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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第零卷宸翰宗 10 不摸就死定了

霜松茶 | 2023-01-14 00:00:00 | 巴幣 32 | 人氣 131

完結第零卷·宸翰宗
資料夾簡介
莫大宗主在前去收徒的路上,不小心撿到瀕死的女孩,從此魔生被攪得天翻地覆。

從那天起,莫宇帆對寒易天變得很嚴厲。
 
莫宇帆不再帶他去魔力濃度高的林間,也沒再丟下他自習。個人授課的時間,莫宇帆會陪寒易天一起待在小道場,或是帶他去廢棄的偏殿。
 
如寒易天所料,莫宇帆開始頻繁地罰他,只是以他從未想到過的方式。
 
受罰完的下一次授課,他問莫宇帆能不能再教他用魔力療傷。因他的右手包著繃帶,這幾天羽不只得洗衣做飯,還很堅持吃飯時要一口一口親自餵他。不僅如此,她還早晚幫他擦臉、盥洗,只差沒將他抱進浴室洗澡——嚴格來說,是未遂。羽真的想幫他洗澡,幸好在他驚恐呼救、抵死不從的時候,莫宇帆衝進來將她帶走了。
 
這兩天的符文練習,他也都只能看。
 
莫宇帆掏出戒尺。
 
「伸手。」
 
寒易天不明所以,又狠狠挨了三下。左手本來快好了,挨打之後又腫了起來,痛得眼眶泛淚,伏在地上請教:「弟子不明白,請您教我。」
 
「懲戒是為了加深印象。尺握在我手中,決定懲戒該何時結束的不是你,更不是你師姐,只能是我。」莫宇帆平淡地敘述:「通常會打寫字的那隻手,打完之後再罰抄。念在你右手被巫文燒傷,後面的才作罷。但你是在受罰,不是在放假,所以你不應該主動向我提起要療傷。」
 
巫文威力太強,莫宇帆還不確定會造成什麼影響,罰得太狠怕留下後遺症。但這不代表他能容忍寒易天不把他的懲戒當作一回事。
 
「弟子明白了。」寒易天吸了吸鼻子,試探著問:「那可以讓我罰寫嗎?」
 
他今天有把白玉石板帶來上課,現在就放在一旁。雖然右手包著繃帶,但是指繪的話,應該不成問題。
 
莫宇帆沒有說話,支著頭靜靜看著他。寒易天不太確定這是什麼意思,見師父沒有表示,試探地拿起石板放在身前。右手的指尖輕摸了一下板面,鑽心地疼,果真印象深刻。
 
莫宇帆就只是看著。
 
大概是默許了?
 
寒易天點上白玉石板,將意識集中在指尖,飛快地寫了起來。手指離開白玉板的瞬間,他才讓疼痛佔據他的大腦。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一半是疼的,一半是開心的。
 
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寫巫文了。
 
不知道莫宇帆給他的白玉板有什麼玄機,指尖描繪的紋路竟然像墨一樣印在上面。他恭敬彎身,將白玉板推到莫宇帆的面前,請師父過目。
 
「這是什麼意思?」莫宇帆指著其中一句問道。
 
「『幽谷的歌聲呀引領著我,一步步穿過地獄的業火』。」寒意天回答:「這篇是亞拉亞爆發大瘟疫的時候第一任龍脈大巫寫下的祈禱祝文。但是這一句祝文常常被拿出來單獨使用,跟『穿過萊拉爾的荒野』一樣。現在常被用來做試煉前的禱祝。通常是對自己祈願的時候,偶爾也會由長者為接受試煉者唱祝……」
 
莫宇帆把這裡那裡看不懂的地方全部問了一遍,滿意後才將白玉板拿在手中。白玉發出金光,繁複的符文在光內流淌,吞噬了石面上的巫文。寒易天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嘴因為欽佩而微微張開。
 
「這是如何辦到……?」
 
莫宇帆攤開雙手,白玉石在他掌中改變,喪失了石板的型態,化成一顆圓柱。他舉到徒弟眼前,示意他細看,只見玉石表面雕滿了符刻,刻文之間又流淌著他的魔力,密密麻麻地都是金色細線,每根線裡面都嵌著一串以魔力繪製的符文。
 
「想學嗎?」莫宇帆突然問。
 
「可以嗎?我、我也辦得到嗎?想學!」寒易天希冀地問。
 
「要和天地創造一樣是不可能的。不過,有其他法門能辦到類似的事。」
 
莫宇帆將清空的白玉板推了回去。
 
「既然你想受完,剛才那篇祝文再抄十五遍。」
 
下一堂個人授課,他帶著寒易天來到廢棄偏殿,當著徒弟的面用白玉起了一面外牆。
 
寒易天喜歡看,莫宇帆也就不吝嗇展示。他一層刻紋、一層魔力,玩樂似地堆砌,成塊的玉石在寒易天眼前像流體一樣慢慢變形,向上攀爬,變成薄薄一層,蓋住偏殿廢墟的外牆,形成一面放大二十幾倍的白玉石板。
 
「天地創造雖可以改變礦石的形狀,但有其限制。礦石有自己的記憶、喜好,魔力流動的方向錯了,石頭就會裂開。被外力擊碎的玉石我也難以駕馭。」莫宇帆邊蓋牆邊解釋自己的血脈之力:「裂痕就像傷口,碎得太小片了,魔力便無法流動。」
 
牆蓋好了,莫宇帆走到石板牆前,回頭對寒易天說:「想換場所的話,現在是最後的機會。」
 
「這裡很好,您決定就好。」
 
「過來,跪下。」
 
莫宇帆拿出一根絲帶,將徒弟肩膀後扳,兩手綑在背後,絲繩尾端固定在他的腳踝上。寒易天有點害怕,緊張地盯著師父的衣角,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一隻毫筆伸到他的面前:「咬著。」
 
寒易天張口咬住,感受到莫宇帆併攏的兩指點上額頭。眉心隱隱震動,好像有某扇門緩緩打開。
 
耳畔傳來莫宇帆淡漠的指示:「記住感覺了嗎?想像你最熟的篇章被寫在白玉板上的模樣。先呼喚文字,將意識聚集在眉心,想像得越具體越好,然後,忘卻一切,寫。」
 
寒易天行動受限,雙手固定在身後,只能靠牙齒叼著毫筆,轉動脖頸在牆上亂塗。一篇祝禱文寫得坑坑巴巴,非常不順利,牆上出現的東西根本不是文字,只是好幾團毫無意義的曲線。毫筆沒有水墨,莫宇帆的意思很清楚,書寫時須用魔力,過不久他的頭就開始隱隱作痛。
 
「不能動的地方不要用力。」莫宇帆偶爾會走上前來壓住他的肩膀,或是扶正他的腰背:「背挺直,肩膀放鬆,仰頸,寫的時候不要思考。眉心的注意力不能散。」
 
第一天,寒易天只寫了兩遍就魔力告罄,被莫宇帆像麻布袋一樣扛回小道場。之後的個人授課,第一站就是廢棄偏殿。一開始寒易天會挑龍脈祝文的歌謠,幾次之後便被莫宇帆勒令,改成普通的符文練習,或是默寫魔族語的歌謠和心訣。
 
練習的時候很安靜,莫宇帆從不說多餘的話,只會上前矯正,點他的眉心、扶他的下巴,指示他用力或放鬆。有時候寒易天覺得還有很多餘力,莫宇帆卻會叫他停下;有時候他覺得受不了了,莫宇帆卻會讓他繼續。
 
其他時候,莫宇帆就只是看。
 
訓練非常枯燥,而且得一直長跪,每次下課回家,寒易天都呈現燃燒殆盡的狀態。有幾次因為魔力使用過度,他整夜乾嘔,吃不下東西,羽因此很擔心,特地跑去找師父「談談」。
 
「他還在學,等學會就好了。」莫宇帆不為所動:「是魔族都得過這一劫,現在要是不好好學,未來會死得更慘,連螞蟻都能踩死他。」
 
他說的螞蟻當然不是普通的螞蟻,是魔獸中的食魔蟻,也是每個魔族小孩都聽過的惡夢。雖然不強,但是成群結隊,沒什麼愛好,只喜歡吸活物的魔力。謠傳食魔蟻會把落單的小孩搬回蟻穴,慢慢吸乾,沒被長輩用食魔蟻嚇過的魔族可謂是沒有童年。
 
作風強勢的派系,初次試煉時會把弟子丟進蟻窩,頂著群蟻的圍攻,在限時內打倒蟻后才算合格。莫宇帆的師父當年也曾經想這麼幹,但到處找不到食魔蟻巢穴,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萬幸後來經過一條毒龍深淵……那是莫宇帆第一次跟師父單獨出門,為了瞞住師兄,花了好大的功夫,事後不能把戰利品送給師兄,讓他有點失落。
 
「我也不是要管你們在幹嘛,但是他回來後連路都走不好,隔天早課都沒辦法正常上,對他沒有幫助啊。」羽嘟起嘴唇,拽著師父的袖子,試圖幫師弟爭取休假時間:「不然,讓他隔天早上休息一堂課?」。
 
莫宇帆對此沒有表示,到了隔天,偏殿的外牆邊多了一個蒲團。
 
寒易天覺得沒什麼差別。
 
消耗寒易天的不只有偏殿的練習。宸翰宗白日仍然有符文課,他魔力稀少,不足以支撐高強度的書寫,因此偏殿的練習不會持續整個下午。剩下的半堂課,他們會回到小道場,由莫宇帆幫他開筋鬆骨。
 
「你以後若是想要跳祝舞或跳大儺,身體的柔韌度遠遠不夠。」這是莫宇帆最初的理由。反正二徒弟眼下也沒別的能做,不如讓他朝自己的興趣靠攏。
 
「您能教我跳嗎?」寒易天問。
 
「不能。」莫宇帆冷淡地回。
 
他又不懂巫祝,連魔族到底能不能跳都不清楚。目前尋獲的文化記載中,有名的巫者都出自人類部族。可能是因為魔族天生有魔力,大戰前生機充沛,魔族和天地溝通靠魔力就好,沒必要捨近求遠。
 
又說不定『母親』就只喜歡看人類跳舞,不喜歡魔族硬梆梆的身軀。
 
「不過。」莫宇帆端起茶杯,用他那淡漠的表情和冰涼的嗓音語出驚人:「我可以梳妝給你看。」
 
寒易天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為、為什麼要梳妝,咳咳咳。」
 
「耳濡目染,自然就會了。不管你未來跳與不跳,先將自己準備好,若哪日得了機緣,才不至於連門檻都邁不過。你且看好……」
 
他慢慢起身,體態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腰肢款擺,婀娜輕盈,輕巧靈勁地踏了一個七星步。走到末了微微回過頭,抬手撫面,臉頰攏在袖子後面若隱若現,平白多了一股媚態。
 
寒易天出神地愣了一下。
 
看起來,有點像惠姨……
 
「你師祖走路就是這樣。」
 
莫宇帆走回寒易天身邊,步伐底下踩著某種奇妙的韻律,讓人移不開眼。
 
「師祖是巫者嗎?」寒易天驚奇地問。
 
「不是。但他有巫友,他的巫友們也是這樣走路的。」莫宇帆頓了一下:「不要在他面前提到巫祝之事。」
 
雖然他不覺得徒弟會這麼早面見千山,姑且還是警告一下。
 
「那弟子該怎麼做?」
 
「總之先從鬆筋骨開始吧。」
 
拉筋的環節也不會持續太久。通常一輪過後,寒易天就已經精疲力竭。剩下的就是寒易天的自由時間,他想做什麼都可以。他有時模仿莫宇帆的儀態,有時練習巫文指繪,有時和莫宇帆待在廊下探討讀書遇到的疑問,有的時候只是單純地坐著,喝茶打發時間。
 
莫宇帆態度冷漠,卻對他有問必答。就跟他承諾的一樣:只要你光明正大,要什麼我都給你。
 
上次丟下二徒弟去的事情,莫宇帆覺得自己也有錯。從那之後,即使練習都做完了,他也會陪著寒易天在小道場待到時辰結束。他就只是坐著,回答寒易天的提問,或是應他的要求做一些莫明奇妙的事情,例如梳妝。下課前的這段時光成為寒易天的門派生活中,和莫宇帆度過的少數能說得上愜意的時光。
 
但其他時候,寒易天的日子非常刻苦。
 
稍微走神犯錯,莫宇帆立刻戒尺伺候。在小道場或書閣的時候,莫宇帆還會要他伸手,他至少有個心理準備。在廢棄偏殿練習的時候,尺會直接落在他的肩頭,說罰就罰,毫不留情。他每次都被打得直接哭出來。
 
也不知道莫宇帆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能在三下之內,用剛剛好的力道打得他淚水奪眶而出,氣得他羞憤交加。自從師父隨身帶著戒尺出入,他每次一抬頭看見師父腰間的戒尺,就嚇得渾身僵硬,只好一直低著頭。
 
莫宇帆在用實際的行動告訴他,之前真的在手下留情,現在,自己的特權沒了,犯錯也不會再被姑息。達不到標準已經不再被容許。
 
羽對此不是沒有意見。她在書閣目睹了兩次,第一次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起來有點無措。第二次,羽直接擋在寒易天和師父的中間。
 
「師父呀,宗主大人呀,你會把師弟打壞。」她說:「他已經累壞了。你看他站著都快睡著了,怎麼可能不出錯,給他點時間適應,好嗎?」
 
莫宇帆收了戒尺,對羽攤了攤手,不予置評。從羽看不到的角度,他看了寒易天一眼,淡漠地勾起嘴角。
 
寒易天比紙還薄的自尊頓時受到了刺激。
 
下課後,他鼓起勇氣,向莫宇帆要求:「以後能不能不要在師姐面前罰我?請您私底下罰,我什麼都接受,毫無怨言,求您了。」
 
莫宇帆就等著他開口,很輕易地允了。接下來每次授課,他就得站在白玉牆下,先聽莫宇帆總結這三天的錯誤,然後接受訓誡,才能開始下午的練習。
 
很奇異的,明明這裡的回憶不怎麼美好,但寒易天對廢棄偏殿的喜愛甚至超過了小道場。獨自一人的時候,他只要跪坐在白玉牆下,內心就會變得平靜。
 
還沒離開寒家的時候,他也曾對「師父」有過憧憬。他在暗夜中幻想,或許能拜入溫馨的師門,能遇到很好的師父,像惠姨一樣溫柔和藹、慈愛又強大,或者是莊嚴肅穆、睿智又可靠,至少在他遇到困難的時候,願意給他一點點的包容。
 
拜師之前,對父愛有多少憧憬,來到小恆山之後就有多少煎熬。莫宇帆跟他的幻想差了十萬八千里,冷漠,兇殘,雙標,不愛護弱小,還有點精神分裂。
 
如果對所有人都很壞就算了,但師父偏偏就對師姐很好。
 
師父的眼裡只有師姐,他不管怎麼努力都得不到認可。雖然師姐對自己也很好,但他再怎麼欺騙自己,都無法忽略心中那種窒息的感覺。
 
跪在牆下寫字的時候,他偶爾會像個不安的孩子,不停地回頭,就只是為了確認師父還站在那裡。白玉牆的魔力一直在運轉。師父的視線裡面只有自己。他在為自己護法。
 
他跪在白玉牆下之後,不管什麼時候回頭,都能看到莫宇帆站在那裡。
 
漸漸地,他覺得這樣也很好。
 
羽很快就發現師父和師弟之間有什麼不一樣了。
 
寒易天面對莫宇帆變得畢恭畢敬,恭敬到堪稱疏離的程度,他不再對莫宇帆笑,甚至不太去看莫宇帆的臉。莫宇帆不再叫他的小名,喚他時必定連名帶姓,對他也不假辭色,永遠是冷冰冰的眼神。
 
每一次兩人見面,寒易天都只看著地板,莫宇帆則是一個字也不說。有時候三個人在書閣待一上午,兩個人私下的交談不會超過三個字。
 
……這兩個小孩兒,該不會叛逆期一起到了吧?
 
她一度以為兩人因為莫宇帆的責罰有了隔閡,直到有一天,她看見師弟和師父在蹲書閣角落,用書本疊積木。
 
莫宇帆扶著重架完仍然搖搖欲墜的書櫃,寒易天負責把書塞進間隔。隨著書本越堆越高,男孩的動作越來越吃力。他顛起腳尖,努力想搆到上方,這時莫宇帆突然彎腰,將寒易天撈起來扛上肩膀,從下方一本一本把書遞給他。
 
最後一本書塞進洞裡,莫宇帆小心翼翼地放手,兩人一起摒住呼吸等待,一時間似乎很緊張。
 
書櫃完美地卡住。寒易天抓住莫宇帆的肩膀,對師父露出燦爛的笑容,莫宇帆滿意地回看了一眼。
 
「什麼嘛,感情不是很好嗎。」羽撐在桌邊,忍不住跟著微笑起來。
 
背地裡,她有點寂寞。
 
 
這天,她一手提劍、一手提葫蘆,從山坡上走了下來。葫蘆是小寒舍廚房裡翻出來的,她想提前體驗一壺酒一把劍行走江湖的樂趣。可惜倉庫裡沒有酒,只有醫藥用的高度數酒精,就算有,莫宇帆也不會準她們喝,搞不好還會偷偷地藏起來,因此葫蘆裡面裝著只是普通的甜茶。
 
遠遠地可以看見師父和師弟在上課。師父不知道在訓斥什麼,雙唇一開一合。師弟正努力聽訓,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雖擺出嚴肅的表情,但說到關鍵的地方,見到莫宇帆手指一抬,頓時被嚇得整個人抖了一下。
 
「哇喔,好兇喔。」她小聲評論。
 
那邊師父似乎是注意到了,抬頭瞪了她一眼。她朝師父吐舌,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甩起葫蘆,拔開塞子往空中一灑。茶水形成一道水線,畫出優美圓弧,一滴不漏地落入小嘴。為了練就這招,前陣子她不知潑了自己幾臉茶水,就為了未來能在師弟面前炫技。
 
練武場要讓給師弟使用。她不能練劍,繪符時間又受到限制,每次輪到她自由活動,都只好做些不務正業的事情。
 
前陣子她以指繪石盤排出圖案,挑戰競速繪符,用石盤的光芒繪製馬賽克拼貼。某天玩得忘我,頭突然嗡地一響,疼得像裂開一樣,差點就栽倒在石盤堆裡。從那之後她就不敢再課外繪符。況且,莫宇帆也不肯再幫她的石盤補充那麼多魔力,她就算想玩,也沒辦法玩得太久。
 
她將葫蘆往空中一拋,華麗地轉了兩個圈,伸手欲接,肩膀忽然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羽「嗷嗚」一聲,葫蘆失手落在地上,齜牙咧嘴地揉著肩膀。
 
「年輕如我,該不會也得風濕?」
 
疼痛只出現一瞬。她轉了轉肩膀,又動了動手臂,拔劍一揮,毫無異常。
 
「怪了,總不至於是幹壞事被亞拉亞罰了吧?」
 
混沌大魔星認真地細數了一下最近幹了哪些壞事。
 
光腳出房間,偷揮師弟的劍,洗完頭不好好擦乾,讓師弟拿著毛巾追在她身後跑……
 
她決定下次洗完頭髮要乖乖絞乾再去玩。
 
那邊莫宇帆與寒易天結束了廢棄偏殿的練習,回到小道場開始例行的鬆筋骨。
 
莫宇帆壓著寒易天慢慢往下。小魔族汗水淋漓,整張臉疼得煞白,忽然拍上地板,重重地哼了一聲。
 
「不行。」莫宇帆駁回:「不能再低了,你受不了。重來一次。」
 
練習結束之後,寒易天伏在地上,不滿意地向莫宇帆請求:「師父,我覺得還可以再深入一點。」
 
「不行,你的疼痛耐受度太低了。你一痛,魔力就凝滯不前,對你毫無幫助。」莫宇帆冷冷拒絕,不給他商量的餘地:「要是真的可以,你就應該在進行的時候直接提出,不會等休息了才提。」
 
「疼痛可以鍛鍊的嗎?」寒易天眼眸黯淡:「是不是多痛幾次就能克服?」
 
怕痛是寒易天至今無法克服的弱點。
 
他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在忍耐困境,應該要越來越能忍才對,事實卻完全相反,怕痛的毛病一點都沒有起色。被打兩下就有眼淚流出來,害怕的時候還會變本加厲,每次在師父面前都顯得很狼狽。
 
他真是受夠了。
 
莫宇帆被他問得若有所思,出神了一陣子,才恍惚地說:「不知道。疼痛是迴避死亡的安全鎖,或許沒有辦法輕易鍛鍊。」
 
意思就是說他怕死嗎?
 
寒易天面露不豫,低下頭一語不發。誰知道莫宇帆似乎對他的反應不是很滿意。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輕聲問道,語中竟然帶了一絲威脅:「你認為怕痛怕死很可恥麼?」
 
「不,不可恥嗎……?」
 
這句話像是按開了某個開關,莫宇帆露出強烈的恍惚,突然匆匆起身,走到廊下,似乎不太想被徒弟看見自己的失態。
 
他扶著門柱發呆了一會,才回頭說道:「知足吧。有些人即使再怎麼想要也得不到。」
 
「還會有人想要怕痛的嗎?」寒易天不解地問。
 
那瞬間,他聽到師父發出一聲哼笑。
 
「不然我每三天把你吊起來打一頓試試?」
 
黑色鞭梢發出呼嘯,砸上身旁的木板。寒易天嚇得伏低身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正在思索該回答什麼,他就聽見莫宇帆自己否決:「還是不要吧,怕失手把你打死。」
 
莫宇帆慢條斯理的把鞭子纏回右手臂上,垂眼看著腳邊,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後才說:「下課。」
 
說完,他留下茫然的寒易天,從練武場消失了。
 
羽正在小寒舍的大廳保養她的炫技用小葫蘆,看見師弟出現,很是驚訝。她看了看外面,陽光明媚,離下課時間還久得很,回頭關切地問道:「天兒,你怎麼回來了?今天這麼早下課?」
 
「嗯。」寒易天紅著鼻尖,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上,上課時,犯錯,被師父罰了。」
 
羽跳下椅子,上前要去拉寒易天的手,被他一個瑟縮避開。
 
「要不要師姐去和師父說說?」她關心地問。
 
寒易天突然紅了臉頰:「不,不用啦,師父,這樣,挺好的。」
 
羽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匪夷所思地歪頭,寒易天被她看得低下頭,扭扭捏捏地扯著袖子。
 
直到很多年後,她翻開來自卡蘭王國的某小本本,打開新世界的大門,才明白師弟究竟是什麼屬性。現在還不是很懂的她氣憤地碎念:「再怎麼樣上課上一半就跑掉,也太不負責任了。自己說要好好教你,又自己撂挑子不幹,算是怎麼回事?」
 
「師姐,背後非議,非議長輩不好。」寒易天結結巴巴地說。
 
「好好好,我的錯,我不非議。」羽將寒易天一把抄了起來,打橫抱在懷裡調戲:「也就我們家天兒脾氣好,不然換個人早就被師父兇跑了。」
 
「不要這樣啦,師姐,我自己能走。」寒易天微微掙扎了一下,推著師姐的肩膀抗議。
 
「哇哈哈哈,想走?打贏我再說呀!」羽囂張地笑著,活脫脫一個山寨小霸王,往師弟軟嫩地小臉上「啵」了一口大喊:「搶親啦!」
 
說著不顧寒易天軟綿的抗議,就這樣抱著他衝上樓梯,擄回房間裡面。
 
莫宇帆離開練武場,在山道漫無目的地走著。中途的意識有些模糊,短暫地喪失了記憶,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坐在峰頂,正對艷紅如血的夕陽發呆。
 
薄雲間染上一片霞光,延展的大地被山嵐遮掩。他雙手抱膝,放任意識隨流雲捲舒沈浮。殘陽在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不必回頭,他就知道空無一物,然腦袋裡一直有淡淡的衝動想回首。
 
他攤開雙手,向後躺倒。
 
小恆山的最高處,適合放空與睡覺,只有呼嘯的風聲與深入骨髓的麻木為伴,無人會來打擾。這裡是他的避難所,帶著一點點的神聖,每當衝動難以抑制,他就會躲到這裡來放空。
 
他躺了一會兒,漠然地站起來走到岩石邊緣。
 
莫宇帆看著下方的風景,突然向空中一躍,反身擁抱天空,任由身體向下墜落。他怔怔陶醉在霞紅之中,舒展的五指隨風漂蕩,彷彿意識不到脆弱的頸椎和後腦離地面越來越近。
 
眼見就要摔落在地,最後一刻,他才驚險地翻身,雙腳落地,在山林間敲擊出驚人的聲響。
 
一時間鳥獸飛竄,驚聲四起。
 
腳受傷了,他半蹲在地,扶著膝蓋想道。
 
待塵埃落定,莫宇帆直起身子,朝旁邊打量他的視線看去。
 
渾圓的鱗片在夕陽照射下金光熠熠。巨大的生物前爪交疊,優雅地臥在草地上,悠然休憩。見莫宇帆望過來,對方甩了甩腦袋,起身向他走去,陰影瞬間將周圍遮蔽。節節分明的背脊隨著巨獸的動作一起一伏,四肢強健的肌肉隱隱可見,蜿蜒的長尾拖在地上毫無聲息,無一不昭示著他的強大。
 
一頭上古神獸——龍。
 
「尊駕這是在做什麼?」不見他開口,奇異的龍吟便從喉間溢出,抑揚頓挫,宛若鐘鳴。
 
「地主,不知您在此,失禮了。」莫宇帆攏袖行了一禮:「突然想體驗一下墜落的感覺。」
 
「呵呵,尊駕這點高度,怕是不過癮。吾帶您見識一下?」
 
被稱為地主的生物彎起眉骨,似乎眼角含笑。巨大的翅膀橫跨天空,遮蔽烈日,金龍舒展身軀,倏地將莫宇帆抓在前爪,竄入高空。
 
一人一龍在空中盤桓。歷來無人到達的高度,雲端之上的領域只能由神獸支配,自亞拉亞創立以來,沒人膽敢打破這條規定。一生中能見識到這風景的人不多。
 
冷風與雲霧填滿胸腔,天地間的一切都變得渺小無比,只有自己和地面的距離被無限放大。
 
莫宇帆任由地主帶著翱翔,將遼闊的景色收進眼裡。
 
「如何?」地主問。
 
「確實是迷人的風景。」
 
若是在衝動引誘之下,著地的時候忘記翻身,想必會摔得粉身碎骨吧。莫宇帆在腦內勾勒背頸著地的瞬間,脆弱的肢體迸裂的畫面,血肉化作混沌的觸感,不禁感到一陣窒息,似乎有電流竄過脊髓。
 
「真是迷人。」他低聲重複了一遍。
 
「然也。」地主的聲音低沈又醇美,像是來自深淵的誘惑:「飛得越高,墜落的慾望就越是深重。越是俯瞰,越是想體驗直直摔落的瞬間。死亡的誘惑便是如此甜美。」
 
「如您這般的存在也會有嗎?」
 
「死亡的誘惑,凡靈生而有之。墜落之慾,此乃吾等的特權。」地主勾著他輕笑,胸膛發出的低鳴伴隨著風聲在莫宇帆耳邊隆隆作響:「尊駕可願一試?」
 
莫宇帆失神地盯著下方的風景,寬大袖袍咧咧作響,打在身上隱隱作痛,罡風肆意噬咬著他的肌膚。他的眼神迷失而散漫,彷彿中了幻術。
 
癡迷地沈浸了片刻之後,他才深深吸一口氣。
 
「不了,余怕是抵不住誘惑。徒弟還小,需要人照料。」
 
這個高度要是一時把持不住,放棄抵抗地墮落,粉身碎骨必死無疑。要是沒有徒弟要養,他可能會真的好奇一試……
 
「尊駕真是有自制力。」地主讚嘆道。
 
「謬贊,恰恰相反。余有自知之明。」莫宇帆苦笑。
 
他意志力薄弱,難以抵抗那種誘惑,絕對會想體驗一下摔得粉身碎骨的感覺。最理智的做法還是從一開始就遠離毒品。
 
「和尊駕度過的時光甚是愉悅。尊駕事忙,就不打擾尊駕了。」
 
地主將莫宇帆帶回地面,找了個舒適的地方,繼續曬起夕陽浴。
 
莫宇帆向他一禮,識趣地告退。他在小恆山晃蕩一陣,最後去了一趟聖地,直到天色全黑才回到宸翰宗。
 
小寒舍一片漆黑,徒弟們正在練武場晚課,他來到練武場,發現裡面也是一片漆黑,疑惑地轉了一圈,最後在廊上發現徒弟們的蹤跡。
 
羽靠著廊柱,坐在走廊邊緣;寒易天枕著她的腿躺在廊上,動也不動。
 
看見師父出現,羽面無表情地抬頭。
 
「怎麼了?」他問,語氣中不自覺地帶著一絲小心。
 
「師弟昏倒了。」
 
莫宇帆沒有說話,只是來到她的身邊坐下。
 
「你一定要這樣逼師弟嗎?」
 
「這是我族的義務。」
 
「是魔族就非要變強不可嗎?宸翰宗還有我呀,以後阿羽撐起宗門,師弟在我身後幫忙,這樣不好嗎?」
 
羽說話的時候,盯著莫宇帆的眼珠一瞬也不瞬,有點瘮人。她揉著師弟的腦袋,艱難地閉上嘴唇,把後面半句話吞了回去。
 
──難道就因為她是人類,所以不行嗎?
 
「那樣也很好。但是阿羽,妳看不出來他很努力嗎?他想學好,他並不甘願止步於此。」
 
莫宇帆撐起身子,摸了摸寒易天緊皺的眉心,輕輕輸了一點魔力過去。
 
他更希望寒易天能對宸翰宗負責,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淡淡的金光從肌膚相觸的地方散開,寒易天痛苦的表情稍微鬆開了一點,口中隱隱溢出呻吟。
 
「今天你是不是丟下天兒自己去玩了?」羽突然問。
 
「對不起。」莫宇帆扭開腦袋,悶悶地說。
 
羽捏住他的臉頰,用力扯了回來:「失職。」
 
莫宇帆順勢向下倒去,躺上羽的大腿。安靜了一會,他坦白說道:「我本來沒有打算要當個好師父。」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當不了。」
 
「那現在想當了嗎?」
 
「想當也當不了。」
 
「總能想想的嘛。而且我覺得師父全天下最好了。」
 
羽摸摸他的頭,幫他把散亂開來的瀏海攏到耳後。莫宇帆沒有回答,只是閉上眼享受大徒弟的摸頭。過了很久,他才又問:
 
「如果有一件事,不想面對,也解決不了,但是總有一天非面對不可。是妳的話會怎麼做?」
 
「戰略性撤退?」羽歪頭思索,提議:「逃到夠強了,有能力面對的時候再去解決!」
 
打不過就跑,這是阿娘教的。
 
「逃了十幾年了,還是逃不掉,又怎麼辦?」
 
「那也只能逃嘍,拼了老命逃嘛。只要還沒被追上,總是有辦法逃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逃跑又不可恥。」羽滿不在乎地說:「師父在外面有仇家嗎?」
 
「那倒沒有。」
 
莫宇帆爬起身來,撣淨衣襬,伸手要去抱寒易天,被羽一巴掌拍掉。
 
「你先走吧。」羽兩手插腰,不吝於表達她身為長徒的怒氣:「我送師弟回去就好,你別再嚇他了!」
 
被嫌棄的莫宇帆無奈地走了。羽等他離開,將師弟背在身後,才慢慢往小寒舍走去。
 
寒易天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靠在師姐背上,漫步在星空之下。
 
「阿姐,我,我怎麼了?」他的臉漸漸白了,整個人被羞憤席捲,下意識握緊了指尖:「我是不是……」
 
「抱歉啊天兒,我剛剛沒有控制好力道,把你打暈了。」羽面不改色地撒謊:「你還疼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寒易天茫然回想,只記得自己在靜室裡面打坐,他們什麼時候出去對練的,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頭有點疼……」
 
「我一激動就踢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還把臉往上湊,真笨。回去幫你上點藥吧,希望師父不要罵我。」
 
羽說得煞有其事,寒易天也就信了。見師弟泛白的指尖慢慢鬆開,她暗自鬆了一口氣。
 
師父說得對,師弟自己不甘於此,她沒有權力阻止他。
 
「加油啊,師弟。」她在心裡為寒易天打氣。
 
下一次個人授課,莫宇帆早早等在廢棄偏殿,見到寒易天出現,他二話不說,拿出戒尺,俐落地塞進二徒弟的手裡
 
「上一次是我玩忽職守。無故離去是我的錯,你可以罰我。」
 
寒易天兩手一抖,尺差點就沒拿穩:「我,我,弟子,不──」
 
「你敢把尺弄掉,我就把你吊起來打。」
 
寒易天又是一抖,趕緊抓牢戒尺,沈默半晌才低下頭。
 
「您折殺弟子了。」
 
「總歸是我的錯。」莫宇帆還伸著手,不耐地攤了兩下:「你若是不敢打我,也可以提出代替的要求。」
 
寒易天想了一下。
 
「那,弟子希望您以後無故不得提早下課。」
 
「這是我的義務,不用你說。換一個。」
 
「那您能對我好一點嗎?」
 
「辦不到,換一個。」莫宇帆乾脆地說。
 
「那……沒有了。」
 
寒易天略顯失望,虛弱地扯了扯袖角。見他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莫宇帆有些不耐,提議道:「我有師命訓誡在身,無法自傷。你若是希望,我可以喚來阿羽代替你行刑。」
 
「不必了師父。」寒易天將戒尺雙手奉上,恭敬地說:「您若是覺得自己錯了,向弟子道個歉就好。」
 
「好吧。」莫宇帆接過戒尺,隨意地插在腰間,環胸冷冷地說:「對不起。」
 
寒易天扯著袖口揚起小臉,對他軟糯地一笑。
 
「開始吧。」
 
寒易天在蒲團上跪好,由師父為他縛手遞筆,兩人沒有再交換任何一個字。做好準備之後,莫宇帆默默退開,任由寒易天閉目調息,咬著筆寫了起來。
 
身後很安靜。
 
汗從鬢間流下,一路滴進衣領。春末的風很涼,刮著單薄汗濕的身體,像刀鋒一樣冷冽,不斷帶走他的體溫。魔力從筆尖流失,下頷的肌肉越發僵硬。他寫得累極,下巴漸漸地抬不動了,忍不住停下動作,往師父看去。
 
莫宇帆攏手站著,沒有任何表示。
 
對視幾秒,寒易天回過身去,繼續寫了起來。這次他一反往常,換成龍脈祝文,用流雲般的巫文字體寫了一遍《亞拉亞大遷徙》。
 
巫文非常耗費心神。寒易天不停喘息,又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莫宇帆冷漠地與他對視,沒有開口訓斥,也沒有任何贊同或反對,只是微微勾了勾手指,白玉牆上的文字應聲消失。
 
寒易天忽然間獲得了莫大的滿足。
 
這裡是他的聖地。師父的另外一面師姐不曾見過,師父陪他練習巫文的事師姐也不知道,只有他看得見,只有他知道。他在這裡有一座偏殿,一小面白玉牆,以及只屬於他跟師父的秘密。
 
熟悉的異樣感從後腰傳來,他悶哼一聲,差點鬆開嘴巴。莫宇帆來到背後,壓住他的肩膀,不容置疑地下令:「繼續。」
 
寒易天繃緊下頷,咬緊了筆繼續。異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逐漸佔據整個腹腔。乾枯的魔力像是快要沸騰,滾熱得難以忍受,他掙扎著想逃走,被莫宇帆一把按了回去。
 
「繼續。」
 
肩膀上的雙手如千斤重,寒易天痛得幾乎要昏死過去。腹中升起一股熱流,滾燙地衝上喉嚨,燒得他的下頷幾乎無法動彈。
 
意識即將潰散的瞬間,莫宇帆用力一捏,堅定地指示:
 
「繼續。」
 
透過模糊的視線,寒易天忍著劇痛,將意識集中在眉心,用力往白玉牆投去。莫宇帆終於鬆開他的肩膀,手向前輕輕一伸,正好接住掉落的筆,任由他倒在蒲團上呻吟。
 
他抓住自己的胸口──雙手不知何時已經被解開──灼熱的電流從腰間竄上脊椎,貫穿胸腹,衝向他的眉間。
 
──第一條魔力迴路,終於開了。
 
灼熱的不適感很快消退,輕盈與舒暢取而代之。莫宇帆將他扶起,摸了摸他的額頭,問:「感覺如何?」
 
「暖,暖暖的,很好。」寒易天正處於一種玄妙的狀態,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說起話來有點咬字不清。
 
「還寫嗎?」莫宇帆問。
 
「再,再一下,再寫一下。」
 
嶄新的變化讓他覺得很舒服。四肢百骸像浸入溫水,乾枯的魔力忽然間盈滿體內。寒易天等到軟綿的四肢稍微恢復掌控,又在蒲團上正坐跪好,希冀地看向師父。
 
莫宇帆沒有把筆遞給他,也沒有為他縛手,而是點了點自己的眉心,對著牆面示意:「去。」
 
寒易天疑惑地看向牆面,見莫宇帆引導性地畫了一個符首,突然覺得眉心隱隱發燙。他集中精神,將意識往牆面探去,試探性地勾勒了一筆。
 
半截符文在牆上憑空浮現。
 
「師、師父!您看!」寒易天興奮地握住自己的袖子,轉頭激動地看著莫宇帆,差點就從葡團上跳起來。剩餘的內容立刻被他拋到腦後。
 
莫宇帆抽出戒尺,狠狠打了他三下手板。
 
「不專心。」
 
不知道符文寫一半分心很危險嗎?
 
寒易天的感動瞬間散淨,垂頭喪氣地坐了回去。
 
「可以進行下一階段了。」莫宇帆慢條斯理地將戒尺插在腰上,宣布:「回道場。」
 
他們回到小道場,做完例行的拉筋,莫宇帆又帶著他去了書閣,從書閣外面的加蓋工作棚拉出一個箱子。箱子塞在長桌底下,裡面堆著謹言送來的邊角料,是目前工作棚唯二的擺設品。他選了幾塊石料,製成新的石盤,接著拿出小豪,在每一個石盤上描上一圈符,共描了十幾個型態各異的符座。
 
每一塊石盤差不多都是餡餅大小,剛好能用兩隻手捏住。
 
「接下來改用這個練習。」莫宇帆彎下身子,幫助寒易天將石盤握在手中,擺好正確的手勢:「雙手拿盤,拇指抵在正面,手掌空握,不可以捏死。」
 
「每日用魔力描繪,圖樣越細越好。一開始投射跟預想會有誤差,不可以急於輸出,要緩慢再緩慢……」
 
玩了一陣子,下課的時辰到了。莫宇帆將石盤交給徒弟,叮嚀幾句注意事項,便宣布下課。
 
寒易天低頭道謝,之後扯住袖子,恭恭敬敬地站著,不講話也不走。
 
他看著莫宇帆欲言又止。
 
莫宇帆看著徒弟,徒弟也看著他。等了半天,他自覺已經等得夠久了,逕自轉身往書閣外走去。
 
「師父。」寒易天突然叫住他:「我,我,我今天,迴路開了。」
 
莫宇帆停下腳步,等著他的下文。
 
「可,可以,自己,去林間了。」徒弟還在結巴。
 
「所以呢?」
 
「師,師,師父,您可以,可以……」
 
寒易天長那麼大,還沒幹過如此艱難的事情。要他說出這個要求,簡直跟讓師姐幫他洗澡一樣羞恥。被拒絕的恐懼擄獲身心,男孩支支吾吾,愣是說不出口,無措地停了下來。
 
「說。」莫宇帆冰冷地命令。
 
「您可以,誇,誇,誇我一下嗎?!」
 
被師父一嚇,寒易天將心一橫,一口氣說了出來。
 
莫宇帆面無表情,看得他指尖冰涼,生怕下一句師父會說「花這麼久才開了一條破迴路居然還有臉提這種要求真是不成體統」,然後把他吊起來打一頓。
 
就在他快要哭出來的時候,莫宇帆問道:「要怎麼誇?」
 
寒易天又紅了臉,吶吶地說不出話。莫宇帆也不催他,耐心地等著,看他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就在氣氛陷入膠著,一片石板從寒易天身後的窗外偷偷摸摸地舉了起來,上面寫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
 
『摸他的頭』。
 
莫宇帆無言地看著窗外。
 
阿羽,妳這樣真的好嗎……
 
還有妳為什麼看到我們要躲到外面?
 
這個問題他從踏入書閣的那一刻就很想知道。只是礙於現在是寒易天的授課時間,二徒弟好像也沒發現,所以他一直佯裝不知。
 
那邊寒易天扯著衣角,努力張闔嘴唇,又礙於矜持發不出聲音,憋得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莫宇帆其實有點想走,但基於自己的堅持,只好沉著臉站著不動。
 
寒易天敢說,他才會給。寒易天敢說,他必定給。
 
他要掰正二徒弟怯懦的性子。
 
院子裡的長徒受到無視,氣得張牙舞爪,又不想被師弟發現,丟開石板在窗外揮舞拳頭,用眼神瞪他示意:『快給我摸!』
 
莫宇帆默默低頭,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忽略窗外的風景。
 
大徒弟瞇起眼睛,兩手環胸,遠遠地看著他,不動了。
 
完蛋了,這是『不摸你就死定了』的信號。他只好抬起右手,放上寒易天的頭上,輕慢地攏了兩下。
 
原則啊,再見了。宸翰宗宗主的原則,就是在長徒的面前沒有原則。
 
「這樣可以嗎?」他問寒易天。
 
寒易天紅了鼻尖,眼淚簌簌地猛掉下來。他臉上的表情又軟又萌,眼裡滿是依賴,看起來很開心,連耳朵尖端都泛起了粉紅色。
 
「謝謝師父。我,我會努力的。」
 
莫宇帆目送大徒弟露出猥瑣非常的姨母笑容,默默消失在窗後,倍感無奈地嘆了口氣,隨手捋起了二徒弟的頭毛。
 
算了,手感不錯,至少比地毯好摸。
 
就先這樣吧。
 

創作回應

月星兒(九喵)
=口=""被雷的猝不及防
2023-11-11 03:59:03
霜松茶
醫護兵!!!(っ °Д °;)っ
2023-11-11 06:21:04
珀伽索斯(Ama)
二徒弟的頭毛,至少比地毯好摸,那地毯是用刺蝟的毛做的嗎?[e23]
2023-12-25 08:44:41
霜松茶
可能是小寒舍管家還不會放柔軟劑,地毯的毛有時候洗久了會硬硬的 (╯▽╰ )~
2023-12-25 10: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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