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聽說巴哈要進行一次更新，小屋的吧啦將走入歷史，世間的萬物總是如此，新舊交織之際，多少次的錯過便這樣急匆匆的發生了，革新是令人疲乏的字眼，它通常也隱含著衰亂的軌跡，正因感受了衰敗，才興起改革的企圖，人是很現實的生物，不會沒來由的推動任何改變，它的準則、言行乃至於政治、道德都受到了外在環境的影響。
說到了外在環境，這是研究歷史一個很重要的心態，有些人常說定都長安的王朝普遍武功較盛，那是因為關中就是帝國的心臟，而這顆心臟好死不死長在帝國的最前線，所以長治久安的根本之道，便在於常保武力不墜，因此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只要涉及了長安的安危，這些帝國的統治者通常二話不說的撩落去，然而青史斑斑，發動戰爭之人通常得背負窮兵黷武之惡，秦始皇北伐匈奴收復了河套地，但秦王朝也因此付出高昂的軍事代價，常態性的防守兵力讓秦已經傾斜的內部平衡更加險峻，加上統一後未能及時調整國策，最後便在小劉與小項的「精誠合作」下，敗給了歷史洪流。
說到秦就一定得聊到長城，然而如今我們所見的長城，事實上更大程度上來自於明代，明是一個有趣的王朝，大明王朝的進取心走的是偶爾捕魚，大部分時候放推的風格，然而就只有築長城這件事，他們始終如一，它就像個蓋樂高蓋出興趣的孩子，有明二百七十六年國祚，即使到了崇禎那錢都不曉得花哪去的時代，依然很重視北方長城的修繕。
然而長城的守禦體系其實更像是一個前線的交通要道，其實你硬要鑽通常還是找的到機會的，綿延的國境線，造就了中原王朝疲於應付的窘境，即便是號稱固若金湯（說給皇帝聽）的明代依然很難遏止被人抄後院的事實，遊牧部落打白條的消費習慣，早已是這條國境線上司空見慣的事了。
舉個例子，曾有位日本學者統計唐代武德年間北方突厥南侵的紀錄，武德總共九年，這九年來突厥可謂年年南侵，特別是夏秋之際，報到之準時、人潮之熱絡猶如追新番的宅男，那叫一個蜂擁而至，比咱們大中華民國的跨年還熱鬧。
游牧部落是一個看天吃飯的族群，他們一年四季經歷了大自然的各種洗禮，春天時寒冬剛過，家畜嬴弱，他們居留於冬場根據地，等待冬雪融化，此時的草原危機四伏，有饑餓的狼和嗷嗷待哺的牛羊，大草原上偶爾會有露出積雪的青草，但數量稀疏，遊牧民必須依賴過去一年打草（儲存的乾草）的積累努力挨過初春。
相較於農耕社會，初春是值得期待的時節，適度的雨季能有效的幫助農民耕耘，進京趕考的士人、驅車趕貨的商旅，此時的江南氣候宜人，大運河上往來的商船和作為政治穩定象徵的漕糧船運揭示了帝國的元氣正在復甦，在凜凜寒冬後耀生光彩。
當歲月的軌跡劃向了夏季，熬過初春的遊牧民在生機盎然的大草原的懷抱下，逐漸成長茁壯，此時牛羊在大量進食後恢復了活力，俗話說飽足思淫欲，交配繁殖的旺季也正是夏季，當然人類也不例外，遊牧民努力製造小牧民的季節也正在此時，他們在青綠的草海上盡情奔馳，並從各地相聚交換彼此的情報，在集會中話話家常，誰家的牛生了小犢、誰家女兒被誰拐了、當年老子一人幹了一票商隊等等，最後的重頭戲則是商談這次出草的合作對象。
草原民族是很有互助精神的，他們的平等精神貫徹在跟南方鄰居的相處之中，俗話說你家就是我家，事實上這已是他們的生活日常，藉由貿易、交換還有更直接的搶劫來彌補生活物資的不足，被搶的人自然沒好話，因此他們在歷史中的身影普遍都是跟王八蛋畫上等號。
誠如《史記》裡說到遊牧民「不知禮義、貴壯賤老」，這是源自於他們的生活習性，大草原生存不易，他們必須努力汲取、不浪費任何可能的資源，甚至是女性的生育機能都是維繫部落的重要關鍵，因此遊牧民往往會有「收繼婚」的風俗。收繼婚簡而言之就是失去丈夫的寡婦，嫁給了同族的親屬，有時甚至是兄弟、父子，所以在他們的世界裡「收養未亡人」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但在漢人眼裡「你做兒子的竟然敢肖想你爹的老婆」這簡直是無法想像的傷風敗俗，哪有老爹兩腳一蹬，親屬們後腳便收了未亡人，這情節簡直堪比日本成人片。
「她可是你媽！你阿姨！你小姨母阿！」
但在遊牧民的世界這是很正常的，女性生活不易，總得有個依靠，在這互相綠來綠去的大草原，最重要的是如何生存，因此強壯的牧民和擁有生育能力的女性結合，孕育出更茁壯的下一代，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一片綠油油的草原上很多事就是這麼簡單。
到了秋季，遊牧民要開始替牛羊搶膘，搶膘的意思是脂肪，就是努力將牠們養的圓滾滾、又肥又胖，一些被判定身體贏弱的家畜會被宰殺，牧民忙著打草、驅趕牛羊準備進入冬場過冬，此時部落強壯的男性普遍會兼差外快，他們嘯聚於中原帝國的邊陲，時不時討個吉利要紅包，努力為家裡賺點加菜金，運氣若好些還能擄個漢人女子來過冬。
而中原王朝這邊，秋季也是最繁忙的時節，此時邊防哨衛最為緊繃，調動也最頻繁，各地軍鎮操起傢伙隨時和路過家門的野人幹上一架，在他們眼裡這群要飯的比流氓還流氓，但他們輕騎快馬神出鬼沒，三不五十搶上一把，等到軍隊趕來往往只能收拾殘局，俗話說久病成良醫，中原王朝其實也知道遊牧民的戰鬥模式，所以一支肩負特殊任務的部隊應運而生，他們統稱防秋兵，每逢初秋，由各地抽調的部隊便會增援邊陲顯要，他們大多具備優秀的騎兵，秉持著誰來便打的精神，經常上演著你追我跑的情節。
例如唐代的秋防兵制度便相當嚴謹，何時調動、路線走哪寫的清清楚楚，就是認了你遊牧民看不懂漢字，當然每個王朝的做法略有不同，但大體而言仍是以守勢為主，這是莫可奈何的事，誰叫你國境線長得不像話，一些王朝如漢唐，還能主動出擊，反客為主的在草原把人家的帳棚給抄了，但像宋明這些王朝，普遍來說還是選擇CP值較高的重點防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宋就不提了，人家明朝的玩法是一口氣在土木堡梭了，以至於後來的國策越走越極端了。
最後到了冬季，遊牧民匯聚在冬場草原度過寒冬，冬場算是他們半定居的住所，同時也是牧民的政治核心，此時的遊牧民無論在戰力或社會組織都是最弱的時刻，聚集的牧團失去了機動性，寒冬的草原也難以讓他們進行征伐，此時他們最怕受到外力入侵，萬一受到嚴冬的災害，有時勢力便會受到致命打擊，像唐貞觀四年，本來勢力正盛的突厥受到連年雪災影響，勢力一落千丈，唐太宗坐穩長安，動動手指頭，一支偏師就替突厥搬了家，強如日月的東突厥傾刻瓦解、再不復返。
這是草原民族的特質，對農耕社會而言，他們比較有能力累積資產，定居的模式讓他們可以穩定茁壯，但草原部落不同，作為資產象徵的牛羊家畜有衰老和死亡的風險，家畜過剩會造成糧草危機，過少則無力提供人類食物與交易，但保持定量的家畜又難保天災人禍的來襲，因此他們崇信上天，衍伸出許多信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說完了這些，其實看待歷史，有時若能將它的時空背景以及各種現實因素納入思考，會得出更真實、更有見解的解答，切莫以自身的認知評斷許多事，以人性與情理進行思考，如此思想的眼界才能寬廣，引起你更多的同情與理解，縮圖選了一個參加研討會前的留影，說到底我們其實很難對他人、他族的世界進行理解，或者只是用自我的見解進行詮釋，這是一種對「他者」的界定。
