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思如長流〉 ◎蘇家立 2022/11/30 青年日報
雨聲淅淅瀝瀝，有時是美麗的誤會。輕閉雙眼，彷彿許多舊識的腳步依循不同的節奏紛紛踏進一條狹小的窄路，有的沉穩如鐘磬，鞋跟觸地宛若剛沖好的濃茗緩緩注入茶杯；有的輕盈似飄蝶，繞著杯沿一圈又一圈，在合宜的歸處留下足跡，使尾隨的記憶彎下身子，以滌淨漫漫夜空的力道，將所有人生停頓的此刻擁入胸膛。這條小徑唯有深夜清晰可辨，在腦海裡彎彎曲曲，遭逢了困頓便果斷轉向，攤平雙掌任其穿越，再交由皎潔月色梳洗，方知拉直之後，又像潺潺遠流的清河，即使彼端縹緲，仍茂生著殷實的翠綠。
夜思，能令一個人體會到獨處的必要。卸除一日工作的疲倦，袖口興許還殘留些微星屑，回到住處推開家門時碎落一地，弄濕了須臾的靜謐。在最熟悉的安棲之所，也最容易鬆懈並露出破綻，教心魔乘隙脫離肉身，以另一個「我」的名義滲入陰影或銅鏡，佯裝一如往常，卻是悄悄蠶食僅存的理智。漸漸的，本我將被夜色籠罩，不知不覺中深陷湍流，載浮載沉，雙眼惺忪放棄對命運的抵抗，屈服陷溺於逸樂的「我」。是故慎獨謹思，是一首永不停息的療癒樂曲，每一個質問漆黑的音符，都該輪廓深邃，蘊藏著堅毅的意志力；臂膀強健，能扛起熙來攘往的喧嘩，銜接街頭巷尾那一縷縷看不見但沉鬱的空無。
卡繆曾說：「只要蔑視命運，就沒有任何命運是不能被克服的。」身處浩瀚紅塵，你我不過是滄海一粟，「蔑視命運」看似莽撞，實則是激勵個人，勇於挑戰千艱萬難，將無可迴避的日升月落、生老病弱視為茶杯中清澄的明湖，背對著一望無垠的黑夜，先小口啜飲往昔錯謬，令喉頭習慣那苦澀後，悠然飲盡不停翻新的現實，浪濤掏去了一層又一層痛楚，緊接著是久久不散的微甘。
命運從來沒有多餘的誤解，蔚藍乃仰望所見，心靜是夜思所釀。縱使窗外雨霧朦朧，屋內依然一片燦爛，與沉默的長夜遙遙對望，它們互為因果，更像相融的風景，巧妙地鑲嵌在彼此的理解之中，透過一盞火光點明心頭的徬徨；藉由一場細雨甦醒沉眠的靈魂。夜思是條潺潺的長流，沖淡執妄，讓偶有汙漬的本我遠漂。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