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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第零卷宸翰宗 6 傳承的第一步

霜松茶 | 2022-12-31 00:00:15 | 巴幣 44 | 人氣 134

完結第零卷·宸翰宗
資料夾簡介
莫大宗主在前去收徒的路上,不小心撿到瀕死的女孩,從此魔生被攪得天翻地覆。

梓柷回恆山派之後,小恆山上度過了和平的一個月。
 
羽甚是喜歡彌子送來的字帖,勤奮練習,書閣每日的午後時光也變得愉快起來。她每天纏著師父、逗弄師弟,之前一點點小不愉快已經被她拋在腦後,劍術和書法突飛猛進,儼然又那個宸翰宗快樂無憂天資聰穎的大弟子。
 
一個月後,莫宇帆看了她的努力成果,宣佈道:「可以開始描符了。」
 
羽和寒易天的課業變得更加繁重。上午的閑暇改為描符練習,下午則各別授課,每三天為一輪,羽一天、寒易天一天,第三天還是共同授課。未排到課的人可以自由活動,只要不違反莫宇帆的規定,不論休息玩耍還是自習皆可。
 
第一天各別授課,莫宇帆將羽帶到練武的道場。練武場坐落書閣以西,尖頂的木閣建築昂然佇立,外邊是方整空曠的黃土操場,中間由一道走廊相隔,供人防曬休息和觀演用。
 
走廊上擺滿了各種大小不一的符石,莫宇帆拿起其中一顆,對羽說:「妳試試。」
 
羽拿在手上翻看,是一顆小小的白玉石,表面雕著符刻。
 
「如何?」莫宇帆問。
 
羽用手指摩娑石頭表面,似乎是在欣賞刻紋。細碎的光亮沿指尖蔓延,她感到石縫冒出熱氣,將她的臉蒸得紅撲撲的,汗珠從額上沁出,忍不住抱怨:「好熱。」
 
莫宇帆換了一顆:「再來。」
 
羽接過端詳,這次一股清涼撲面,她頓時拿起來對臉狂吹,不小心打了個噴嚏。
 
莫宇帆一把搶走,再換了新的遞上。這次是顆鏤空瑪瑙珠,外面光滑圓潤,裡面佈滿如裂痕般的刻紋。
 
「再來。」
 
羽拿著研究了一下,舉起來對著陽光,又放在掌中滾來滾去,歪著頭很疑惑的樣子。莫宇帆並不著急,從旁靜靜看著。突然她似有所悟,站直身子,握住瑪瑙珠向前一伸。兩人被一片黑暗包圍,萬物靜止,了無聲息,藍天白雲和林間喧囂被一層薄弱的結界隔絕在外。
 
她不確定這用法是否正確,回頭看了莫宇帆一眼。
 
莫宇帆沉吟片刻,收了瑪瑙珠,一次略過好幾顆玉石,從隊伍的中間再次挑了一顆遞給她。
 
「是羽符。」羽一眼就認出來,開心地摸著紋路:「好久不見呀,老朋友!」
 
「阿羽。」莫宇帆喚道,從不知道哪裡掏出天頂照明的浮雕精鐵環,往天上一拋:「去。」
 
羽立刻翻身而上,輕巧地一拍屋簷,高高飛起,抓住鐵環之後在空中翻了兩圈,穩穩落地。
 
「身體好輕,好有趣!」她接了鐵環還不滿足,開心地在練武場上蹦蹦跳跳,揚起滔天沙塵:「這顆符石可以送我嗎?」
 
「妳好好表現,我考慮一下。」莫宇帆伸手將她拎回來,拿起精鐵環對她說:「再一次。」
 
這次他加了點力道,精鐵環飛得又高又遠,足足有剛才的兩倍距離。羽奮力一躍,但是高度差了一點,手指堪堪擦過鐵環邊緣後失之交臂,落了下來。她有些不開心地在地上接住鐵環,掛在指尖甩動,曲著腿原地跳了幾下。
 
莫宇帆藉機收回她手上的羽符符石,檢查了一下內含的魔力殘存──空的。
 
他在地上撒上一把鐵砂,畫出三個同心圓,又將另一顆符石放進圓圈正中央。
 
「妳摸著這個,將小圈內的鐵砂聚集到指尖。只許清空第一個圈內的鐵砂,除此之外的不能移動。」
 
羽一指戳上符石,眉頭緊皺,看似陷入苦戰,符石的發動速度卻是極快。內圈的鐵砂往圓心會聚,瞬間將第一圈清空,只是邊緣的鋸齒參差不齊,還不斷顫抖蠕動著。
 
「第二圈。」
 
這次速度比上次更快,空出的圓圈周圍出現了平整圓滑的分界。
 
「二圈半?」
 
剩下的鐵砂空了半圈。
 
「很好,繼續,全部聚起來,越慢越好。」
 
最後的鐵砂用螞蟻搬家的速度,極其緩慢地爬向中點。羽連眉頭都鬆開了,觀察著鐵砂在她的操縱下往中心移動,那享受的神情,莫宇帆懷疑要是她手邊有根樹枝,說不定會忍不住拿起來戳個幾下。
 
「厲害。」他忍不住誇讚。
 
厲害歸厲害,莫宇帆卻頭緒紛繁。
 
大徒弟發展的方向越來越神秘。幾個月前,他躺在藥王谷當個殘廢的時候,谷主的張神醫是這麼跟他說的:
 
「賢侄,很抱歉地跟你說,人類對魔力的觸覺天生註定。除去那些有違天和的法子,幾乎不可能靠後天培養。若真的有天賦,你這般胡餵海餵,餵了一兩年也該覺醒了,長達三四年都沒反應,那估計就是沒有了。」
 
「沒有魔力觸覺的人類,可以催動他人的魔力嗎?」
 
「倒是前所未聞。」
 
「那為何她使我的符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這還真是奇了。」張晌也驚訝,思索了一陣子,斜眼狐疑地問道:「我倒是有幾個猜測。首先,你確定你那小徒兒沒有被人行過『那些法子』嗎?或是那種人的後代?」
 
張晌說的是被稱為「奇美拉」的人種。將古老種族的屍骸種在人類身上,以短時間內達到大成,獲得無以倫比的力量。
 
依照東西方簽署的和平條款,現奇美拉的實驗已被全面禁止,不過亞拉亞仍然有少數奇美拉和奇美拉的後代。
 
莫宇帆沉默了一下,老實說:「這,我不知道。當年是路邊撿來的。」
 
「賢侄……」張晌用看變態的眼神看著他,小小後退一步。
 
「但是和二師父給我的感覺不一樣。」莫宇帆補充:「而且小恆山對她沒有敵意。」
 
「好吧。若是那樣,應該也不會隨便掉在路邊,這個猜測大約不准。第二種可能就是,罕見一點的,非觸覺型的魔法師。你也知道,『魔力觸覺』只是一種形容,能夠親近魔力的人必須要能親身感受魔力,摸得到才能夠交流、使役。」
 
張晌說到這裡搓了搓手指,瞇起眼睛,似乎很想親眼看看實體:「人類與魔力的寵愛貼近觸覺,但是有的人並非如此。醫學上來說有一種非常狀態,稱作『聯覺』,有的人認為是病,有的人認為是天賦。簡單來說,聯覺是不同的感官被串在一起,例如能夠聽到色彩的聲音,嗅到聲音的氣味,諸如此類。若是身患聯覺的人,對魔力的感測方式或許會異於常人,歷來不是沒有特例。」
 
「那也不至於分不出來吧?」莫宇帆問。
 
「小孩兒嘛,要是指點的方式不對,有可能會分不清的。措辭很重要,指導的時候要具體明確,孩子才能聽懂。」
 
莫宇帆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姑且記在腦內。
 
「但是這種案例只在魔法師之間出現過。」張晌又說:「你剛剛說你徒弟體術還行,是不?能習得了體術,多半就不是魔法師。」
 
在以前,「魔法師」只用來形容一種人:身懷疾病,不學魔法就會死去的人類。他們體力孱弱,且沒有魔力滋養就活不下去,相當於弱小的魔族,在火種全數熄滅的黑暗期間幾乎滅絕。孱弱是天生疾病所致,無法靠鍛鍊克服,因此若身體了得,基本上就能排除魔法師的可能。
 
是,我那徒弟體力極好,甚至較魔族的孩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麼最後也是最罕見的可能。賢侄有聽過亞拉亞的寵兒嗎?」
 
「您是指,龍脈巫?」
 
「龍脈巫只是其中一例。」張晌微笑道:「世上除了巫者之外,也有受到亞拉亞偏愛的人。傳聞亞拉亞若是對某個人選產生興趣,便會一直伴隨其左右,窺視其左右。受到亞拉亞關注的人,有的一生平凡、喜悅順隨,有的坎坷顛簸、登峰造極。這背後無關天資、種族、血脈和意志,不知道標準,或許根本就沒有標準。龍脈大巫說過,亞拉亞擁有自己的意識,或許只是這個意識的喜好而已。不知賢侄有沒有聽過這麼一個故事──」
 
 
莫宇帆的思緒飄回當下,看了一眼還在玩鐵砂屑的羽,決定試試另一個方法。他拿起兩顆一模一樣的通訊符石,將其中一顆交給徒弟。溫潤的玉珠落在手中,莫宇帆的聲音同時在羽腦內響起:『阿羽,妳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她正要開口,莫宇帆便按住她的唇。
 
羽很快抓到訣竅,笑嘻嘻地捏住玉珠,在腦內回道:『好呀!』
 
莫宇帆握著對石,開始一步一步朝練武場的另一端走去。
 
『很久以前,有一個沒有魔力觸覺的人類男子。某天這名男子愛上了符文雕刻,因此立志要成為亞拉亞最最偉大的符雕師。為了成為符雕師,他走遍全亞拉亞,爬上高山,深入地底,拜了無數個師父,一個接著一個。但是因為他沒有天賦,沒有魔力,最後大家都很遺憾地對他說:「你沒有天份,還是走吧」,然後嘆息著將他趕走了。』
 
他一邊計算著距離,一邊放慢語速,緩緩地往下講:
 
『不管他多麼刻苦的學習,他刻的符文無法注入魔力,永遠都只是一團毫無意義的花紋。』
 
『大家都嘲笑他癡人說夢。但是男子還是想要成為符雕師,所以他仍然日復一日地刻,廢寢忘食地刻。』
 
『在他生命即將終結的之前,他用盡畢生所學,雕了一尊只屬於他的人偶,刻滿他認為世間最美麗的符文。這件曠世巨作現世的同時,他才發現,原來他並不是想要成為符雕師,他只是想要雕出世界上最美麗的符文。』
 
『於是完成最後一筆的那瞬間,他解脫地笑了,迎向人生的終結,雕刻刀掉落在地,誰知道就在這時——』
 
啪。
 
連繫突然斷了。
 
莫宇帆停下最後一步。他注入符石的魔力,距離就只夠涵蓋一個練武場。現在他正一腳踩在練武場的外圍,剛好站在通訊範圍的邊緣。他低頭,攤開的掌心躺著那枚對石,耐心地等待。
 
只需往對石中注入魔力,通訊範圍就會繼續擴張,從對面亦然。他和練武場僅一步之遙,只要徒弟能夠注入一絲絲,任何一絲魔力,連結就會重新接起。
 
阿羽,妳會怎麼做呢?
 
他專注地盯著掌中對石,那潔白溫潤的對石開始瑩瑩發光,他也一起驚愕地睜大了眼。
 
『——父,師父,我沒聽清,然後呢?刀掉在地上之後發生什麼事?』
 
兩顆對石重新連結了,符石的魔力被擴張了,但是被注入的是他的魔力。
 
他根本沒有動念,魔力就從手上被吸走了。
 
見鬼了,怎麼回事?
 
『——師父?你聽得見嗎?喵?喵喵喵?』
 
『喵什麼喵。』莫宇帆剛從震驚中回神,第一反應是糾正徒弟的尾語:『好好說話,不要鬧。』
 
『師父才是不要講到緊要關頭斷掉,太不人道了!然後呢?』
 
『然後?然後,噗,哈哈哈哈。』事情的發展太過有趣,他忍不住笑了,那枚對石被他緊握在手裡:『然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尊人偶居然動了!世界上最美麗的符文人偶,在他耗盡最後一絲氣力時活了過來,抱起男子,看著他在她懷中嚥氣了。』
 
『師父,你最後該不會還要說那尊人偶現在還活在世界上的某處之類的吧?』羽懷疑地問道。
 
『不錯,妳怎麼知道?』
 
『恐怖故事都是這樣完結的啊!』
 
『別擔心,就算那尊人偶還活著,妳也見不到她。』
 
『為什麼?』
 
『因為她跟阿卡西斯圖書館一起沉在海底。』
 
通訊那端沉默了一下,才傳來一聲扭曲的驚喊:『等等,剛那說的是真實的故事嗎?!更可怕了啊!』
 
『據說,只是據說,但現在尚不可考。』莫宇帆回:『這就是頑符匠之偶的故事。我最近才蒐集到的,阿羽有空可以幫我抄錄入書閣。』
 
那端羽又沉默半晌,才終於問到重點:『那他明明沒有魔力,為什麼人偶最後會動?』
 
莫宇帆鬆開對石,望向耀眼的天際,忽然間大笑起來,這次笑到眼淚都飆了出來。
 
「因為,他雖然不能使用魔力,亞拉亞的魔力卻願意為他所用。」
 
他掠過操場,落在羽的面前,將她高高地舉起來。
 
師徒倆丟下一堆符文石道具,直奔小寒舍的廚房。這次莫宇帆從籃筐裡面翻出兩根玉延塊放在羽的面前。
 
「分得出來這兩根玉延有什麼不同嗎?」
 
「形狀不一樣?」
 
莫宇帆一時語塞,噎了一下才問:「這兩根玉延哪一根魔力比較充沛,妳分得出來嗎?」
 
羽看這又看那,張嘴又閉起,欲言又止,最後搖搖頭。
 
「好吧,那除了形狀,還有沒有什麼不同?」
 
「這個,比較苦。」羽指著第一根說,又指著第二根:「這個比較澀。」
 
莫宇帆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來羽一直在抱怨膳食很苦。味覺也是體感之一,對魔力沒有感覺的人,也能吃得出魔力提純度不佳的苦味嗎?
 
他換了個方式問,又拿出兩顆蘿白:「那妳有辦法看出哪顆比較苦嗎?」
 
羽看了半天,搖頭。
 
具體明確、具體明確,張晌的聲音在他腦海裡迴蕩。他咀嚼一遍自己的問題,改口說道:「如果不是用看的呢?除了用嚐的以外,什麼方法都可以。」
 
出乎意料地,羽拿起蘿白,湊到鼻尖輕嗅,然後毫不猶豫地說:「這顆。」
 
竟然答對了。莫宇帆接過,鬼使神差地跟著嗅了一下——沒味道。
 
他又喚了幾種不同的食材,一一排開給羽指認,平均維持著錯兩次對一次,弄得莫宇帆滿腦子混亂。
 
丟開滿流理台的食材,他從身上掏出兩顆一模一樣的白玉,一顆注滿魔力,一顆吸空,放在羽的面前。
 
「這兩顆礦石,有哪裡不同嗎?」
 
「有啊。」羽拿起注滿魔力的玉石,說:「這一顆比較討人喜歡。」
 
莫宇帆收回玉石,再試了一次,然後又一次。同樣的實驗重複好幾次,換成白玉和他的魔力之後,羽的辨識率變成百發百中,每次都能認出染有莫宇帆魔力的玉石,然而理由不是「喜歡」就是「好看」,有時候還有「滑滑的」混在裡面,全是些神秘到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回答。
 
對食材的魔力毫無反應,但是對他的魔力卻有反應?
 
莫宇帆開始考慮是否要去拿別的材料。
 
這時候廚房的門開了。寒易天從走廊踏入,看見兩人都在,嚇得向後一彈。他手中提著一籃草藥,有花有草,本打算在自習時間練習魔力提純。莫宇帆立即毫不客氣地從他的提籃內順走一大把月華花——整個宸翰宗的東西都是他的,打劫二徒弟毫無負擔。
 
白色的月華花是所有花草之中最好浸染的植物,沁滿魔力時會發出柔和的月白色光芒,素有「亞拉亞光輝」之美譽,民間常用來避邪和祭祀。緊追在後的是淺色的鈴蘭和尚未盛開的荷花,時常被用來設立結界和封印。草木有自己的個性,有的魔力只出不進,有的抗拒一切浸染,也有如月華花這般包容萬物。寒易天的材料挑得很好,籃內有一大把在滿月之日摘採的月華花,或垂首含羞,或肆意盛開,將他整個人照得熠熠生輝。
 
莫宇帆拿了四朵花,左手三朵、右手一朵,信手藏在身後。右手輕捻花瓣,悄悄染上自己的魔力,左手則是什麼也不做,染好之後將幾朵花互換幾次,才放在羽的面前。
 
這次不用莫宇帆說,羽自發地湊上去研究起來。跟食材當前的時候不同,她幾乎連看都沒看,毫不猶豫指向中間那朵:「這朵,不一樣。」
 
正是染上莫宇帆魔力的花。
 
「奇了,奇了。」莫宇帆撫手。
 
寒易天在旁邊,捧著一株半開的花苞,模仿莫宇帆的動作開始釋放魔力,跟著染起花來。反正這兩尊大佛在這裡玩,他今天是別想練習了。
 
「師父,這要進行到什麼時候?」羽問道:「該不會我接下來上課都是這樣?」
 
玩到我滿足好奇心為止——莫宇帆差點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只說:「別著急,這很重要。」
 
寒易天手中的月華花苞發出淡藍色的光芒,花瓣悠悠地舒展開來。
 
成功了——寒易天驚奇地想,下一刻手裡剛染成功的花就被抽走,丟進案台隱匿在百花之中,又放到羽的面前。另一株花苞被塞進寒易天手中,意思很明顯,寒易天認命地繼續釋放魔力,重來一次。
 
「這朵。」羽毫不猶豫地指出師弟剛才染過的花。
 
莫宇帆又染了一朵,和寒易天染好的第二朵一起混進花堆,繼續實驗。
 
「我們一人放了一朵。」莫宇帆說:「妳分得出來哪朵是哪朵嗎?」
 
羽先是準確無誤地將兩朵花挑出,接著對著莫宇帆看,又對著寒易天比了比,左右來回,甚是為難。轉兩圈之後,她換了一朵、又換了一朵,反覆換了好幾次觀看,才放下花朵說:「分不清。」
 
「兩朵有什麼不一樣嗎?」莫宇帆又問。
 
羽舉起花來對著莫宇帆看了半天,才說:「沒有?有?沒有。」
 
「有還是沒有?」莫宇帆笑道。
 
「唔,就,好像比較亮,但是又一樣亮。這兩朵好像有光,但是每一朵都有光。」
 
羽說著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謎語,從檯上拿起一朵沒有被兩人的魔力浸染的花,比手畫腳地描述:「只有這兩朵在發光,但其實每一朵都在發光。每一朵看起來都一樣,光亮一樣,顏色也一樣,不知道為什麼,看上去都一樣,但是就是有一瞬間覺得這兩朵『發光』。」
 
「聞起來有什麼不同?」莫宇帆又問。
 
羽分別嗅了一下,又答得似是而非:「有?沒有?有沒有。」
 
「和『發光』一樣?」莫宇帆耐心追問。
 
「喔!」羽一敲手,恍然大悟:「對,沒錯,聞起來在發光!」
 
「發光有味道的嗎?」寒易天汗顏問道。
 
師姐說的應該不是什麼「陽光的味道」這麼詩意的東西吧?
 
「嗯,現在有了,從這一刻開始!我記住發光的味道啦。」羽得意洋洋:「這樣我也算分得出魔力了嗎?」
 
「很遺憾,並不。」莫宇帆忍不住笑了。
 
羽對食材本身的魔力還是分不出來。
 
徒弟是依靠什麼辨識魔力?又是依靠什麼奪取他的魔力?居住環境?人際關係?味覺?嗅覺?視覺?還是由某種更高的意志,例如亞拉亞的決定?
 
總覺得張晌提的每一個可能性都混在一起。
 
莫宇帆幾乎按耐不住,想衝去書閣把這些事情記錄下來。
 
先進行符文的練習,再看看後續發展如何好了。人類的巫者有很多身無魔力,寫出來的符文卻同樣驚人。要是真的不行,就讓羽以後隨身裝備師弟,既然能用他的魔力,或許也能夠用寒易天的吧?等未來寒易天進階了,再讓兩人實驗看看。
 
莫宇帆想著,一邊把羽帶回到練武場,讓她躺在走廊上,圍著她擺了一個聚魔陣。斜陽穿過廊間灑在她身上,鍍上一層矇矓的金色,周圍的魔力緩慢地往她身上聚集。
 
羽歪頭:「暖暖的,有點癢。」
 
莫宇帆悄悄地挪開一顆符石,停了聚魔陣:「還癢嗎?」
 
「癢。」
 
那就是錯覺了。莫宇帆扶額。
 
他把玩了一陣符石,突然好奇心起,又放回陣內,兩隻手按在符文陣上,毫無保留地向聚魔陣內推入自己的魔力。
 
濃郁的魔素散溢在空中,立刻被聚魔陣緩緩吸入,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小型漩渦,整個小圈子都被他的魔力填滿。原本沒事人一般的羽突然眼神迷茫,眼皮撐不住地往下墜。
 
「睏。」
 
她對師父說,很努力地想張開眼睛,但是怎麼抵抗都無力不支,突然累得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最後閉上眼陷入一片黑暗。
 
「阿羽?」
 
莫宇帆喚她的聲音逐漸遠去。
 
羽似乎做了一個夢。
 
她趴在某個人僵硬的軀體上,雙臂大開,十指緊扣。無數根通天徹地的黑刺穿身而過,有的細如針,有的粗如柱,密密麻麻將她們釘死在一起。
 
兩人的胸口緊緊貼合,然而身下的軀殼沒有溫度,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從她的視角只看得見潔白的胸膛,爬滿黑色不祥的染印,以及地上堆積的如刀劍刻痕般的黑線。
 
金色的絲線堵住她的嘴。她想尖叫,想哭喊,想掙扎想要大聲呼救。胸口被巨大的黑刺貫穿,連卑微地喘一口氣都是奢望,只有她一人的血源源不絕地流。
 
滅頂的疼痛之中,許多根柔軟的物體爬上她的身子。它們像是慘白的小手,蠕動著鑽入肚皮底下,不停地扒著那些金絲和黑刺,試圖撬開一條縫。
 
小手越抓越急,卻如蚍蜉撼樹,徒勞無功。三方勢力戰成一團,四處都迴蕩著若有若無的哭聲。越來越多手擠進她和身下的軀體之間,更多的手從上面抱住她的身驅,想把她從刺上拔起。那黑刺對它來說似乎惡毒非常,只要一沾上就會燃燒殆盡,然而白色的觸鬚仍然一波接著一波,像是撲火的飛蛾,猙獰地、扭曲地,一圈圈捲住黑刺扭絞,在空中掙扎著被焚燒的身軀消失,彷彿在代替她無聲慘叫。
 
耀眼的白如山洪爆發,落滿視野所及的一切。白色的小手鋪天蓋地,瘋狂地齊聲尖嘯——
 
「吵。」
 
羽用力摀住耳朵,矇矓睜開眼,正好見到莫宇帆低頭望向她。
 
她環顧四週,發現自己身處書閣,安逸地躺在莫羽帆腿上。莫宇帆憑靠樓梯,一手穩住她的頭,一手拿著手札,飛快地以魔力書寫。
 
「這樣都能睡,師父真是服了妳了。」莫宇帆無奈地問:「妳感覺怎麼樣?」
 
「做了一個夢。」羽揉著小臉說。昨晚明明睡得很好,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那麼睏?
 
「什麼樣的夢?」
 
「不太記得了,唔,總覺得在夢裡,身上到處都很痛。」
 
「還有呢?」
 
「沒了。」
 
「沒有發光嗎?」莫宇帆問。
 
「嗯,沒有!」
 
羽忍不住抱住師父蹭了兩下,蹭掉隱約殘留的不適感。莫宇帆又沙沙沙地寫了幾行在手札上,鬆開雙手,讓羽跳了下去:
 
「今天先到這裡吧。下課了。回小寒舍去吧,天兒估計在等妳用膳了。」
 
「嗯!師父晚課見。」
 
羽應了一聲,蹦下樓梯,歡快地跑了。
 
第二日,來到莫宇帆對二徒弟的初次授課。
 
上午是書閣的符籙課,監督完兩個徒弟描符後,莫宇帆早早離開書閣,冷水沐浴,脫下平時最愛的單衣,換了一件窄袖中單,外罩半臂長衫,髮尾擰乾後用結著碎玉的髮繩束起。
 
他緩步來到小道場,安置几案,舖上兩張坐墊,焚香跪坐,靜靜地閉目養神。
 
寒易天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色。莫宇帆雙手置膝正襟危坐,長衫綴地,莊嚴肅穆,腰背拉出一條優美的直線。旁邊的桌上擺著兩個茶杯,杯內注滿清水,紫銅香爐輕煙冉冉,滿室清香,師父的面容在煙霧之中略顯朦朧。
 
莫宇帆側過臉,安靜地看著他。
 
寒易天屏著氣息來到對面,模仿他的樣子跪坐,動作有些生疏。
 
莫宇帆端起茶盞,等待寒易天照做,接著舉杯示意,仰首飲盡。寒易天有樣學樣,兩手捧杯,向他回禮,同樣一飲而盡。盞中的清水冰寒刺骨,一路滑進腹中,凍得寒易天一個機靈。他跟隨莫宇帆的動作,將空杯置於膝前,讓兩尊空杯互相對映。
 
莫宇帆清冷地注視著他。
 
「師、師父。」寒易天忍不住結結巴巴地喚了一聲。
 
「嗯。」莫宇帆應道。
 
寒易天現在非常緊張。
 
自從大車輪事件之後,他一直避免讓師父和師姐獨處,也避免自己和師父獨處。但是隨著課業開始變重,他也將接受屬於自己的傳承,從今開始獨處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多。他還沒想好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
 
他攢緊袖襬,等待莫宇帆開口。
 
「傳承的地點將會是你一輩子難忘的聖地。」莫宇帆緩緩啟齒:「自己的傳承地點,應交由你決定。若希望更換場地,你隨時可以提出要求。」
 
寒易天點頭。
 
「我其實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莫宇帆的聲音冷了下去:「你太弱了。」
 
寒易天肩膀一僵。
 
「今天先講講魔族的傳承方式吧。背誦《亞拉亞大遷徙》。」
 
「『當萊拉爾降臨在艾爾瓦丹,繁星不再閃耀,日月不再升起,無邊的黑夜永無止盡。父神與他的眷屬創造了亞拉亞,將那些渴望指引的靈魂納入亞拉亞的庇護。阿翟爾繼承父神的榮耀,人類使亞拉亞繁榮,古老的種族鎮守四方。』」
 
寒易天張口就來,一字不漏,從頭到尾毫無停頓。
 
「不錯。父神分配的三個職責各有意義。人類是最契合『母親』的存在,軀體能孕育萬物,雖天生弱小,但是就如同一片白紙,能塑造任何樣貌,擁有無盡的可能,一旦步入大成之境,甚至能夠與古老的種族一較高下。」
 
「我們則完全相反。阿翟爾天生獨特,所有的傳承都刻在血脈裡。進階後呈現何種姿態,絕大部分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我們的面貌各異,獨特而繁複,即使同為阿翟爾人,經脈和迴路也會因血脈、族群和各人境遇而分化,是承接了父神的榮耀才得以與彼此相異的血脈混居。」
 
莫宇帆攤開雙手,一掌持著玉石,一掌發出金色的光芒。玉石在他的手中隨血脈之力變換形狀,淺淡的魔力隨金光散溢在空中。
 
「父神在創造亞拉亞時,賜予阿翟爾兩種傳承,分別是強力的血脈,以及亞拉亞的滋養。魔族和純血阿翟爾的根本區別,在於魔族仰賴魔力泉源,而純血阿翟爾只仰賴血脈肉身。話雖這麼說,不代表純血阿翟爾沒有魔力,只是無須魔力也能生存。」
 
他揚了揚左手,白玉石化為一環手鐲,套回白皙的手腕,滑入袖口。
 
「其餘的阿翟爾皆為『魔族』,既仰賴血脈之力,又有魔力泉源。於我們魔族來說,魔力泉源是關乎本質的存在。魔力的迴路圍繞泉源而生,並決定血脈如何運轉。阿翟爾越是仰賴魔力,迴路越是繁複;越是仰賴血脈,天生的體格就越強健。換句話說,受魔力泉源主導的就是魔族,完全不受魔力泉源影響的就是純血阿翟爾。」
 
莫宇帆散了右手的魔力,放下兩手擱在膝上。
 
「祖先們在亞拉亞生根,度過了漫長的歲月後,又摸索出了更多傳承方式。撇開較冷門的不說,現在普遍常見的有四種:以身傳身,以心傳心,口耳相傳,自然進階。」
 
「身傳可以把經歷渡給下一個人,以血脈肉身為主。如果兩人之間享有性質類似的傳承,譬如說,你我兩家的祖先百年前曾經通婚,我身傳與你,就會開啟我們共同的傳承。即使血脈不通,偶爾也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例如我的『天地創造』,若是你足夠強大,便能夠承襲到你身上。」
 
莫宇帆頓了頓,加重語氣道:「但這未必是好事。凡事皆有代價,若接下不屬於自己的傳承,勢必得付出慘痛的代價。不只舊的傳承,氣運、壽命,什麼都有可能被奪走。
 
「血脈越相近,身傳的共鳴度越高,因此世家以身傳身爲主流。
身傳是純血阿翟爾人的首選。同族人可以毫無顧忌,不會有任何負擔。但若是血脈相異,就要慎之又慎。」
 
「心傳是透過魔力的引導產生共鳴,達到近似之效,僅有魔族能夠使用的傳承方式。但凡阿翟爾以魔力為食者,皆可稱為魔族。只是心傳心並不能傳遞記憶,只能喚起朦朧的感受,對無法接受亞拉亞滋養的人完全無用。魔族之間自然以心傳心爲主流。」
 
「第三種,口耳相傳,不單是指知識的傳遞,還有音聲。音聲會喚醒古老的記憶,例如『亞拉亞大遷徙』,當你呼喚亞拉亞之名,相當於獲得了一把鑰匙。只有手握鑰匙的人能在關鍵時刻打開記憶的連結。鑰匙能夠決定你在修煉的路上能走得多遠。口耳相傳的方式在巫者之間頗為常見,不論是阿翟爾的巫者還是人類的巫者,都很注重歌謠的傳承。音聲的傳承能跨越種族,因此阿翟爾與人類之間,口耳相傳是主流。」
 
「最後也是最正統的一種,靠著自身之力進階,直到突破天劫,成為尊者。不論是強力的血脈,還是亞拉亞的滋養,只要不斷地持續使用,最後都有機會突破。」
 
莫宇帆說到這裡,終於停下,讓寒易天消化一下。見他沒有什麼問題,才繼續慢條斯理地說了下去。
 
「自從我們的傳承被亞特族奪走之後,已經很久沒有魔尊出世了。所有人都引領而望,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魔尊很強?」寒易天不確定地回答。
 
「這當然也是一點。」莫宇帆勾了一下嘴角:「傳說中,成為魔尊能繼承亞拉亞的記憶。跨越天劫代表超脫『種族』的傳承,邁入『天地』之間的傳承,不論是人類還是阿翟爾皆有機會。但是如何邁入卻眾說紛紜,僅是跨越天劫並不代表得到亞拉亞的認可。有人說需度劫三次,有人說五次,也有人說一切隨緣,所以大家都在等下一位尊者出世。《大遷徙》還有很多未解之謎,萊拉爾是誰,艾爾瓦丹在哪裡,父神創造亞拉亞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我們迫切地需要有人來解答。」
 
「好了,接下來說說你。上述的四種方式,身傳身我們不適合,沒用。心傳心,你的魔力太弱,事倍功半。口耳相傳,整個書閣已經隨你閱覽,其他的我也不會。所以,說來說去,你眼下只有努力進階這條路可以選。」
 
莫宇帆盯著寒易天,冰涼地細數。
 
「我會為你傳心,但起不了什麼作用,只能輔助,你必須想其他辦法。只是,寒家的血脈之力⋯⋯不太好連續使用。」
 
寒易天聞言,難堪地低下了頭。
 
寒家的血脈之力並不是秘密,然而非常之雞肋:孕育後代的時候,可以決定要生男還是生女。
 
故而寒家三代全是男丁,原因無他,怕生女孩子被人盯上,拐走欺負。
 
只有傳宗接代的時候才能發動的能力⋯⋯似乎不太適合用來修煉。
 
「我很煩惱。」莫宇帆輕聲說:「你不擅長體術,魔力薄弱,血脈不合用,從哪進階都很棘手,我不知道該怎麼教你。你不如先自己想想,未來你想走什麼樣的路。」
 
「是。」寒易天低聲說。
 
「恆山派的孤兒大部分都是這麼過來的。」莫宇帆仍是不急不緩的語氣,但是聽在寒易天耳中,平白添了一分冷漠:「我當年走的也是第四條路,但你真的⋯⋯太弱了。我的經驗沒有任何一分適合你,沒什麼幫助,接下來你只能靠自己。」
 
第一堂課就在低迷的氣氛下結束了。
 
晚上羽問寒易天:「上課有趣嗎?」
 
「嗯。」寒易天答。
 
「怎麼啦?」羽見他悶悶不樂,坐在餐桌上都沒吃幾口,也猜到情況大概不是很樂觀,揉了揉他的腦袋:「魔族的傳承很難學嗎?」
 
「是我太笨了⋯⋯」寒易天將羞憤藏在掌心,憋屈地和師姐說。
 
羽也不知道他們在幹嘛,無法幫他出主意,只好安慰道:「你看,我的狗爬字都有救了,你一定只是沒抓到訣竅而已。不要氣餒呀,才過第一天呢。多試幾次嘛。」
 
寒易天悶悶不樂地應了一聲。
 
第二次單獨授課,莫宇帆仍在小道場等他。
 
「既然未來會成為符文師,弟子可以先從這方面入手嗎?」寒易天鼓起勇氣問。
 
「你會嗎?」莫宇帆反問:「你可以自行決定。我對你的要求只有識得符文,未來不至於睜眼瞎。」
 
畢竟他只是需要二徒弟幫他管理書閣,整理資料。
 
「我、我很喜歡,我想走這條路。」
 
「那就先專注於提升魔力吧。」
 
莫宇帆對寒易天的決定還算滿意。
 
魔族只要刻苦勤勉,魔力便能一直向上拓寬。寒易天體術毫無天分,血脈之力又派不上用場,仰賴亞拉亞的滋養進階是最穩妥的選擇。雖然徒弟的魔力天賦也很微弱,但只要肯付出努力,總會有點收穫。
 
正好小恆山最不缺的就是魔力。
 
「起身吧。」莫宇帆吩咐:「那麼今日,我便為你心傳試試。站到我身前來。」
 
他讓寒易天站到道場中央,自己在他身後跪下。
 
「抬手。」
 
寒易天順從地照做。莫宇帆穿過他的腋下,將上衣一件件解開。白袍從徒弟的肩頭滑落,細瘦的背脊展露在眼前。莫宇帆卸下自己的外衣,敞開中衣,將他攔腰抱住,與二徒弟胸背相貼,盡可能將自己的心脈貼了上去。
 
「放鬆。」
 
寒易天害怕得發不出聲,十根腳趾頭悄悄曲起,感受著自己逐漸被師父的魔力包裹。難以言喻的異樣從身上傳來,像是有好幾隻「手」鑽入體內,撫摸他的經脈。他試著深呼吸,卻徒勞無功,小寒舍深夜的恐怖體驗湧上心頭,全身被禁錮的恐懼感揮之不去,總覺得眼淚又快流出來了。
 
莫宇帆垂眼。
 
二徒弟在拒絕他,傳心若再繼續下去,徒弟只會受傷。
 
果真是事倍功半。
 
他收回魔力,穿好衣服,起身吩咐:「跟我來。」
 
莫宇帆領著寒易天離開練武場,來到登山步道的入口,但並沒有上山,而是往旁邊走去,穿過林間的結界沒入迷霧之中。
 
寒易天僵了一下,見莫宇帆沒有要等他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跟上,戰戰兢兢地踏入霧中。濃霧中幾乎難以視物,他追在莫宇帆身後,只勉強看得見隨步伐掀起的長袍後襬。
 
迷霧倏地散去,視線豁然開朗。不過一晃眼間,他已經站在樹林環繞的草原。周圍鬱鬱蔥蔥,稀疏遼闊,午後豔陽從林間灑落,時不時傳來清麗的鳥鳴,一派安寧祥和。
 
這是他第一次踏出宸翰宗的霧牆。
 
寒易天訝異地瞪大眼睛。這裡的魔力含量是他前所未見,用「充沛」已經不足以描述。宸翰宗結界內的魔力已經濃郁非常,他曾經用「濃到霧化」來對師姐形容。但進入山林間後,魔力的含量又遠遠高出一個層次。簡直就像是空氣本身是由魔力構成的。
 
他跟在莫宇帆身後,越走越不對勁。剛開始還有空東張西望,欣賞周圍的風景,走著走著,呼吸卻變得越來越困難,很快便開始手腳麻痺。濃郁的魔力黏著在肌膚上,一絲絲越纏越緊,胸口吸入的全是一團糊膩。
 
魔力濃度過高竟是這麼不舒服的事情。
 
「跟好。」莫宇帆命令道。
 
寒易天視線模糊,踉蹌地追逐莫宇帆的背影,到最後全靠意志苦撐,連莫宇帆止步也沒注意到,一頭撞上師父的後腰,差點坐倒在地。
 
莫宇帆突然伸手在他後腰某處按了一下。
 
「吸。」
 
手指點過的地方像燙傷一樣灼熱,腰椎彷彿被強行灌入滾油。寒易天用盡全力才忍住沒有叫出聲來。
 
「快吸。」莫宇帆強調,指尖加重力道,在同樣的地方又連點兩下。
 
尾骨上瞬間像是被戳開了一個窗口,一股熱流上衝胸口,緩解了黏稠的壓力。他猛地咳出一大口氣。
 
莫宇帆淡然鬆手,任徒弟跌落在地,捧著心口一陣狂咳,等到他終於靠自己爬起來才重新邁步。
 
之後整個下午,莫宇帆都帶著寒易天在林間漫步。寒易天努力地適應,但是每行一段路,新開的窗口又會慢慢關上。每當再度行到極限,瀕臨昏厥,莫宇帆會再重新為他指點。
 
「記住這種感覺。」莫宇帆說。
 
雖然他知道莫宇帆指的是魔力的流動,但寒易天難以抑制地將窒息的感覺也深深刻入心中。
 
好不容易熬到午課結束,莫宇帆領著寒易天穿過迷霧,回到熟悉的地盤。看到聳立的建築和道路,寒易天雙腿一軟,差點就坐倒在路邊。最後他總算還記得自己在師父面前,硬撐著沒有失態。
 
兩人回到小道場內,跪坐歇息。
 
「若是放任不管,我一直待在裡面,最後會發生什麼事?」寒易天的小腿肚還在打顫,隱忍著喘息的衝動問道。
 
他現在算是知道為何他們不能踏出迷霧了。
 
「嚴重的情況下可能會融化。」莫宇帆說得稀鬆平常:「這便是體術的重要性。若沒有強健的身驅,魔族就只是一團脆弱的魔力,任由外界擺佈,遇到太濃的魔力會融化,太稀薄會溢散而亡。」
 
這也是為何完全大多魔族無法深入毫無魔力的地帶。不只要在缺乏魔力供給的情況冒險,還要不斷抵抗魔力被環境搶走。深入地底向來是純血阿翟爾人和人類的特權。
 
反過來說,也是有不少好處。不管受了多重的傷,只要還留著一口氣,靠魔力滋養就能完全恢復──前提是體魄夠好。
 
「師姐也會嗎?」寒易天又問。
 
「對人類無甚影響。」
 
太好了,至少不用擔心師姐哪天亂跑進去會出事。寒易天鬆了口氣。
 
「從今日開始,你每三天和我進去一次,直到能堅持一個時辰,之後你每日都要自己進去。」
 
說到這裡,莫宇帆頓了一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宣佈:
 
「等你辟穀之後,我們再進行一次心傳儀式。」
 
「是。」寒易天伏在地上恭敬地說,藉由瀏海遮住自己怯懦的表情。

創作回應

珀伽索斯(Ama)
原來這個時代就知道奇美拉喔!還以為故事是在發生在類似中國時期的古早朝代https://i2.bahamut.com.tw/editor/emotion/23.gif
2023-11-23 08:47:58
霜松茶
Ama大早,請用杯熱茶っ☕️
這個世界的科技樹其實蠻高的喔!東南之所以變成這樣,背後有一些特別的原因,隨故事推進會慢慢揭露。敬請期待https://i2.bahamut.com.tw/editor/emotion/12.gif
2023-11-23 10:3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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