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是春夢大師!
瑪加-3
這家下午茶店有個很特別的地方,非常適合忙碌的下午時光,許多工作一天卻還要加班的上班族與明明才剛下課卻又要準備去補習班的學生,都很中意這家店。
他們提供的不只是足以提振精神的茶與咖啡、解饞胃底的點心輕食,店家抓準了現代人對於夢的依賴與需求,特別花大錢組裝了五台高級的讀夢機以及三台輕便型讀夢機,採購各式各樣的夢碟片,並提供租借服務。
特別的夢境角落中躲藏著正在逃避現實的人們,他們躺在舒適的躺椅中,嘴角牽起諷刺的笑容,他們的同學、同事或朋友根本不曾看到他們在現實中露出此種笑容。但是一個午覺的時間就能滿足心靈的渴求有何不可呢?
駱夢妍注意到一位外表操勞的男子從躺椅上起身,他收起讀夢機的線並拿出夢碟片,除了把自己使用過後的機器復原之外,他也把表情恢復成僵硬死板的模樣。
她握著駱孟輝剛才為她製作的夢碟片,羨慕那些不用為自己夢境負責的人們。她打開腦後的增幅器,把珍貴的夢碟片放入。這個行為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對於下午茶店的客人與店員來說似乎有些惱人。
一位店員擺出牽強的笑容靠近她說:「小姐,您是顯夢者嗎?不好意思,我們必須先提醒您,這裡並沒有開放顯夢。」
「我知道,我沒有要做夢。」
店員微笑著離開後,駱夢妍趴在桌上,外套袖子因為沾到裝著飲料的玻璃杯外流下的水珠而濕了一小塊。她感覺到有人還在注視著她,也許是來自不放心的店員或是其他客人的視線,好像準備在她眼睛闔上的瞬間叫醒她似的。
多蘿西還是一樣面無表情,彷彿看淡世間萬物一般地冷靜,就算她們現在一籌莫展也完全不著急。駱夢妍知道她多半是因為預知夢的緣故才能如此鎮定,但以她的年紀來說真的相當不正常,她看起來也才十幾歲而已……
「多蘿西,妳今年幾歲啊?」
多蘿西對著駱夢妍眨眨眼說:「應該是十歲。」
「十歲嗎?可憐的孩子。」駱夢妍原本還在慶幸自己沒有這麼糟糕的童年,但又想到自己的童年其實也沒有多好。
「話說我們好像都沒有好好聊過,這幾天一直出生入死,連聊天的機會都沒有。」明明就是自己沒有聊天的心情。「在我想到辦法之前,妳介意我跟妳聊一些私事嗎?」
多蘿西沒有點頭也沒有開口,就只是用她那雙楚楚可憐的雙眼望著駱夢妍。
「我能問妳父母的事嗎?」
「他們都死了。因為我的關係。」
「喔……我很抱歉。」
「沒關係。」
「那妳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
「我原本也以為我沒有,搞不好未來妳也會跟我一樣多出一位哥哥……不,跟妳談論未來的事似乎一點意義都沒有。」
多蘿西沒有馬上給出回應,就在駱夢妍準備問下個問題時,她突然開口說。
「我希望能有跟妳一樣的姐姐。」
這句話像是春風一般沐浴了駱夢妍心中的冬寒。
「妳已經是我可愛的妹妹了!」駱夢妍摟住多蘿西說。
「駱夢妍姐姐。」
「怎麼了?我親愛的妹妹。」
「我要跟妳說一件事。」
「什麼事?我在聽。」
「我跟妳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是真的打從心底喜歡妳這個人。」
駱夢妍對於這麼突然又真誠的告白有點不知所措,她感覺心中又更加溫暖。
「也沒有多長一段時間啦,加上在英國的時候,我們認識也才五天而已。其實妳把我想得太好了,我這個人一點都不好,做每件事都失敗,還連累身邊的人。」
「我就是喜歡妳這一點,就算遇到困難與失敗,還是認真面對、永不言棄。不像那些選擇逃避而躲進夢中的人,妳總是勇敢地面對現實。」
「多蘿西?」駱夢妍訝異地看著自己懷裡的小女孩,對方突然變得很陌生。
「駱夢妍,如果這個世界上的人都能像妳一樣認真地活著,那這個世界也許就不會如此。」
「妳怎麼了?突然說這些做什麼?是因為喝茶的關係嗎?早知道幫妳點果汁了,我想說妳是英國人所以……」
突然有人走到他們桌邊,駱夢妍把多蘿西小小的身軀藏在外套中,她抬頭往靠近的人看去,對方是個年輕的東方女人,穿著很一般的風衣與緊身長褲,腳踩著淑女鞋,手上提著褐色皮革的公事包。
「有什麼事嗎?」駱夢妍一隻手摸進口袋中,手指捏著一顆速眠藥。
「駱夢妍嗎?」陌生的女人傾身靠近駱夢妍用英文輕聲說:「我是西格蒙的人。」
駱夢妍瞪大眼,吃驚地說不出話。
自稱是西格蒙的女人立刻拿出一張西格蒙的員工卡證明自己的身分,駱夢妍一眼就能明白那張卡貨真價實。
「詳細的事情不方便在這裡討論,請妳跟我來。」
駱夢妍也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帶著多蘿西跟著對方離開下午茶店。
所以我的任務結束了?太奇怪了吧?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雖然駱夢妍滿肚子疑惑,但她還是忍住沒有發問,她同意到較為隱密安全的地方談論。
他們走出下午茶店,拐進對街的巷子中,西格蒙的女人停在一輛黑色的廂型車旁,示意他們上車。
車上的後座中坐了一個男人,他有一頭清爽的褐色短髮還有方正的下巴,臉上戴著墨鏡,雖然看不出來樣貌,但應該不是東方人。西格蒙的女人坐進駕駛位,駱夢妍則把多蘿西抱進廂型車中。
西格蒙的女人開動車子,駛出巷子外。
「妳是怎麼找到我們的?」駱夢妍發問。
西格蒙的女人用後照鏡看了一眼多蘿西,後者輕輕點頭。
「駱夢妍姐姐,我來跟妳說明吧。」
*
駱孟輝這輩子沒有這麼痛過。
現在他終於清楚知道斷手的痛楚,這對他之後的創作應該能有所助益,只不過這一點點的好處完全比不上代價。
他蹲在地上,血液的流失讓他頭暈目眩,儘管如此他還是撿起斷肢,用牙齒咬住自己右手緊握著的夢碟片試圖將其抽出。他感覺到牙齒在光滑且充滿血液的夢碟片上刮動,在夢碟片上面留下細微的刮痕。
他馬上鬆口,不想繼續刮傷自己寶貝的夢碟片。
沒想到一個人影跑到他的身旁,踩在他流出的血攤上,濺起小血花。駱孟輝警戒的往後閃,但失血過多的他直接倒在地上。
搖晃的視線中他看到那個人影是熟悉的人,他身上那件只有在他裝腔作勢的時候才會穿上的白大褂已經沾滿血跡,戴著勞力士的右手抓住駱孟輝的斷肢,另一隻手則扳開僵硬的手指抽出夢碟片。
「你這個王八蛋……」
「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把罵人的力氣省下來。」鄭蝶宇拿著駱孟輝的夢碟片說:「然後專心對付敵人。」
「你……你不就是敵人嗎?」
「如果說我是全天下男人的共同敵人的話,那我就是。」鄭蝶宇附近的空間突然扭曲,就像是擰抹布一樣皺起,他馬上撇頭遠離那塊扭曲的空間。「敵人的夢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剛剛你的手也是這樣扭了一下就斷了。」
「不就是你們的夢嗎?還在裝傻!」
「原來如此,失血過多會讓人的腦袋運轉變慢是真的。」
他們在爭執的同時,駱孟輝僱用的顯夢者突然坐起身,滿頭冷汗臉色蒼白,他一把抓起拿來當作枕頭的背包,拔腿就往樓梯的方向跑去,還差一點因為駱孟輝的血而滑倒。
「誰讓你隨便結束夢境的!」駱孟輝竭盡所能地喊著。「我付你這麼多錢!」
沒想到那個逃跑的顯夢者根本來不及回話,就突然在樓梯前倒下,他的上半身憑空消失,腸子從倒下的下半身中淌淌流出。可憐的他根本沒想到剛才的夢是他這輩子最後的一場夢。
「看來他不只隨便結束夢境,還隨便結束自己的人生。」鄭蝶宇緩慢地脫下白大褂說:「如何?你對於敵人的夢有什麼感想嗎?」
「我只知道你再不想點辦法,我們就要完蛋了。」
「這裡只有你是造夢師,我可不敢在你面前自稱自己懂夢。」
「我不知道……該死的真的很痛……看起來是個殺傷力十足的夢。」
「很高興你提出如此有建設性的見解,對現在的狀況真的是一點幫助都沒有,太感謝你了。」
鄭蝶宇附近的位置又出現扭曲,他立刻閃躲然後把自己的白大褂往那個方向丟出去,就在詭異的扭曲消失的瞬間,白大褂也一併消失了一大塊,破碎的白色布料散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能夠消除一定區塊內的物體嗎?而且範圍不是固定的。」鄭蝶宇拿著無線電說:「讓一組人過來我這裡,不要從正面來。其他兩組人繼續搜索附近,找出顯夢者在哪……」
鄭蝶宇說到一半時,一個白色的人影踏著有液壓裝置運作聲響的腳步聲從樓梯走上來,他身上有一半的面積被不明的機械覆蓋,活像個機器人。液壓的聲響是來自於包覆在他雙腳上的機械,讓他在背著一個大鐵箱的情況下還能正常行走。雖然他的面貌隱藏在發著光的白色頭盔中,但以他的身形不難推斷出他是男性。
他把手中的三個頭顱甩到水泥地上,滾出三道紅色的軌跡。鄭蝶宇慢慢把無線電放下,冷靜地調整頻道,他一看到地上的頭顱便明白原本的無線電頻道已經沒有人會回應他。
身穿白色機器的人舉起手,手掌心中出現一團扭曲的球體,同時鄭蝶宇拿者無線電的手也出現同樣的扭曲,這個扭曲出現的速度與大小跟剛才的完全不是同樣檔次,在鄭蝶宇反應並收手之前,扭曲已經罩住他的手。
不到一個心音的時間,扭曲就消失了,消失的同時也帶走了鄭蝶宇的手及手中的無線電。鄭蝶宇不敢相信地瞪著白色的人,還有在他手中的自己的手。
「有看到嗎?就是那傢伙把我們的手變不見的。」鄭蝶宇表情扭曲地說:「範圍比剛才加大不少,速度也變快了,是因為距離的關係嗎?他背後的箱子裝著的是顯夢者?」
「喂!你不痛嗎?」駱孟輝終於用自己的皮帶把手臂勒緊,蓋在斷臂上的外套已經浸滿血液,又重又濕。
鄭蝶宇從隱藏在白大褂下方的腰包中抽出一條止血帶,配合嘴巴熟練地綁上手臂。「為什麼不繼續攻擊?在戒備?還是說攻擊之間需要冷卻時間?」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攻擊我們?」
「他穿著的輔助機器上面有西格蒙的標誌,左腿還有頭盔上面都有,擺明就是西格蒙的人。」鄭蝶宇與駱孟輝慢慢與對方周旋著。「別說我沒有警告過你,跟西格蒙扯上關係基本上都很慘。」
「所以是來滅我們口的。」駱孟輝喘著氣說。
這樣看起來,駱夢妍她們是真的已經跟西格蒙的人會合了吧?那傢伙就算不在我身邊還是能給我添麻煩,早知道就叫她多請幾頓飯了。
「你有什麼打算?你們的顯夢者已經死光了。」
「我們只要撐到支援過來就有機會活命。」鄭蝶宇說:「我在無線電被搶走前已經傳送座標了。」
「你在做夢嗎?怎麼撐?」
西格蒙的人再度發動攻擊,這次的扭曲直接罩住了駱孟輝的頭,但鄭蝶宇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直接踢開駱孟輝,後者雖然很快就離開扭曲的範圍,但他的右耳還是被扭曲吞噬。
駱孟輝慘叫一聲,撞在水泥牆上,他看著西格蒙的人把他的耳朵丟在地上。
「靠近我。」鄭蝶宇一邊說一邊靠近駱孟輝。
「什麼?」駱孟輝用左手摀著自己的右臉說。
「少了一隻耳朵還是聽得到吧?我叫你靠近我,而且要緊貼著我。」
「我就是有聽到才質疑的。」
「想活下去就靠近我。」
駱孟輝忍著痛往鄭蝶宇靠過去。
「再近一點。」
「我要死也不想抱著你一起死。」
「我的擁抱比你那高傲的自尊心還要有價值。」鄭蝶宇抱住已經沒什麼力氣掙扎的駱孟輝說:「如果你能死在我懷裡,肯定會令後世的少女們稱羨。」
「放開我!他又要攻擊了!」駱孟輝看到西格蒙的人對著他們舉起手。
沒想到對方的手就這麼舉在半空中,手掌中雖然出現了扭曲,但駱孟輝他們身邊卻沒有出現。
「怎麼回事?」
「他看起來並不想殺我。」鄭蝶宇抱著駱孟輝說:「他有好幾次機會可以殺死你跟我,卻沒有這麼做,從他剛才精準的攻擊來看,並不是疏失而是刻意為之,我原本以為他想要我們活著,只不過剛才針對你的攻擊就很明顯想讓你死。」
「如果你猜錯,那我們就會一起死。」駱孟輝放低音量說:「我們往靠近樓梯的那面牆移動,底下有放緩衝物,是我準備的逃生備案。」
「真不愧是從小就在外面流浪的孩子,總是會為自己留個後路。」鄭蝶宇說:「那就這麼辦吧。」
他們踏出緩慢的步伐,像一隻大螃蟹一樣移動著,沒想到他們才剛開始移動,西格蒙的人便讓扭曲出現在他們腳下的地板上,駱孟輝雖然已經反應很快地跳起,但鄭蝶宇卻晚了一步。
鄭蝶宇摔進扭曲中,雖然他的下半身出現在西格蒙的人旁邊,但扭曲卻沒有把他一分為二,果然如他所料地對方沒有要取他性命。
西格蒙的人手馬上一轉,手中的扭曲消失了,鄭蝶宇被扭曲吞噬後,樓下傳來有東西撞擊在廢棄鐵條與地板的聲音,還夾雜著哀號聲。
駱孟輝失去鄭蝶宇的保護,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又再度在手中凝聚新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