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四章 下在荒野的那場雨（#4）
下午的下課時間，我離開教室來到男廁旁的飲水機裝水。
因為是整層樓唯一一台飲水機，所以即使一下課就跑來依然是排成一列人。
就在我排到位置，走向飲水機時，有支手攔截住我的水壺，霸道地把那人手上的水壺塞到飲水機上。
這一連串動作，都使她那特別的挑染金馬尾肆意舞動。
「大姐，直接插隊啊？」
「排隊跟插隊不是台灣人的特有文化嗎？」
「我竟無法反駁。」
雖然不爽，但我還是安份地讓陳霜裝完水才把我的水壺放上飲水機。
「所以，你最近跟李芷晴進展如何？」
「蛤？」為什麼她每次都能把問題問得那麼跳痛？
「別跟我說什麼都沒有喔，我這個軍師會生氣。」
「是能有什麼進展啦？」
「你要積極一點啊！進攻！把那個女人搞到排卵！」
「這樣說妳的閨蜜不好吧⋯⋯」
我稍微嘆了一口氣，雖然早就習慣這女的口無遮攔了。
「不過，她生日的事真的很謝謝妳，如果只有我一人，應該沒辦法像樣地幫她慶生跟準備禮物吧。」
這是真的，若沒有陳霜的幫忙我完全不知道禮物到底該怎麼辦，更別說慶生了。
「那你什麼時候請飲料？」
「請養樂多可以。」
「好，家庭號的。」
我們就如日常一樣打嘴砲。
陳霜也沒打算慢悠悠地跟我一起回教室，就直接掉頭就走了。只能說這也很符合她來無影去無蹤的作風。
「啊，對了！」只見陳霜回頭露齒一笑：「生日快樂！」
見狀，我也輕輕一笑。
「嗯，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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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就是放學了。我獨自一人走過十分鐘路程的放學路，搭電扶梯來到捷運站的月台時，我看見李芷晴。
只見她坐在第一車廂的座位旁。那是我跟她、陳霜都習慣坐的車廂。
好，去跟她搭話吧，這次別再失敗了。
「嗨。」
「⋯⋯嗯，你來啦。」
你來啦？
是我的錯覺嗎？這句話怎麼聽起來像是在等我？
李芷晴立馬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雙手揮個不停。
「不、不是！我以為是小霜！你看，你們身高不是差不多嗎⋯⋯」
「但妳是怎麼把我跟她的聲音搞混的？妳也是奇才吧。」
「這、這⋯⋯」
就在這時，捷運來了。
「你看，捷運來了，我們走吧！」
「⋯⋯」
她剛剛不是說在等陳霜嗎？
從這裡開始我就不再吐槽了，畢竟李芷晴驚慌失措的狀況可以說是少之又少，這說不定是我第一次看到。
戳破她就不好玩了，先觀察一下吧。
我跟她一起上了捷運。
「⋯⋯」
「⋯⋯」
不過，氣氛可以再僵一點沒關係耶。
這種尷尬的沉默維持了幾秒，我跟李芷晴同時開口。
「對了⋯⋯」「那個⋯⋯」
聲音重疊在一起，把氣氛又搞得更僵一點。不過，李芷晴馬上就笑了，又正常的開啟話題。
「沒想到你比我小耶。」
「對啊，十三天。」
「這樣感覺有點奇怪。」
「話說在前頭，我是喜歡姐弟戀的喔。」
「為什麼？」李芷晴歪著頭，單純問道。
「我一直想被漂亮溫柔的大姊姊照顧啊～～」
「那什麼呀好白痴。我像大姊姊嗎？」
「有時候吧。」
「怎麼說？」
「雖然偶爾會吵吵鬧鬧的、像個白痴一樣傻笑、或是擺出奇怪的顏藝表情，破壞妳那張玻璃花瓶一樣的臉蛋。但是妳安靜的時候，真的很漂亮啊，有一種成熟的氣質。」我淡淡地說著我所知道的李芷晴。
「什麼啦⋯⋯」
聽到我這麼說，李芷晴鼓著臉頰，不滿意地瞪著我。成熟的模樣搭配孩子氣的表現，這種反差萌真的讓人受不了，太可愛了。
「妳看，現在這樣真的像個蠢蛋一樣啊。」
「你才白痴啦。」李芷晴撇開臉，但是看起來不像真的生氣，她抿著嘴唇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在想要如何反擊我。
「反正，要好好安靜喔，這樣我才能欣賞妳的臉啊。」
「那你就這樣看一輩子吧，我不跟你說話了。」她竊笑著。
「不要啦～～」
我們兩人白痴的互動又戳了彼此的笑點，這讓我們又繼續笑下去。好吧，我們兩個都是白痴。
捷運到大安站了，車廂門打開。
「那，掰掰，我要寫小說了⋯⋯」
「等、等等⋯⋯」
我的眼睛盯著手機螢幕，所以沒注意到李芷晴要幹嘛。只感受到正要開始打字的手被緊緊抓住，然後往她的方向受力。李芷晴拉著我的手快步走出車廂。
「幹嘛⋯⋯」
「我、我還沒，祝你生日快樂耶⋯⋯以女朋友的身份⋯⋯」
她嬌羞地低頭，使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見她從背後拿出有點大的紙袋，然後塞到我胸前。
「這、這是禮物⋯⋯」
我接過紙袋，這是一個盒狀物，雖然體積大，但卻異常的輕，沒有符合它的大小該有的重量。就我所知道的，「這種東西」只會有一種——
「這是⋯⋯組裝模型？」
「⋯⋯嗯。你不是喜歡很多年了嗎，就那啥⋯⋯機動龍騎士什麼的。我努力去自己挑了一個。」
「嗚哇，真的假的啦⋯⋯！」我像個小女生一樣激動地叫了出來，雖然這樣很難看，不過興奮過頭的我已經懶得管了。
我接著問她：「可以拆嗎？」
「拆啊。」看著我傻氣的模樣，李芷晴原先緊張的情緒已經蕩然無存了。
我拿出紙箱裡的盒狀物，那盒東西用禮物包裝紙包著，這是李芷晴特別做的吧，這讓「拆禮物」這種行為變得更加有趣了。
我一邊粗暴地撕開包裝紙，血管裡的血液彷彿燃燒著、亢奮的情緒在舞動著。經過多年的累積，機動龍騎士可是有上百種機型，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台台模型，就像電腦的CPU在不斷計算會是哪台機體一樣。直到將禮物拆開的那一刻，盒繪的模樣給出了解答。
機體整體是青綠色的外裝甲，臉部沒有眼睛，而是一面藍色的面罩。肩膀上扛著外掛式的飛彈、背後的大噴射器、手持火箭砲發出怒吼的造型也讓它比一般的「量產機種」更加突出。
「這是⋯⋯『傑爾鋼隊長』！」
李芷晴見我的反應後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你知道這台啊⋯⋯我還怕我買到太冷門的呢。」
「當然知道！傑爾鋼隊長可是在機動龍騎士96中跟作為反派的軍事貴族剎帝利交戰，明明機體的性能差距如此之大，他依然打出了一場勢均力敵的精彩戰鬥！那邊不論是意境還是作畫都超神啊！絕對是經典神回！」
「這、這樣啊⋯⋯」看我批哩啪啦地說了一大堆不懂的話，李芷晴稍微苦笑地說道：「不過，你喜歡就好了，嘻嘻。」
李芷晴有些靦腆地笑了。那個笑容和早上跟我說生日快樂時不一樣，不是那種稍顯尷尬的害羞笑容，而是有點雀躍、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就好像她的內心真的得到滿足了一樣。
我看著這樣的她，不禁脫口說道：
「李芷晴，我他媽超愛妳。」
「哈哈，太浮誇啦。」
李芷晴馬上傻眼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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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前，我先在附近的速食店草草解決了晚餐，便把自己關到房間裡。
打開積了少許灰塵的模型工具箱，然後把李芷晴送的模型拆開。花了大概兩個小時半的時間把它組裝完畢。
一台完整的人型機體矗立在桌面上，矗立在散落著塑膠碎屑及模型框架，宛如廢墟般的桌面上，宣示著它從工廠出站後，被組裝而成的重生。
我虛脫似地靠在椅背上，連續兩個半小時完全專注在組裝上，讓我一口氣耗盡了精神，這種讓身體徹底燃燒殆盡的脫力感和完成模型的成就感，同時滲透到心中，我享受著這種感覺，一手輕輕拿著這台李芷晴送的禮物。
除了上述的兩種感受之外，還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我發自內心露出笑容。
當然我本來就很喜歡這台機體，但是，之所以讓我感受到平常做模型感受不到的這種暖心感，肯定是因為李芷晴吧。
李芷晴⋯⋯
是她，讓我得到了與平時不同的感受。
我不禁回想起，幾個小時前她送我禮物的場景。雖然當時高興得雙眼模糊、整個人像是飄在空中一樣——但我還是會記得那一分鐘，一定不會忘記。5月16號、2020年的5月16號，下午六點前的那一分鐘。
她也能永遠記得那一分鐘嗎？我不禁又這麼想。
我替她辦生日派對、送她禮物，這些都是理所當然。因為我喜歡她，所以我為她付出是理所當然。
那麼——她送我生日禮物，也會是理所當然的嗎？
因為我是她的「男朋友」嗎？
還是說⋯⋯
我的心頓時陷入了沉寂。
我的背脫離椅背，整個人無力地趴在桌上，即使桌上剪下零件後撒滿桌的塑膠碎粒微微刺痛著手臂，我也不以為意。
我望著那依然矗立在桌面上的模型。只不過，感覺眼中的它跟幾秒前的它稍微不一樣了。它依然站在那裡，姿勢也沒有改變，變的是我的心。
我的眼神無法從它身上移開。
彷彿心中開了一個洞。脫力感、成就感、暖心感，這些事物都被那個洞吸入，什麼都不剩。
——不對。
我不是「男朋友」。
我不是啊。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