不信任感的影響，正為如此，郁宣總在超商或超市解決三餐，能自己拆開封包的食物，她還是比較安心，反正本來就對食物的要求不多，真的想吃點好的也有英樹那邊可以解決。
但是一大早溫熱的飲品還是很讓人動心，看了一下那剛撕開的紙杯，還有一臉疑惑她為何不吃的小白羊栩寧，郁宣輕抿一口奶茶，慢慢開始咬著三明治。
『毒死我她也沒戲唱了，所以不會的。』郁宣自我說服著，靠在矮櫃上，開始享受平撫辛勞的溫熱食物，這是兩天來她吃下的第一頓熱食，但別想靠這個就收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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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郁宣的強硬否決，栩寧還是分外傷心，當自己提出目前沒有會談能力，希望她幫忙時，郁宣搖頭了，只說會幫她準備好稿子跟輔佐人員。
栩寧為此，再度鼓起勇氣對她說：「既然待在這個地方，多少讓我有點除了蓋印章以外的功用。」
得到的回答只是一陣沉默，然後是她果決地離開。
想追上去，找個地方再次跟她說清楚，栩寧卻在電梯口，撞見了正在吵吵鬧鬧的表妹跟嚴紹芃。
「妳竟然！！」趙燕綾一如往常掛著晶亮飾品的手，直指面前的栩寧，久久不放。
「這樣剪短比較好看。」跟說不出話來的趙燕綾不同，嚴紹芃馬上給予正面評價。
「剪這麼短，妳該不會...」趙燕綾打量著栩寧的髮型，胡亂說著猜測。
「我只是覺得這樣上班比較適合。」栩寧知道這個表妹跟自己一樣被抓進家族企業，但愛鬧的個性不改，連忙制止她下面的亂說話。
「嗯，真的，表姊妳來的剛好，這傢伙自己買了跑車，卻嫌棄我家小姜姜的車子爛，妳評評理。」趙燕綾的手指，又換個目標。
「小姜姜？」栩寧一頭霧水，雖說這兩人吵架找她評理也不是第一次，但這是又是怎樣了。
「她上次去就業展顧攤，看上去支援的新律師，硬跟人家要名片...」嚴紹芃逮到機會，連忙將趙燕綾的糗事爆出來。
「妳還不是開車去搭訕了一個小姐，人家跟妳要電話，很了不起嗎！」趙燕綾不甘心的還擊。
栩寧被雙方妳一言我一語轟炸，方才因為郁宣拒絕沉下去的心情，想裝聾作啞都不行，只能任由兩人鬧著，將煩心事暫時拋諸腦後，陪她們說些輕鬆的話題，然後被拉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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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被拖過了一天。
等到隔日，栩寧桌上已經放好了講稿，跟被抓來的輔佐人員小徐。
有小徐在，郁宣又充滿霸氣的發號司令，栩寧也不好多說，只能接下這些「好意」安排，不過這次，她不會放棄了，在郁宣離開之後不久，栩寧循著推車方向，找到了在天台角落邊的郁宣，本想趁機上去跟她好好說清楚，但靠近後，那裏的氛圍讓栩寧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遠遠的冷氣設備後面，郁宣夾了一隻點燃的菸在手指間，飄忽煙霧中，低眉垂眼，卻帶著嘲諷的笑意，看著火星吞食掉白紙，將其化為灰燼，笑容也一分分淡去，末了一聲嘆息，讓長長的灰四散飛去。
過程中，郁宣臉上的表情看起來萬分無奈又傷悲，跟方才不容栩寧插嘴質疑的強橫不相同，此時的郁宣充滿孑然一身的孤寂，跟屏隔四周的帶刺圍籬。
當煙霧散去，有些黯淡的身影，一如旁邊淺灰色的機械，卻是栩寧所熟悉，那個跟她在走廊擦身而過，都不會多看的郁宣，方才那個自嘲寂寞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似乎是幻影。
「妳...」栩寧鼓起勇氣，往前踏了半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安慰的言詞她似乎不需要，但在這時表明心跡又不太合適，話聲剛說出口，她就有些後悔，沒有轉身離去。
郁宣看著栩寧，在心底自責自己不小心，應該要防著她跟上來的，最近為了武裝自己的心境，似乎把很多都忘記了。
「妳可以放心了，我有壓力症候群，而事業心會讓情況變嚴重，所以妳不用擔心我會奪走妳的事業。」郁宣的語氣像是在說感冒那樣的稀鬆平常，試圖把這件事情給了無痕跡。
「我沒想過...」對於郁宣的剖白，栩寧有些慌亂，連忙否認，讓郁宣成功達到擾亂目的
「妳來做什麼？」
「我真的很想學，我應該要會的那些，妳可以指導我嗎？」
郁宣搖搖頭，剛被看見脆弱，她暫時沒有硬起來拒絕的心情。
「那，至少給我個理由，就算我太笨學不會也好。」栩寧有些挫敗，逃避的心態竄起，轉而希望對方給自己理由放棄。
「妳太聰明，又不夠聰明。」郁宣認真的回答真正的理由。
「誒？」栩寧有些不懂內裡的含意，走上前幾步，用疑惑又有所求的眼神看著她。
郁宣伸展一下雙手，說：「以前有個人，我也這樣對她說，她也答應了，但後果卻是無止盡的滑落，直到深淵谷底。」
郁宣抬頭看向遠方那堆簇新的大樓，其中有間怪異造型的，正是當年與她相遇的直銷公司，那時發現金錢威力的自己，遇上了需要栽培下線的她，一場帶含肉體；貼上交往標籤的交易就此開始，過不了幾年，等郁宣吸收下游的速度趨緩後，那人牽著另一個新秀公然登場，附帶上「妳不知道這只是場遊戲嗎？」的單方面結束告知，殊不知對於郁宣的未來，這只是個序曲後的幕間。
「我就是太聰明，又不夠聰明。」郁宣自嘲的笑了，方才那如幻表情，又曇花一現。
看見郁宣的表情，栩寧心中一擰，有種說不清道不楚的液體破開，流竄出來，酸酸澀澀，滴淌在心底，她又再往前一步，輕聲說：「我不怕，後果我自己負責，我不想再次為了不是妳的什麼，出賣自己。」
有些類同告白的言語，讓兩個人一愣，栩寧忽然驚覺；自己描述不想再碰上大進許總那情況的言語出了差錯，羞紅臉，又不敢離開只能看著地板。
「算了...明天再說。」郁宣嘆氣，看著這些日子老是在自己周圍打轉的栩寧，她知道要真的防止，是不可能的，既然自己又不愛她，那教又怎樣，她不過是生命中一個過客，有必要在意嗎？自己真的太多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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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迎接栩寧的，是更大一份文件，跟面色溫和卻慎重的郁宣。
「桌上的文件，是子公司勝鼎國際經銷的新銷售人員培訓計畫，妳看一下，然後用自己的方式重寫一份計劃書，教學投影片也要做，給妳兩周時間，真的不會問我還是小徐，如果妳有空找趙燕綾吃個飯，稍提一下計畫，讓她幫妳安排會簡單多了。」
郁宣早從小徐那邊知道栩寧身邊全部的大小事，也把她那微薄的人脈，納入盤算，這個計畫一來訓練栩寧的會談應對，二來以後銷售人員的業績如果不錯，也可以替栩寧加分，算是去談超商通路的暖身。
「好。」栩寧開心地捧起文件，她知道她答應了。
「看仔細一點，裡面的溝通技巧不清楚要問。」郁宣慎重交代好下一步，這次是真的想要交給許寧一些真正的東西，所以格外認真。
「嗯。」栩寧點點頭，半正式的嫩黃洋裝隨之晃動，裙襬上的碎花裝飾，讓郁宣多留意了一下。
「還有，妳的打扮要改。」說到這種小細節，讓郁宣有些頭疼。
「要穿黑色的嗎？」栩寧疑惑的說，其實她身邊沒有太多人彰顯老闆該怎樣穿，在她看過去多半是恣意妄為，不是炫富就是居家服，她也只好挑些標註上班族及半正式的服裝來穿。
「人都是虛偽的，外貌決定了剛見面雙方的感受，在工作方面，妳的打扮，有些不合適。」郁宣嘆口氣，坐到電腦前，點開一些知名套裝品牌網站，跟她解釋。
栩寧了解的點點頭，如果改變外貌就有幫助的話，那這個簡單途徑她很樂意，翻著郁宣指點的款式，說：「那可以麻煩妳嗎？這幾個款式我好像有，但這些...咦，她有分店在附近的百貨，可以去一趟...嗎?下午我有空。」
栩寧看著郁宣，誠心的邀她陪同。
「妳有放備用衣服嗎？待會借一下。」看一下時間，郁宣停下滑鼠問，身上穿著清潔工咖啡色制服的她，實在不太適合陪著栩寧出去，又沒時間回去換衣服。
「有。」栩寧點點頭，有些欣喜於能跟她出去，兩人說個時間，就又埋頭處理公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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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完成例行工作的郁宣依約來到辦公室，栩寧打開了一旁隱藏的衣櫃，裡面管家李嬸放了不少備用衣物，好應付行程，郁宣看了一下衣服，挑件俐落的黑色風衣款式外套，再看一下鞋子尺碼，挑了栩寧穿起來略大的那雙，細心的李嬸連絲襪都放了幾包新的，齊全到本來只想借件外套的郁宣也有些吃驚。
栩寧看郁宣似乎打算在辦公室換，栩寧就識趣地幫她檢查門窗，然後遠遠閃到一角。
郁宣看她誠惶誠恐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要換衣服的是自己又不是她，幹嘛比自己還緊張，脫下自己清潔人員的制服外衣，披在沙發上，換穿上風衣外套扣好，最近天轉涼了，郁宣剛好穿著一件萊卡材質的高領背心，搭配起來不難看，只有咖啡色制服長褲異常礙眼，郁宣乾脆脫了，換上絲襪還有那雙本來是宴會場合用的素黑高跟鞋。
接著散開馬尾隨意地把頭髮弄出分線，及肩的長度剛好配合綁起來的凹折貼合在臉旁，平時略覺冷硬的五官，柔和了不少。
栩寧看著眼前的郁宣，有種看改造真人秀的感覺，一下子打著馬尾的清潔人員，變成俐落的ＯＬ雖然衣服有些不合身，但是扣起的風衣製造出短裙的效果，有些窄小的外套，剛剛好貼合出郁宣的身材，風衣略短的下襬，讓長腿剛好露出有些小性感，但又不失得體，栩寧實在看不出任何問題，也或許是郁宣的整體氣質，讓人對這身打扮沒有任何質疑。
看過了服裝對人的改變，栩寧更躍躍欲試，跟著郁宣來到專賣套裝服飾的專櫃，除了成套，郁宣也問了下栩寧的現有的衣服，挑了些單品，方便混搭出數套正式打扮，基調上都是幹練的女式西裝的風格，只是顏色差異出不同場合需求。
快速的購買節奏，一下子就完成了採買，有鑑於這些衣服價格並不便宜，栩寧對於已有的類似款式，都未購買，反而趁機央求郁宣幫她去衣櫃看一下。
郁宣對於要去個陌生空間有些抗拒，但看著旁邊人像是去約會，而非洽談的穿著，勉強點頭。
「晚餐有想吃什麼嗎？我請。」栩寧說，看看時間快五點了，今天因為出門而沒請李嬸備餐，順便還郁宣個人情也好，看的出來她今天很壓抑的在陪自己。
「嗯...」郁宣腦中浮出英樹那的炙燒牛小排寬扁麵，不得不說在壓力過後蛋白質+澱粉十分誘人，但真的要去吃嗎？
「妳想吃什麼都可以，不喜歡在外面吃，我家沒有人，可以外帶回去，順便幫我看一下衣櫥。」栩寧瞧見她的躊躇，提出了一個誘人的方案。
栩寧的住所，離公司並不遠，還跟英樹的小店在同個方向，外帶餐點沒經過多少時間就被端上桌，兩人不喜歡那些繁重，就開了順手外帶的飲料，坐在吧檯享用。
生活沒交集的兩個人，也沒什麼餐桌話題，郁宣乾脆把早上那份文件的重點處拿出來說明，讓栩寧得知其實生活上很多時候她有更好的說服方式，早知如此，在國外那些失敗的殺價搭便車其實都可以避免，但短期之內她沒機會嘗試了。
一切都如同預期的平淡，但，整理衣櫃的事情不知如何變了調，當栩寧洗好澡脫下試穿的套裝時，在百貨公司看見上樓梯的短風衣下擺，就開始沉靜不下來的心彭發了。
憶起隱隱的黑影斜在大腿上，那看不見的，無時不引誘著，接著冷漠吃飯，認真教導自己的生硬表情讓人想看到她入夜之後的猙獰，栩寧已經不想理會這是想依靠強者，還是愛上了這種關係，在回過神來之前，自己就已經開始無意識的勾引起郁宣，找藉口沐浴，刻意緩慢的更衣動作，恰好的轉身，接著一切就莫名的開始。
扶上栩寧腰肢的手，往下滑去探詢她的意願，同意的親吻也在同時印上郁宣的頰邊。
「謝謝。」栩寧在郁宣耳邊輕聲地說，知道自己的軟弱，對她除此之外不知能說些什麼。
可從郁宣聽來，在耳邊的低聲呢喃像是要替這一切脫罪，提醒她這是場交易，妳情我願。
既然有了脫罪的理由，那也沒什麼好多說了，在熱吻中移動到床邊，栩寧身上已經沒有一片布料遮掩，潮紅的身體跪在床沿，任由後方人恣意玩弄身前的敏感點，但那沿著光裸後頸的親吻，才是讓人喘息的主因。
抽出風衣腰帶，郁宣讓希冀壓過愧疚，用動作暗示栩寧趴俯下去，雙手放上床欄...
渴求著肉體的念頭，盤據在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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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走在清冷的路上，借來的風衣，難以遮掩寒冷的天氣，更別提下面只穿著絲襪的雙腿，方才熱水洗淨的身體，早就冷卻了，郁宣心想，冷點也好，讓自己冷靜點，讓自己趕快跳脫出溫柔，明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安排，離評估公司下一次面談只剩下二十天，離決定只剩下兩個月不到，除了教程，有些太髒的必須措施，還是自己動手吧！看著方才滲入溫柔鄉的指尖，穿上衣服就忘記一切是誰說的瘋話，肉體的溫度是最能腐蝕人心的......
胡思亂想，卻拐到了英樹的小酒館門前，從栩寧住的高級社區回她的住所，這裡的確是捷徑，在想著要不要去喝一杯沉澱的時候，站在門口抽菸的英樹朝她朝了招手。
「不要三過我門而不入嘛！」英樹說，捻熄了菸，帶著郁宣進去。
店內三三兩兩都是來這裡借酒憑弔或聲張的人，各自形成一個個排外的小圈圈，郁宣喜歡的位置依舊空著，她知道這是兩位好友的刻意為之，也就拎著一罐橘子汽水上坐。
不過飲料開了，郁宣才發現這是個陷阱。
「剛那誰呀？還得勞動妳帶她來。」英樹很八卦的問，手機上還有方才郁宣過來拿帶時，栩寧在外等候的照片。
郁宣臉上橫過三條線，這個人有必要在自己的店面搞偷拍嗎？
阿畔剛好忙完出來，接過手機一看，說：「嗯～是妳的菜！」
郁宣默默掃一記眼刀過去，可惜對阿畔沒用，這兩個人也是郁宣少數拿他們沒辦法的人，畢竟在這裡度過太多年頭，留下太多過去，最不堪泡在酒缸裡的日子他們都看過了，自然沒有形象可言。
英樹拿回手機收好，喝口飲料，問：「不追喔？」
「剛上床。」郁宣默默地回殺一記，果然英樹噴了一桌可樂。
兩個人不敢相信的看著郁宣，畢竟那時候紀純離開的時候，兩個人也不是沒有勸她天涯何處無芳草，但是郁宣總是搖搖頭，否決兩人想幫她牽紅線的提案，現在突然迸出個天菜，郁宣還肯跟她多交流，兩人當然有些替她高興，但也怕郁宣那個古怪個性嚇跑了人家。
「真的？」阿畔還有些不相信，邊擦著可樂邊問。
郁宣點點頭，神秘的說：「隨你們猜。」
這什麼回答方式?兩個人又不敢篤定了，畢竟彼此是世界上最近也最遠的關係，英樹想了想說：「有天菜就追啊！要不然你這個沉積物何時才能等到春天，還有，別以為把人晾在哪裡就可以逃避，妳不喜歡人家根本不會帶她過來。」
「你就不怕我嚇跑了這頭小白羊。」郁宣面對英樹的好心雞婆，也只能自嘲以對。
但是已經沒人回應她了，阿畔開心的抱著英樹說：「對，晾在一旁，我也會看著你。」
「看哪？」
「老闆，現在上班時間。」
沒人理她，郁宣索性一口口喝著汽水，讓虛假的甜跟藥味蓋過一切，這兩個人老是一針見血戳中郁宣不想去面對的事情，例如：紀純離開不是誰的錯，而是一開始就註定的因果，還有郁宣自己正在喜歡上栩寧，在不自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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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時間，兩個人卻在忙亂的一問一教中度過，栩寧對於商界，雖然掛著ＥＭＢＡ學分，但那如同聯誼般的教育，至多提到空泛理論，其實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任何作用，雖然郁宣一開始將重點放在說話技巧，但教下去，卻發現全部的基礎，都得從頭教起，還好栩寧學得快，又不太懂，少了那些最難調整的壞毛病干擾。
可栩寧沒想到用上的時候，這麼快到來。
新開的飯店下午茶餐廳內，高挑的玻璃窗外有市區難得看見的綠地，陽光撒入室內，讓原本就很漂亮的英式古典裝潢，看起來更加高雅。
這是上次意外碰面就約好的下午茶，趙燕綾剛好搶到便宜餐券，找栩寧跟嚴紹芃一起來，知道他周末有私人行程的郁宣，昨天還不忘提醒她，如果有機會，跟趙燕綾通個消息好辦事。
最近是銷售旺季，果然話題很快從趙燕綾暗戀的姜律師，轉到了業務方面的事情。
說道這，栩寧腦筋馬上轉到今天要講的事情上，先在腦內溫習一下昨天郁宣的傳授，才開口說：「說到業務，我前幾天整理出一些東西，希望能提高銷售額，已經寄給妳了燕綾妳週一方便幫我看看嗎？」
趙燕綾也不想再聊姜律師，省得嚴紹芃譏笑，怎麼會放過這機會，聽到栩寧說的客氣，也沒在乎休假日還要看公文這事，馬上攤開手說：「何必等，沒有機密，就現在看看，反正賣的好，紹芃也有好處。」
沒想到趙燕綾竟然這麼快答應，栩寧對於郁宣傳授的『急事，切莫比對方還急，給他留個印象，留個提醒，逼別人做不快，他自願替妳做才快』訣竅奏效，對郁宣的佩服更上一層。
栩寧跟嚴紹芃說聲抱歉，嚴紹芃笑笑說那我再點些東西，就拿起菜單研究起來，趙燕綾馬上就拿起手機，開始看那郵件附帶的簡報。
十多張的內容，全部都是來陳述這套推銷方法的優點，還有精簡到不行的條列課程，讓人五分鐘就大概明瞭，這是郁宣跟她說的一大重點，必須製作專門給高層的懶人包，要不然那一大堆上課用的簡報，沒有一個主管會有時間跟耐性看，那就沒有人會採用。
「看起來很不錯，比起現有的完善太多了，表姊妳這打哪來的？」趙燕綾雖然是靠關係上任，但一直沒成績她也會有壓力，現在有人送上如此好東西，怎可以放過。
栩寧回想一下郁宣交代的『遇功需分』原則，拿出一個隨身碟給趙燕綾，回答：「就自己整理一些國外的資料，妳再幫我看看，完善一下，應該能趕上新業務報到的課程。」
哪需要完善，這分明是聯名的意思，知道評分這件事的燕綾當然知道栩寧的打算，點點頭回答：「可以的，我會在周三給新的業務安排這個課程，只是講師只能麻煩妳了，短時間很難有人能解說清楚，銷售報告也會弄出差異，評估看看要不要全面上課。」
「謝謝了。」栩寧這是真誠的感激，對於用話術讓人答應這件事，她還是有些不自在，但是方才快速達到目地的成就感，也讓她十分有成就感。
兩人剛談完，三層高的下午茶套餐就送上了，少不了趙燕綾愛吃的巧克力，栩寧喜歡的清爽檸檬派也在上頭，三種不同味道的茶也各來一壺，大吉嶺、奶茶跟花草茶，然後紳士的讓栩寧他們先挑，嚴紹芃照顧女孩子的功力果然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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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三早上，栩寧深感不安，將短短的頭髮撩到耳後，然後再放下，重複的動作，似乎也沒有什麼幫助，但至少多個不相關的事，讓自己分心，一進公司就收到趙燕綾傳來的再確認留言，下午在大教室，由她親自幫新進業務上課，然後再經過三天課程，半月實習，這些業務就是展售中心最新的新血，要負責將新產品推銷給需要的買家。
很重要，所以讓栩寧更加不安，甚至略略有些胃疼，從週日就對著鏡子念過的稿子，早看到邊緣都捲起，但她還是很焦慮，因為過去有一年的時間沒有推出新產品，展售中心曾經縮減編制一次，是以這次是大規模招募新進業務，大約有一百多人，足夠填滿整間教室。
郁宣偷溜進辦公室，尚未關門就發現栩寧規矩穿著她挑選來的褲裝套裝；將自己埋在辦公椅裡面憂鬱，多虧自己花了心力將她改造，現在看上去比較像股票大跌或是公司危機，不像是要上課前的人群恐懼，但是栩寧的眉頭看上去，還真是令人不愉快糾結。
「多久沒在一群人面前說話了。」熟知講前恐懼的郁宣問。
突然的聲響，讓栩寧稍稍驚愕，不過她也逐漸習慣，辦公室不時跑出個人來。
發現是郁宣，她多了幾分安心，回答說：「唸完書之後就沒有了，念ＥＭＢＡ那時候才十幾個同學而已，這次人好多。」
郁宣摘下帽子口罩，來到栩寧身邊，看到桌上那準備到已經泛舊的講稿，嚥下自己的良心說：「我不會告訴妳，要把其他人當石頭那一套，因為妳想說服他們幫助妳，而石頭幫不了妳，石頭沒辦法賣東西，也不能告訴妳騙自己，連自己都騙了，妳要怎麼讓他們相信妳...」
栩寧呆呆看著郁宣，每當她開始說這些話時，身邊好像就會散出光芒，那自信的笑容，堅定的眼神，讓人忘記她身穿的是咖啡色的清潔員制服，讓人忘記她現在頭髮是亂綁的馬尾還未施脂粉，甚至連她斜倚在辦公桌的慵懶模樣，都顯得專業自信無比。
「......妳相信我嗎?」郁宣用相當蠱惑的聲音，微笑著問。
「嗯。」直覺似的回答，栩寧點點頭。
「那為何要對說出已經相信的事情恐懼？」郁宣又問，收起笑容，換上凌厲的目光直盯著栩寧。
「嗯。」栩寧心想，是啊！為何要對說出已經相信的事感到焦慮，因為焦躁而繃緊的肩膀瞬間鬆弛了下去。
郁宣清楚感覺到栩寧的變化，那張美麗的臉也重新掛起微笑，有些不捨的別開目光，走到窗邊，說：「用妳的方式，說出妳相信的事情，如果還有餘裕，再想一下我教妳的技巧，妳能好好的說服趙燕綾，那這一百個業務，一定比她好搞定，而且上課的時候，基本上不能回嘴的。」
一席話像是被打了強心針，然後餵了定心丸，之後告訴你敵人一點也不強，栩寧的擔憂逐漸退下，想到說服燕綾時的成就喜悅，她多了幾分想挑戰的心，也不萎頓在椅子上了，站起來走到郁宣身邊與她並肩，輕聲說：「謝謝。」
郁宣正在感嘆自己過去憑這招欺騙了多少人，也想起那個第一次傳授這個說法給她的女人，艷麗的妝，燙捲的頭髮，有些濃的香水味，現在只記得她在直銷公司的英文名字，那時她的年紀，比現在的自己小上四五歲，郁宣卻是還在念書的時候，只顧著平反自卑的心，跟追求名利，一下子就落入她萬劫不復的手裡，像是被寄生的蝸牛，眼中閃著光彩，往危險的地方前去，終於萬劫不復。
「別謝我，妳選的，我只是負責收錢出貨的商人。」用冷硬的話語武裝內心，郁宣像是說到做到似的，輕輕吻了栩寧的髮際，然後緊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臂彎裡擁抱。
用對方的體溫沖掉罪惡，這只是場交易，梁郁宣，妳不要忘記，不要有不該存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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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間前夕，冬夜早臨，公司外的馬路，早就點上路燈，將路面弄出一簇簇的光亮，新穎的房車停在寰鼎大樓前，穿著規矩西裝的男子，拿著文件袋進來。
剛離開大教室的栩寧，跟著趙燕綾下樓透氣順便買咖啡，邊走邊分享課程反應出奇良好的趙燕綾，一看到大樓前的男子，瞬間換了臉色，因為那個男人不是誰，就是她愛慕的姜律師，然後姜守浦也看到了趙燕綾，她連忙害羞迴避。
「他是姜律師？」趙燕綾明顯的反應，讓栩寧不用多猜都知道。
「嗯，他送文件過來給法務。」趙燕綾紅著臉，跟姜律師打招呼，沒發現自己言詞中，吐露出多少關注。
栩寧看著姜律師，是有些太規矩，不過剛好跟愛鬧的趙燕綾互補，沒甚麼不好，栩寧剛剛上台侃侃而談整整兩個小時，結束時的掌聲讓栩寧內心溢滿了成就的喜悅，又花了些時間跟新進人員問好鼓勵，出眾的外表讓眾人紛紛想跟執行長合影，栩寧就多了機會一一試用郁宣傳授的看肢體語言回答，又多花了一個多小時，眼見下班時間會拖到，栩寧鼓起勇氣交代人資副理要給大家誤餐費，又獲得一片好評，下一個介紹公司沿革的講師花了一番功夫才讓新進人員恢復秩序聽課，此時心情正好的栩寧，自然也看姜律師順眼。
「妳好，趙小姐。」姜律師規規矩矩的回報一個微笑，就準備離開。
心情好的栩寧突發善心，轉身說：「先生您好。」
栩寧邁著步子來到姜律師身前，微笑的伸出手說，整身專業套裝還有那精緻五官，令所有人眼睛一亮，姜律師也不例外。
「小姐妳好，請問妳是？」姜律師疑惑，這樣的大美女，認識似的跟自己打招呼，是誰呢？雖在疑惑，可是良好的教養，讓他依舊禮貌的握手寒暄。
「我是趙小姐的表姊，我姓陸，陸栩寧。」栩寧落落大方地說，絲毫沒發現自己的舉止跟氣質，在過去三個小時已經產生變化，沒有一般人跟陌生人交談的生疏，反而是適當的含蓄有禮，讓姜律師留下深刻的好印象。
「呀，陸董事長您好，我姓姜，姜守浦，是貴公司人事處的合作事務所律師。」姜律師點點頭，有些訝異對方最高層直接找他。
「久仰久仰，我對人事法務有些疑問，不知道方不方便找時間一起吃飯，請教一下。」栩寧說的大方，姜律師也不好推拒，就這樣應允，跟栩寧互換名片。
栩寧收下名片，拉過一頭霧水的趙燕綾，說：「這是我們人事趙經理，以後很多事要麻煩兩位了。」
趙燕綾瞬間紅了臉，畏畏縮縮的跟姜律師握了握手，三人才話別。
「表姊，妳好壞...」
「可是幫妳約到吃飯的機會了喔！」
「算妳厲害！」
趙燕綾笑著挽起栩請的手，端著咖啡，回去加班寫完今天的訓練日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