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我哥是春夢大師！
瑪加-1
「假如這次的實驗成功了，妳想要怎麼慶祝？」
「我想要再去一次海邊，開一瓶香檳配著烤肉與夕陽，戴著草帽吹著海風聽你彈烏克麗麗，然後親吻我。」
「原來如此，我看錯妳了，妳還真是沒有夢想。」
「什麼意思？」
「這次實驗成功了，我們會再一次回到紐西蘭的塔斯曼灣，開一瓶有年份的粉紅香檳，搭配炭香逼人的羊肋排，一邊欣賞著餘暉與海平線交接的波光，一邊伴隨我烏克麗麗的旋律哼唱，最後在炭火熄滅、星光升起時，我會脫下妳頭上的草帽，在星空底下親吻妳。」
「這跟我說的一樣。」
「妳還沒有聽到最後，最後會不一樣。」
「不一樣？」
「親吻妳之後，我會跪在沙灘上，拿出很貴卻充滿象徵意義的鑽戒，然後妳會馬上知道我接下來會詢問妳是否願意當我的新娘，但妳還是必須裝作這是非常浪漫又催淚的驚喜。」
她的眼淚已經流出眼眶，滑過雀斑的臉頰，落在潔白的實驗室地上。
「如何？」
「白癡喔，破什麼梗，一點都不驚喜。」
「我還沒有問妳願不願意。」
「我──」
「噓。」手指抵住她粉色的唇。「等妳真的看到鑽戒的時候再回答我。」
「如果沒看到戒指的話，你就聽不到我的答案了喔。」
「一定會看到的，因為我已經買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實驗會成功的。」
他握住對方因為恐懼而顫抖的手，試圖給予一些微不足道的勇氣。
「妳已經撐過這麼多年的實驗了，這次是最後一次。」
她沒辦法低頭隱藏自己的淚容，因為腦後已經接滿各種顏色的排線，將她的腦袋固定在一台監測腦波的機器上，只要她的腦波再持續穩定一分鐘，那麼就會達成進行實驗的門檻。現在她的數值看起來非常穩定。
他伸手抹去對方臉上的眼淚，雙眼與美麗如翡翠的綠色瞳孔對視。
「雖然妳不能現在回答我，但我允許妳現在吻我。」
她破涕為笑。
「不要，我也要等實驗結束再親你。」
＊
鄭蝶宇把一枚鑽石戒指放回盒子中。
他坐在屬於自己的旋轉椅上，這張旋轉椅的旋軸老是會發出奇怪又刺耳的聲音，他曾經覺得這個聲音相當惱人，但時間久了就習慣了，有時候坐在別張旋轉椅上沒有聽見刺耳聲時，甚至會有詭異的感覺。
所以在他專注想一件事情時，有些異音或噪音對他來說是有辦法習慣的，只是需要點時間。但他現在有點沒辦法忍受周圍的噪音，而且他覺得就算給他很多時間也不見得可以習慣。他確信他的頭痛跟那些噪音有關。
「那個……黑皮膚的傢伙，你過來一下。」鄭蝶宇朝一個深色膚色、五官深邃、蓄著黑鬍的男人招手，他看起來根本沒有決策能力，但鄭蝶宇就是故意找他。
深色皮膚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後往四周張望。
「就是你啦，過來一下。」鄭蝶宇朝他挑起眉毛，「還是說你聽不懂英文？」
「怎麼了？」
「你覺得這家夢療院怎麼樣？」
「夢療院？」
「就是這間店。你覺得怎麼樣？」
「呃……」
「你說實話沒關係，我不會介意。」
「還不錯吧？設備很齊全。」
「你不覺得這裡空間很小嗎？然後又舊又髒。」
「我覺得不會。」
「是嗎？你還真是客氣。我自己是覺得啦，我這裡真的又窄又髒又舊，但我實在是找不到也沒有錢去更好的地方，如果有更理想的地方的話，我想想……我想要空間寬廣，明亮通風，嶄新的裝潢與設備……還有一點，我發現我現在很需要良好的隔音。」
「是……聽起來很好。」
「聽起來真的很不錯對吧？不過終究還是癡人說夢，我沒辦法改變我的夢療院，我不能加寬這棟破舊的屋子，也沒錢去翻修裝潢，新的設備……我倒是有，畢竟這是我生活的意義。」
「呃……是。」
「但是有一個問題是現在可以解決的，那就是隔音的問題，你聽，現在是不是非常吵鬧呢？」
鄭蝶宇指著他實驗室門外，外面不斷傳來嬉鬧聲、笑聲與辱罵聲。
「喔！」深色膚色的男子終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
「那還不快去叫他們安靜一點？」
深色膚色的男子愣頭愣腦地走出實驗室後，鄭蝶宇將戒指盒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滿意地聽著剛走出去的男人用怯懦的語氣對他的上級說話。這些人雖然都是夢鄉的成員，但不是每個人都跟他一樣有格調，大部分都是些烏合之眾。
他們都收到了指示從各地趕來，好像世界各地的成員都聚集在這間小小的夢療院一樣。除此之外，周邊的建築與店家也都被買通，甚至連兩個街區外的旅館裡也有夢鄉的人在。
能讓幽夢動用如此人力，甚至讓他本人都來到現場，可見多蘿西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鄭蝶宇也不是不能了解，如果能大量拷貝多蘿西的夢境，等同於把未來掌握在手中，擁有這股足以左右未來的力量，不管對誰來說都是求之不得。
「你別這麼小氣嘛，這裡又小又冷清，難得有一點熱鬧的氣氛不是很好嗎？」一位不畏寒冷仍穿著貼身黑色背心的紅髮男人，手持一瓶啤酒走過來說。
「我對熱鬧的氣氛是不反感，但對於動物的叫聲就有點過敏，尤其是人猿科的更讓我煩躁。」鄭蝶宇抬起頭看著高大的蘇格蘭人。「我以為我們是在執行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但如果現在往天花板上掛幾個俗氣的綵球，用破爛的音響放讓人頭暈的音樂，似乎就能成為一場低俗的派對。」
「幹嘛這麼壓抑，既然你會加入這個組織，不也代表著你對現實很失望嗎？」蘇格蘭男人伸出手說：「我叫肯恩，我就不問你的名字了，因為中國人的名字我根本記不起來。還有剛才被你趕出去的傢伙叫做阿卜杜勒，他是我的搭檔。」
「我可沒有對現實很失望，對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失望的？只有心懷希望的人才會感到失望。我看起來像是心中充滿希望的人嗎？」
肯恩笑了幾聲：「老實說才跟你講幾句話而已，我就覺得跟你聊天相當有趣。」
「我只擅長逗樂女孩子，如果你被我逗得這麼開心，那你應該要確認自己的蘇格蘭裙裡面是不是真的還有東西。」
「你怎麼知道我是蘇格蘭人？我以為我把我的口音隱藏得很好。」
「看到紅頭髮亂猜的，反正猜錯了也不會怎樣。」
「很有意思。」肯恩又大笑幾聲：「真的很有意思。他們說你曾經在西格蒙工作是真的嗎？我很好奇西格蒙裡面到底在做些什麼。我聽說他們會把人的腦袋放進猴子的頭裡面，看到底是人會變成猴子，還是猴子會變成人，這是真的嗎？」
「沒有，他們只會把大便往自己的腦袋裡塞而已，而且每天都塞一點，塞到漏出來了還繼續塞。」
「那你的腦袋裡還剩多少大便？」
「不多，至少不會漏出來。」
「這是什麼？」
鄭蝶宇把視線移往肯恩的手上，他手上拿著複合式讀夢機的失敗樣本。
「是垃圾，既然你拿起來了就順便幫我丟吧。」
「別騙我了，這個是讀夢機，你居然把三個讀夢機都安裝在同一張母板上面……」肯恩拿著樣本機左翻右看說：「這樣的想法還真不錯，但這樣行不通吧？一看就知道，如果把這台機器接到人的頭上，那個可憐人的腦袋會直接爆炸。」
「太誇張了，頂多就是使用者腦袋裡的血管破裂，讓他變成智障而已。」
「我就是這個意思。」肯恩深藍的雙眼凝視著那台樣本機：「人的腦沒辦法同時處理一個以上的夢境，但如果將所有夢境的內容整合成一個夢境的話或許行得通……」
鄭蝶宇露出深感興趣的眼神，他一直以為這個粗勇男人的腦袋瓜一定也是長滿肌肉。「你說的沒錯，這台機器並不能讓人的腦同時讀取複數的夢，它的主要用途是將複數的夢整合成一個夢境。」
「可是我看不出來這台機器是要如何將夢整合。」
「就跟你說那是垃圾，不是完成品。」
「真的假的？你有完成品？還不拿出來給我看一下，你是怎麼將不同的夢電波整合成一個夢的？」
「要是一般人的話我一定會拿出來炫耀，但是你給我的感覺像是我的競爭者，我才不會隨便給你看勒。」
「太小氣了吧？我的專長不在工程學，我只是個醫生，我對於能同時讀取多個夢境這件事很感興趣，只要能同時讀取設備、藥品跟器具的夢，那豈不是隨時隨地都能幫人動手術了嗎？」
「等我得到諾貝爾獎之後，你自然就會知道。」鄭蝶宇的手機突然閃起亮光，他低頭看去，面色凝重。「終於要來了嗎？」
「目標要過來了？」
「對。」
「那我先去匯報啦！」
「話說幽夢人呢？怎麼都不見他蹤影？」
「他會出現在這裡才奇怪吧？要他命的人多的是，現在肯定是躲在哪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還以為終於能跟他說幾句話，這個等待的時間應該是可以好好聊聊的，太可惜了。」
「你想跟他聊什麼？老大可不是個擅長聊天的人。」
「聊一聊關於這次任務第二個目標的事──」
原本鄭蝶宇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桌上總機電話的鈴聲打斷，他覺得奇怪，今天已經取消所有客人的預約，也在店門口公告沒有營業。也許是喝醉的人或是附近的流浪漢來討食吧？
抱持著這種想法，他決定讓電話鈴聲自己結束，讓對方離開，駱孟輝才剛傳訊息說他們剛從客戶家離開，而且駱孟輝自己就有鑰匙，應該不會用門口的對講機才對。
規律又響亮的電話鈴聲還在持續著，鄭蝶宇終於起身走到他的研究室門口附近，看著掛在螢幕上的監視器畫面。
鄭蝶宇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在螢幕上看到了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肯恩的眼神與姿態從原本的放鬆變得緊繃。
這是夢嗎？鄭蝶宇感受到自己許久未曾悸動的心，居然開始充滿熱血。這一定是夢，不可能是現實。
螢幕上模糊的監視器畫面，店門口前站著一位金髮瘦弱的女人，她有著一張鄭蝶宇絕不可能遺忘的面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